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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文 / 雲中岳

    人叢後,踱出兩個毫不起眼乾瘦老人。一人挽道髻,白髮如銀,穿灰袍,腳穿踏耳麻鞋。腳下踉蹌,似老眼昏花看不見路,腰帶上掛了一口破舊的箭囊。另一人穿黑袍,白髮胡亂地披下,加了一道髮箍,像個帶髮頭陀。三角眼似乎眼皮老往下搭,走路要死不活,手中握住一根晶光閃亮的竹根形怪異的兩尺長竹根鞭,小如指頭,彈性極佳,不知是何物所造。

    掛箭囊的考人搖搖晃晃向前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老不死的如果再不出來,且不是眼睜睜看著劉老弟去闖鬼門關枉死城麼?」

    四明怪客臉色一變,沉聲道:「你兩個妖孽仍在人間,難怪江湖大亂,武林道義蕩然,令人慨歎。」「呵呵!我鐵笛瘟神如果不在人間,就沒可以收你這心硬如鐵,嗜殺成性的欺世盜名孽障了。」拂著竹根鞭的老人接口道:「我如意神魔不想死就不會死,再活三五十年毫無困難,你不必詛咒我啦!人說千手所指,無疾而終;早年老夫橫行天下,萬手所指仍然活得好好地。哈哈!」

    「這怎麼好意思?老夫不能等。」鐵笛瘟神搖頭道。

    方士廷從北面擠入人叢,心說:「四明怪客心怯了,這兩個老人是何來路?」

    方士廷少與江湖名宿高手往來,對鐵笛瘟神與如意神魔的名號陌生得緊。從外表看,兩個老人乾瘦老邁,半死不活老態龍鍾,連走路都走不穩,怎麼看也不像個練武的人。

    但他卻從四明怪客的說話口氣中,聽出了怯意,因此大感駭異,暗中留了心。

    他心中,油然興起了可怕的古怪念頭,付道:「這兩人必定練有克制罡氣的絕學,如果我能獲得這種絕技,我年青,有根基.日後對付四明怪客諒無困難,我得設法與這兩個老怪物親近才好。」

    當然,如果四明怪客不幸送命,他這種可怕的念頭便會自行打消了。

    可惜,四明怪客死不了。

    「你們想三人倚多為勝?」四明怪客問。

    鐵笛瘟神乾咳了兩聲,格格怪笑道:「以一比一,可能要拼千招以上,何必拖下去?

    拖久了對你反而是最痛苦最難受的事。即使你能在老夫手下佔得些許上風,你也難逃如意神魔的毒手。反正你死定了,早一刻與晚一刻有何不同?」

    如意神魔不住搖頭,接口道:「唉!四明怪客,你這人未免太怕死了,你又何必貪惡這片刻活著的時光呢?咱們兩人一下子就送你上西天,且不快哉?」

    滄海客急忙接口道:「不,三人送他入地獄,而不是兩位老兄打發他上西天。」

    四明怪客突地一聲長笑,亮聲道:「老夫寧可一比一,不與你們群毆。哈哈!山區廣大,咱們來捉迷藏,你們總會有落單的時候。哈哈……」

    在狂笑聲中,他像一頭怒鷹,從包圍在他身後的人頂門上空飛越,如飛而逸,宛若電火流光。

    鐵笛瘟神一怔,怪叫道:「咦!這位威鎮武林的名宿竟逃走了!追!」

    如意神魔一躍三丈,厲叫道:「四明怪客,我不信你能飛天入地。」滄海客也急起直追,怒叫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搗了他四明怪客的鬼窩,看他是否還有臉在江湖上鬼混。」四個人走了個無影無蹤,九天玉龍大叫道:「咱們走,去收拾避塵山莊的殘局。」北面突然傳來龍飛洪亮的叫聲:「諸位,不必走了,落日谷山區,便是你們葬身之地。」「啊……」有人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眾人大驚,向發聲處急追。

    雲龍雙奇不見了,地下遺留了兩具死屍。

    方士廷也不見了,他早已跟蹤滄海客去追四明怪客,暫將神偷鬼竊的事置於腦後,他要找機會親近這幾位高手名宿。

    落日谷山區廣闊,林深草茂,藏身極易。雲龍雙奇地形熱,而且已決定在此地與眾賊周旋,採取聲東擊西逐個擊破的手段應敵,一沾即走,造成有利情勢,令對方疲於奔命,誰也不敢落單,人多了行動不便,人少了又不是雙奇的敵手,因此眾賊雖然人多勢眾,反而佔不了絲毫便宜,極為不利。

    遠處避塵山莊濃煙沖天,已經不可收拾了。

    九天玉龍帶了人搜完一處山腳,目光落在西北角的一處山坡密林,立即將人分為兩撥,一左一右向山坡搜去,他這一撥共有三十餘名高手,從左而搜人,自己一馬當先,留心地面的足跡。入林百十丈,他眼中一亮,指了指前面蘿籐密佈的坡地,舉手一揮。

    眾人知道他已有所發現,悄然左右一分,腳下一緊,成弧形向前搜進。

    前面突傳來一聲長笑,雲龍雙奇出現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像兩張落葉飄然而墜,如飛而遁。

    「追!追他上天入地。」九天玉龍大吼。

    林深草茂,每個人的腳程皆不同,有快有慢,只追了里餘,後面的人便落後了三五十丈,已看不見前面的人。

    走在最後面的三個人,其中有一技花田謀在內,這位仁兄似乎不想逞能,走在後面不徐不疾地向前走,向兩名同伴說:

    「咱們這樣追,等於是在大海裡捉一條小魚,白費工夫決不是辦法。」「依田兄之見,又待如何?」一名五短身材的人問。

    「依田兄之見,回高橋村。」「高橋村已鬼影俱無……」

    「你真傻,姓龍的早晚會回去救他的村,對不對?」

    「只怕……」

    「咱們並未毀村,他能不回來?」

    「有道理,可是……」

    「可是咱們等不及,是嗎?哼!不花些工夫,釣不到大魚,十年都等了,還計較三天兩天?」

    驀地,身後突然傳來銀鈴似的嗓音:

    「多等一天,你們便多死一些人而已。」三人驚了一驚,火速轉身。

    「雲雷的妹子。」一枝花驚叫,扭頭便跑。

    只跑了五六步,前面草叢中升起兩位俏佳人,劍芒刺目,劈面攔住叫:

    「留下啦!閣下。」是龍玉雯姑娘與她的一名侍女,兩人皆穿了一身墨綠色輕裝,曲線玲瓏,剛健中流露著柔婉婀娜,手中劍映日光。

    一枝花大概認識這位帶刺的嬌花,臉色一變,向側急竄,同時發出一聲警嘯求援。

    百忙中,他還抽暇回顧,直到兩位同伴已被雲姑娘的劍影圈住,眼看要糟。

    只竄出三丈左右,頭前綠影乍現,劍芒入目,龍姑娘已堵住去路,叱道:

    「站住,丟下兵刃。」他再次側竄逃命,侍女已先二步攔在前面揚劍叫:

    「淫賊,你的末日到了。」「殺」他怒吼,劍出「寒梅吐蕊」搶制機先進攻,吐出一朵劍花,一道劍虹從中破空飛出,刺向侍女的胸口。造詣不凡,臨危拚命了。

    侍女封出一劍,「錚」一聲雙劍接觸,火星飛濺,侍女退了一步。

    「著!」他暴叱,「流星起月」乖機迫襲,劍上風電驟發,極為兇猛潑辣,每一劍皆指向侍女的胸腹要害,但見劍虹連續疾吐,銳不可當。

    侍女從容封架,面對滾滾而來的兇猛衝刺毫無所懼,連對五劍退了三步,最後一聲嬌叱,還以顏色,一招「天外來鴻」取得了中宮空隙,劍吐出便將一枝花迫退了兩步,瓦解了對方的攻勢,乘勢狂野地突入,以「織女投梭」還擊,一口氣攻出了五六劍,把急急封架力圖挽回頹勢的一枝花迫回原處。

    一枝花大駭,走不了啦!大吼一聲,「狂風拂柳」狠招出手,連人帶劍衝進,要拚個兩敗俱傷。

    其實,他並不打算兩敗俱傷,只想用拚命的手法迫侍女讓出去路,女流之輩是不肯拚命的。

    但他料錯了,侍女卻是肯拼肯斗的高手,劍湧千朵白蓮,劍影激烈地吞吐,「錚錚」

    劍鳴刺耳,人劍俱合,雙方皆以全力拼老命。

    最後,「嘎」一聲錯劍的刺耳銳鳴傳出,風雷驟息,劍虹乍斂,人影分飛。

    侍女退了八尺,冷然一笑,舉翠袖輕拭粉臉的香汗,沉著地說:

    「再不丟劍,便卸了你的狗爪子。」一枝花飛退丈外,腳落實地再踉蹌退了兩三步,方行止住退勢,舉劍的手徐徐下垂,右胸出現一處創口,—血緩緩沁出,染紅了創口附近的胸衣,他眼中凶光消逝,豆大的汗珠從頭下向下滾。

    龍姑娘站在一旁,冷笑道:

    「先卸了他的右爪。」「小婢遵命。」侍女欠身答,劍舉起了。

    一枝花步步向後退,臉色灰白,突然渾身一震,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扭身栽倒。

    侍女從容走近,一劍挑飛對方的劍,正待將對方的手臂砍下,不遠處傳來了雲瑩的叫聲:「玉雯妹,快撤,他們的人快到了。」原來玉雯已將另兩名大漢刺倒,正收劍奔來。

    「帶走!」龍姑娘叫。

    侍女將一枝花扛上肩,三人向有奔入茂林深處,不久,她們到了一處山崖下,由侍女擔任警哨,龍姑娘弄醒了一枝花,開始問口供,她的劍尖抵在一枝花的咽喉上,沉聲問:

    「你們的人中,是不是有一個叫方士廷的人,他日下在何處?」

    一枝花魂飛魄散,但硬著頭皮說:

    「龍姑娘,我們來一次交易。」「沒有交易,本姑娘要問口供。」「這……」

    「你說不說?」她厲聲問,劍尖下壓三分。

    一枝花閉上眼睛,一咬牙,說;

    「你下手吧,田某反正活不成,死也要死得英雄些。田某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雲瑩冷哼一聲,說:

    「玉雯妹,這畜生死到臨頭,依然如此頑強,閃開,我先卸了他的手腳。」一枝花反而看開了,冷笑道:

    「除非要田某的命,你們絕對問不出半句口供,田某可不是貪生怕死之徒。」雲瑩冷哼一聲,一劍向一枝花的右肘揮下。

    一技花冷冷一笑,閉著眼等死。

    劍勢一順,劍鋒砍入肉中,抵骨乃止雲瑩並未將肘砍斷。

    但一枝花已痛得「哎」一聲狂叫,渾身在抽搐。

    「你招不招?」龍玉雯問。

    「田某死且不懼,何況其他?不招。」

    「小姐,用火來燒他。」站在遠處的侍女叫。

    龍玉雯立即動手解一枝花的腰帶,說:

    「好,把他吊起來放火燒。」兩人七手八腳,縛住一技花的雙手,將他吊在一株大樹下,開始拾取乾柴往下堆。

    一枝花驚得渾身發僵,厲叫道:

    「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俠義門人的殺人手段麼?總有一天,你們會遭到慘烈的報復。

    這一天不會太遠了。方士廷在南昌向你們這些白道群雄報復,大快人心,可惜他心不夠狠,殺得太少。今天你們如此殺我,明天便輪到你們了,天下的黑道英雄們,將以牙還牙將你們殺個雞犬不留。你們快意不了多久的。」

    龍玉雯狠狠地地抽了他五六卞,厲聲道:

    「你們百餘人殺了高橋村,數個人火焚避塵山莊,只許你們殺人放火。不許我們以牙還牙麼?你只要從實招供。狗命便可保全,不用,你認命好了。」

    「在下所說的交易,便是以口供換命。」

    「那你就招吧。」「這……」

    「招完再放你下來,說!」

    「我們這些人中,沒有方士廷,他不肯加入,要單獨找雲龍雙奇算帳.堅拒合作。」

    「他來了?」

    「不知道,只知……」他將方士廷大鬧芳苑村的概略經過說了,最後說:「至於他是不是已經到了杭州,誰也不知他的下落。」龍玉雯向雲瑩投過一道詢問的目光,雲瑩點頭道:「這惡賊的話可能是真的。」

    一枝花叫道:「在下字字皆真,只是九天玉龍會派人伏路攔截,—直就不見回音,深感困惑而已,可能他已經逃到杭州了。」

    「派了什麼人去援截?」

    「蜂娘子等六個人。」「蜂娘子呢?」

    「沒有回來,只發現她失蹤,其他的人全死了,很可能是遭了方士廷的毒手。」

    雲瑩向龍玉雯點頭示意,召回侍女將一枝花解下說:「廢了這惡賊,免得他再為禍江湖,叫他滾!」

    侍女應聲在一枝花的腹部中極穴挑了一靴尖,拔銀簪再在臍下一寸的陰交穴,與一寸五分的氣海穴各插了一針,喝道:「快滾!慢了便加刺督脈靈台穴,你便會成為白癡活現世。」枝花狼狽地奔路,厲叫道:「總有一天,我一枝花將加倍奉還。」等一枝花去遠,雲瑩神色肅穆地說:「他沒有來,我們怎辦?」

    龍玉雯長歎一聲,淒然地說:「我……我希望他來,也不希望他來,瑩姐,我真不知道該怎辦才好。」雲瑩也失聲歎息,說:「愚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是……他如果來了,我……」

    「瑩姐,他如果來了,你要和他遞劍麼?』」龍玉雯神色懍然地問。

    「我……我不知道。」雲瑩遲疑地說。

    「小妹要阻止你。」龍玉雯一字一吐地說。

    「玉雯妹,你……」

    「必要時,小妹不惜拔劍相向。」雲瑩長歎一聲,苦笑道:「玉雯妹,你不必顧我,其實我寧可被他刺我幾劍,我也不會對他怎樣的。」「瑩姐。我先謝謝你。」「唉!真的……」

    「走吧,我們還得去看看。」三人說著,隱入林木深處。

    山谷的另一面,四明怪客如飛而走。如意神魔與鐵笛瘟神在後面緊跟不捨,勢如電射星飛,後面十餘丈,方士廷展開所學居然追了個恰到好處,追了六七里地,居然不會拉遠,三方面的輕功皆不相伯仲。

    至於滄海客,落在鐵笛瘟神後面,從八尺拉遠至三丈以外了,而且渾身大汗,呼吸已不平靜,腳下勁道漸衰是輕功最差勁的一個。

    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些老一輩的名宿,除了經驗與見識與日俱增之外,有關『內練一口氣,外熬筋骨皮』的玩意,經過長時間的考驗,是很難與年青人相較的,所以說老不以筋骨為能。將近十里地的瘋狂追逐,只有方士廷依然能保持原有的速度,遠處稱精力源源不竭的四明怪客,腳下也不靈光了。

    方士廷也慢下來了,他用不著全力緊迫啦!只用八成勁,他可從容跟蹤,應付裕如。

    登上了一處怪石林立的峰頭,四面群蜂四合,雜樹叢生,四明怪客一聲長笑,躍登一座石崖。

    這是一座約三畝大的巨石崖,上面的石縫中,居然長出一些兩三尺高的怪樹和野草,一些爬山虎與石耳緊攀著岩石生長、所以乍看去,不易看出是石崖。

    四明怪客在中間止步,轉身笑道:「這座石崖叫招魂石,老夫在此地替你們招魂。」

    第一個搶到的是如意神魔,晶光閃亮的竹節如意鞭撤在手中,呼吸不平靜,大踏步欺上說:「我以為你要逃到四明石室做縮頭烏龜,豈知你在此地另有埋骨之所。別跑了.在這裡了結咱們三十年的恩怨牽纏,豈不大好?撤劍!閣下。」四明怪客的呼吸也好不了多少,拍拍手說:「對付你這老魔,我公孫明還不想動劍開殺戒呢。」如意神魔將鞭插回腰帶上,咯咯怪笑道:「者夫知道你自恃罡氣了得,以為罡氣天下無敵,所以不願使用兵刃以藏拙。好罷,老夫就接你的絕學罡氣全力一擊,用九轉如意魔力功成全你就是,接掌!」

    「且慢!」四明怪客叫。

    「閣下有何高見?」

    「叫鐵笛瘟神一起上。」鐵笛瘟神站在三丈外,乾瘦的身材似乎弱不禁風,輕拂著鐵笛,八音隱隱傳出,有氣無力地說:「這附近沒你的狐群狗黨,因此老夫不打算二比一以多為勝。」四明怪客呵呵笑。說:「喝!鐵笛瘟神今天說話出而反而,異常。先前說二打一早些送我去見閻王,這時卻怕死不敢並肩上啦!」

    滄海客嘿嘿笑,接口道:「反正今天是你的末日,你盡量在嘴皮上逞能好了。你放心,咱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激將法無用武之地。有咱們三人送你上西天,你該死也瞑目了。」如意神魔也說:「四明怪客,你的廢話說完了麼?」「說完了,閣下你打算……」

    「打算埋葬了你,接我一掌。」如意神魔傲然地說,無畏地踏出一步,右掌吐出,不徐不疾風度甚佳。

    四明怪客的用意是用話套封對方上鉤,不希望對方聯手,見目的達到,心中大喜,呵呵一笑道:「有何不可?」聲落,也一掌推出。

    兩人所站的部位適當,掌伸出恰好可以相及,但兩人都不想早接觸,一沾即走,一發即收,先以內力試攻,試探對方的虛實。

    掌心相接,僅氣流呼嘯四散,似乎不像在拚命,近乎開玩笑。

    如意神魔斜移一步,鬢髮無風自搖,臉色一沉,哼了一聲說:「不用再比劍了,這一掌當仁不讓。」聲落,左掌徐徐拍出,衣袍外張,像在充氣。

    「老夫也不客氣了。」四明怪客說,也一掌吐出。

    掌心相碰近尺,突然中生異象,「蓬」一聲大震,勁氣迸爆宛如大竹筒被火焚燒而爆炸,地面的草葉向兩側倒,捲起一陣沙塵。

    如意神魔的右掌,連續拍出,同時移步欺近。

    四明怪客臉色一變,扭身一掌急揮。

    這次的響聲完全不同了,像石洞裡響起一聲乍雷,罡風匹蕩,塵埃滾滾,草葉紛飛,兩人的衣袂獵獵有聲。

    接著,是一陣可怕的爆響連續發出,一照面間,兩人連續攻出八掌之多,完全硬碰硬的全力拚搏,連削帶打各搶制機先,身形一步一踏實,每一掌欲擊破對方的護體神功,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兩人分開了,重新繞走欺進。

    雙方修為相差不遠,要取勝有兩種途徑,一是以神奇的招術破對方的空隙,直接攻中宮要害,一是耗盡對方的真力,氣散力竭再行雷霆一擊。

    兩人開始了前一種打法,如意神魔已聲長嘯,展開生死存亡的武林罕見惡鬥,拳掌力道如山,招發捷逾電閃,收發間詭奇難測,每一招皆直攻胸腹要害,閃險絕倫。

    人影飄搖,雙方皆有打出了真火。

    三十招,五十招了……

    雙方皆未露敗象,攻得緊,守得密,不予對方可乘之機,三丈內走石飛沙,四丈圓內的草葉與小樹一掃而光,氣流呼嘯其聲刺耳。

    「啪啪噗噗……」掌力擊中身軀的聲音不時傳出,但雙方皆禁受得起,誰也沒受傷。

    滄海客在一旁看得不耐煩,叫道:「這樣打下去,三天三夜也分不出勝負來,咱們送他到枉死城報到吧,不要和他乾耗了,咱們還要善後呢,高橋村尚未毀去,再拖下去便來不及啦!」

    鐵笛瘟神舉步上前,高叫道:「四明老賊,你不怪老夫以多為勝,天色不早,咱們得去搗毀你的四明龜窩呢。」聲落,已接近至丈內,一掌拍出。

    滄海客也到了另一面,喝道:「接在下天玄神罡。」四明怪客一聲怒嘯,倒飛丈外。

    「蓬」一聲大震。三股真力匯聚,四明怪客先前立身處的一座磨盤大巨石,突然爆裂成碎屑,石粉被是風所刮,飛滾而散,形成一團白霧。

    四明怪客有自知之明,及時退出,不然老命難保。

    鐵笛瘟神一怔,叫道:「他竟不敢接招,人老了,怕死啦!」

    四明怪客臉色沉重,一咬牙,拔劍出鞘道;「閣下天玄神罡已臻化境了,在下要用劍對付你們這些以多為勝的匹夫。」鐵笛瘟神取出鐵笛,獰笑道:「拼兵刃,滄海客劉老夫承認差你一著,只好讓老夫的鐵笛送你一程了。聽說你已可以氣馭劍,我鐵笛瘟神卻有點不相信呢。」

    如意神魔也撤下了如意鞭,怪笑道:「閣下劍術通玄,號稱天下第一劍,又練成以氣馭劍術,必定更為出神入化。瘟神,咱們今天要大開眼界了,上啊!」

    一鞭一笛兩面一分,急衝而上。

    鐵笛首先接近,笛影一揮,八音齊鳴,其聲令人聞之氣往下沉,腦門發炸,不但可亂心神,更有令人神經麻痺氣血欲散-的神效。

    四明怪客一聲長嘯,以嘯聲震壓笛音,「錚」一志暴響,劍笛相交,吸住了。

    笛音倏止,兩人全身皆在繃緊。

    四明怪客糟了,劍吸住了鐵笛,但也等於被鐵笛搭住,無法應付另一人啦I「嗤」一聲響,如意鞭破空抽到。

    四明怪客一聲沉喝,側移三步,避過一鞭,把鐵笛瘟神的步帶動,換了方信,這證明鐵笛瘟神的修為仍然比他差了一份,未能制止他換方位。

    如意神魔並不急於跟上,拂著長僅兩尺的如意怪鞭,一面徐徐迫進一面怪笑道:

    「一比一確是無奈你何,拼上三天兩夜,勝負難分。但咱們已決定殺你,不能陪你乾耗了。我這根如意鞭,連罡氣風也擋不住這神鞭一擊。你別忙,我會慢慢來收拾你的,嘿嘿嘿……」

    怪笑聲中,疾衝而上。

    一塊拳大的石子,突從側後方飛出,快得像是電光一閃。

    同一瞬間,四明怪客大喝一聲,全力震劍。

    「噗」石塊擊中了如意神魔的後腦,護體神功居然反震不了一塊石頭,石塊碎裂如飛。

    「錚……」鐵笛突然斷了一寸。

    四明怪客的劍,也斷了五寸鋒尖。

    人影疾分,外面的人影卻向內聚。

    如意神魔搖搖晃晃,像喝醉了酒站立不穩。

    鐵笛瘟神身軀一晃,臉色泛青,鐵笛徐徐下降,退了兩步。

    四明怪客眼中神光一斂,舉劍的手不住顫抖,後退三四步,臉色蒼白,呼吸一陣緊,兩人皆受了內傷。兵刃已毀。

    石後飛出了一個灰影,猛撲如意神皮的背影。

    滄海客也驚到了,大喝一聲,一掌向灰影拍去,大吼道:「偷襲的狗東西!」

    「蓬」一聲大震,兩人同時向後方退了五六步,地下,履痕入石近寸,踏下處石成粉末。

    滄海客臉色死灰,口角出現血跡,閉上雙目火速坐倒,探囊取出一顆丹丸吞下,開始調息。

    灰影是個年及耄耄的白髮老道,褐色的臉膛也在剎那間變成灰黑色,頰肉可伯的抽搐,但依然站得住,深探吸入了一氣,伸手拔劍說:「你們不講道義於前。自不能怨貧道偷襲於後,你們這些宇內凶魔一日不死,武林一日不得太平,貧道只好天行道,慈悲你們了。」

    說完,向滄海客走去。

    「篷!」如意神魔終於田下昏厥了。

    「錚!」四明怪客吃力地一劍揮出,阻止鐵笛瘟神離開救援滄海客。

    兩人又纏上了,抱傷決死依然兇猛絕倫。

    老道一步步向滄海客走去,近了。

    滄海客正在緊要關頭,做夢也沒料到老道會乘人之危接近殺他。

    老道接近到八尺了,劍舉起了。

    方士廷突然從另一處石後竄出,像一頭怒豹,身劍合一猛撲老道,怒吼道,「者雜毛,你該死!」

    老道不敢不接招,「錚」一聲一劍急架。

    方士廷退了一步,只感到手臂一麻。

    老道卻砰然挫倒,劍飛出丈外,口角終於有血沁出,方士廷這一劍加重了老道的傷勢。

    者道奮身一撲,伸手抓劍。

    方士廷飛掠而止,一劍格老道的劍挑飛,同時,一腳掃出,「噗」一聲將老道踢得仰面翻倒。

    「你好不要臉。」他咬牙切齒地咒罵。

    老道脫力坐起,有氣無力地問:「你……你是誰?」

    「方士廷。」

    「你……你是這些字內凶魔的黨羽麼?」

    「不是。」

    「那……你是何人門下弟子?」

    「你少廢話。」

    「你知道這些宇內凶魔的為人麼?」

    他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在下不知道他們是凶魔,但卻知你躲在石後用石塊暗襲,知道你滿口仁義道德要替天行道,卻乘人之危,揮劍要殺在調息毫無抵抗的人。

    哼!你是什麼東西?」

    「你……」

    「在下不想乘人之危,沒有你這樣卑鄙,你,你給我滾!你這種自以為替天得道的狗東西,你不死真是老天爺瞎了眼睛。」

    「你……」

    「滾!快滾!不然我一劍宰了你。」

    老道吃力地爬起,恨聲說:「貧道記下今天的恥辱,後會有期。」

    「在下在江湖上等你。」方士廷大聲說。

    老道走了幾步,叫道:「公孫施主,算了吧,走。」

    四明怪客公孫明仍和鐵笛瘟神狠拼,聞聲躍出圈外,叫道:「那姓方的殺人兇犯,道長你先走,我要擒住他懲治。」

    鐵笛瘟神冷笑道:「閣下,你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方士廷向四明怪客走去,冷笑道:「浪得虛名的老匹夫,你來吧,在下正要找你師徒兩人算總帳呢,你還能動手麼?」

    鐵笛瘟神叱道:「讓開,目前輪不到你出頭。」

    不遠處一座巨石頂端,突然出現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披著一頭如銀長髮,睜著一雙厲光閃閃的三角眼,高舉著龍頭枴杖傑傑笑,聲如梟啼,笑完說:「未得老身許可,誰也休想離開,誰也休想在此地動手殺人。」

    四明怪客吃了一驚,脫口叫:「冥府妖婆,你……你仍在人世?」

    「老身未死,你不服氣是麼?」

    另一座石後,放出一名老和尚,接口道:「不但妖婆末死,百劫邪神仍然活得好好地。」

    方士廷吃了一驚,脫口叫:「大悲方丈,你仍然追蹤而來了。」

    滄海客已調息完畢,臉色已變紅潤,一躍而出,抱起了昏昏的如意神魔,叫道:

    「瘟神,咱們認栽,走。」

    鐵笛瘟神衝到,喝聲:「走!」

    四明怪客一聲長笑,衝近叫道:「你們不能走……」

    冥府妖婆像怒鷹下搏,厲叫道:「你憑什麼留人?」

    大悲方丈一閃即至,大袖一揮,喝道:「有話好說……」

    妖婆突然倒飛丈外,站不牢挫腰便倒。

    四明怪客也暴退丈餘,倒翻而出。

    大悲方丈身形一晃;一雙大袖竟然不見了,化為粉末飄散,連退了五六步坐倒在地。

    方士廷一躍而至,抱起冥府妖婆叫:「快走!」

    「跟我們走。」滄海客大叫。

    三人抱了兩個受傷的,如飛而遁。

    犬悲方丈歎一聲,苦笑著扶起四明怪客說/老妖婆在此地隱修,其實並不足慮,唉!

    人力不可回天,公孫施主,武林大劫至矣!」

    四明怪客拭掉口角血跡,歎口氣說:「謝謝你,老朋友,你來得正是時候。如果不是我力盡,老妖婆何所懼哉?」

    「貧僧並不是說那老妖婆……」

    「方丈是說百劫邪神?他恐怕接不下我十招。」

    「貧僧指的是方士廷。」

    「方士廷?一個二流江湖浪人?」

    「令徒與他結怨……」

    「他是個殺人兇手,被小徒迫得無處容身,這次夥同一眾凶魔侵擾高橋村,火焚避塵山莊……」

    「施主矣!令徒……」

    「呵呵!老朋友十餘年不見,一見面便編排我的不是,未免太傷感情吧?來,大師認識太清道友麼?」

    大悲方丈稽首為禮,道:「道友定是人稱風塵三傑的首傑雲中子了,貧僧大悲稻首。」

    雲中子太清回了禮,客氣地說:「不敢坐,貧道外聞大師清譽,久仰久仰。」

    大悲方丈不勝感慨地說:「貧僧遲來一步,人力未能回天。」

    「大師悲天憫人,未能回天四字有何用意?」雲中子問。

    「貧道途通九指狂乞,得知九天玉龍威迫利誘方士廷入伙的經過。狂乞跟蹤六殺星,途遇方士廷救助蜂娘子逃避九天玉龍的追殺,出面引走了金華十二鬼,來不及趕上方士廷。後來他跟蹤血魔與金魔,到了避塵山莊才發覺百劫邪神已先行到達,六十餘名悍賊火焚山,他不敢出面與眾賊為敵,撤走時途通貧僧,說出你們可能在這一帶山區與賊決戰,貧僧急急趕來,仍然晚了一步。」

    「他們這些人不成氣,收拾殘局並不難。」雲中子仍然傲然地說。

    四明怪客也淡淡一笑道;「我會派人知會披雲小築的崔婆婆,窮搜這幾個老妖魔的。

    當然,大師也不會坐視吧?」

    大悲方丈又是一聲長歎,憂慮地說:「不是貧僧危言聳聽,諸位今後恐怕將多災多難。」

    「怎麼回事?」」

    「冥府妖婆的師兄山海夜叉曾斌,已從崑崙東返,重入中原,這人你們該瞭解他的底細。」

    四明怪客與雲中子大驚失色,同聲駭然叫,「他……他還沒死?」

    「像他這種遠遊異鄉異域留連山川,修練極勤的人,活上三甲子並非奇事,目下他尚未滿百,怎會死?」

    「他……」

    「老妖婆如果帶了方士廷去找他的師兄,不出三年兩載,保證又出來一個更利害,更可怕,更狠毒的小山海夜叉。想當年,山海夜駐橫行天下四十年,如無藥師何前輩苦口婆心勸他改邪歸正,恐怕咱這些人早就骨肉化泥了,方士廷令徒之間的恩怨,各執一詞皂白難分,但從方士廷在南昌的所為,與這次拒絕九天玉龍合夥的事看來,他決不是……」

    「他其實已經參子襲擊高橋村,而且與這些凶魔同流合污。」四明怪客悻悻地說。

    大悲方丈搖搖頭,問:「老朋友,你認為他認識這幾個老魔麼?」

    「這……」

    「如果他是與他們同來的,雲中子道友焉有命在?」

    「這……這並不表示他……」

    「算了吧。」

    「和尚,你有點庇護他呢。」四明怪客微慍地說。

    大悲方丈苦笑道:「那麼,貧僧多管閒事了。好吧,貧僧告辭。」

    「你……」

    「貧僧即返回南昌西山,也許需再次入關十載。」

    「老朋友,道消魔長,你就獨善其身?」四明怪客悻悻地問。

    「貧僧上次曾答應方士廷,不過問他的事。」

    「但那些老妖魔……」

    「老衲無能為力,剛才老鈉便被自己的禪功反震,內腑恐怕也受傷不輕,一個冥府妖婆,已經夠你們受的了,再加上山海夜叉……」

    「那我們去找崔婆婆出來……」

    「你們字內三劍,是否接得下山海夜叉,頗值懷疑。目下你們如能阻止妖婆將方士廷帶去找山海夜叉,也許尚有希望,不然……」

    「這……你能幫咱們阻止麼?」

    「這……好吧,但目下必須調息,不然碰上百劫邪神與血、金兩魔豈不是自找沒趣麼?」

    「好,先行功療傷再說。」

    三人坐下,各自取出丹丸服用,開始用真氣療傷術療傷。

    這一來,誤了大事,真是天意。假使他們立即動身追蹤。可能將方士廷追上。

    方士廷帶了冥府妖婆,滄海客抱了如意神魔,由鐵笛瘟神領先,到了一處山坡下的密林中。

    鐵笛瘟神已有點不支,說:「先療傷再說,不然內傷不愈,後患無窮。」

    冥府妖婆受傷稍重。如意神魔的腦袋雖是外傷,但神智有點不輕,必須好好調養。

    滄海客也內腑受傷不輕,必須及早醫治。鐵笛瘟神右半身有點不靈光,左半身的經脈顯然也受損不輕。

    方土廷對療傷術造詣頗深,他助四人用金針導氣疏經術,助藥力行開,也用推拿術相輔,一陣好忙,他熱心地替眾人療傷,替他們護法。

    久久,受傷最重的冥府妖婆反而是最先停止行動的人,她目不轉瞬地打量在一旁伏劍護法的方士廷,許久方移開視線,目光落在鐵笛瘟神身上,冷冷地說:「你們無故侵犯老身的居處,必須受到懲罰。」

    鐵笛瘟神停止行動,吁出一口長氣苦笑道:「老妖婆,你未免太顛倒黑白了吧?四明怪客將咱們引到你的居所,咱們怎知你在此地隱修?責備我們侵犯居處,不是太不公平麼?」

    「四明老賊與禿驢妖道,當然必須自食其果。他們必須為了今天的事付出慘重的代價贖罪。」

    「而咱們……」

    「而你們也難辭其咎。」

    「這……」

    方士廷收劍從容走近,向冥府妖婆抱拳行禮道:「老婆婆,誤闖仙居,確不是咱們的錯……」

    「住口!」冥府妖婆暴叱,語聲刺耳。

    他臉一沉,冷笑道:「婆婆偌大年紀,應該明白事理,如此任性妄為,豈不令人齒冷?既然要怪罪小可,小可在江湖上恭候,我方士廷敢作敢為,並不怕你。」說完,大踏步下坡。

    「站住!」冥府妖婆沉喝。

    他止步轉身,雙手叉腰冷笑道:「你內傷未復,尚不能全力施展,等你將傷養好,再找在下算帳好了,方某仇人滿天下,多你一個人不算多,少你一個人也好不了多少,你安心養傷吧,在下不願乘人之危。」

    「哼!該死!老身並未說要懲罰你。」

    「這……」

    「老身說這三個無用之輩,三個人也收拾不了四明老匹夫,連累了老身……」

    「老婆婆,你還不是一擊無功?」

    「老身並不知大悲賊禿已練成了功參造化的須彌般若大真力,被他佔了上風,他也好不了多少。」

    「小可無德無能,修為淺薄,不敢干預你們的事,但求諸位不找小可的麻煩,大吉大利。」

    「老身欠你一份情。」

    「算了。」

    「你與大悲僧……」

    「小可與他無怨無仇。」

    「那四明怪客……」。

    「小可與他誓不兩立。」

    「好,老身成全你……咦!有人來了。」

    方士廷向樹後一閃,說:「有十名以上,來了。」

    眾人以為來人可能是四明怪客一群人,不約而同向樹下隱身。如非得已,不打算再拼老命。

    第一個出現的人是雲雷,其次是龍飛,後面,共有八個人,八人中有三名女性,兩個走路腳下有點不便的青年人。所有的人皆帶了兵刃,一看便知是從高橋材撤往避塵山莊的一部分人。

    龍飛一面走,一面喃咕:「讓九天玉龍逃掉了,委實於心不甘。」

    雲雷吁出一口長氣,說:「兄弟,今後你得小心提防才是。」

    「他們這次苦心積慮準備了十年,算起來他們並未成功,下次,哼!下次他們不會如意了。」

    「兄弟,這次府上所付出的代價,也夠慘重的。如果事先沒接到那封神秘的示警信,恐怕貴村便不會如此幸運了。這人是何來路,你得花些工夫去查查。」

    「是的,我會去查的。聽莊丁說,送信人說是來自府城,說話是本地口音,不難查出線索來……咦!前面有人。」

    第一個從樹下站起的是方士廷,急步到了短草坪中,虎目生光,臉色冷厲。

    雲雷眼尖;叫道:「是方士廷,走!」

    走在中間腳下不便,由一位同伴攙扶的年青人龍兆壁,驚叫道:「兆平弟,他是救了我的人。」

    龍飛的輩名是兆平,他吃了一驚,止步扭頭問:「兆璧哥,你……你沒看錯?」

    「我怎會看錯?天哪!確是他,是他。」

    「他為何要救你?這……」

    「難怪他一聽我說出姓名,便含怒而走。兆平弟,你……你不能殺他。」

    龍飛呆住了,凜然地問:「兆璧哥,你知道他是誰?」

    「我不知道,只知他是救我的人……」

    「他是方士廷,謀殺我的兇手,侮辱雲、龍兩家的不肖之徒,糾眾襲擊咱們村子的惡賊……」

    「你胡說!」

    兩人正在爭論,空坪中的方士廷已在招手叫:「雲龍雙奇,來決一死戰,你我的帳,該在此地清算了。」

    龍飛一聲怒嘯,飛掠而上。

    雲雷在南,總算多少瞭解方士廷的為人,趕忙跟上叫道:「兄弟,冷靜些,根除成見,與他談談。」

    但方士廷這次已橫了心,根本就不打算談判,撤劍切齒叫:「姓龍的,你害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千里追殺,萬里追蹤苦苦煎迫,方某救了你雙奇的狗命,卻落得如此報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廬山千劍的血債,湖南被迫跳水之辱,今天一併清算,殺!」

    殺字出口,形如瘋狂地撲來,不由分說,招出「銀漢飛星」,劍起干重浪,兇猛無畏地進擊。

    龍飛本想暫且平心靜氣談判,這一來已失去了機會,同時也怒火上衝,一聲暴叱,一劍封出立即切入,立還顏色回敬一招,「電閃雷鳴」。

    接著,是一陣令人驚心動魄的空前猛烈惡鬥。

    前十餘招,雙方勢均力敵。一年來,方士廷的進境固然驚人,可惜末遇明師指點監督,同時龍飛也在苦練,進境同樣驚人。兩人都年青,互有精進,但方士廷的基礎要薄些,而龍飛幾乎半年光陰追隨在乃師四明怪客身旁,嚴加督責全力培植,成就可想而知。

    因此,方士廷仍然差上一大截。

    十餘招後,龍飛取得了優勢,兇猛狂野潑辣的劍招,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完全主宰了全局,將方士廷圈入劍網中,形勢殆危,險象橫生。

    龍兆璧一看不對,掙脫同伴奔出叫:「兆平弟,你……」

    雲雷趕忙伸手將他拉住,急叫道:「兆璧兄,不可造次。」

    「放開我!」

    「雙方拚搏,生死一發,你上前必定亂了兆平弟的心神,可能斷送了他的性命。」

    「你……」

    「你去不得。」

    「放開我……」

    雲雷不得不斷然處置,一指頭點在他的腦戶穴上,一把挽住放倒在一旁,向同伴叫:

    「好好照顧他,讓他安靜地睡上一覺。」說完,示意眾人不可再進,獨自走向鬥場。

    方士廷已汗流挾背,心中暗暗叫苦,苦練經年,依然接不下龍飛可怕的劍術,豈不可悲?

    正焦躁間,「嗤」一聲劍嘯,劍光一閃,只覺左胸一涼,被劃開了胸衣,裂了一條三寸長縫,皮破血流。

    「錚錚!」他全力封了兩劍,飛退八尺。

    龍飛一聲低嘯,跟蹤追擊。

    他一咬牙,劍尖一抖,哈哈狂笑。

    龍飛一怔,止步冷笑道:「你笑吧,你最多只能接下三招了。」

    「真的?著!」他怪聲怪氣地說,輕輕一劍點出。

    他的虎目中,閃亮著奇特的光芒,緊吸住對方的眼神,用上了迷魂服。

    高手相搏,神意的表達在眼而不在手,修為不夠的人方注視對方的兵刃,化招出招必須從對方的眼神中找出先機。因此,不用引誘,便可輕而易舉地捕捉住龍飛的眼神了。

    龍飛突感眼前一陣迷亂,迷亂地一劍揮出,身影一晃,退了兩步。

    形勢逆轉,主客易勢。

    「嗖嗖神……」方士廷連點三劍。

    龍飛一退再退,「哎」一聲驚叫,左胸被點中,劍尖入肌三分,危極險極。

    「運劍吧,你的絕招奔雷三劍?」方士廷低叫,挺劍疾進。

    他在心理上有點不正常,用迷魂魔眼到底不光明正大。他把龍飛恨入骨髓,恨不得一劍將對方透穿,但用上迷魂魔眼之後,卻平空生出歉疚的心情;認為自己在用邪術,勝之不武。

    龍飛迷迷糊糊地封架,突然腳下踏空,叫一聲,滑倒在地。

    「呀呀!」在旁觀戰的雲雷驚叫,對龍飛為何失常大感驚訝。

    龍飛滑倒在地,眼神離開了方士廷的目光吸引,突然神智一清,一聲怒嘯,躍起著發絕招「迅雷驚電」,用上了奔雷三劍中的一劍。

    「錚錚……」方士廷封招後退,然後據身大挪移,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可怕詭異雷霆萬鈞的一擊,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龍飛招盡之後;又面面相對了,又開始迷亂啦!立即被方士廷迫得狼狽地後退,右大腿又中了一劍,手中劍章法大亂。

    旁觀的雲雷總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看出了倪端大叫道:「你不要接觸他的眼神,不要浪費精力。他的眼神有鬼,小心……」

    龍飛神智一清,總算修為精純,定力渾厚,立即側身向敵,劍舉於眼前,利用劍身的映像,留意方土廷的舉動,咬牙切齒候機反擊。

    方士廷一聲低笑,迫進招發「射星逸虹」。

    「呔!」龍飛閉上雙目旋身發劍,灑出了重重劍網,吐出了萬千道電虹,風雷乍起,劍影漫天。

    方士廷側射丈外,脫出劍影所籠罩,怪笑道:「不愧稱天下第一劍的門人,果然了得。」

    龍飛仍然身軀側轉,冷靜地從劍身的影像中留意他的舉動。

    方士廷繞著對方遊走,龍飛則始終保持側方相向。

    這種局面委實令人感到可笑,但當事人卻感到心驚膽跳。這種停頓片刻再突然行雷霆一擊,每一接觸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三次接觸方士廷的身形開始加快,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已主宰了全局。

    龍飛卻心中叫苦,這種比瞎子強不了多少的挨打局面,愈來愈凶險,他嘗到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滋味了,這滋味真不好受,幾乎氣炸了肺,卻又無可奈何。

    旁觀的雲雷心中大急,太過關心便不顧一切叫道:「飛弟,聽我的招呼出招。」

    上面林中人影紛現,如意神魔陰厲的語聲震耳:「小輩,你們該死。」

    雲雷大驚,叫道:「快撤,幾個老魔來了。」

    龍飛聞聲知警,飛躍而退。

    方士廷不甘心,大喝一聲,劍脫手飛擲。

    雲雷狂叫道:「暗器襲背心。」

    叫聲中,斜掠而上,一掌拍出。

    方士廷志在必得,劍的飛行速度驚人,龍飛身在空中。沒有閃避的機會,百忙中扭身側倒。

    「啪!」雲雷一掌擊中了劍靶。

    劍尖刺入了龍飛的左琵琶骨,劍靶被拍,前飛的道力消失,向左震墜,劍尖便挑裂龍飛的背肌,琵琶骨幸未受傷,但肌肉裂開,鮮血泉湧。

    方士廷一口怨氣未消,正待追趕,冥府妖婆叫道:「不要追了,下次你可以光明正大逐個宰了他們。」

    他只好止步,咬牙切齒地說:「這一天會來的,我等著這一天。」

    「跟我走,這一天保證你來得很快。」

    「老前輩,小可要跟你走?」

    「是的。跟我走。」

    「這……」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小可不能等十年。」

    「我給你一年光陰,一年,足矣夠矣。」

    「一年?」

    「敝師兄藝臻化境,拳劍天下無敵,走遍天下名山大澤七海九州,搜集有天下靈藥,一年半載之後,保證你脫胎換骨,登峰造極。」

    「這……」

    「你年青,正是及時努力,旭日初升的大好年華,只要你肯下苦功,以大恆心大毅力隨敝師兄苦練一年半載,保證你可以勝過老身十倍。」

    如意神魔接口道:「小子,這是不世奇緣,千萬不可放過。你的根基深厚,有一付練武人的天生骨架,加上名師陶冶,有奇藥相輔,你當然有出人頭地的希望,有苦練的決心,天才加上後天的努力,你將為武林大放異彩。」

    他一咬牙,說:「好,者前輩,小可跟你老人家走。」

    說走便走,一行人隱沒在叢林中,飄然而去。

    他們走後不久,四明怪客一群人急急通過山坡,已是林空寂寂,一無所見了。走在前面的大悲方丈,指著地下的凌亂現場向兩人道:「這裡曾經有人在此地惡鬥,雙方的藝業皆相當高明,不知是不是九天玉龍一群宇內凶魔?」

    他們找到了村主龍鼎新,與高橋村一些隱藏的各處的子侄,立即派人四出打聽冥府妖婆一群人的去向。可是,他們失望了,四郊的村鎮,誰也不曾見過這一群岔眼的人物。

    當天,他們返回高橋村,修整破損救死扶傷,有一陣好忙。

    雲雷與龍飛最後返回村中,說出遇上方士廷惡鬥的經過,證實了方士廷必定隨一群者妖魔走了。

    雲瑩與龍玉雯一聽方士廷也來了,未免有點意外,但她們仍毅然替方士廷辯護。

    龍鼎新只知道九天玉龍的事,卻不知愛子與方士廷結怨的經過,被這些事弄糊塗了。

    龍兆璧肯定地表示,救他的人就是方土廷;

    雲瑩也將在杭州被方士廷所救,親見方士廷救蜂娘子,拒絕合作,殺六殺星,與及聽方士廷說及仙人峰血案的經過,一一照實道來。同時,她也將在南昌被方士廷所救的事說了,更毅然說出方士廷是送警告信保全高橋村的人。

    這些事說出來,更是令人迷惑。

    龍鼎新總算不糊塗,向愛子龍飛提出嚴厲的警告,在真像末明之前,不許龍飛再向方士廷尋仇。

    四明怪客知方士廷已練成了迷魂魔眼,心生警惕,便不再返回四明,在高橋村監督龍飛練功,並慨然授以罡氣奇學,以應付未來的劫難。

    大悲方丈不能久留,半月後動身返回西江去了。老和尚這次浙江一行,不但一事無成,反而惹了一身是非,被方士廷誤會他是前來幫助龍飛的,幾乎惹火燒身。

    雲中子應四明怪客的邀請,在高橋村裡幫助調教龍飛,也成了龍飛的第二恩師。

    最傷心的該是龍玉雯,她的心碎了。

    派在府城的人,終於查出送示密信的人了,那位店伙將方士廷的像貌說出,最痛心的也是玉雯姑娘。

    龍飛為人剛愎,但極富正義感,他感到萬分內疚,懷疑方士廷是仙人峰血案兇手的意念開始動搖。方士廷等於是救了高橋村,而他卻認為方士廷也是入侵的兇手。

    可是,他後悔已遲,大錯鑄成,想解釋也沒有機會了,方士廷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半年過去了,始終不曾接到各地朋友送來有關方士廷的信息。

    雲雷兄妹已經返回河南披雲小築故里,勤練絕學不再在江湖走動。

    江湖上,平靜了一段時日。

    群魔襲擊高橋村龍家,火焚避塵山莊的事,江湖也為震動,一些心虛的江湖好漢,為避免涉嫌,紛紛停止活動,銷聲匿跡。

    九天五龍拋棄了府城潛伏十年的家業,一走了之。

    一年過去,又是夏日炎炎。方士廷的消息,仍然是音訊全無,如同石沉大海。

    這天,龍姑娘的恩師慧淨老尼,飄然而至。

    高橋村已經過重新整頓,成為一座固若金湯的村寨。

    村中的子弟認識老尼姑,接到人立刻飛報村主。龍鼎新一聽愛女的恩師到了,立率子女出迎。

    龍姑娘略現清減,她首先快步迎上,歡叫一聲,顧不了地下的塵埃,拜倒在地。

    龍鼎新父子上前行禮,笑道:「聖尼佛駕光臨,老朽迎接來遲,恕罪恕罪。大師為何不先派人捎個信來,也好讓老朽親至府城迎呀。」

    慧靜扶起龍姑娘,稽首含笑道:「貧尼來得魯莽,施主客氣了,府上想必平安,嫂夫人想必福壽康泰。」

    「謝謝大師垂注,請至廳中待茶,請。」

    主客在廳中分賓主落坐,僕人奉上香茗。四明怪客偕雲中子恰好聞汛趕來,進廳便笑道:「老尼姑不在黃山清修,大概又興起雲遊之念了。呵呵!別來無恙。」[LHJ註:

    這裡似乎漏了幾段話,但原書如此,沒辦法補上,抱歉。]

    四明怪客拍拍腦袋,說:「是呀!山海夜叉如果重出江湖,五大門派的人豈能無動於中?在下要走一趟函谷關披雲小築,請崔婆婆邀請少林門人出來收妖降魔,豈不甚好?』龍飛接口道:「徒兒隨師父走一趟,順便在江湖探聽老魔的下落,也許可以請到幾位隱世高人出山呢。」

    「也好,我們明天就動身。太清道長勞駕走一趟湖廣武當,去邀請武當耆宿,怎樣?」

    「好,明天一同啟程好了。」雲中子太清慨然地答。

    老尼姑笑道:「你們坐鎮的人都走了,此地豈不危險?」

    四明怪客不以為然,說:「冥府妖婆並不是九天玉龍請來的人,如果她帶走了方士廷,日後反而不至於不利高橋村,我們這些人在此,反而壞事。至於九天玉龍那些小混混,天大的膽也不敢再來送死了。」

    龍姑娘倚在乃師身後,不勝期待地問:「師父,徒兒可否也隨師父到外面走走?」

    「哦!為師還要返回高山……」

    「你好急?」四明怪客搶著問。

    「這……」

    「你不能偷懶,對不對?」

    老尼姑情面難卻,苦笑道:』「好吧,貧道希望走一趟九華。」

    「哦!去請晴天霹靂汪大使?」

    「希望能請得動汪大俠的俠駕。」

    「只要你能將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哪怕他不來?」

    眾人計議停當,預定百日後在高橋村聚會,至遲不可超過尾歲,時間夠寬裕,如果請來的人能夠如期到達,便集中全力搜尋冥府妖婆師兄妹的下落,以便鳴鼓而攻,先下手為強,以免日後被他們找上門來。

    依四明怪客的估計,方士廷如果拜山海夜叉為師,至少也得等三年以後,方能出師前來算帳,與其等人找上門來不如搜尋下落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來得穩當些。

    當然,所有的人,皆極力避免提起方士廷,而以山海夜叉師兄妹為對象,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如果說找方士廷,必會引起江湖朋友的反感。彼此心照不宣,瞎子吃湯團心中有數。

    他們以山海夜叉為對象,確是老謀深算十分恰當。想當年,山海夜叉被藥師迫其改邪歸正之前,橫行江湖四十年,殺人如麻,雙手血腥;不知有多少白道門人死在他手中,五大門派的子弟也傷亡慘重,恨重如山。如果他們重新在江湖出現,不但江湖要掀起一場可伯的風暴,可能要葬送不少人,而且恐怕為害更烈,五大門派豈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第二天,眾人紛紛上道。高橋村日防夜防,不敢有片刻鬆懈,日子十分難過,千日做賊易,干日防賊難。

    同一期間,一艘客船離開了四川重慶府的碼頭。這是一艘專走四川湖廣的客貨船,平常得很。

    大統艙中,安頓了卅二名客人。船駛離碼頭,客人便出艙面透透氣觀賞江景了。

    秋汛正當時,船輕水急,順風順流,舟行似箭。

    艙面散坐著五六名客人,其中一人倚右舷觀賞江景,他就是方士廷。

    他是從成都府來的。說確實些,來自青城山,那是山海夜叉從崑崙返回中原時,在此落腳隱世的第一站。

    他似乎顯得更年青了,面容未改,但臉上的神色已有些許改變,溫秀文逸的神采中,流露出一股看不出但感覺得出來的殺氣。眉宇間不時湧現懾人的表情,口角也不時湧現一絲傲世者的笑意。

    他表面上沒有多少改變,但內心中他的改變太大了;他穿了一身青衫,束髮末帶冠,未帶劍,腰帶上插了一根尺八簫,是極平常的斑竹簫。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青山上,口中喃喃自語:「首先,我行將雲龍雙奇引出來,追索神偷鬼竊,誰要攔阻我,哼!」

    那一聲哼,如果讓雲龍雙奇的朋友聽到,準會嚇得發抖,嚇得睡不著覺。

    當天,船抵涪州。大江上游禁夜航,而且船要在此地上一筆貨,因此泊舟度宿。

    一宿無話。一早,船剛解纜,碼頭上有人叫:「慢撤跳板,等一等。」

    船老大見了來人,臉上堆下笑,阻止夥計撤跳板,向碼頭上敞開衣襟身材高大的漢子拱手招呼:「原來是三爺,是不是要上船?」

    三爺咧嘴一笑,哼了一聲:「在下有兩位朋友要到葵州府,搭個便船,」

    「小事一件,請……」

    「等一等,我那兩位朋友還沒有到。」

    「是,是。」船老大畢恭畢敬地應嘮。

    不久,兩名小廝領著兩名豹頭環眼大漢到了碼頭,三爺迎上欠身陪笑道:「高大哥,就乘這艘便船好了,船馬上就開。」

    高大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就乘這艘船,謝謝你,再見。」

    三爺轉向船者大叫:「胡老七,我這兩位朋友的食住,好好關照。」

    「小的理會得,三爺請放心。」船老大陪笑答。

    船老大先領高大哥兩人入艙安頓,船方離開了碼頭。半個時辰後,客人有些已出到艙面看江景。方士廷則坐在艙窗旁,舉簫就唇吹出一曲憶舊遊,淒婉的旋律,令人心弦為動。

    高大哥與同伴佔住對面的艙窗,兩人攤開一包滷菜,一人握了一隻酒葫蘆,一面小酌,一面高聲談笑,說些風月場中的行意事,旁若無人。

    高大哥已六七分酒意,大概被簫聲擾得不耐煩,扭轉頭用打雷似的嗓子叫:「混帳!

    你在吹什麼?」

    方士廷置若閣聞,仍在吹。

    「王八蛋龜兒子,叫你不要吹,吹他娘的幽幽怨怨,淒淒涼涼,像在招魂似的,再吹老子縫起你的臭嘴。」

    那名大漢高聲怒罵。

    他停止吹奏,轉頭冷然注視著兩個暴漢。

    高大哥勃然大怒,罵道:「龜兒子你看什麼?」

    他不加理睬,仍然冷然直視。

    「再看就挖出你的眼珠子來。」另一名大漢虎跳而起,暴怒地叫。

    他插好簫,站起舉迫近,陰森森地問:「你們罵夠了沒有?」

    他身材高大,高大哥不無顧忌,先前只罵不動手,原因在此。這時他竟然迫近問罪,高大哥可下不了台啦!其中還有十餘名旅客,全都向此地注目,這兩位爺字輩人物怎下得了台?

    大漢惱羞成怒,一掌打出叫:「龜兒子……」

    方玉廷不饒人了,一把便接住了大漢的手掌。

    大漢反應奇快,一腳疾飛,身手不弱,力道奇猛。

    他猛地一帶,大漢站立不牢,一腳落空屈膝挫倒。

    高大哥一驚,「饑鷹搏免」飛撲而上。

    「噗!」他一腳踢在高大哥的胸口。

    「哎!」高大哥征叫:「砰」一聲摔倒在艙板上。

    他雙手扣住了大漢的小臂,冷笑一聲。

    「卡!」一聲音,大漢的臂骨折斷。

    「啊……」大漢狂叫,臉呈死灰。

    他向尚未抓住的高大哥走去,信手將大漢丟出丈外,冷笑道:「你也要斷一條手臂,不然太不公平。」

    高大哥已痛得胸部如裂,站都站不起來,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沒命地狂叫:

    「救命!救命哪……」

    「你叫吧,大爺要敲掉你滿口狗牙。」

    「救……饒命,饒……命……」高大哥改口叫,恐怖萬狀地挪著身軀向後退。

    大漢居然甚有英雄氣概,爬起抱著斷臂,厲叫道:「朋友,亮萬,大江兩岸的弟兄,自會向閣下討公道,你走不掉的。」

    他推開艙窗,冷笑道:「在下姓方,名士廷。」

    大漢如中雷擊,腳下一軟,嚇倒了,臉色死灰,嚇了個膽裂魂飛。

    高大哥倒抽了一口涼氣,駭然叫:「你……你是與雲龍雙奇結怨,大……大闖南昌,威……威鎮九……九疑的……的方……方士廷?」

    江湖上消息傳得很快,方士廷的名號早已傳遍江湖,黑白道的朋友,都想見識見識這位近乎神奇的年青高手,他已不是默默無聞的人了。

    想認識想結交他的人,當然以黑道的朋友為多,而那些白道豪傑,絕大多數的人皆對他有戒心。

    七星盟是大江夷陵州下游的黑道組織,潛勢力龐大雄厚,消息從七星盟傳出,自然無遠不屆,一而再輾轉轟傳,再加上有心人的渲染,誰不知他是七星盟的好朋友?誰不知他是痛懲南昌群雄的好漢?誰不知他是唯;敢公然與雲龍雙奇作對的英雄?

    他冷哼一聲,字一吐地說:「正是區區,閣下有何高見,有何指教?」

    高大哥爬下了,納頭便拜,惶急地說:「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方爺恕罪恕罪。大人不記小過,晚輩這裡給你磕頭陪罪,晚輩該死,該死。」

    「哼!」

    「晚輩這張狗嘴放肆,該打,該打。」說打便打,這位仁兄雙手齊揚,「劈啪劈啪」

    的自行掌嘴。

    方士廷一腳將對方踢翻,沉聲道:「哼!你這傢伙毫無骨氣,你怎配吃江湖飯?」

    「哎……小……小的……」

    「站起來,挺起胸膛,砍掉腦袋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怕什麼?」

    「是,是,小的……」

    「在刀口上混飯吃,貪生怕死的人趁早滾蛋。你是那條線上的。」

    「小的是武陵道的弟兄。」

    「哦!三峽一帶由那一位負責?」

    「是混世孽龍唐爺唐舵主。江上一帶的朋友皆稱舵,陸上的弟兄稱寨。」

    「貴長上是……」

    「敝長上是神力天王董千里。

    「很好。」

    「聽說方爺是下江七星盟的朋友……」

    「少廢話!在下有件事請兩位幫忙。」

    「方爺但請吩咐,能為方爺效勞,小的深感榮幸。」

    「請代為傳出消息,要雲龍雙奇不要躲在家裡稱英雄,叫他們到江湖上與方某解決過節。」

    高大哥大喜,拍著胸膛說:「一句話,小的上岸,立即將消息稟報敝上,至於唐舵主方面,也由小的負責。」

    「好,謝謝。」他取出一顆丹丸,丟給斷了臂骨的大漢說:「這是止痛保元丹,閣下趕快登岸找郎中接骨,兩天之內不會起變化,但必須找木板反手搭起,以免斷骨刺傷肌肉。你們搬到後艙去,不許打擾在下的安靜。」

    兩人逃得性命,居然歡天喜地稱謝,搬至後艙安頓。黑道朋友恨透了雲龍雙奇,有人出來向雙奇叫陣,他們自然興奮鼓舞,不在話下。

    全艙的客人,皆向方士廷投過驚奇困惑的目光,他們並不知方士廷是什麼人,這些事只有江湖人方能知道底細。

    有眼光有經驗的人,對方士廷無端興起六七分恐懼,似乎感到他是一頭猛虎,與猛虎相處,豈能不膽戰心驚?

    他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仍然坐在窗前吹他的簫。

    腳步聲入,有人到了他身後。

    「你有話要說麼?」他停止吹奏,頭也不回地問。

    那是一個穿了青袍的中年人,方面大耳,身材高大,一表非俗。

    「老弟我能坐下麼?」中年人含笑問。

    「愛坐就坐,不坐就走開。」

    「謝謝。」中年人在一旁坐下,不介意地說。乾咳了一聲,又道:「在下姓羅,單名建。」

    「我,方士廷。」

    「方老弟,在下能向老弟坦誠進言麼?」

    他扭頭冷然打量這位羅建,久久方冷冷地說:「閣下眸正神清,目朗神豐,氣概不凡,定然是自命俠義的英雄豪傑。你聽清了,離開我遠些,我不聽你這種人的欺世金言。

    現在,你給我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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