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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文 / 雲中岳

    高橋村在辦喪事,謠言滿天飛。

    方土廷無意中救了龍兆璧,兇手們殺人滅口的陰謀落了空。

    龍家的子弟開始提高警覺。風雨欲來,偵騎四出,各村的鄉勇組成了緝兇隊。南起縣城,北至府城,高手齊出,捉拿漏網兇手漢川雙傑與老丐童吳澤。

    兇案發生後的第二天,府城內龜山南麓的—座大廈內。出了命案!

    紹興,那是一座山城,城週二十里,城內有山,城西,屬山陰縣管轄。城東,屬會稽縣府治設在臥龍山的東麓。

    城內著名的山有臥龍山,也稱種山,古越大夫文種葬在此地,山南是龜山(飛來山與陽堂山;東有火珠山與峨呢山不是四川的峨呢山。)

    龜山其形似龜,山上有古靈台遺址,有一座應天塔,所以也叫塔山。據說春秋時節范蠡築城,城成怪山自來。山本是東海琅蚜群海中的一座山一夕飛來此地;這當然神話。信不信由你。

    龜山南麓是住宅區,是大戶人家的住宅區,是大戶人家的所在地。

    這座大廈叫逸廬,是當地縉紳秦大爺秦堂坤的別業。一座高樓,數幢精室,四周花木圍繞,清淨幽雅,附近半里淺有人家,四周的果園全種的是深紫色的官長梅楊梅之最佳品種與金棗橘。因此,宅中養有好幾位園丁。大戶人家婢僕多,不算稀奇。

    這天晚間,二位不速之客前來叩動大園門。他們是漢川雙傑,與傷勢仍重的老丐童。

    「誰呢?」門後有人亮聲問。

    「接徐二哥的口信,前來回話的人。」狂風劍客答。

    「你們是……」

    「胡啟明、趙起鳳、吳澤。」

    「青天。」裡面的人低聲問。

    「白日。」

    門倏然而開,一個黑衣人閃在門側說:「進去,後堂。」

    「謝謝。徐二哥來了麼?」

    「剛到。走東跨院進後堂。不可走萃樓大廳。」

    「是,多承指引。」

    狂風劍客領先而入,旋風劍客摻扶著老丐童跟進。園空寂寂,似乎不見有人,夜黑如墨,星目無光,花徑兩側果樹密佈,看不見任何生物。

    院門虛掩,沒有人看守,狂風劍客推門進入,便看到萃樓的石階上站著一名黑影。

    二人不走萃樓,折入東跨院,抄迴廊到了後堂的東側門,似乎沿途鬼影俱無,也沒掛有風燈。

    白天看萃樓,第一層飛簷下有鐵馬,上層的房簷與樓頂的飛皆有風鈴,微風吹來,風鈴聲銳耳,鐵馬鏗鏘,像是仙樂悠揚。但夜間,卻萬簌俱寂,邪門得不可思議。

    靜得可怕,連風聲也靜止了。

    旋風劍客似乎有點發慌,低問道:「大哥,今晚怎麼了?咱們上次來了好幾次,似乎都很平常,今晚怎麼靜得這般可怕?」

    狂風劍客不以為然,說:「兄弟,別疑神疑鬼好不?風聲太緊,逸廬進入警戒狀態,平常得很。」

    「大哥,我……總感到……」

    「感到甚麼?」

    「有點心驚肉跳,六神不安。」旋風劍客不安地說。

    「廢話!」狂風劍客申叱他。

    「真的,大哥,小弟總……總感到有點不對。」

    「你真是大驚小怪……」

    「不,小弟從來就不……晤,大哥,是不是咱們把事情弄砸了……」

    「廢話!這又不是咱們的錯,事情起了變化,怎麼怪咱們把事情搞砸了?走吧,不必疑心生暗鬼了。」

    談話間,進入了東廊,仍是黑沉沉,聲息俱無。

    狂風劍客推開了虛掩著的沉重鐵葉門,驀地燭光搖曳,裡面一個黑衣中年人,手中舉著燭台,笑道:「三位老兄才來呀?請進,請進。哦!老丐童,傷勢好些了麼?」

    「大有起色,只是憋得難受。」老丐童有氣無力地說,在旋風劍客的扶持下,臉色很不好。

    狂風劍客進入後堂,抱拳一禮道:「孫兄,咱們並沒有遲到哪!徐二哥在麼?」

    孫兄領三人進入一條甬道:「徐老二剛到不久,在裡面與施前輩商量要事。胡兄,你們把事情弄糟了,為何不把那位插手管閒事的人摸清海底?」

    「孫兄,那小子快得像陣風,口自們連他的臉貌也沒有看清,根本就追他不上……」

    「算了,總之,未能捉住龍兆壁小子問口供已是天大的失策,再未能殺之滅口,更是……唉!真糟,你知道這幾天的風聲麼?」

    「這……」

    「龍家出動了所有的親朋,官府中出動了全府的高手巡捕,眼線密佈,不但指名捉拿你們,更監視全境出沒的陌生人,幾乎把咱們陷死了……到了,請在外面稍侯,兄弟先進去稟報。」

    孫兄一面說,一面將燭台放在壁間的燈座上,推開一扇鐵葉門,跨入扶住門扇轉頭,臉色變了,笑容迅速地消失,冷笑一聲說:「諸位,慢走!」

    「砰」一聲響,鐵葉門閉上了。

    旋風劍客一直心緒不寧,訝然道:「咦!他這兩句話是甚麼意思?」

    老丐童神色一變,低叫道:「快退出去,快!」

    狂風劍客也看出不對,不退反進,「砰」一聲一肩撞在鐵葉門上。

    門未撞開,他卻震得肩膀發麻。

    旋風劍客扶著老丐童轉身急奔。

    南道寬不足六尺,是堅實的大磚牆!剛奔出三五步,前面砰然的震落下一座鐵葉門。

    旋風劍客大駭,厲叫道:「狗娘養的!咱們上當了。」

    狂風劍客趕到,絕望地撞向鐵葉門。結果是門同樣未能撞開,人卻痛得毗牙咧嘴。

    兩側的牆根與頂端,出現了二十個小孔,一陣青煙從小孔灌入,片刻間便煙霧瀰漫。

    正在用劍撬門的旋風劍客,狂叫道:「有煙薰入,完了!」

    第二天,三人的屍體出現在東門外的小丘上,現場有打鬥的痕跡,三人皆受了十餘處創傷,像是互相火拚而同歸於盡。

    高橋村龍家有人出面,有人認識他們的身份。這一來,兇手己全部死亡,毫無其他線索可尋了。

    風聲已過,高橋村的警備也因此而逐漸鬆懈下來了。

    方士廷並未離開曹娥壩,但聽到三凶自火拚而死的消息,他離開曹娥壩奔向府城。他希望在府城附近能等到龍飛,如果在十天半月中仍無結果,他準備離開紹興府,去找神偷鬼竊再說,日後再來找龍飛一決。

    他到了府城、血案已結,高橋村龍家的人已經走了,風聲已過。

    他在東門的東坊祈福巷東昌老店投宿,這是一間不起眼的小客店、他卻忽略了,小客店正是三教九流江湖人混進的地方,龍蛇混雜處最易招惹是非。

    當天入暮時分,逸廬門外來了六指准提房景星。

    萃樓樓下有一座地底秘室,三更左右室中燈火通明,客人陸續到達,午夜秘會共到達了八個人。

    主人是一個高大英俊,年約花甲的偉丈夫,留了三紹長髯,穿一身五色長袍,儀表非俗,劍眉虎目頗具威嚴,坐在大環椅上神色肅穆。

    六指准提坐在末位,可知地位最低。

    主人環顧眾人一匝,清了清喉嚨沉靜地說:「十年前,兄弟被四明怪客毀了太岳山三山小築的基業,血魔郝兄伯龍,也因此幾乎送命,共死了四十餘位弟兄,傷殘二十餘名,此仇不共戴天,誓在必報。因此,兄弟潛來紹興,化名秦華,買下這片基業成為本地的縉紳,十年於茲,復仇之念無日或忘、想當年,老匹夫帶了尚未出道的門人龍飛,偕同狐群狗黨風塵三傑於日正當中殺入三山小築,兄弟從此隱姓理名,整整痛苦了十年歲月。目下一切已準備停當、即將肆行報復快意思仇,先屠高橋村,要等候四明老賊前采送死。這六七年來,龍飛那小輩已經成為江湖上的頂尖兒人物,先後斃了咱們不少同道,此人比四明老賊尤為可怕。

    諸位皆是曾受過四明老賊師徒傷害過的人,既然與兄弟聯手,自然都是志切復仇的朋友。前幾天老丐童幾個人大意誤事,幾乎坑了咱們所有的人,因此咱們不得不將屠村的大舉暫且後延。」

    「施兄,但不知要延多久?」右首一名乾瘦中年人陰森森地問。

    施兄乾咳了一聲。往下說:「昨天杭州傳來了急報,已發現龍飛小狗的行蹤,按行程,不出十天他便可趕回,因此,咱們必須在五天之內,毀滅高橋村。」

    「施兄,咱們的人手是否仍嫌單薄了些?」左首一名有一雙大牛眼的人問。

    「三天後,血魔定能偕金魔趕到,宇內三邪來了兩位,我想人手該已夠了,分四路攻入高橋村,必定得手。」

    「好吧,五天之內,咱們動手快意思仇。」一名老太婆咬牙切齒地說。

    「這五天中,希望諸位小心些,無事不可前來此地,以免暴露行藏。陳音山芳宛村方面,更需小心不可大意,上次已有巡檢前來查問了。」

    六指准提乾咳了一聲,道:「施兄,東方老店那小子要不要埋葬了他?」

    「房老弟意下如何?」施兄反問。

    「浙南四義死在他手中,此人留不得,恐怕他已從四義的口中,問出咱們的底細了。」

    施兄呵呵笑,說:「四義的老三丁德隆,已經被兄弟派去找活閻王田兄來助拳了。他已將那天的經過說出,那小子根本不知他們的事。」

    「哦!丁老三逃回來了?」

    「他已到芳宛村報到去了。」

    「施兄之意……」

    「將那小子誘至芳宛村,看看能不能用?」

    「這……」

    「咱們不能在城中殺人了。」

    「那麼,兄弟設法將他誘至芳宛村好了。」

    「好,明天就進行。」

    眾人再商討如何殺入高橋村的計劃,四更天方一一離去。

    陳音山在城外西南角四五里。春秋時越國臣伏吳國,越國的大夫范螽請來了一個神射手陳音,教越國的子弟弓弩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越國的子弟皆善弓弩。陳音死後葬於此山,所以叫陳音山,山西麓的芳宛村,只是一個只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市集而已毫不引人注目,但外人在此一概不受歡迎,排外性特強,十年來竟沒有一戶外人遷入。

    一早,方士廷至膳堂早餐,返房時發覺房門的鎖已經被扭斷在地。他吃一驚,急急入房察看。

    他的包裹已交櫃,黃金丟不了,房中只有一些換洗衣物,不值得小偷光顧。一進房,他發覺掛在床欄上的劍不見了。

    枕上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借劍一用,恕未先告;如欲璧還。移駕西門。」

    一把劍算不了什麼,花十兩銀子便可買了一把使用。但看字跡娟秀,而且顯然對方早有準備,他如果不去,而後麻煩將接踵而至。

    「好,作一了斷一勞永逸。」他斷然下了決定。

    他猜想可能是龍兆璧派人相誘,紹興府他未與江湖人碰頭,因此心中並無所懼,大膽赴約。

    他換穿一襲青直裰,匕首暗藏在衣下,略加拾綴,大踏步出了店門。

    到了西門,城門口過來一名小廝,將一張字條遞過含笑問:「爺台可是東昌老店的客官?」

    「不錯,你是……」

    「客官貴姓?」小童口齒伶俐地問。

    「不必問。」

    「那……你是討劍來的了。」

    「不錯。」

    小童將字條遞過說:「有人雇我將字條送給你……」

    話未完,將字條丟過,撒腿便跑,溜之大吉。

    他拾起字條。上面寫著:「順道西南行,可抵芳宛村。路途四五里,怕事情請轉回。」

    他想問小童雇他的人在何處,但小童已經溜走了。雖然那人定然就藏在這附近,不然小童怎會找上他傳言?既然來了,那有轉回之理?

    不久,他到了滿山秋色的陳音山,問清了芳宛村,毫不畏縮地大踏步趕路。

    芳宛村就在路旁,背後是山坡,柵門就設在村口,過路的人可以折入買些食物討些茶水。

    他踏入了村口不見有人找他,村夫村婦皆在幹活,三五個村童在逗弄著黃狗。迎接他的是一陣犬吠,似乎並未引起村民的注意。

    「向何人討劍?」他在自問。

    如果無人出面接洽,他豈不是白來了?

    他向一家小食店走去,迎面來了一個扛了一捆木柴的中年村夫,急步迎面撞來。

    他閃在路側,相錯而過,

    驀地,柴捆突然兇猛地向他的腦袋上砸到。

    按理,他絕對無法避免這出其不意的一擊。但他心中早存戒念,對方身軀一動,便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本能地向下蹲,從對方的身後一閃而過。

    如果他反擊,村夫難逃噩運,但他不能斷定對方是有意還是失手,因此他不能出手反擊。

    村夫吃了一驚,惶恐地說:「咦!對不起,有驚爺台了。」

    他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沒甚麼,閃著腰了沒有?」

    「沒有,委實對不起。」

    他舉步便走,不再理會,泰然到了小食店前,就簷下的茶桶找茶喝。

    舀起了一碗茶,他看到了附近幾個村夫的眼神有異。他所練的迷魂魔眼,不但需要知道人的心理狀況,更需要知道一般人五官表情的內涵與精神的感情流露,這門學問真不簡單,需在一瞥之下,便立即判定對方的表情與內心所流露的七情六慾。

    毫無疑問地,那些外表橡是村夫的目光流露著喜色,豈不邪門?

    他想起來了,這條路是大道,往來的旅客不少,為何沿途沒有人在路旁供應茶水?豈不是大違常情麼?

    他背轉身,將一顆行疫使者給他的清神丹納入口中,然後若無其事地喝下了那碗茶。

    幾個村夫臉上的喜色更濃了。

    店旁有株大樹,樹下有幾座大石,那是村民們乘涼的地方,目下僅是已牌左右,天氣涼爽,沒有乘涼的人。他喝完一碗茶,到了樹下,身形一晃。

    但他並未倒下,急忙坐在樹根下,摸模腦袋,不片刻便人事不省。

    一名村夫徐徐走近,打量他片刻問道:「羅!怎麼睡著了?」

    他言不動,如同死人。

    村夫伸手推了他幾次,再伸手撥開他的眼皮細瞧,方欣然舉手一揮。

    五名村夫急急奔到,一個個欣然色喜。

    附近十餘戶人家,皆有人奔出察看。

    最先那位村夫向奔來的同伴說:「一個初出道的毛孩子而已,可把咱們忙壞了。」

    「為了一個毫無經驗的小輩,咱們煞有介事地忙昏了頭,白耽了兩天心,日後如果傳出江湖,真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了,主人未免太過小題大作啦!」另一名村夫苦笑著說,恨恨地踢了方士廷一腳。

    方士廷一無反應,而且有了鼻聲。

    村夫舉手一揮,說:「把他弄走,等主人發落。先丟他下地牢。」

    「搜他的身。」另一名村夫說,伸手探入方土廷的懷中。

    方士廷虎目倏張,沖村夫咧嘴一笑。

    村夫吃了一驚,急叫道:「這小子……」

    「砰」一聲響,村夫的小腹挨了方士廷不輕不重的一端,村夫飛遲丈外,摔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瞬間,方士廷一躍躍而起,但見人影如電,鐵拳如狂風暴雨,「砰噗砰噗」

    響聲似連珠,四名村夫在驟不及防下,被快速絕倫的瘋狂搶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向四面飛跌,都爬不起來了。

    驚叫聲大起,四面八方皆有人提刀劍搶來。小店內的夥計,居然也提了火叉火棒和腰門,向樹下奔來。

    方士廷從容的站起,拍著身上塵土亮聲問:「喂!那一位可以告訴在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陷入重圍,但並無所懼。

    一名村夫左手握了一把連鞘長劍,獨自上前問:「閣下貴姓?」

    他一怔,反問道:「你們將在下誘來,竟不知在下姓甚名誰?」

    「不知道,知道還用問你?」

    「那就怪了?」

    「說!通名。」

    他嘿嘿笑.雙手叉腰道:「既然你們不知道。就用不著通名道姓了。按理你們是主人,主人該先通名號才對。」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哼!」

    「你們的主人是誰?誰出的鬼主意把在下誘來的。把劍還給我,在下不願與你們計較。」

    「你這小輩有話留著等會再說。」村夫陰森森地答,向前迫進。

    對方人多勢眾,如不見機陪不是說好話投降,就該先下手為強、殺雞警猴以收震懾的效果。

    方士廷先下手為強,突然疾衝而上。

    村夫伸手拔劍,反應甚快,可惜拔劍慢了些,應該先閃避再拔劍。

    方士廷雙掌齊下,同時劈在對方的一雙小臂上,立即右拳順熱攻出—招「黑虎偷心」,「蓬」一聲拳到人倒,劍已易主。「哎……」村夫狂叫,倒跌出丈外,仰面朝天跌了個暈頭轉向。

    他將奪來的劍佩上,大笑道:「哈哈,怎麼全派些酒囊飯袋出面?在下走也哈,哈哈……」

    他一躍上樹,在狂笑聲中,像大五鷹般上了樹梢,兩起落便登上了小店的瓦面。

    鐘聲大鳴,村人走避一空,家家閉戶。

    東面鄰舍的居頂,來上了三名青衣中年人。

    接著,幾乎每一家屋面都有人出現。

    西面出村的方向,上來的四個人中,有一個他認識,赫然是六指准提。

    「咦!原來是你。」他頗感意外地叫。

    「你殺了浙南四義麼?」六指准提躍近厲聲問。

    這一來,他感到事態嚴重了,既然不是龍兆璧的人誘他前來商談,而是替浙南四義出頭討公道的惡賊,看來今天如不開殺戒,恐怕會埋葬在此地啦!

    他虎目湧起了無邊殺機,冷笑道:「在下一個也沒殺。」

    「丁老三說你自起名號,自稱是方士廷?」

    「不錯,正是區區。」他不得不承認身份。

    所有人的皆吃了一驚。六指准提哼了一聲說:「在下不相信你是方士廷。」

    「信不信由你。」

    「哼!方士廷怎敢到紹興來?」

    「為什麼不敢來?」他問。

    「龍飛是紹興府高橋村人。」

    「方某就是為他而來的。」

    六指准提仍不信他是方士廷,冷笑道:「閣下,如何方能證明你是方士廷?」

    「沒有證實的必要。」

    「這附近你有認識的人麼?」

    「有。」

    「誰?」

    「龍飛。」

    「哼!你給我說話小心了。」

    「閣下,你神氣甚麼?還沒有請教閣下高姓大名呢。」

    「在下六指准提房景星,在中梅渡食店在下已通了名號。」

    「在下以為那是你的化名呢。」

    「房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神氣。可敬可敬。在下的化名甚多,當然不能與你們這些老江湖比。」

    「你在小店中已聽到房某與四計議詳情了?」

    「廢話!在下沒那麼多的閒工夫去聽你們的狗屁計議。在下自己的事已經夠麻煩了。

    哼!告訴你,少打在下那千兩黃金的主意,即使是龍飛來,方某也不怕他,你們?哼!算了吧。」

    「不錯,你有黃金兩千……」

    「誰也休想奪走,你少做夢。」

    一名生了一雙山羊眼的人冷笑道:「咱們放出風聲,引龍飛來找你。龍飛不會要你的黃金,咱們便可渾水摸魚。」

    他哼了一聲,冷笑道:「在下來找龍飛清算舊債,已打聽出他不在,正打算離開,少抬出那狗東西的名號來唬人,即使他在家。還不知鹿死准手呢。廢話少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真要找在下的麻煩,在下只好和你一拼,讓路。」

    最後一聲沉叱聲出,他已拔劍出鞘向西南角疾衝。

    西南角另一間房舍的瓦面上有三個人,三劍齊出,沉喝道:「小子留下!此路不通。」

    「擋我者死!」他怒吼,火雜雜衝入劍海中。

    漫天劍影乍合,劍嘯聲驚心動魄。方士廷的劍影像一道扭曲著狂野地吞吐的銀虹,鍥入對方的劍影中立即八方分張。敵眾我寡,他必須用上霸道的狠招,先以「亂灑星羅」兇猛地突入,再變「雨打殘花」無畏地取敵。當然「亂灑星羅」如果取不得優勢,「雨打殘花」根本就沒有使用的機會;他使用了,可知「亂灑星羅」已取得了優勢、他已主宰了全局。

    「啊……」一位仁兄右臂裂了一條大縫,狂叫著踉蹌暴退,踏破了不少屋瓦。

    另一人骨碌碌向下滾,劍已脫手丟掉了。

    「錚」』聲暴響,他崩開最後—人的劍,喝聲「滾!」「唰」—聲劍拂過對方的頂門,將對方的—層頭皮削掉,頭皮帶了髮結與頭巾。飛出二丈外去了。

    那位仁兄怎敢不滾?狂叫著滾下了瓦面。

    他在一照面間,便放翻了三個人,躍登另一座屋頂,又擊倒了兩名大漢。此後便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人再敢在屋頂攔截被他從村西衝出。躍入回坡的密林。

    他以為可以平安脫身了,在休中飛掠而走,這些黑道小人物還不值得計較。

    遠出半里地,正慶幸竟能全身而退,腳下一緩。還來不及調息,前面一聲冷笑,一名黑衣蒙面人從樹後閃出,嘿嘿怪笑道:「江湖人總喜歡從樹林中逃命脫身、其實樹林中更為凶險。小輩,你也不例外,也從林中逃命。來得好,不知閣下是否已將凶險計算麼?」

    他停步叉手而立,笑道:「當然計算在內了,閣下有何原因,為何掩去本面的面目、是見不得人麼?」

    「哈哈!在下已經替你盤算好了。」

    「請教。」

    「咱們替你安排下可走路。」

    「哦!甚麼路?」

    「順我者生。你必須向咱們投降。當然,在下必須先試試閣下能負何種重任,亮劍!」

    「呵呵,只有這條路可走麼?」

    「哈哈!咱們當然不能太過小氣,—條路有失公允,咱們替你安排了另—條路,免得讓人說咱們不留餘地,另一條是……」

    「死!」蒙面人吐出了一個字。

    「好,你們真夠大方,把你的人都叫出來吧。」

    「你要走……」

    「在下要走我自己的路。」

    「這是說……」

    「睡也休想攔阻方某人,龍飛攔阻不了,你們也攔阻不了。」

    「你說早了些,在你未選定自己的路以前。在下要試試你的真才實學,看你憑什麼能擺脫龍飛的千里追殺,看你是不是真的方士廷。」

    他徐徐撤劍,泰然地說:「也好。如何試法?」

    「接下我十招而平安無事,你可當大任,咱們待你如上賓。接不下,你只能做一個跑腿的。」

    「如果閣下失手呢?」

    「你將是咱們的弟兄。」

    「呵呵!你倒是—廂情願哩。」

    「在下當然有必勝的把握。」

    「真的?呵阿!方某侯教,請。」

    四周,共出現十三個蒙面人。

    蒙面人舉劍迫進,喝道:「你先進招!」

    「有僭了。」他從容地說,碎步滑進,劍尖疾吐。來一招半虛半實的「靈蛇吐信」。

    蒙面人手中劍一振,「叮」一聲雙劍相觸,接著冷笑一聲以「笑指天南」反擊,快逾電光石火,劍上傳出了隱隱風雷,劍氣直迫八尺外。

    閃避不算接招,接招必須拆解。方士廷劍花疾吐,以攻還攻,「錚」一聲暴響,雙劍接觸,劍氣四蕩。他接下了「笑指天南」,以「河漢星沉」回敬,斜身欺進猛攻下盤,劍尖指向對方的腹陰要害。

    蒙面人頗感意外,用「龍歸九天」接招,從側方切入,劍影怒張。

    「錚錚!」方士廷連振三劍,突從對方因錯劍而暴露出的幾微空隙中切入。一聲低叱,吐出「驚濤裂岸」,無數如虛似幻的劍虹,排山倒海似的向對方攻出。中間突然出現—道淡談到影,疾射對方的丹田要害。

    蒙面人急退兩步,一聲怒嘯,顯然惱了,被攻得動了真火,身形一旋,突然側躍而起,在怒嘯聲中,凌空扭轉兇猛下撲,

    方士廷用上了正反陰陽步乾坤大挪移,閃電似連換三次位,反擊了三劍,從連續下擊的重重劍影中,險之又險的接下這一招雷霆一擊。

    蒙面人再次騰身而起,又從斜方向奇快地進擊。

    方土廷一怔,這傢伙可怕,僅是尖劍點地,人便重新飛騰而起。從不可能攻來的偏門攻來,身法之奇奧駭人聽聞。

    他也順對方的旋扭方向挪移,接下了八劍,但未獲回敬的機會,疾退八尺。

    蒙面人似乎並未落地,凌空再起輕如幽靈,再次凌空撲來,劍虹如幹道銀虹急射而下。

    他這次恍然大悟.折向閃動出劍反擊而不接下擊的神奇劍影,叫道:「這是雲龍三現身法,你是……是小五台常道觀的門人。」

    「錚錚錚……」皆鳴震耳,雙方劍以全力相博,最後「嘎」

    一聲刺耳的錯劍怪嗚傳出,人影倏分。

    雙方相距丈餘,兩人的右肩皆衣破肉現。「共是十四招。」方士廷沉聲說。

    左前方兩名蒙面人同聲叫:「交給我們擒他。」

    叫聲中兩人飛撲而上。

    方士廷已感到呼吸不平靜,汗流挾背,不能再應付車輪戰了,再拖下去凶多吉少。

    蒙面人顯然不甘心,叫道:「愚兄再鬥他十招。」

    但兩名蒙面人已撲向方士廷,劍招已出,不敢收招退下,退必自陷危局。

    方士廷不接招,飛退八尺冷笑道:「你們不行,走開!」

    兩名蒙面人一撲落空,急襲無效,左右一分,移步迫進,右面的人說:「小心在下的子午間心釘,先給你打個招呼,免得說在下用暗器不光明……哎呀!我……我的肚子。」

    話未說完,人已向下蹲,以手掩腹,痛得太陽穴上青筋跳動。

    第二名蒙面人一怔,扭頭叫:「大哥,你……哎……我……」叫著叫著,人也蹲下了。

    一連串屁響,兩個蒙面人下襠大小便不禁,掩住小腹拔腿便跑,逃之天天。

    方士廷向側一閃,一聲長笑。向北急退。

    變生不測,其他的人皆感到莫名其妙。

    為首的蒙面人大喝道:「姓方時,慢走,在下有話說。」

    方士廷站在三丈外,扭頭問:「你閣下是否再想來十四招?」

    「不用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傷的決不會是方某。」

    「閣下不……」

    「不必大言,是麼?你還有十四爪牙可用,但一百個爪牙也是枉然,剛才那兩位仁兄,便是鐵的事實。」

    「你……是你整治了他們?」

    「不錯。」

    「你……你如何下毒手的?」

    「在下不會傻得告訴你用何種手段。」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快替他們找郎中,不久他們會上吐下瀉形銷骨立,但死不了,大病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在所難免。」

    一聽說死不了,蒙面人大為放心,叫道:「方老弟,咱們好好商量。」

    『商量甚麼?哼!想要在下的黃金,你少做夢。」

    「你如果要黃金,在下隨時可以給你一千八百。」蒙面人傲然地說。」

    方士廷一怔,冷笑道:「閣下的話有意思。」

    「閣下真是方士廷?」

    「如假包換。閣下是誰?何不以真面目相見。」

    「暫時不能與閣下以真面目相見。」

    「哼!」方士廷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一躍兩丈。

    「請留步……」

    「方某不屑與你打交道。」

    「你不是與龍飛仇恨深結麼?」

    方士廷止步回身,冷冷地說:「當然,閣下……」

    「咱們替你報仇。埋葬了那小狗。」

    「那是我的事……」

    「咱們有志—同,願全力助你……」

    「在下決不假手他人。」

    「你……」

    「你聽請了,方某與龍飛誓不兩立,但從未想到找人助拳。」

    「別傻,老弟,你不是他的敵手,在下只能接下他十招左右。你並不比在下高明。」

    「哼!別往你自己臉上貼金。」

    「咱仍全力助你,定可置小狗於死地。」

    「哼!你與那龍飛有何過節?」

    「先別問這些廢話,總之……」

    「哼!你們一群烏合之眾,濟用甚事?」

    「不然.咱們聯手。明槍暗箭齊施,他雙拳難敵四手,有你加入,咱們穩操勝算。」

    「靠不住,哼!倚眾群毆,勝之不武,不幹。」

    「絕對靠得住,咱們已訂下妙計、志在必得。聽說你老弟在南昌,那小畜生不是也倚多為勝,不惜千里追殺你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誰管他群毆不群毆?」

    「你有何必計?」

    「絕戶計。」

    「甚麼?」

    「咱們先滅高橋村,殺他個絕子絕孫,小畜生聞訊趕回。必定急怒攻心,神智大亂,咱們可將他碎死萬段……」

    「哼!你這是什麼話?好漢做事好漢當,冤有頭,債有主,龍飛與方某結下深仇大恨,方某只找他算帳,與高橋村的人無干,方某豈是那種惡毒小人?滾你的蛋!」方士廷疾厲色地說,突然扭頭狂奔。

    蒙面人跟蹤便追,叫道,「老弟留步,咱們好好商量……」

    他突然止步回身,厲聲道:「閉嘴!你把方某看成什麼人?方某頂天立地,恩怨分明,絕不會與你們這些無恥匹夫同流合污。你聽清了,再找方某的麻煩,休怪方某不留餘地。」

    「老弟……」

    他轉身飛奔,如飛而去。

    「這傢伙不識好歹,混帳!」蒙面人恨很地咒罵。

    蒙面人對方士廷不識抬舉的態度深感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方士廷已經突圍走了,想追殺也力不從心,只能盯著方士廷遠去的背影咒罵。

    另一名蒙面人走近,說:「施兄;沒有他參加,咱們同樣幹得很好,不必理會他了。」

    施兄搖搖頭,說:「可惜,如果有他幫忙,很可能纏住龍老匹夫龍鼎新,咱們便可殺他個雞犬不留了。」

    「咱們不是已請血魔對付龍老匹夫了麼?」

    「血魔伯龍兄尚無把握,目下他正帶了他的幾位朋友,要先前往查探,探清虛實方能決定。」

    「咱們自始沒有將方小輩計算在內,有他不多缺他不少,不必理會他了。」

    「愚兄似有預感,他不為咱們所用,恐怕會壞咱們的事,讓他逃掉是一大失策。」

    「哼!兄弟負責將他清除掉。」

    「你?算了吧,兄弟,你接下不……」

    「哈哈,施兄,世間有許多事,並不是憑武力便可解決的,碰上武藝高強的人,寧鬥智不鬥力。施兄,交給兄弟啦!如果你說的兩位隱世高人能趕來,要這人何用?」

    方士廷拒絕與蒙面人合作,一口氣奔出里外,心中逐漸冷靜下來了。在他的心目中,從未打算向高橋村的人報復,沒料到在高橋村附近竟然有不少尋機向高橋村下手的人。

    他既然來了,勢必捲入漩渦,日後萬一出事,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嫌疑。

    「我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他想。

    他打算明天一早離開,但又委決不下。

    龍飛曾經到過他的家中,也曾在桐城潛伏,但並未打擾他家的安寧;他對龍飛頗為心折。因此,他也沒打算至高橋村騷擾。

    可是,有人卻打算用絕戶計向高橋村下手。

    回到店中,他心中天人交戰。想起了村中的老少婦孺。他感到熱血沸騰。

    「我得去警告他們。」他斷然下了決定。

    他準備午膳後啟程,不走東關驛。而走捷徑,可以少走五六十里路七十餘里一下午盡可趕到。

    近午時分,房門被拍得一陣暴響,有人在外面叫:「開門!開門。」

    他警覺地佩上了劍,拉開了房門。

    門外是一名店伙,四個皂衣公人,聲勢洶洶地搶入,大聲呼喝道:「查店的,快取路引來查看,快!」

    他取出路引遞過,不住打量這四名公人。上面看不出破綻,下面便不對了,四個人皆穿了雕花快靴。

    公人的靴,北方是全皮宜縫靴,質料粗劣,保暖而不雅觀。南方,一律布靴,如果穿錯,那是犯禁。

    他不動聲色,靜候發展。

    為首的公人虎目炯炯,虯鬚戟立,壯實得像一頭大枯牛,帶了銬鏈與鐵尺,展開路引問:「你叫方大郎?」

    「不錯。」他沉著地答。

    「官司你打定了。」公人沉聲叫。

    「打甚麼官司?」

    「昨晚火珠山下尤家小院出了人命,夜盜殺人劫財,掠走了大批金銀,臨行曾自稱是方大郎所為,警告尤家小院的不許報官。」

    「哦!這賊未免太笨了。」他沉靜地說。

    「哼!他不笨,而是自命不凡,閣下,你就是方大郎麼?」

    「在下叫方大郎,但不是做賊的方大郎。」

    公人取下銬鏈,沉聲道:「你可以到大堂上申訴分辯,你被捕了。」

    他暗中戒備,沉著地問:「公爺是奉命逮捕在下麼?」

    公人不知是計,信口道:「不錯,上命所差,奉命逮捕你歸案。」

    上來兩個人,便待動手架住他。

    他掃了兩人一眼,喝道:「且慢!在下……」

    「你到公堂……」

    「先不管公堂,拿來。」他向為首的公人伸手。

    「拿什麼來?」

    「縣大人的提堂火籤,捕人的拘牌。」

    公人一怔,沉下臉道:「奉縣大人面渝拿人,來得匆忙,不會帶有拘牌。你這廝敢拒捕?」

    他將雙手伸出,說:「草民豈敢拒捕?好,跟你們到公堂走—遭。」

    公人鎊鏈—揚。迅疾銬向他的雙手。

    左右兩公人袖底光芒乍現,匕首伸向他的兩脅。

    他疾向前衝,僅見人影疾閃,「咯啦啦」銬鏈暴響,人影疾旋。

    店伙大駭,扭頭狂奔出房而去。

    有人被拖倒,原來是為首的公人。

    「噗噗」兩聲,第四名公人被兩拳擊倒了。

    兩把匕首落空,方士廷旋身反撲,大喝一聲,扣比了—把匕首的主人,扭身便摔。

    「砰蓬!」匕首的主人被前空翻摔出,摔了個手腳朝天,有骨折聲傳出,原來手臂骨折斷了。

    說快真快,在剎那間,兇猛快速的貼身肉搏險象橫生。發生的快結束更快,四個人已倒了三個。

    最後一名公人大駭,揚著匕首作勢上撲,厲叫道:「你敢行兇拒捕?罪加一等。」

    他堵在房門口,一腳踏在為首公人的咽喉上,一手緊拉銬鏈,冷笑道:「罪加九等也無所謂,本人敢作敢為。」

    「你還不逃走?」公人叱喝。

    他哈哈狂笑,說:「在下為何要逃走?要逃走的人是你們呢。」

    「什麼?你……」

    「假冒公人,青天白日客店行兇,該當何罪?官司你打定了。這輩子你注定充軍的命運啦!運氣如果不好,官府在你們身上搜出其他的大案,恐怕你們想充軍也難如登天。聽說知府大人與陰縣的縣大爺,皆是有名的酷吏,你冒充公人落在他們手中,老天!在下真替你耽心。如果我是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

    「自殺,不然將生死兩難。」

    公人急步向窗下搶,要跳窗逃命。

    方士廷抓起几上的茶壺,擲出叫:「留下啦!閣下。」

    「蓬」一聲大震,茶壺在公人的後腦上開花,公人重重地摔倒在窗下。

    房外人聲鼎拂,店伙蜂擁而至。

    方士廷將四個公人全部銬上,拖至屋角向外說:「店家,快請街坊與坊長來,這四個強盜冒充公人,青天白日至店中搶劫,快將他們送官究治。」

    店伙還不信公人是假的,懷疑的說:「客官,如果他們是真的公人,小店……」

    「別傻,只要坊長到來,便沒有你們的事了。」

    「這……」

    驀地,窗外出現了三個青衣人。房門外,十餘名店伙的後面。六名面日陰沉的大漢堵住了後路,其中一名鷹目鉤鼻的中年人喝道:「不許報官,任何人皆不許走動。」

    方士廷冷笑道:「強盜的黨羽來了,來得好。」

    他腳下—緊,虯鬚公人嘎聲厲叫:「饒命!饒……命……」

    中年人排眾而入,冷笑道:「放開他,閣下。」

    「方某為何要聽你的?」

    「你非聽不可……」

    「閣下幾個人敢在府中造反不成?」

    「姓方的,你要放明白些。」

    「方某明白得很。」

    「你如果要將他們送官,你也脫不了身。」

    「咱們走著瞧。」

    「高橋龍家有人在城中,只要聽說你是方士廷,想想看,你脫得了身?」

    「你放心,方某在官府無案可稽。」

    「別忘了龍家……」

    「你們同樣遭殃,而在下卻一無所懼。」

    「閣下,咱們好好商量。」中年人口氣軟了……

    「商量?哼!你貴姓大名?是不是芳宛村的人?六指准提派你來的?」

    中年人哼了一聲說:「不必盤根問底,咱們談交易。」

    方士廷自然不願見官打官司,冷笑道:「生意人千里奔波只為財,干做萬做,沒嫌的交易不做;你說吧,方某看這筆交易是否有利可圖?」

    「放了咱們的人,咱們從此不干預你的事。」

    「哈哈!在下從未怕事,這筆交易無利。」

    「咱們告訴你龍飛的消息交換,如何。」

    「這個……」

    「不要迫咱們走極端,咱們向你賠不是。」

    「這……好,閣下,交易做成了。」

    中年人向店伙們厲聲道:「你們聽清了,貴店並未發生任何事,你們必須把今天的事忘了,不然,貴店誰也活不成。只要透露絲毫口風,休怪咱們殺人放火雞犬不留,聽清了沒有?」

    店伙們招子雪亮,怎敢反抗?一個個戰慄著應允,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中年人趕走了店伙,方土廷也放了四個假公人。

    中年人在床畔落坐,說:「龍飛已從杭州返回紹興而來,沿途咱們皆派了眼線,他的舉動全在咱們的監視之中。

    「好,姑且相信閣下的話。」他心中狂喜。

    「方老弟,咱們重申前議,希望老弟與咱們衷誠合作,剷除雲龍雙奇。」

    「不,在下自己找他算帳,決不假手他人。」他一口拒絕。

    「方老弟,獨木不成林,那龍飛藝臻化境,你一人對付他凶多吉少,不如……」

    「在下也不弱,閣下可以走了,別忘了閣下你的諾言,少管方某的閒事。」

    「方老弟……」

    「出門掩上房門,在下不送了。」他下逐客令。

    中年人不得不離開,沉聲道;「老弟,失去這次機會,你將永遠後悔。如果你回心轉意,請駕臨芳宛村,咱們無限歡迎,告辭。」

    「不送。」

    送走了這群黑道小丑,他陷入沉思的境界。

    龍飛快回來了,這消息令他憂喜參半,喜的是並未白來,憂的是這次即將見面,將有一場空前猛烈,空前凶險的惡鬥,勝負難以逆料,他尚無取勝的絕對自信。

    擺在地面前兩條路,他的意念開始紊亂。

    一條路是向西走,迎向杭州,迎上與龍飛單獨決鬥,勝負不必掛懷,另一條路是走向芳宛村,與六指准提那些人聯手,勝算在握,報仇有望。

    走那一條路?他心亂了。

    直至午後,他仍未決定行止。

    他想到高橋村示警,但卻又因龍飛即將到來的消息而有所顧忌。據他所知,雲龍雙奇的行蹤飄忽如迷,神出鬼沒,不動則已,動則快速絕倫。一夜中走三四百里路並非奇跡,今對方措手不及防不勝防。萬—龍飛就在這一兩天中,兼程趕到,他前放高矯村示警,豈不自我麻煩,自投羅網?只要有一個人認為他是六指准提的同黨,後果之可怕,令他不寒而慄。假使龍飛也向他家報復,那……」

    最後,他帶了一封書信,悄然從後門溜走,往小巷中亂鑽,等到認為確已沒有可疑的人跟蹤,方在府前街找到一名店伙,以卅兩銀子的高價,請店伙將信秘密送至高橋村,如能在晚間二更前送到,而於次日午間趕回來的話,另賞銀子二十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店伙揣了書信立即登程,保證他可在二更之前將書信送到,府城的人對高橋村龍家毫不陌生。

    他返店結帳,帶著包裹立即也就動身往西走,向杭州急趕。

    到杭州只有—百三十八里,腳下加快些,入暮時分趕到毫無困難。

    山城西北行,官道寬闊,旅客絡繹於途,不能快趕,只能用急步趕程。

    至柯橋鎮巡檢司是二十五里,沿途只有東行客,不見西行人,商旅在午後不再西行了。

    離城十餘里,到了一處官道轉角處,兩側是樹林,前面大道筆直,穿越無涯的水田,可看到五六里外的景物,三五旅客正匆匆地迎面而來。

    他突然站住了,不假思索本能地閃在路旁。

    遠遠地,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約在四里外,雖看不清面貌,但身形輪廓,令他夢寐難忘。

    「是他們兩個老狗。」他恨聲自語。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又被他碰上了,那個人影,他認為是神偷鬼竊。

    他血液沸騰,但他也有些不安。兩個老賊的前後,共有五個人,只消一看走的序位,便知有四個人的身份與名望,皆比兩個老賊高,只有一個像老村婦的女人走在最後。但這並不表示老村婦的身份地位低,而是女流之輩,按禮俗是不能走在男人前面的;除非這男人是十歲以下的小童,

    以一比七,他的不安是有原因的。這次狹路相逢,如果又讓兩者賊免脫,今後又得走遍天涯角,不知何日方能找到兩個老賊了。

    他解下包裹,進入右面的樹林,想找地方收藏以便攔截兩個老賊。

    路左的樹林中,閃出兩個青衣人,奇快地掠過路面,跟蹤他進入路有的樹林。

    接著,路又的樹林前端,也有人出現,飛快地隱入林中,一閃不見。看穿章,是個綠衣女人。

    路東南通向城府一端,路旁閃出一名老樵夫,荷著兩頭尖的挑扁擔,提著一把樵斧,大踏步到了方士廷入林處,往路右一折,跟入樹林哈哈一陣狂笑,笑完唱道:「隱世荒林不紀年,前程往事恨無邊,伏虎潛龍非吾願,恨無寶刀……」

    歌未盡,人又現,兩個灰衣中年人在後面閃出,跟在樵夫身後,其中一弔客眉的人笑道:「砍柴的,少發幾句牢騷了,即使給你一把寶刀,你也砍不下四明怪客的老驢頭,你這一輩子毫無希望啦;除非你能請得動百劫邪神重出江湖,不然只好含恨老死荒村做孤魂野鬼。」

    入林百餘步的方士廷,早已聞歌聲轉身,目不轉瞬地注視著跟來的三個人,一聽「四明怪客」四個字,便心生警兆,有點憬悟。

    老樵夫嘿嘿笑,說:「你放心,報仇雪恨為期不遠,目下群魔聚會紹興,百劫邪神已經答允仗義助拳,斬草除根是早晚的事。」

    兩個灰衣人皆佩了劍,長像猙獰不像是善類。

    方士廷又發現了左右三四十步的大樹後,出現了衣角,一看便知有人隱在樹後。

    他心中火起,忖道:「八成兒是六指准提派來的人,這廝可惡。」

    老樵夫與兩個灰衣中年人,陰笑著直向他撞來。

    他徐徐轉移,靜候變化。

    老樵夫先到,止步陰笑著問:「小輩,何去何從?」

    「咱們認識麼?」他沉靜的問。

    「咱們認識你,而你卻不認識咱們一群高手名宿。」老樵夫傲然地說。

    「在下深感榮幸,請教。」

    「先別請教,老夫先請教你。」

    「哦!在下洗耳恭聽。」

    「你是方士廷?」

    「你不是說已經認識在下麼?」

    「問—問比較靠得住些。」

    「就算是吧,你閣下又是誰?」

    「你不必問。」

    「那麼,在下即不問答。」

    「你會問答的,你是不是趕回杭州?有何用意?」

    他嘿嘿笑,不好作答。

    「為何不問答?」老樵夫不悅地問。

    他重重地哼了—聲,不加理睬。

    「你敢不回答?」老樵夫惱羞成怒地叱問。

    他抬頭望天,充耳不聞。

    老樵夫大怒,去下扁擔樵斧微揚,正待撲上,弔客眉中年人說:「興老,請息怒。好只在咱們不希望樹敵,讓在下與他打交道。」

    「這小輩可惡,狂得不像話。」興老恨聲叫。

    「呵呵!年青人嘛,狂傲在所難免。他能與雲龍雙奇周旋,早上從天羅地網中脫身。可知他定然有了不起的真才實學,咱們不能小看了他。」

    『好吧,老弟去問問他。」老樵夫乘機打退堂鼓,大概有自知之明,自己—個含怒出手,絕對討不好,樂得乘機下台。

    弔客眉中年人向方士廷頷首打招呼,說:「方老弟,咱們明白你的處境,在此地阻止你前往杭州,是一番好意,為了雙方的利益著想,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你瞭解咱們的心意。」

    方士廷冷冷地注視著對方,冷冷一笑不予置答。

    弔客眉中年人似乎不計較他是否回答,淡談一笑往下去說:「咱們的朋友為了等這次群雄大會紹興,—舉鋤除四明怪客師徒斬草除根的機會,已經苦等了漫長的十年歲月。十年來。由於實力不夠雄厚,始終就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功敗垂成,你不肯咱們合作,堅持要獨行其是,這種英雄思想未可厚非,咱們深感佩服。」

    「你說完了沒有?」方士廷忍不住冷冷地問,臉上明顯地出現不耐的表情。

    「快說完了,請你平心靜氣聽完再作決定……」

    「在下是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污狼狽為奸的,在下只與龍飛面對算帳。」

    「恐伯你不會有機會,這次他有死無生。」

    「哼!你們根本就無奈龍飛何,算了吧,少吹大氣,你們的話說早了些,你以為雲龍雙奇是浪得虛名的人麼?龍飛那狗東西心狠手辣,善於應付群毆,下手不留情,在下曾在廬山親見他擊潰高手如雲的七星盟,連傷十餘人,其他的人便喪膽而走,人雖多卻招架不住他的奔雷三劍雷霞—聲,人多又有何用?枉送性命而已。」他冷冷地說,語氣已明白地告訴對方,你們這些人連我方士廷也招架不住。怎可誇言埋葬四明怪客他們師徒?

    弔客眉中年人冷笑一聲,說:「不錯,咱們這些供跑腿的人,有自知之明,禁不起龍飛全力一聲,更不用說接下四明怪客了,但咱們已經請來了幾位隱世高人,他們的修為絲毫不比四明怪客遜色,如無把握,咱們不敢輕舉忘動?」

    「哦!原來你們另請了人。」

    「對,有了必勝的把握。」。

    「那麼,在下置身事外不是很好麼?」

    「老弟,你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的舉動,已經危害到咱們的復仇大計。」

    「什麼?你是說……」

    「你要到杭州迎上龍飛,逞匹夫之勇意氣用事,不管你是勝是負,皆會讓那小畜生提高警覺,影響大局,等於是向那小子通風報信。」

    「你是說……」

    「咱們仍然希望你捐棄成見,與咱們衷誠合作。不然,請轉回紹興。」

    「轉回紹興?別開玩笑。」

    「咱們會替你安排住處,派人保護你的安全。」

    「哦!你們要軟禁方某?」

    「老弟言重了。」

    「如果在下拒絕呢?」

    「老弟不希望咱們硬請吧?」

    估計腳程,神愉鬼竊相距已是不遠,他必須擺脫這些人了,便—字一吐地說:「你們要硬請,請便。在下必獨自找龍飛一決,任何人也休想攔阻方某行事。」

    「老弟,務請三思。」弔客眉中年人沉下臉說。

    「不用三思,咱們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沒有商量?」

    「沒有商量。」他斷然地答。

    老樵夫大為不耐,舉手一揮。二人突然衝上,同聲大鳴。同時一掌攻出,用的全是劈空掌,二人的真力匯聚,行雷霆一擊,下毒手要將方士廷置於死地。如果擊實,大石頭也會擊碎。

    方士廷不願與這些黑道凶魔結怨,對方突起發難,三人的眼神變化怎瞞得了他?對方前撲掌力剛發;他已倒退反縱,在掌風似股雷的推送下,他借力飛退三丈外去了,毛髮未傷。

    兩條青影突從側方射來,兩把長劍化虹而至。

    他事先已發覺還有三個人,兩男—女隱在樹後,因此早懷戒心,大喝一聲,將包裹向一個青影的腹部擲去,同時向側一閃,避開另一名青影的劍尖,扭身就是一掌,「噗」一聲劈在對方的背心上。

    被包裹擊的青影用劍去挑包裹,卻不知包裹裡盛的是沉重的千兩黃金,大意地輕輕一撥,上了大當,「喀」一聲脆響,劍身折斷,包裹兇猛地續進,「蓬」一聲撞在小腹上。

    兩人幾乎同時倒地,鬼叫連天,

    這瞬間,綠衣女郎撲到,是從後面撲上的。

    他向前飛縱,突圍而走。

    糟了!他不該以背向敵的,突覺左後肩一麻,有可破內家氣功的針形暗器射中了他。

    他勃然大怒,拔匕首一聲怒嘯,扭身向後飛擲。

    綠衣女郎向側飛躍,間不容髮地避過擲來的匕首。

    老樵夫與兩個灰衣人跟在綠衣女郎身後迫到,綠衣女郎突然側躍,後面的人便糟了,「噠」一聲響,匕首貫入老樵夫的胸口,匕首來勢太急太猛,毫無躲閃的機會,匕首尖直透背心。

    老樵夫身形一頓,兩個灰衣人便超越而進,挺劍飛撲而上。

    方士廷感到一陣頭暈但仍堅持得住,大喝了一聲,劍出「分波逐浪」,也下毒手了。

    人影乍合,「蓬」一聲大展,方士廷撞中了右面的灰衣人,他的劍刺入對方的左胸,兩人都倒了。

    左面的弔客眉灰衣人下級被劍尖擊碎,但也在方士廷的左脅刺了一劍,擦外側而過,割開了一條血縫。

    方土廷已按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原來所中的暗器淬有奇毒,因此招發一半便真力全失,與對方相繼撞跌成一團,便陷入半昏眩境界。他滾出一旁,正想伸手取解毒的藥或著以龍虎金丹救急,但手已不聽指揮,好不容易將手深入懷中,綠衣女郎已經到了,俯身—把扣住了他的脈門,一指頭點中了他的七坎要穴。

    他全身發僵,眼睜睜等死。

    綠衣女郎卻放了他.轉身回頭。

    弔客店中年人—人顎已碎,鮮血染紅了胸襟,倚在樹幹上掩住傷口,向綠衣女郎啊啊怪叫求援。

    被包裹砸倒的青衣人掙扎站起,以手掩腹狂叫道:「莊姑娘,請……請給我一……顆救……救命丹,我……我內腑受傷不輕。」

    綠衣姑娘轉玉首四顧,六個人只有她—個人平安無事。老樵夫已經斷氣,貫體的匕首未能發出。被方士廷撞翻的黑衣人一刻穿胸,那還有救?躺在樹幹呻吟,連掙扎的力量亦已消失,離死不遠。

    另一名青衣人背心挨一劈掌,仆倒在地昏厥了。

    這是一個清麗姣好的二十二三歲女郎,粉臉桃腮,五官秀美,梳高頂髻,珠發花,金鳳釵,毫不俗氣,穿窄袖子綠綢春衫,百褶綠羅裙,隆胸蜂腰曲線玲瓏極為動人有一股令男人怦然心動的魅力從她的身上發出。唯—遺憾的是,她那雙午夜朗星似的鳳目,不時透射出陰陰冷電寒芒,令人不寒而慄的凌厲眼神出手於個美麗女郎眼中,委實不是好現象。

    她向青衣大漢走近,收了劍問:「是被什麼擊傷的?」

    「那……那包裹……」

    她伸手的按青衣人的腹部,大膽得今人吃驚:「不要緊.你不會有痛苦了……」

    「蓬」一聲響,青衣人仰面貫倒,口中有血湧出,叫不出聲音,渾身在猛烈地抽搐。

    她徐徐轉身,目光落在弔客眉中年人身上。

    弔客眉中年人大駭,恐懼的繞樹急通,含糊地叫:「莊……姑……你……」

    她向前急飄,像一朵綠雲。

    弔客眉中年人扭頭便跑,「砰」一聲不慎撞在一株大樹上,暈頭轉向搖搖欲倒。

    她飛掠而至,雙腳前踹,弓鞋重重的踹在對方的腰脊上。

    「啊……」弔客眉中年人慘叫一聲,摔倒在樹下掙命。

    她到了昏迷不醒的青衣人身旁,蹲下用食指在對方的眉心上點落。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五個男人已停止了呼吸。

    她到了半昏迷的方士廷身旁,取—顆丹丸塞入方士廷口中,扛起了方士廷,提了尚未打散的包裹,向北穿林走了。

    神愉鬼竊一行七人,也在此時通過官道轉彎處,大踏步向府城趕,並不知林中發生了變故。

    方士廷從昏迷中醒來首先便感到門干舌燥,迷迷糊糊本能地叫:「水!水……」

    有人將他扶起,冰冷的水入喉。

    異香撲鼻,是女人的脂粉香,但香得不俗。

    他神智倏清,睜開雙日便感到燈火刺目,原來已經是夜間了。

    這是一間茅屋,有堅實的土牆,窄小的木窗,透風的房門,一張古老的木床,一張八仙桌,之外別無它物,四壁蕭條。

    桌上一枝蠟燭,發出明亮的光芒,榻上只有一張破席,牆角下堆著原在床上的破棉被與一個竹枕筒,一股霉臭味夾雜在脂粉香中浮動。

    綠衣女郎一手扶住他的背部,一手持碗,面面相對,吐氣如蘭,正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溫柔地笑問:「針毒已除,你感到怎樣了?」

    他認得這位女郎,心中暗暗叫苦,試行暗自運氣,發覺氣門已經被制死了。

    女郎已看出他在運氣,也看到了他臉上失望的神色,將他放下躺好,放在碗笑道:「你不用枉費心機運氣了,我已用玄陰逆經制穴術制住了你的氣門穴。」

    「這……這是什麼地方?」他強按心中的焦慮,定下心神問。

    「這是距柯橋鎮不遠的荒郊茅舍,一座放牧人住宿的無人居住小屋。」

    「你……姑娘的芳名是」

    「我的暗器叫毒蜂針。」

    「在下陌生的緊。」

    「咦!你不知我蜂娘子莊翠的名號?」

    「在下沒聽說近。」

    「很好。」

    「姑娘將在下擒來,有何打算?」

    蜂娘子在他身旁坐下,說:「你氣門被刺,無法使用內家真力,與常人一般,你仍可使用基本功夫與人交手,但比一個莊稼漢強不了多少,因此希望你自愛些,不必妄圖反抗自討苦吃。」

    「在下明白。你要將在下交與六指准提麼?」

    蜂娘子噗嗤一笑說:「你只知道一個六指准提,其實六指准提只是一個供跑腿的三流人物而已。」

    「哦!你們是……」

    「我們都是四明怪客師徒的死對頭。」

    「你……」

    「我與那龍飛有過節。」

    「但你……」

    「你要問我的打算麼?」

    「說不說由你。」

    「那四明怪客已練成了玄門絕學罡氣,雖則他不是玄門弟子。他的點穴術尤精,隔空打穴彈指絕脈天下無雙。他的劍術自然了得,在武林不作第二人想。罡氣的火候據說已臻九成,水火不傷可反震外加壓力,如無寶刀寶劍以內力御使,休想傷他一毫一髮。這次咱們雖請來了不少高手名宿,但收拾雲龍雙奇也許游刃有餘,要與四明怪客一拼,仍嫌單薄,有如螳臂當車。」

    「你……」

    「因此我另有打算,我認為時機未至,及早脫身。我認準你是個難得的英雄豪傑,所以要偕你一同離開是非之地,我倆連袂傲游天下,暫且放開這些惱人的恩恩怨怨。人生幾何?

    何必為了些小恩怨而受苦受難?不如及時行樂,好好地享受人生,你說吧,你願不願伴我傲游天下,做一雙天涯佳侶?」

    他哼了一聲說:「你一個女人,說話好大膽,你不怕我罵你?」

    蜂娘子鳳目中冷電倏現,冷笑道:「我蜂娘子在江湖任性而為,喜結交英雄豪傑,隨心所欲,不怕挨罵。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笑罵我不在乎,我會將你用另—種奇痛澈骨的蜂毒針來伺候你,不信你可以試試。」

    他知道事態嚴重,好漢不吃眼前虧,目下他是俎上之肉,強硬毫無好處,他希望爭取時間,以使找到脫身的機會,便改變態度,笑道:「聽你的口氣,你們尚未等到四明怪客師徒到來,便已信心動搖,離心離德各自打其了,豈不可歎,你們當初又何必來?」

    「當初約定的人保證可以請到能夠克制四明怪客的人,誰知根本就是那麼回事,不各自打算豈不太傻?」

    「為首約定的人是誰?」

    「有三個人,滄海客劉權,三喜妖婆吳婆婆,與九天玉龍施敏,劉、吳兩人,是當年伏牛山百丈崖論劍的黑道首要人物,二十年前的那場是非,葬送了不少武林精英,他兩人被四明怪客追逐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如不是兩人發誓退出江湖,可能早已骨肉化土了。至於九天玉龍,則是太岳山三山小築的黑道大豪,十年前被四明怪客帶了未出道的門人龍飛所挑,他當然忍不下這口惡氣。」

    「他們準備請些什麼人來?」

    蜂娘子發出一陣浪笑,說:「你不必打聽了,即使你想加入,老實說,他們也不見得會信任你,最多派你跑跑腿,去殺一些不相關的人而已。聽說是幾個隱世多年的凶魔,但我不信他們肯來。」

    「哼!你認為方某只配跑腿麼?」

    「嘻嘻!當然你很了不起,連九天玉龍也攔不住你。你很可能比九天玉龍要高明一兩分。可是,江湖上謠傳說你是龍飛的妹夫,明知是謠言,但仍然令人不放心。這裡的事,我們丟在腦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目下你我早些遠走高飛趨吉避凶,明早我們取道金華府遠離是非之地,早些安歇。」蜂娘子說完,翠袖微一揮,燭光倏滅。

    方士廷跟前一黑,接著便被對方香噴噴的身軀所撲倒,暖玉溫香立即令他氣血浮動,心蕩神搖。起初,他急怒交加,渾身發僵,但反抗無方,等到幾乎肉帛相見,令驚心動魄的特殊感受使他血脈噴張,激發他生命的潛能,他開始軟化了。

    暗室虧心,不論男女,在暗黑中便會起了極大的變化,道得、教養、羞恥,變相淡薄無用了。

    蜂娘子火熱的胴體,蛇一般纏繞著他,在他耳畔以充滿誘惑的聲音說:「士廷,把一切仇恨恩怨拋開。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看得太嚴重,便活不下去的,你該以玩世者的心情及時行樂,大丈夫抓得住放得開,活下去才有意思。你我都是與眾不同的人,郎才女貌,才藝相當,沒有理由不能成為神仙佳侶,對不對?」

    他動情了,與生懼來的生理需要令他忘卻一切,他不再被動,矍然奮起,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發出了野性的呻吟,將半裸的蜂娘子掀倒。室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全憑觸覺和嗅覺與對方接觸。他的幻覺中,懷中的裸女不是蜂娘子,而是曾與他有肌膚之親的龍姑娘。

    龍姑娘,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得那麼親近的女人,也是第一個令他心蕩的女人,將懷中令他銷魂蕩魄的女人幻想為龍姑娘,乃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潛意識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喚:「他是龍飛的妹夫!他是龍飛的妹夫……」

    當他嘗到銷魂蕩魄的熱吻的滋味,手觸到令他血脈賁張,慾火如焚的膩滑潤溫肌膚時,他自己也在心底呼叫:「龍姑娘,龍……玉雯……玉……雯。」

    色情肉慾,是人生最大的誘惑,未經人道的男女固然危險,嘗過禁果的人理具爆炸性。

    方土廷滿懷忿懣浪跡江湖,假使在蜂娘子的誘引下,變忿懣為色慾之態,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誰也沒留意窗縫中,透入一縷裊裊輕煙。

    床上,一雙男女即將撤去最後之防。

    天宇中星光燦爛,可看到一個人影伏在窗下聲息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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