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二 章 文 / 雲中岳
五天前,太原府城張燈結綵,全城軍民喜氣洋洋。
巡撫大人申朝紀,率領文武官員,歡送車隊出城,場面十分感人。
車隊是故明的藩王與及王府的眷口、輜重,其中包括王府的庫藏。
山西已結束軍管。
山西各地共有十七位藩王,全部集中在太原,受到新朝官吏的優待,聚居在原來的晉王府。
年初接到攝政王的聖旨,著令山西巡撫將故明各藩王護送入京。
因安頓故明朱家子孫的府第皆已先後建妥,各地藩王必須進京就第,由朝廷恩養,該封爵的封爵,該封官的封官,朝廷對故明的子孫是極為寬大的。
改朝換代,滿清人比漢人更講人道,不迫究朱家子孫的既往,希望自下在南方負隅頑抗的南明諸王,趕快投降共享富貴。
山西朱家的龍子龍孫甚多,有些已經戰死,有些已經潛逃,有些投降,有些披捉,自下仍有十七個王,八名管理。
預定分三批護送入京,這是第一批。
第一批是蒲州以南地區的藩王,其中包括瀋王系的潞安王朱效鏞、六合王朱效鑾、保定王朱效金(雙貝首)、沁源王朱效否(金旁)、清源王失效舀(金旁)、寧宣管理朱鼐會(金旁)。
代王系的有山陰王朱廷理、隰州管理朱廷羽(金旁)。
效字輩是瀋王系的第八代,廷字輩是代王系的第七代,燾字輩是第八代。
這是說,朱家皇朝在山西的子孫,祖先排輩二十代中,僅傳至第七及第八代,就天侖告終,兩百餘年的江山,拱手讓與滿清人。
護送至京,該走平定州出真定府。
但南走潞州的理由,是給山西以南的民眾看,讓這些故藩王經過他們以往的藩地食邑,讓百姓們知道大清皇朝對故明的王族是多麼的寬大、多麼的夠仁義,甚至讓王族們,帶走他們搜括兩百多年的金銀珍寶庫藏。
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宜,讓當地的百姓為歷史作證。
護送的官兵,由山西鎮守使,威武大將軍所屬的一位滿州佐領、一位蒙古佐領、一位漢軍驍騎校,率領三百鐵騎護送南行。
另有一隊所謂游騎兵押隊,這些游騎兵衣甲一點也不鮮明,簡直就像一隊雜牌軍,他們毫不起眼,像是打雜的軍夫。
僅有少數人知道這些游騎兵的底細,當然山西巡撫申朝紀知道,威武大將軍西林覺羅鄂爾和達知道。
奇怪的是,民眾並沒有夾道歡送,表現得出乎意外的冷淡。
反而是滿蒙人士,興高采烈地列隊歡呼相送。
大隊車馬出了城,竟然只有三二十個民眾送行,一個個如喪考妣痛哭流涕,表現出心懷故國的赤誠。
車馬離開了五里亭,送行的人紛紛返駕。
西林覺羅鄂爾和達大將軍的親信,驍騎校紐鈷祿舒林,偕同三名甲士,趕上了車隊,找到了游騎兵的領隊伊爾根覺羅阿林,遞過一隻公文袋,相對意會地一笑,策馬馳返府城。
伊爾根覺羅.阿林,是一個滿臉橫肉,高顴骨深目稀胡的壯漢,所佩的雁翎刀相當沉重,內行人聽到這古怪的名字,一定心中打鼓。
伊爾根覺羅,是滿州天璜八姓之一。
阿林,意思是山。
一個貴族,怎會幹上這麼一個窩囊的雜牌游騎兵?山,這位仁兄的外表,真像一座又高又堅強的山,山是沒有感情的。
足有廿八部雙頭馬車,載了內眷和金銀珍寶。
車馬次日動身時,前後便陸續出現一些不明身份的旅客。
伊爾根覺羅阿林,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偽裝旅客的人。
第五天,預定在沁州投宿。
沁州至潞安府僅有兩日旅程,先鋒游騎已經提前兩天到達,潞州府將出現盛大的歡迎故王返府場面。
張家全瑟縮在草堆中發抖。
天殺的!肩井上那枚扁針,其實是一隻可以戴在手指上的指環,彈力極為強韌,扳直射入人體,雖說長度僅有三寸六,但那突然恢復環形的勁道一收,把肌肉拚命扣拉,真會把人痛昏。
左臂也痛得煩人,似乎黑衣女郎那纖柔可愛的玉手,一定練了些什麼可怕的怪功,沾上了就受不了。
整條左臂內肌骨中,似有無數蛇行蟻走,要把肌骨穿洞、分裂……老天爺,這真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他忍受下來了,刻骨銘心的痛苦擊不倒他。
救他的那位灰衣老人,乾瘦得好像餓了廿年的人乾,可能整個天下大亂廿年期間,不曾吃過一頓飽飯。
老人坐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寫意地咬嚼著手中的草梗,居高臨下盯著他怪笑。
「小子,我等著你求救,呵呵呵……」老人笑得像剛下蛋得意的老母雞。
「條件不合,我……我寧可痛……痛死。」他咬牙說:「決……決不向你求……救。」
「老夫等著,呵呵!老夫是很有耐心的,小子,痛的是你。」
「我……我受得了。」
「你會痛死的。」
「不會,你脫掉我的衣服就……就知道了。」
老人頗感興趣的跳下樹,解開他的上衣察看。
「老天爺!」老人搖頭:「你渾身都是可怕的傷疤。好小子,你是怎麼啦?你怎麼還活著?」
「你……你赤手空拳搏……搏鬥過七……七頭金錢大豹嗎?豹是不……不成群的,成………
成群一……一定有……有禍事。」
「沒有。」
「你……你能憑……憑一把刀,一……一舉搏……搏殺七……七士茗悍……悍賊嗎?」
「沒有,你?」
「不錯,那……那時,我……我十三歲。l「老天爺!」
「我徙不叫……叫天。」
「我服了你。」老人讓步了:「這樣好了,你負責替我把人背出來,不要你掩護。」
「一句話,必須在潞州以南動手,其他免談。」他說得堅定有力,咬字不再發抖。說完,又開始抖索了。」
「你小子……」
「我是沁州人,我……我有家有……有業,我……」
「別說了。」老人煩躁地說:「在潞州以南動手,那一帶的人同樣會遭殃。」
「我管不了那……那麼多,我……我承認我……我自私,我……我不希望再……再次破家,我……我對沁州的父老有……有感情。」
「好吧!依你,彌州以南。」
「依你,潞州以南。」他再次強忍痛苦,吐字穩定:「請……請幫助我。」
老人笑了,一掌把他拍昏,伸手指硬把那枚扁針扳直、拔出,在百寶囊中抓把藥散塞住創口。
片刻,他的身軀開始放鬆,抽緊的肌肉逐漸鬆弛。
老人把他弄醒,扶他坐好。
「你一定練了內功。」老人說。
「六歲基。」他信心十足地說。
「玄門?佛門?正宗內功?」
「兩儀相成大真力。」
「咦?不騙人?」老人顯然吃了一驚。
「小可沒有騙老伯的必要。」
「令尊是……」
「家父昆山公。」
「四海潛龍?」老人更吃驚了。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爹的綽號?」
「家父從來沒說……」他將成長的經過概略地說了。
「難怪,你連一個只能名列武林二流高手的五行堡主也對付不了。」老人恍然:「你從來沒和這些無恥陰毒的混蛋打過交道,不知道這些傢伙所玩弄的陰謀詭計是如何可怕。」
「含笑舉手謀殺,這些天殺的賤種,嚀!他咬牙切齒:「一次經驗一次乖,下次,哼「那女的是他的女兒,黑牡丹馮秀秀,似乎心更黑,更會含笑殺人。」
「我記住了。」
「她用陰煞潛能暗算你。」
「原來如此,我可以驅出陰煞潛能。」
「你能麼?」老人一怔:「你的火候……」
「我相信我能。」他語氣堅定無比。
「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謝謝,請問老伯貴姓大名。」
「鬼谷老人公冶方。」老人說:「老了,快進棺材了。活著,是很痛苦的事,腦袋後面沒留豬尾巴,不知那一天會被人砍掉去領賞?跟我辦事,你得留些神,我把流光遁影與縮骨術兩門絕學傳給你,免得帶進墳墓。」
「我的務影換形輕功夠用了。」
「還不夠,小子。」鬼谷老人正色說:「相輔相成,你一定可以練至飛騰變化境界。
來,我助你行勿。」
扁針所造成的創口不大,而張家全卻是一個鐵打銅澆的人,加以鬼谷老人的金創藥極具神玖,暫時把右膀用中吊起,活動待僅感到些少不方便而已。
要在潞州以南動手,必須把準備在此動手的人趕跑才行,時辰不多,一老一小立即展開行動。
張家全將所見過的人,一一向鬼谷老人說出。
「那是山陰王朱廷理的妻妹,叫楊芷姑。」鬼谷老人說:「楊家是蒲州的望族,楊芷妨的姐姐做了王妃,十分風光。
尤其是朱廷理在小時候就改封為長孫,成為代王府的第一繼承人,她更是得意。看來,楊芷妨請人來救她姐姐,是不會成功的。」
「為何?」
「她姐姐不會跟她走的。因為京師的東華門外,山陰王恩養的府第已經整理完竣。每一位王爺都曾經派人上京,看過新朝替他們準備的府第,認為日後富貴未可限量,新朝仍可大展鴻圖,她怎肯從此隨妹妹亡命?」
「老伯,那你要救的人,是否肯隨你離開呢?」他忍不住發問。
「會的。」
「老伯能這麼肯定?」
「我十分瞭解這個人。」
「但願如此。」他仍然抱有懷疑態度。
老實說,他對這些顏事敵的朱家皇朝子孫,不僅是厭惡,而且近乎憎恨。
滿人大學南下期間,各地的龍子龍孫們,真正抱著與江山共存亡決心起而奮戰的人,真數不出幾個,投降的卻多。
兩人立即準備動身,爭取待效。
張家全丟掉箭袋,沒有弓要箭何用?
他佩的狹鋒獵刀品質不差,背厚沿薄,發出晶亮的光華,可知平時磨得狠勤。靴統內,還暗藏了一把尺二長的匕首。
護腰有飛刀插帶,共有十二把使用不太容易的回風柳葉刀,是他用來射擊猛獸雙目的利器。
猛獸的皮最有價值,擊瞎雙月一定可以獲得完整的獸皮,非萬不得已,他不用刀格鬥猛獸,擊雙目再赤手空拳相搏。從沒失手過。
兩人向北走,穿林入伏悄然潛行。
「既然戒嚴了,可知護送人員已經知道有警。」鬼谷老人一面走一面分析:「如果在這一帶動手,九死一生。喂,你小子堅持不在這段路上動手是對的。」
「我猜,來這裡計劃劫奪的人中,一定有官方的奸細混入。」他說+.「所以老伯的意圖,千萬不要露絲毫口風。」
「對,小子,藉口呢?」
「現成的。」
「怎麼現成?」
「馮堡主。」
「報一針一擊之仇?呵呵!好小子,真想不到,你還會用心機呢。」
「不用心璣,早就死掉啦,老伯。」
「對,生逢亂世,真該用心機。唔!你看,那是誰?」鬼谷老人立即閃在一株大樹下。
前面百十步,矮林中有四個青衣人排枝而行。
「我不認識任何人。」他伏在另一株大樹下:「連五行堡主也聞名而從未謀面,相見不相識。」
「那是霍山的盜魁四狼,年初披官兵剿沒,這四個傢伙逃掉了,惡性不改,定然是意圖搶劫王庫寶藏而來。」鬼谷老人感慨地歎息:「說來慚愧,也是咱們漢人的恥辱。兩百多年來,邊闕年年有警,與蒙古人在邊疆作生死鬥,天天魷心蒙人南下牧馬。而現在,滿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把蒙人征服了。
邊牆邊關已成了廢物,今後太原以北可能永遠不會有烽煙兵禍了。你說,咱們漢人真的這麼差勁無用嗎?」
「這不叫差勁無用,叫老大,叫物腐。」他信口說:「然後衍生了自私、貪鄙、懶惰、怯懦,然後……」
「不要再然後了。」鬼谷老人苦笑:「猓後是頭頂留辮(元人髮式),然後是後腦留豬尾巴,然後……就然後個沒完沒了啦,怎樣?」
「怎麼怎樣?」
「動手驅逐呀!」
「等一等。」他沉著地說。
「等什麼?」
「等那兩個人親身。」他用大姆指向左後方一指。
「那兒有兩個人?」鬼谷老人意似不信:「多遠?」
「十步以外,廿步以內,兩個。」
「真的?你是不是把鬼當成人了?」鬼谷老人用目光向左後方的樹林草叢搜索:「我看,鬼都沒有半個。」
「公冶老怕,在城市裡,你老人家也許是最了不起的人。在郊區山野裡,我卻是最了不起的。我告訴你,在廿步之內,我可以分辨潛行的兔子是雌是雄。」
「鬼話!」鬼谷老人笑罵……「你真會說笑話。」
「兩個人,一男一女。」他笑笑:「並伏在一起,正在附耳說悄悄話,目標可能是四狼;他們還不曾發現我們,我們最好靜觀其變。」
「唷!你好像說得像真的一樣呢。」鬼谷老人仍然不相信後面有人潛伏。
「半點不假,敢打賭嗎?」
兩人也是附耳悄悄說話,語音絕對不可能傳出三步外。
所以鬼谷老人認為他說笑話,假使左後方廿步外真有一男一女潛伏的話,也決不可能聽到他們耳語。
「也許我真的老了,耳朵不中用了,不和你這種野人賭。」鬼谷老人微笑拒絕:「好傢伙,過來了。」
霍山四狼似乎也在步步提防意外,避避閃閃穿越矮林,進入左前方的樹叢,不易看清確切的身影了。
四狼身材粗壯,所佩的單刀外形有點像雁翎刀,但刀尖單面開鋒,雁翎刀則鋒開雙面。
老大走在前面,左頰有一條刀疤,極易分辨,深陷的雙目真像餓狼的眼睛,綽號就叫餓狼。
入林六七步,這位餓狼咦了一聲。
十步外,大樹下並肩站著一男一女,身材高挑,育色勁裝劍繫在背。男的有如玉樹臨風,女的剛健婀娜,美艷中透露出懾人的英風豪氣。
「弟兄們,真碰上人了。」餓狼興奮地高叫。
青衣美女郎格格嬌笑,笑容美極了。
「哥,這幾個渾球以為見了鬼。」女郎向男的說,原來是兄妹倆:「說的也不是人話,難道我們不像人?」
「所以他說碰上人了,並沒說錯呀!」男的也笑吟吟一國和氣:「的確沒把我們當成鬼「不要大家在嘴皮子上損人。」餓狼居然沒現出狼像,怪和氣的:「喂,兩位,是那條線上的?」
「要盤道嗎?」青衣女郎撇撇嘴:「沒有必要,咱們兄妹也不在乎你們的來歷。」
「好,你這位姑娘還真有點光棍味。」餓狼的嗓門也流露出豪氣和江湖味:「在這一帶出現的人,必定與路上的紅貨有關。」
「車上的?」男的肩手向官道方向一指。
「對,咱們是否有志一同?」
「對,有志一同。」
「那邊。」餓狼信手向山那邊一指:「有好幾撥人,他娘的七弄八搞便湊成聯盟,咱們霍山四狼便顯得勢孤力單了。喂!兩位有與趣聯手嗎?」
「聯手?」女的笑笑:「咱們兄妹能分得多少?三分一?二一添作五?」
「見鬼啦?啦啦啦啦……」餓狼狂笑:「小姑娘,看你長得那麼標鑼,大家風華,怎麼說話這麼小家子氣?」
「我又怎麼啦?」青衣女郎不悅地問。
「你說能分得多少。我告訴你,任何一部大車中,都有四隻藏珍箱,隨便你拿,能拿多少算多少,沒有人分你的。
問題是,你能攜帶得多少,而又跑得快。跑得快不能靠坐騎,咱們這些人的騎術,決難勝得了滿清人,所以必須往叢山峻嶺裡跑,你能帶得了多少?」
「兩位,藏珍箱帶不動的。」老二惡狼接口:「太大太重,那裡面有朱家那些混蛋王爺,兩百多年搜刮得來的山西金銀財寶,必須打開揀值錢財帶走,抓一把足夠好好活半輩子。
「有那麼多?」青衣女郎向乃兄打限色。
「出乎你想像的多。」老三魔狼說:「在下有幾位朋友,跟隨闡王打天下,打到洛陽,那位狗王在城危待,居然不打開王庫用錢糧招募勇士守城。
城破之後,闖王把他放在金銀珠寶中,活活把他餓死再分。那王庫裡的金銀珠寶,真的堆成一座山,你想想看,你能拿多少?」
「好,我們干啦!」男的欣然說。
「一言為定,咱們是有志一同。」餓狼興奮無比:「我霍山四狼的老大,餓狼戚忠、老二惡狼謝孝、老三魔狼鄒仁、老四陰狼侖義。喂!你們呢?」
「我,海山;她,舍妹海秀。」男的抱拳行禮:「天下大亂,獵食維生;獵財寶之食。
「武功怎樣?」
「要不要試試?」海秀姑娘秀眉一挑。
「算了算了,凡是敢來的人,一定有兩把刷子,不用試啦!」老大餓狼戚忠不想節外生枝:「咱們這就往官道探,可不要讓人捷足先登了。」
「據在下所知,有三百鐵騎護送,咱們……」海山顯得相當消息靈通。
「哈哈,你的消息過待了。」餓狼說:「三百鐵騎一到太谷,便有兩百向後轉,一百騎加上三四十名散漫的游騎兵,不是在下兄弟誇海口,真還禁不起咱們四頭狼三兩下衝擊,何況鉻窄而陡,兩旁山高林茂,沒有什麼好伯的,放心啦!」
「哦!你們的消息怪靈通的。」
「沒什麼,車隊裡有咱們的眼線,好了,這就走……咦,又有人來了。」
鬼谷老人與張家全,不知何時便站在右方不遠處的大樹下,緩步移出,被餓狼發現了。
「好傢伙,老夫聽了老半天,原來你們是準備到官道軔路的一夥強盜。」鬼谷老人怪叫:「你們好大的朋子,該死!」
「老狗可惡!你是什麼人?」餓狼沉叱。
「本地人。」張家全大聲說:「這條鉻上不許強盜橫行,給我滾,滾出沁州地境。」
「這混蛋打扮不一樣。」惡狼謝孝怪叫:「一定是衛隊派來的探子,快斃了以免走漏風聲,快。」
張家全穿了獵裝,與這些人的勁裝當然不同。
滅口一定要快,惡狼的行動真獲有快的其中三昧,聲落入已近身,刀已半途出鞘,人刀合一猛撲而上,刀的嘯風聲有如隱隱風雷,刀法與勁道皆狂野無匹,難怪敢吹牛說三兩衝擊,便可瓦解一百鐵騎。
張家全身形一閃,身動、刀出、傷敵,一氣呵成,快得令人目眩,徙惡狼的漫天刀影空隙中切入、逸走。
一照面勝負立判,沒有什麼好看的,反正刀光人影乍現乍斂,如此而已。
「噢……」惡狼狂號著挺刀踉蹌前衝,右頰裂了一條縫,肌肉翻綻,可看到牙床,鮮血狂流而出。
「下一個。」張家全橫刀屹立,叱聲如沉雷。
鬼谷老人一楞,接著大喜過望。
「好,天下大可去得。」鬼谷老人欣然叫:「刀光如電,石破天驚,小子,不要留一手,能殺就一刀了斷,殺一個就替人間除去一個禍害。」
海山兄妹也吃驚地目瞪口呆,盯著威猛如天神的張家全發怔。
魔狼一聲不吭,悄然徙側方猛撲鬼谷老人,也許是來不及拔刀,也可能是認為一個糟老頸不值得拔刀,雙手箕張來一記餓虎撲羊,撲上了。
眼一花,鬼谷老人不見了。
一撲落空,魔狼隨即感到背心一震,可震裂內腑的打擊力道及體,脊骨立碎,人向下一璞,爬伏在地叫號。
兩人都是一照面便完了,真快。
「老天爺……」餓狼吃驚地叫,刀已出鞘一半,叫聲中,扭頭撒腿狂奔。
陰狼工於心計,立即從另一方飛躍而走,丟下同伴不顧死活,溜之大吉。
「救……我……」魔狼虛脫地叫。
惡狼一手掩住裂頰,發狂般奔逃。
張家全轉身面向海山兄妹,虎目中冷電四射。
「你們,走!」他沉聲說:「走得遠遠地,走了就不要回來,沁州地面,決不許可你們橫行。」
「好哇!我看你倒是很驕傲的。」海秀鳳目放光,卻不是發怒的光芒:「你以為你出其不意砍倒了一個毛賊,就自以為了不起嗎?」
「你們……」
「我們不是毛賊,也無意與這些什麼霍山四狼分贓。」海秀臉上有笑意:「我兄妹是另有所圖,你如果把我們也看成毛賊,你將後悔莫及。」
「你們本來就是毛賊。」張家全毫不退讓:「在下聽得一清二楚,你們賴也賴不掉,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海秀黛眉一挑,冷然拔劍。
海山退在一旁,盯著鬼谷老人微笑,並沒有紱劍的打算,因為鬼谷老人兩手空空,假使鬼谷老人想要出手,必定難逃海山的有效攔阻。
「你真會挖苦人。」海秀打斷張家全的話:「我一定要你永遠後侮。」
「真的呀?」張家全冷笑。
一聲嬌叱,劍影漫天,海秀立即發起空前猛烈財政擊,劍動風雷驟發,搶制機先無畏地切入,真有男子漢的狂野氣概,劍上所發的劍氣極為渾雄,劍招快逾電火流光,以射星逸虹狠招首先發難。
張家全夠刀勢,也狂野無匹,毫不退讓硬接硬拚,刀起處光華連閃,刀氣迸射隱發風雷「錚錚錚……」刀劍接觸聲如連珠炮爆炸,光芒閃爍險象環生,射星逸虹化解,刀瘋狂地乘隙鍥入。
片刻間,海秀連換八次方位,仍難擺脫刀的緊迫糾纏,陷入刀網中無法自拔,改採守勢亦難挽回頹勢。
一個自負的姑娘,多少有點輸不起的傾向,被迫急了,冒火啦!銀牙一咬,鋌而走險。
一聲嬌叱,劍光疾變,利刃破風的銳嘯成了懾人心魄的異鳴,可怖的電芒突然迸發、分張、貫入……
「錚錚!」兩聲震鳴傳出,狂吼的人影倏然中分。
「天絕三劍!鬼谷老人驚呼:「廬山天絕狂叟的劍道絕學,果然有鬼神莫測的威力。
「如此而已。」張家全沉聲說,獵刀一引,滑步逼進,虎目中冷電森森,殺氣騰騰。
海秀一陣嬌喘,臉色泛白。
「再拼百招。」她怒叫:「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也是如此而已。」
「且慢,家全!」鬼谷老人叫。
「怎麼啦?」張家全腳下一慢,刀氣已開始湧發,豪勇的氣概,令海秀心中暗驚。
「我問問他們。」
張家全收刀後退,但隨時都準備撲上,完全像一頭猛獸的反應,不撲則已,撲則勢如雷霆。
他那股豪勇無匹的氣勢,真可令膽氣不夠的人心朋俱寒。
「兩位與廬山天絕狂叟包江右有何淵源?」鬼谷老人正色現。
「乃是在下兄妹的外祖父。」海山瞥了乃妹一限,語氣穩定,神態自若。
「老朽與令外祖一北一南,雖則從未謀面,但神交已久。令外祖一代狂俠,做嘯大江南北,為人嫉惡如仇,正直不阿。
兩位為何淪為盜賊,委實令人失望,不怕有污令外祖昭昭俠名?」鬼谷老人的語氣,有顯明的責難。
「舍妹曾經表明過,我兄妹不是盜賊。」海山朗朗發話,氣機風標當然毫無賊態:「途經貴地,恰逢道路戒嚴,商旅絕跡,只好抄道越山而行,偏偏碰上霍山四個毛賊,存心戲弄他們,如此而已。」
「令妹也說過另有所圖。」
「不錯。」
「所圖為何?」
「恕難奉告。」
「與故藩車隊有關?」
「恕難奉告,可以奉告的是,絕對與王庫珍藏無關。」海山的話有所保留,但已明示意句。
聰明人常常自以為是,鬼谷老人人老成精,本來就是一個聰明人,也難脫自以為是的臼窠。
「請不要在沁州地境有所行動。」鬼谷老人說:「這裡有一大群各方豪強,都在打王庫珍藏的主意,兩位如果能稍加忍耐,便可不傷和氣,如何?」
「老丈的意思是……」
「潞州以南是下手的好地方。」鬼谷老人笑笑:「老朽與這位張小友,就是預定往南有所圖謀的人。」
「哦!希望彼此不至於利害衝突。」
「賢兄妹既然志不在珍藏,就不會有利害衝突。」
「好,就依老丈所示,咱們兄妹往南待機。」
「兩位先走一步,也許日後會走在一起。」
「但願如此,後會有期。」
海秀瞪了張家全一眼,緩緩收劍。
張家全呼出一口氣,也收刀入鞘。
「我在南面等你。」海秀凶巴巴地說。
「我記住了。」張家全拍拍胸膛。
「不見不散。」
「在下也有此同感。」
「你的刀法狼不錯。」海秀突然俏皮地一笑。
「你的劍術也不賴。」張家全也怒火全消。
「我真的等你。」姑娘嫣然一笑,綻起嘴角的笑渦,好美好美。
「我會去的。」
「一起走,好不好……」海秀簡直在懇求他了。
「一時還走不開,日後見。」張家全臉一紅,對這位美麗的、喜怒不明的小姑娘,有說不出的好感。
一雙火爆性情男女,說打就打,說好就好,那像一雙對頭冤家?
簡直就是一雙無拘無束的童稚小玩伴,為了一句話可以哭一頓,為了一顆糖也會吵上老半天。
「要來哦,再見。」海秀嫣然一笑,纖手一揮,偕乃兄雀躍地走了。
草木中留下一星星血跡,有心人一定可以找得到去向,也可以從草木1踐踏的遺痕,循蹤追尋。
惡狼晦氣星照命,一照面臉頰便挨了一刀。
這一刀如果不是張家全有意刀下留情,他的腦袋一定會丟掉一半,不僅是挨了一刀傷面頰而已。
逃出里外,這傢伙才停下來上藥裹傷。傷太重,眼以下纏得滿滿地,僅留下口鼻兩個洞呼吸,人完全走了樣,氣色差極了。
以一個在刀口上討生活的強盜來說,這點傷其實不算太重,總比斷手斷腳好得多。
他坐下來歇息,等候同伴跟來會合。
事先並沒約定走散時會合的地方,只好坐下來等啦,同伴知道他受了傷,必定會循蹤尋來。
「但願老大他們能斃了那一老一少。」他心中不住思量:「海山兄妹想必不會坐視。」
胡思亂想中,限巴巴地等,上了金創藥的創口麻麻地,痛楚已經控制住了。
冥想中,他突然興奮地掙扎而起。
海山兄妹,出現在他的面前。
「兩位。」他欣然說:「那一老一少怎樣了?在下的兄弟呢?」
「死了一個魔狼。」海山笑吟吟地說:「另兩個嘛!逃掉了。哦!他們沒來找你?」
「什麼?逃走了?」他吃了一驚:「老三他……」
「他死了,老人一掌拍碎了他的背脊。」
「你們……-「與咱們兄妹無關,那是你們狗咬狗的恩恩怨怨。」
「什麼?你……」
「我根好。」海山仍在笑:「有件事問你。」
「你……」
「你說車隊中有你們的眼線,那是些什麼人?」
「不關你的事,你……」他已經嗅出危機,向後退。
「我一定要知道,你非說不可。」海山斬釘截鐵地說,保持同樣的速度逼進。
「休想,你……呃……」
砰一聲響,他被抓住摔翻在地,被海山一腳踏住下襠,劍出鞘有如電光一閃,抵在他的右肩井上。
「不說,我要戳你一千個洞。」海山凶狠地說:「再一塊瑰卸你,不信立可分曉,你最好是相信,以免變成千百瑰零碎。」
「哎……哎哎……你……」
「說l」劍光已刺破肌膚,壓力漸增。
「我說,我……我……」他崩潰了。
「我在聽。」
「有……有兩個,一……一是叫柳……柳飛的車伕,一……一個是沁……沁源王……王妃的奶……奶娘,叫……叫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