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文 / 雲中岳
河灣的底部,是一座岡尾,水沖至底部便形成深潭,崖岸石色如鐵,岩石的成分與鐵城的岩石相同。
岡上,不時聳起一座座巨岩,附近草木叢生,那些巨岩,就像草木叢中的怪獸,猿蹲虎踞奇形怪狀,形成複雜的,易於藏匿的蔽地。
飛災九刀就是利用這處地方隱身,監視自己建在灣岸上的樹棚。
他知道有人來這裡監視和搜尋他,樹棚誘阱的確發揮了相當作用。
終於,他碰上了真正的高手勁敵。
男殘煉魂羽士確是具有令人駭異的神通,在眾多高手的眼前幻滅消失。在玄門弟子來說,那是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隱身術。
在行家眼中,卻是最高明的移神絕技,利用聲與光將心中存疑的人意志力引開、轉移,因而視力與聽力皆產生錯覺。
事實上這些武林高手的視聽兩覺,已經不自覺地離開了目標而不自知,意識已被轉移,而到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境界。
當然,目標也必須具有驚世的武功根底,移動時才能不發生清晰的形象和聲息,以免重新把引開轉移的神意引回來。
這些高手的意識中、心目中,早就有神秘的道術存在,所以意志力才能被引開、轉移。
一個白癡,是看不到鬼神的,看到了也不以為怪。
而一個心中有鬼神的人,卻很可能看到鬼神出現。
一個愚昧的人,更容易看到鬼神,甚至覺得鬼神無處不在,連一塊大石頭也有神出現。所以,世間有許多拜石頭神的人。
飛災九刀是行家,煉魂羽士裝神弄鬼的身法和天罡步法一露,他便知道妖道要用絕學,作孤注一擲來對付他了,所以他也用上了平生所學周旋。
在外行人來說,兩人在鬥法。
當他出現在岡頂隱蔽地時,煉魂羽士也到了。
他是逃來此地的,當然出於故意。
他不想在一宮一殿的高手在旁虎視眈眈下,與煉魂羽士這種勁敵拼老命,稍一分神,黃泉殿的人必定漁人得利送他下地獄。
煉魂羽士出現在一座巨石上,青道袍迎風飄舉,手中的青鋼七星劍冷電森森,臉膛變成了灰青色,一雙怪眼似乎射出綠芒,披散著灰髮,陽光下渾身鬼氣,凡夫俗子這時如果在場,真會認為看到妖魅鬼怪,保證嚇得半死屁滾尿流。
「你已經在本羽士的煉魂大法有效控制下。」煉魂羽士帶有鬼氣的陰厲語音像梟啼:「已經全身麻痺不能動彈,躲得再隱密,也逃不過本羽士的法眼,快叫饒命,本羽士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附近毫無聲息,連野鼠也蹤跡俱無。
「你還不叫饒命?哼!」煉魂羽士的目光,落在三四丈外的一叢矮樹下:「給你十聲數,數盡,煉魂大法將滅你的神形,決不容情。一!二……」
「七!八……」
矮樹叢枝葉輕搖了幾下,決不是微風所造成的搖晃,也不是有小獸在樹叢中活動。
「九!十!」
枝葉又是輕晃了幾下,仍無聲息。
「孽障該死!」煉魂羽士沉叱,劍遙向矮樹叢一指,左手微揚,一顆淡青色鴿卵大的刃狀物,幻化一道令人難覺的淡淡灰芒,一閃即沒。
「波」一聲輕震,矮樹叢青煙一湧,暗綠色的鬼火四面迸射,兩丈方圓內嗆人的臭味散逸,枝葉發出高溫薰烤的怪響,葉卷枝枯,但卻不見火苗。
「我在你後面!」身後傳來急叫聲。
煉魂羽士反應超人,應聲大旋身劍上風雷驟發,左手的大袖刮起一陣強勁的陰風,劍灑出的劍網,像是天羅下罩,鬼魅難逃。
巨石頂部足有半畝大,可站幾十名大漢而不覺擁擠。
身後空蕩蕩,鬼影俱無。
「轉身!」腦後的沉喝直震耳膜。
「納命!」煉魂羽士再次施威,旋身轉回原位。
劍網落空,因為黑影恰在劍網的威力圈外,黑影成了漏網之魚。
袖風的威力比劍網差,更夠不上黑影。
黑影是飛災九刀,站在巨石的邊緣,雙方相距僅丈二左右,恰好位於劍網和袖風的威力圈邊緣,袖風的餘勁近身即散。
刀出鞘,人閃動。
刀光、人影、勁氣,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問近身。
雙方都掏出平生所學,行有我無敵的閃電接觸。
劍網疾收,再次倏張。
刀光流瀉,破風的銳嘯驚心動魄。
劍網僅張開一半,刀光已破隙而入。
風吼電閃中,黑影遠出三丈外去了。
一條仍然死握住長劍的手臂,也飛出三丈外,墮落石下草叢。
人影似流光,飛落石下,再一起便遠出三四丈,快速絕倫。
後面,血珠飛灑。
「你走不了!」飛災九刀沉叱,刀隱肘後猛追。
可是,由於交手後移位相反,丟了手臂的煉魂羽士又先向相反的方向逃,他回身時妖道已經跳落石下,雙方已遠在六七丈外了。
等他一起步,妖道拉得更遠啦!
雙方的輕功超塵拔俗,已到達所謂遁術境界,宛若流光逸電,所經處不留形影,想迫及談何容易?
「快助……我……」煉魂羽士的求救聲動人心弦。
遠處的黃泉殿主打一冷戰,一聲信號,帶了人溜之大吉。
這種求救聲太可怕,不救也罷。
西門宮主母女所立處,距潭畔的岡頂鬥場約三百步左右,可隱約看到映日閃爍的刀劍光芒,可隱約聽到呼喝的聲浪。
附近的黃泉殿主,當然也看得見聽得到。
妖道的求救聲,驚走了黃泉殿的人,母女倆卻留在原地不走,以避免半途遭遇又生變故。
「娘!他們是怎麼到達那邊交手的?」西門小昭真的不懂,對自己的目力聽覺有強烈的信心:「他們真的會變化?會遁形?」
「我也不知道,女兒。」西門宮主苦笑:「也許,我們有片刻的失神;要不,就是我們的目力和聽覺都不中用了。」
「是嗎?」
「笨哪!」西門宮主搖頭:「我不是說我也不知道嗎?你問我,我去問誰呀?」
「糟!娘,這不是看到了嗎?」西門小昭向側方一指,臉色大變。
煉魂羽士正飛掠而來,有草木遮掩,只能看到頭部,和草木急分的景象。
如果妖道衝她母女而來,當然糟!
經過目擊妖道隱身幻化的異象,母女倆早已膽落,心中雪亮,決非她母女憑武功暗器所能抵擋得住的。
「準備用霹靂五雷梭對付他!」西門宮主惶然叫:「兩儀劍陣!」
母女倆左右一分,左手梭凝勁待發。
幸好妖道折向了,遠在五六丈外。
終於看清妖道的右臂,只剩下不足半尺的一段,用左手緊扼住斷處,所以飛掠的速度慢了許多,但也比絕頂輕功高手快一倍。
「難怪他求救。」西門宮主感到心神一懈:「他的右手被砍斷了,好險!」
「是你們好險呢,抑或是妖道好險?」身側突然傳來飛災九刀的語聲。
母女倆扭頭一看,全身黑的飛災九刀相距不足三丈,雙手抱肘而立,臉上汗水淋漓。
「我算是開了眼界了,李大爺。」西門宮主洩氣地說:「我這自命不凡的女兒,是你刀下留情放過她的,我母女欠你一份情。」
「謝謝你啦!」西門小昭羞笑著向他行禮:「謝謝你不殺之恩。」
「廢話!」他笑了:「彼此無仇無恨,一時意氣用事衝突,殺什麼?你以為飛災九刀是殺人魔王嗎?你可別壞了我的名頭。」
「你殺了貝如玉一刀,沒錯吧?」西門小昭笑吟吟地向他走近。
「他確是想殺我,幸好他想殺我的動機值得原諒。」飛災九刀似笑非笑:「為了護花而挨了一刀,難怪他不甘心,要催促他老爹娶你做媳婦作補償了。」
「不給你說!」西門小昭白了他一眼,宜喜宜嗔的表情內容太多,也極為動人。
「人心險惡,連我這名列妖邪的人,也感到寒心。」西門宮主感慨萬端:「一旦得勢,什麼事都可以做出來。貝殿主如果沒有妖道支持,他敢這樣侮辱我?哼!我和他沒完沒了。」
「西門宮主,你如果沒有貝殿主支持,也不見得敢對付我飛災九刀。」飛災九刀的話不中聽,但卻是實情:「要不是賢母女寧為玉碎的堅決態度可圈可點,我也不會強出頭管閒事。」
「我很慚愧,李大爺。」西門宮主極有風度地道歉:「其實,我這女兒對你佩服得死心眼,其錯在我。
我不知道你的底細,直覺地仇視你,所以願意和貝殿主合作,聯手鬥你一鬥。一步錯,幾乎終生抱恨。怎樣,鐵城之會要人虛張聲勢嗎?」
「這……」
「我不是感恩圖報,而是此恨難消。」
「盛情心領。」他由衷地說:「我這人公私分明,恩怨分明,個人恩怨一肩挑。如果我需要援手,在湖廣地區,最少也可以找到十位昔日的同袍,都是在千軍萬馬刀山劍海中出生入死的死士。
不客氣地說,鬼面神旗號下的千把個混口食混混,即使不算是土雞瓦狗,最多只能算是瘸了爪缺了牙的犬狼,十把刀結陣衝殺,保證鬼哭神嚎。
鐵城之會,鬼面神如敢玩花招,我要他藍家大院血流成河,活著的人一輩子都會做惡夢。」
母女倆只感到脊樑發冷,毛骨悚然。
「他們的人四出阻止你赴約。」西門宮主遲疑地說:「我和黃泉殿主,也不自量力自告奮勇來搜尋你……」
「我知道,他們甚至派人與路莊主接頭,以同仇敵愾的名義要求暫時休戰合作。」
「請來助拳的人,有許多事被蒙在鼓裡。這件事我不知道,這豈不是有意讓助拳的人為難嗎?
有些人是抱著與仇家了斷的心願和熱誠,無條件趕來助拳的。」西門宮主頗感意外:「暫時休戰合作,對這一類的助拳人,是戲弄和侮辱,也造成實質上的從屬關係。等於說,鬼面神已成了碧落宮的主子,因為我必須聽他的。哼,可惡。」
「幸好我們已經脫離他們的控制了,娘大可不必和他們計較。」西門小昭倒是看得開。
飛災九刀又一次感到意外:這小妖女並不像傳聞中那麼可怕呢!
「計較又能怎樣?畢竟我們惹不起毒手睚眥。」西門宮主悻悻地說:「我們暫且作壁上觀,有機會再找八荒人龍抽他的龍筋。李大爺,真不需要我們替你搖旗吶喊嗎?」
「不必了,謝謝!」
「你把妖道怎樣了?」西門小昭問:「好像他的右手不在了……」
「他很了不起,僅被砍掉右臂,依然能用剩餘的精力逃走。日後你們碰上他,必須特別小心,他這種人斷了一條手臂不但損不了道基,反而凶性變本加厲。
不過,在近期間不足為慮,他會找我的,下一次,哼!我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得走了,後會有期。」
「李大爺……」
他去勢如一縷輕煙,冉冉消失在草木叢中。
「女兒,我想起一件事。」西門宮主突然挽住女兒的肩膀。
「娘,什麼事?」
「你看,他是不是比貝如玉強一百倍。」
「娘的意思……」
「你是真笨呢,抑或是給娘裝糊塗?」
「娘……」西門小昭突然紅雲上頰。
「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先回客店再好好打算。」西門宮主喜形於色:「依我看,他不只比貝如玉那虛有其表的狂妄小子強百倍,可能強一千倍……」
黃泉殿主一群人,真像喪家之犬。
兩個鬼王死一傷一,平空樹立一個強敵碧落宮,此行損失頗為慘重。
想起那天到客店脅迫飛災九刀的事,這位不可一世的黃泉殿主,感到毛骨悚然。假使那天飛災九刀凶性大發,結果如何?知己不知彼登門尋仇,對方凶性人發理直氣壯,他所帶去的人,能有幾個活的?
「兒子。」他向跟在身後的貝如玉說:「毒手睚眥如果在這次鐵城之會,斃不了飛災九刀,咱們最好見機行事,早早脫身方是上策。」
「爹,兒子還不想認栽。」貝如玉畢竟年輕氣盛,不願服氣:「其實飛災九刀的真才實學,並不比孩兒強多少,要不是孩兒大意輕敵,他那一刀絕對傷不了我。孩兒不甘心,早晚要和他……」
「住口!你比煉魂羽士強多少?」黃泉殿主沉叱:「不知死活!你的狂妄自大個性,真得改一改了,那對你有好處的。」
「煉魂羽士一定太過倚賴妖術,邪不勝正,吃大虧是意料中事。論武功技擊,妖道算得了什麼?爹大可不必長他人志氣。」貝如玉乖戾地說:「飛災九刀殺了咱們的人,搗散了一宮一殿結親合作的大計。
如果咱們就此罷手,日後黃泉殿的人誰也休想抬頭挺胸裝人樣了。爹,孩兒反對見機脫身,有損黃泉殿的威望。」
「你知道後果嗎?」
「每樣事都計及後果,什麼事都不用幹了。爹當年闖道揚名立萬,決不會是事事計及後果,事事衡量得失的,不然決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父子倆一面走一面爭論不休。兩代之間難免在看法有不同的差異和歧見,上了年紀的人與年輕人有時候永遠無法溝通。
貝如玉確是不甘心,尤其是眼看可以把夢寐難忘的西門小昭弄到手,卻因飛災九刀死對頭的出現而功敗垂成。
一刀之仇又加上奪愛之恨,像他這種目空一切,驕傲自負的年輕人,怎忍得下這口怨氣?
十餘個人心中有數,必須趕快脫離險境,以免被飛災九刀追及,誰也不願再見到那把可怖的、代表飛災橫禍的尖刀。
因此急急如漏網之魚,沿小徑奔向府城。
在前面開路的兩個鬼王,兩雙巨腿健步如飛,沒料到路旁樹林前面的大樹下閃出一個青衫飄飄中年人,突然到了路中,雙方幾乎撞上了。
變生倉猝,最前面的鬼王居然反應超人,雙腿立地生根,穩下了衝勢,雙方幾乎貼身相對了。
「混蛋!你找死!」鬼王怒吼,猛地一掌摑出。
「劈啪啪……」耳光聲急驟。
「砰!」鬼王仰面便倒,挨了六記快速絕倫的陰陽耳光,終於被打昏了,這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耳光能把人打醒,也能把人打昏。
鐵塔似的鬼王銅筋鐵骨,剎那間被打昏了。後面第二名鬼王相距咫尺,也來不及出手阻攔。
人被打昏,腰間的重兵刃虎頭鉤也易了主。
「滾開!讓貝瘋子上前打交道。」青衫客拔出鉤,向仍在震驚中的第二名鬼王笑容滿面揮手。
人群一驚,兩面一抄。
黃泉殿主急步衝近,喝退了要衝上拚命的鬼王。
「閣下為何攔路傷本殿主的人?」黃泉殿主厲聲問:「你知道我貝瘋子,我卻不知你,貴姓?」
「我當然知道你貝瘋子,所以來等你。不必問在下的來歷底細,你只要記住在下的話就好。」青衫客大刺刺地說,似乎沒把黃泉殿的聲威當一回事。
「可惡!你是沖貝某來的?」
「不錯,特地向你提出嚴重警告。」
「混蛋!你警告什麼?」
「從今以後,離開碧落宮的人遠一點,記住了沒有?」青衫客托大的口吻,委實令人受不了。
一聲怒吼,黃泉殿主憤怒地一掌拍出,太極玄天掌力發如山洪,要一掌把青衫客打成一團爛肉,掌力遠及丈外,怒極下毒手志在必得。
青衫客虎頭鉤一揮,鉤與兇猛無儔的掌力接觸,發生低沉的震吟,如受巨錘撞擊。
掌勁四散,第二掌接踵而至。
虎頭鉤再次震散攻來的掌力,青衫客青衫飄飄,雙腳立地生很,像站在狂風中屹立不搖。
「閣下的太極玄天掌力如此而已。」青衫客不屑地說:「在江湖你大可稱雄,但還不夠精純,你也接在下一掌試試,打!」
丟掉虎頭鉤,馬步一挫,右掌吐出,緩緩地以現龍掌式向前一按。
一無勁風,二無沉猛的聲勢,只是那麼輕描淡寫地按出一掌,像在活動筋骨。
黃泉殿主沉馬步雙掌護身,神色凝重,驀地風起身前,氣旋激發於身側,衣袂飄動獵獵有聲,整個人似乎已陷身在可怕的激旋氣流裡。
「再接一掌!」青衫客沉叱,第二掌吐出。
罡風再起,潛流再次激發,聲勢比第一掌雄渾增加一倍,小徑上的塵埃飛揚。
黃泉殿主沉重地退了五步,雙掌交互拂揮自保,臉色大變,臉上汗影閃亮,似乎一下子用完了所有的精力,總算支撐住了。
「再一掌你就要內腑震裂,你其實禁不起在下三掌。」青衫客收勢冷冷地說:「閣下,不要妄想用冥河地火珠行兇,知道你的暗器底細,你已經輸了一大半。」
「你是……」黃泉殿主的左手,已握了一把歹毒的冥河地火珠。
「在下說過,不必問我是何來路。記住,不要再招惹碧落宮的人。再見!」
「閣下……」
青衫客身形倏動,一閃之下,已入林四五丈,再兩閃便消失在樹林深處形影俱消。
「這人是何來路?」黃泉殿主心中大驚,兩掌重擊已把他的鬥志勾銷了。
鬼王們經常在江湖走動,熟悉江湖動靜。
但十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這位青衫客是何來路,當然誰也沒與這個青衫客見過面。
這位青衫客,正是與飛災九刀攀交的人。
午牌初,鐵城山附近活動的人漸稀。
五里亭是過往旅客歇腳的地方,誰都可以任意停留。
河南來的群雄,已在附近幾家小店中安頓,並沒把附近劃為禁區,也不管官道往來的旅客入亭歇腳。
他們都是白道和俠義道的名人,不像黑道人那樣強橫霸道。
亭中亭外,二十餘位千嬌百媚的美麗女人,佔據了這座五里亭。
每一個妖艷的女人,都穿了名貴的彩色衫裙,每一位都很年輕,都像大戶人家的淑女。
可是,腰間的劍,繡花的百寶囊,就不像淑女的飾物了,那都是可以殺人的傢伙。
小食店前的棚架下,主人神拳電劍路武揚,陪著兩位俠義道名宿品茗。
表面上他們神色悠閒,但心中卻頗為不安。
假使這些美麗的女人,不顧一切發動猛烈的襲擊,後果雖然不算嚴重,他們承受得了,但畢竟有所顧忌。
自己這一方的人難免有傷,就算能把這些女人全部擺平,也得不償失,而且勝之不武,反而讓江湖朋友恥笑。
他們心中明白,要想擺平這一群女人,還真不容易,所付出的代價必定相當可觀。
混戰打濫仗,損失是必然的。
重要的是,這一群美麗的女人很難擺平。
眾香谷的女人,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比毒蛇猛魯更可怕些。
眾香谷主曾花嬌,宇內雙殘的女殘。
昨晚,這位女殘已經露面了。
今天,她也出現在亭中。
這女殘已年近半百,花樣年紀已經不再,在江湖聲威未滅,三十載所擁有的威望至今未衰。
也許她習了長春不老術,也許保養得好,或者化裝有術,總之,一個年近半百的女人,能讓人以為她是青春少婦,真不簡單。
四名嬌艷的女弟子伺候著她,她坐在亭中真像一位公主,雍容華貴,風姿綽約,誰敢相信她是心狠手辣,殘忍無情的女殘?
眾香谷是真正的黑道大本營,那些花一般妖艷的女弟子,專向那些有身價的人用美色蠱惑,用殘忍的手段獵取極高的代價,甚至財物到手便毀滅證據,有些人家一門老少都平白失蹤,不會留下罪證讓官府調查。
俠義門人管不了她們的事,她們決不會留下罪證讓俠義門人管。
管,也管不了,殘忍的報復與凶狠的打擊,會讓強出頭管閒事的人沒齒難忘。
最近十年來,連那些獲得罪證確鑿的人,也不敢聲張了,更別提問罪啦!
她們已經來了約一刻時辰,人雖多,卻肅靜無嘩,誰說女人長舌?
沒有人出面干預,她們似乎有點失望。
終於,在四名女弟子的擁簇下,眾香谷主蓮步輕移,出亭向小店的棚架走去。
一表人才的一筆勾祝夢筆劍眉深鎖,向坐在對面的一劍愁董劍虹打眼色。
「妖婦沉不住氣了。」路莊主低聲說:「兩位老哥,麻煩來了。」
「人生在世,哪一天沒有麻煩?」一劍愁苦笑:「連喝這一壺茶也是麻煩,大熱天沏茶喝,喝一口卻流了半升汗,麻煩夠大吧?」
香風撲鼻,中人欲醉,五個渾身香噴噴的女人進入棚架,哪能不香?
「諸位雅興不淺。」眾香谷主的嗓音悅耳極了,有如黃鶯出谷,半百女人有這麼動人的甜嗓子,真不簡單,可知平日的保顏工作做得十分勤快。
「大太陽下喝熱茶,哪能算是雅興?」一筆勾本來曾經進過學舍,有秀才身份,能說會道:「簡直是活受罪。諸位姑娘請坐,谷主如果有興,在下也敬送一壺好茶,如何?」
「祝兄,你是真糊塗,抑或是有意作怪?」一劍愁擺出玩世態度大聲嚷嚷:「姑娘們駐顏有術,有粉黛增顏色,一壺熱茶喝下去香汗淋漓,你豈不是存心讓她們好看嗎?真是!」
「董大俠顧慮真周到,怕姑娘們脂粉污顏色,這番體貼情意,本谷主感到受寵若驚呢!」眾香谷主的明媚動人微笑中,帶有濃濃的殺機。
四位女弟子擁簇著她落座,在她身後成保護牆。
「好說好說。」一劍愁反而老臉微紅,大概對這種大膽的風情話不習慣:「距午正還有半個時辰,曾谷主該動身赴鐵城了吧?」
「董大俠好像很關心我呢!謝啦!不急,很近,片刻可到,半個時辰早得很。路莊主的人好像按兵不動,好現象,諸位不會打破這好現象吧?」
「那可不一定哦!」路莊主似笑非笑:「在下的朋友,保有自由行動的權利、按兵不動,並不表示咱們屈眼於某些人的所謂警告。」
「路莊主不是認真的吧?」眾香谷主也笑裡藏刀:「這對大家都沒好處,是嗎?」
「對我方的好處太大了。」
「這……」
「假使咱們立即動身,直搗藍家大院,利益更是倍增,曾谷主該同意在下的估計吧?」
「你們不會要這種乘人之危的利益。」眾香谷主語氣充滿自信。
「為何?」
「因為諸位是俠義英雄,堂堂正正的成名人物。」
「生死存亡關頭,人是會改變自己的。」
「但願諸位不會。而且,眾香谷的姐妹,自信還有力量阻滯諸位一段時辰和行程。」
「真的呀?」
「路莊主,你明白是真的。」眾香谷主仍然信心十足:「再說,你們心中明白,我們全力對付飛災九刀,對你們大大的有利,實在沒有乘機干擾的必要。」
「路某與飛災九刀的過節,自有辦法解決……」
「我們幫你解決,豈不兩全其美?路莊主,藍家兄弟的提議仍然有效,雙方暫時聯手先解決飛災九刀……」
「抱歉,那不是咱們這些人,該昧著良心去做的事。」路莊主擺出正義凜然的態度:「鬼面神的暫時合作提議,簡直荒廖絕倫,對咱們是最嚴重的侮辱。曾谷主,路某不想聽你再提及這件事,不然……」
「路莊主,你威脅我嗎?」眾香谷主臉色一沉,似要有所舉動。
「應該說,路某在拒受威脅。」路莊主冷冷一笑。
「姓路的……」
「姓路的沒有三分顏色,就不敢開染坊。」路莊主也漸漸按捺不住了:「曾谷主,你並不笨,該知道咱們這些人,能忍受侮辱的耐性有多強,也該知道忍受到某種極限程度時,將有些什麼嚴得後果。」
「你也在加深侮辱本谷主……」
「不,路某只是將事實據以奉告而已。如果憑貴谷幾個女人,就妄想威脅我們,你如果不是存心毀滅自己,至少也是快瘋了。
路某不知道毒手睚眥犧牲你們眾香谷的人有何用意,能得到些什麼好處,至少知道假如路某橫下心搏殺了你們,江湖朋友決不會指責路某做得過分。固然咱們這些人珍惜虛名浮譽,但必要時……」
「必要時,咱們就乾脆打起衛道除魔的旗號,公私恩怨一併了斷。」一筆勾投杯而起:「曾谷主,祝某第一個做必要的事,憑祝某手中一枝筆,向你這以凶殘震懾江湖的女殘叫陣單挑。」
「喲!祝夢筆,你是個讀書人,幹嗎火氣這麼大呀?」眾香谷主的態度轉變得好快,知道該在何時減輕壓力,笑得迷人,話也說得又嬌又膩:「我知道,筆比刀劍更厲害,更銳利更傷人。
孔聖人的一枝春秋之筆,千年萬載仍具有威力;口誅筆伐比動用千軍萬馬更有效。筆可以製造英雄,也可以把英雄打入十八層地獄;可以顛倒黑白,可以倒是成非……我怕你,好不好?叫陣單挑這玩意已經過時了,你知道嗎?」
「在邪魔外道來說,也許是過時了。但在重視武林道義的人來說,千年萬載之後依舊浩然長存。」一筆勾豪壯地說:「祝某行道江湖將近三十載,筆下勾銷了不少邪魔外道,的確碰上了許多勢均力敵的高手,一直就幸運地留得命在。你女殘名震江湖,罕逢敵手,彼此名頭相當,但願也是勢均力敵的高手,你是嗎?」
步步緊逼,不容許對方退縮。儘管眾香谷主已明白表示對叫陣單挑沒興趣,一筆勾卻用激將法挑戰。
「是不是立可分曉。」眾香谷主受不了激,倏然而起:「好吧!本谷主接受你的挑戰,看誰浪得虛名,誰是幸運的人。」
兩人舉步出棚,氣氛一緊。
眾香谷眾女,神色肅穆地在一側列陣。
一筆勾這一面,只有三個人,人數差了七八倍,聲勢差遠了。
但在氣勢上,三個男人畢竟比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強得多,陽剛與柔美完全是兩碼子事。
兩人面對面先客套一番,然後各撤兵刃立下門戶。
眾香谷主的劍冷氣森森,是吹毛可斷的名劍神物。
一筆勾的魁星筆就不怎麼樣了,真像一枝成了廢物的大禿筆,鋒尖毫無光彩,似乎多年沒打磨過了,擊中人體恐怕也不會造成傷害。
雙方都是名頭響亮的風雲人物,各為朋友助拳敵我分明,等於是一場生死決鬥,所以雙方都不敢大意妄行出手。
各自功行刀尖,徐徐移位製造進手一擊的機會,無形的殺氣懾人心魄,緊張凶險的氣氛逐漸升至頂點,距離也逐漸接近至發起攻擊的最佳位置。
彩裙突然飄舉,劍化匹練排空迸射。
劍比筆長了倍餘,搶先主攻必可掌握全局。
誰說女人膽氣弱?
這一劍搶攻真有搖山撼河的威力,凌厲的劍氣徹骨裂膚,走中宮無畏地強攻,女殘的名號可不是平白撿來的,比男人更為豪勇,出手便是無可克當的絕著。
一筆勾不能示弱躲閃,必須接招,不然將陷於綿綿不絕的劍山壓迫中,完全失去回敬的機會,挨打的滋味不但不好受,而且隨時有被擊中的可能。
一筆勾的身形,似乎縮小至最大限,短短的魁星筆靈活萬分,作小幅度的揮動,便完全保護住門戶,防守的空間小便易於發揮潛力。
「錚錚錚……」筆影急劇地封住了瘋狂吞吐的匹練,驀地一聲沉叱,排雲馭電從劍山中的一點空隙中鍥入,到了眾香谷主的右肋前,反擊如迅雷疾風。
「錚!」劍在千鈞一髮中封住了這致命的一筆,勁氣迸爆中,人影中分。
一照面,雙方都經歷了生死間不容髮的凶險危機。
一筆勾多退了一步,對方強烈的劍氣餘威驚人。
「女人用這種狠招,在下算是開了眼界。」一筆勾外表沉靜,心中頗感驚訝:「你的女徒們,得花幾天工夫替你磨劍了。」
魁星筆是渾鋼打造的,其實只是一根短鐵棒,以快速打擊為主,講求貼身走險取勝,兵刃接觸是必然的,強攻猛打排開對方的兵刃才能貼身搏擊。
眾香谷主的劍雖是神物,但御劍的內功並不比一筆勾強,劍氣的震撼力也就有限,委實傷損不了粗有一握的渾鋼魁星筆,急劇的封架,絕對無法避免與鋒刃接觸。
果然不錯,劍鋒有幾處捲了口。
這種硬度超強的劍,磨起來真得花不少工夫。
魁星筆也有創痕,卻不需打磨。
「一筆勾果然名不虛傳。」眾香谷主自然也心中暗驚:「閣下剛才那一記神來之筆,竟然能突破本谷主的強密攻擊劍網,難怪你能在江湖享譽三十年而不衰。好!你我全力施展,看誰先倒下去。」
聲落劍隨,第二次攻勢比第一次猛烈加倍。
一筆勾被逼快速移位了,真有點招架不住的現象。
但劍如想傷他,短期間無此可能。
功力悉敵,好一場令人目眩的惡鬥。
其他眾女皆屏息觀戰,並無插手倚多為勝的意思。
「妖婦意在拖住我們。」一劍愁向路莊主低聲說:「毒手睚眥見識有限,他真以為我們有搗亂鐵城之約,破壞他們埋葬飛災九刀妙計的企圖,所以派妖婦來纏住我們,委實短見。」
「所以,我們讓他如願以償。」路莊主得意地說:「祝兄筆力萬鈞,應付這妖婦居然有無法淋漓盡致的感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放心啦!祝兄如果不存心拚命,他的三十六路巧打足以支持三天三夜。」一劍愁神態顯得輕鬆自信:「妖婦在開始的幾記絕著奈何不了他,以後就毫無希望了。在養氣方面妖婦不夠火候,銳氣一盡就後繼乏力不足為患了。」
「假使妖婦惱羞成怒下令圍攻……」
「放心啦!妖婦聰明得很,她犯得著用全力作孤注一擲?她知道我們的人都在,足以和藍家大院所有的人抗衡,憑她眾香谷這些人,除了送死毫無他途。
她也算定我們並不想牽涉鐵城之約,她帶人來只是執行毒手睚眥預防萬一的拙劣手法,如此而已。」
「她的膽子也夠大,冒了極大的風險。」
「是的,只要我們肯積極些,必定可以花最少的代價,一舉殲滅她們。」一劍愁的語氣漸變,濃濃的殺機湧現。
「不要小看了眾香谷的妖女。」路莊主的語氣也有顯著的改變:「她們可以用百花陣構成強固的防衛網,以花蕊移神香屠殺陷入陣中的人。攻陣的敵勢過強,就用神花飛霧掩形脫身。」
「路兄的意思……」
「對付這種殘忍的殺手女妖,最好的手段就是隱身四周用暗器殺一個算一個、不需出現攔截或追襲,必定如你董老哥所說,花最少的代價,一舉殲滅她們。」
兩人說話的聲音雖低,但足以讓眾女聽得真切。
所有的話,就是有意讓對方聽清的。
「谷主,這是詭計!」一名女弟子突然高叫:「他們的人不在這裡,不知躲在何處。」
激鬥中的眾香主,正被一筆勾的三十六路巧打浪費了不少精力,正感到焦躁,聞聲一劍逼退一筆勾,輕易地脫離糾纏,一閃即至。
「你說他們的人不在屋子裡?」她急問。
「一定的,是空屋。」那位女弟子肯定地說。
「去幾個人搜!」
「遵命。」
「哈哈哈哈……」一劍愁狂笑:「不錯,是空屋。諸位,藍家大院見。」
「休走……」眾香谷主厲叫,飛躍而進。
「哈哈哈哈……」三個人的狂笑震耳,由路莊主一馬當先奔上官道,向府城方向飛掠而走。
三個高手名宿全力施展輕功脫離,速度駭人聽聞。
藍家大院高手齊出,在鐵城外圍兩里外,分為十組,埋伏在四周可能通行的經路上。
他們奉到的指示是:許入不許出。
目標:飛災九刀。
其他的人,一概禁止接近。
手段:用暗器偷襲。暗的不行,來明的。
這幾天死了不少人,大半死得不明不白。
死無對證,因此所有的帳,都記在飛災九刀頭上了,引起了眾怒,所有的人皆又恨又怕,誓與飛災九刀周旋到底。
所有的高手皆橫定了心,將武林規矩江湖道義置之不理,發誓要不擇手段,把飛災九刀粉身碎骨在鐵城山。
高手齊出,藍家大院只留下一些二流人物。二流人物對付不了飛災九刀,派出去只是白白送死。
眼看炎陽當頂,午正將屆,但在外圍潛伏的人,一直不曾發現飛災九刀出現,十組人都不曾發出信號。
因而在鐵城等候的六個人,等得心中冒煙。
飛災九刀如果不來,他們豈不白費心機?
鬼面神是主人,站在一座鐵色的巨石上,醜陋獰惡的面孔更為猙獰,顯得煩躁不安。
毒手睚眥坐在另一座石丘上,面目陰沉神情冷漠。
東面那位背手而立的藍衫古稀老人,暴眼凸腮一臉乖戾像,灰白虯髯亂糟糟,腰間懸了以袋盛住的爪形兵刃,相當沉重。
北面是個鷹目勾鼻,梳灰白道髻,但穿了耀目紫色長衫的花甲老人,佩的劍古色斑斕。
另兩人站在一株大樹下聊天,一男一女,年歲約在半百上下,一表人才。女的荊釵布裙反而顯得相實穩重,毫無武林人的氣概,倒像一位中等人家的賢妻良母,可惜腰間的狹鋒寶刀破壞了賢妻良母的形象。
女人用刀,絕大多數使用這種狹鋒刀。
預定五個人中,有宇內雙殘,但雙殘卻被派出另有任用,換上了這一雙不像武林人的男女,可知必定比宇內雙殘的份量高重。
「這小輩不會來了。」鬼面神突然喃喃自語。
「還有片刻午正。」毒手睚眥冷冷地說:「他不來,以後他便不會找你算過節了。」
「老太爺,他不會守江湖規矩的。」鬼面神有點心神不寧:「生事的藉口多著呢!」
「你真怕他?」
「天虹有家有業,老太爺。」
「你放心,老夫會替你除掉他永絕後患的。」
「但願如此。所以,天虹希望他來。」
「對付這種武功超絕的孤魂野鬼,你不能讓他來找你的。」毒手睚眥面授機宜。
「天虹去找他……」
「你也不必去找他。」
「那……」
「你的財力很雄厚。」
「是的。」
「你有手下,有朋友。」
「是的,但這些烏合之眾……」
「你可以利用這些人廣佈限線,聯合其他各地的同道,出極高的花紅買他的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還怕他找你?他自己逃命還來不及呢!當然,今天他如果敢來,以後你就不必費心了。」
黑影出現在正南五六十步外,宛著破空飛射而來,眨眼間,人影重現。
「咦!」六個人不約而同,訝然輕呼。
來勢快得不可思議,這些宇內超等的高手名宿,全被這種神乎其神的快速身法所驚。
渾身黑,刀也黑,黑得令人心中生寒。
七個人,大眼瞪小眼。
在南陽紀家,飛災九刀一臉病容,奄奄一息,十足的病鬼,鬼面神根本不屑察看他的面容,所以這時仇人相見,依然毫無印象。
但這一身顯目的裝扮,不用猜也知道是飛災九刀到了,不需詳加介紹引見。
「你……」鬼面神像是受到驚嚇,臉色大變,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飛災九刀李大爺。」飛災九刀瞥了眾人一眼:「日正當中,是時候了。」
毒手睚眥五個人,站在鬼面神的右首三丈左右,全都用怪怪的眼神打量他,他連正眼也不瞧這些老前輩一下,可把五個宇內魔頭激怒得快要爆炸了。
「你是紀郎中的什麼人?」鬼面神定下心神沉聲問:「為何要替他出頭?」
「我是在他家中治病的人,親見你當著所有的人面前下令殺人屠家。」飛災九刀咬牙說:「你這雜種吞併路武揚的地盤,屠殺南陽路武揚旗下的親朋情有可原,甚至理所當然;屠殺無辜,在下必須向閣下討公道。狗東西!你要和我說理嗎?」
「小輩,就算你有理。」毒手睚眥舉步上前:「你就是什麼飛災九刀?」
「不錯,飛災九刀李大爺。在下當然有理,有理才敢無畏地前來討公道。」
「你想怎樣?」
「血債血償。不論官了私了,在下一概奉陪。」
「何謂官了私了?」
「官了,在下帶鬼面神至南陽投案打官司。私了,在下要和他在這裡舉行一次公平的決鬥。
為了保證公平,所以在下允許他帶五個人來作公證。諸位都是宇內位高輩尊的名宿前輩,必能公正地執法,在下先行謝過。」
他向五人分別抱拳行禮,不理會對方是否回禮。
話說得不亢不卑,合情合理,可把五個前輩套住了,而且套得牢牢地。
他自己不帶人來,怎能寄望對方能公正地執法?
「老夫一輩子從不替人作證。」毒手睚眥冒火地說:「小輩,你知道老夫是誰?」
「不知道。」他故作不知,語氣猖狂:「只知道你偌大年紀,必定是高手名宿。至於你是老幾,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在下很少與江湖的牛鬼蛇神打交道。」
「老夫姓婁,藍天虹的堂弟無雙秀士藍天成,是老夫的門人。」
「哦!我知道了,老一代的宇內魔中之魔,毒手睚眥婁鴻圖,沒錯吧?失敬失敬。」
飛災九刀的神情,越來越讓這些老前輩冒火,口說失敬,神色上的確有失敬意。
「小輩,你給我聽清了。」毒手睚眥快氣炸啦!但仍然強忍怒火不曾發作。
「我在聽,我的耳力不錯。官了私了,在下等尊駕一句話。」
「滾你的官了私了!」
「唷!老人家,幹嗎火氣這麼大?你偌大年紀,火大小心中風。」
「小輩牙尖嘴利,狂妄得離譜。老夫告訴你,我毒手睚眥管了這檔子事。」
「應該。那麼你不配做公證人了。」飛災九刀轉向另四個人:「請問,哪兩位前輩願作公證人?」
「我們來,只有一個目的。」藍衫古稀老人陰笑著說:「斃了你這狂妄小輩,以免日後你為禍江湖,老夫說得夠明白嗎?」
「原來如此,在下夠明白了。諸位既然有志一同,毫無羞愧地倚多為勝對付一個晚輩,大概不是什麼有名氣的人物,一定不敢亮名號了。」
「混蛋!」藍衫古稀老人受不了激:「老夫妖龍孔方,你記住了。」
「哦!大名鼎鼎的江湖四霸之一,東龍。幸會幸會,在下記住了。」
「我,北魔。」梳道髻穿紫長衫的老人亮名號:「魔鷹於天才,記住了嗎?」
江湖四霸,是目下江湖的實力派風雲人物。
東龍,指妖龍孔方。
西火,是毒火星君童炎。
南毒,就是程貞的父親南毒程星。
北魔,就是這位魔鷹於天才。
這四霸中,南毒是實力最弱,武功修為也最弱的一個,但有毒魔尚天作後台,局面維持得霸基穩固。
「輕功宇內稱尊的魔鷹。」飛災九刀笑笑:「很好記,你是輕功的天才。」
江湖四霸竟然來了兩個,毒手睚眥的號召力不差。
「聽說過陰陽雙魅吧?那就是我們。」樸實無華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說,一點也沒有魅味。
陰魅姚霜,其實外表一團和氣,不帶霜味。
陽魅雍和,外表名實相符和藹可親。
陰陽雙魅是夫妻,江湖道上最神秘人物中的兩個。
見過他夫婦廬山真面目的人不多,聞名喪膽的人卻不少,尤其是吃公門飯的白道人士,把他倆看成毒蛇猛獸。
他倆專向退職的大官巨紳行劫,要財寶也要人命。
致仕在家的大官,通常地方官(知縣、知州、知府)須負責保護這些大官的安全,因為這些退休大官,每年都得奉書向皇帝請安並詳奏地方政事良跡。這些大官出了意外變故,那些吃公門飯的白道人士可就災情慘重。
「在下記住諸位的名號了。」飛災九刀大聲說:「每一位都是大廟裡的大菩薩。鬼面神,你真是神通廣大,難怪你敢如此凶殘惡毒,有志雄霸天下。鬼面神,你是不打算和在下官了私了啦!」
「婁老太爺和你……」鬼面神壯著膽說。
「好,那麼,咱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日後各行其是,各顯神通,不死不散。少陪!」
「小輩……」
黑影幻化淡淡流光,眨眼間便遠出三二十步外,快得不可思議。
以輕功傲視江湖的魔鷹銜尾飛出,第三次起縱,黑影已經消失在百步外的草木叢中。
六個人全力狂追,最快的是魔鷹,最差勁的是鬼面神,遠出一里便落後了五十丈,慢了三分之二。
警訊傳出,十面合圍。
可是,誰也不知道飛災九刀從何處遁走的——
無涯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