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九 章 文 / 雲中岳
同一期間,血腥的殺戮在各處角落同時展開。
霸劍靈官與無情劍越城直奔十里外的高橋門,是趕,而不是走。
夜間在大道上飛奔,不至於驚世駭俗,郊外天黑之後,行人絕跡。
飛天大聖劉奎的宅院,像一座小城堡,四周有丈餘高的圍牆,上面設有守望台砦,晝夜都有人守望,大院門樓就像一座城門。
裡面,有二十餘座樓閣亭台,大戶人家的氣勢不同凡響,所以他是盡人皆知的金陵雙豪之一。
遠在兩里外,便可看到院門樓上迎風搖曳的氣死風大燈籠,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大道空蕩蕩,人獸絕跡。
兩人汗流夾背,趕得太急,看到燈籠之後,霸劍靈宮腳下一慢,開始調和呼吸,以使恢復疲勞。
「飛天大聖恐怕不會幫忙。」無情劍也放慢腳步:「他和南都城隍幫助騰蛟莊,計算龍江船行,居然使出買官陷害手段,南都城隍因而惹上殺身之禍。目下他怕得要死,躲在宅院裡避禍,我們去找他,他敢再樹天道門這種最可怕的強敵嗎?」
「他不敢,所以要在夜間去找他,私底下和他商量……」
前面十餘步人影乍現,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
兩個人,一身灰黑,頭上有同色頭罩,僅露雙目,陡然現身,陰森恐怖的氣氛懾人心魄,真可以把膽氣不夠的人,嚇得屁滾尿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身材稍高的灰衣人語音更為陰森刺耳:「本座已算定這條路上,一定有人往返,向飛天大聖套交情討消息,你們是第三批。」
「本座?」霸劍靈宮冷冷一笑:「什麼座?」
「天極堂天刃使者。」
「果然不出在下所料,果然有天道門的重要人物出面攔截。」霸劍靈官興奮地說:「乾坤鼠被殺,已證實在下找對了門路。你們著手鋤除知道些少風聲的地方蛇鼠,已證實你們已在孫某的緊迫追查壓力下,採取緊急應變的措施自保了。」
「原來你是霸劍靈官姓孫的。」天刃使者的語氣也顯得特別興奮:「本座也正在找你。
姓孫的,你最好把如何發現本門天垣堂所在地的消息來源招出,本座或許可以給你一次痛快,不然,哼!你將生死兩難。」
「天道門共有三堂:天樞、天極、天垣。天垣堂已被發現,目下又出現天極堂的人,已明白表示,天道門的山門的確在南京,孫某找對了門路,你們的報應時辰已到。」霸劍靈官興奮地撥劍向前逼進:「孫某仗劍江湖,從沒將生死放在心上,倒還看看閣下有何神通,能要孫某生死兩難。」
「你馬上就可以知道。」天刃使者陰森森地說。
「在下已迫不及待了。」
「立可分曉。」天刃使者吐出四個字,雙手也同時微向前揚。
「噗」一聲響,霸劍靈官身形一挫。
右肩井穴挨了一擊,相距兩丈,夜黑如墨,認穴居然精準無比。
是一把八寸雙刃飛刀,被反彈墮地。
「噗!」又是一把飛刀彈落,部位是左肩井。
「噗!」第三把飛刀又反彈墮地,是從右腹肋旁反彈落地的。
三把飛刀擊中目標,先後僅秒忽之差,可知是連續發出的,準確無比,手法之精純,無與倫比。
可是,三把飛刀全被反彈落地。
霸劍靈官每挨一刀,僅身形略一晃動,飛刀及體便反彈而出,毫髮不傷。
「你已煉成金鋼法體!」天刃使者駭然驚呼。
一聲長嘯,霸劍靈官揮劍進擊,氣吞河獄,殺氣騰騰。
無情劍也一聲怒叱,猛撲另一個灰衣人。
「噗噗噗」三聲輕響,三枚斷魂釘在無情劍的胸腹及體,同時反震飛彈而出。
灰衣人大駭,發出一聲短嘯,身形連閃,消失在路左的草木叢中。
天刃使者不死心,迎著衝來的霸劍靈官,再射出三把飛刀,向臉部集中攢射。
霸劍靈官向右略閃,飛刀間不容髮地一掠而過,臉部不易擊中,躲閃容易,但已經驚出一身冷汗,腳下一慢。
天刃使者乘機飛掠而走,沒入路右的草叢。
「還去不去?」無情劍收劍問,意思是指要不要繼續去找飛天大聖。
「再往前走,可能你我就見不到明晨的太陽了。」霸劍靈宮沮喪地說:「黑夜多人同時發射暗器,防不勝防。可以斷定的是,前面必定有更多的殺手等候,咱們的人手不夠,凶多吉少。」
「快撤,而且要快。」無情劍極感不安:「行動被料中,不能睜著眼睛往網羅裡鑽了。」
「越野脫身,白晝再來。」霸劍靈官警覺地說。
兩人向路旁的草叢中一鑽,溜之大吉。
另外三把劍在城內奔忙找線索,毫無所獲。
三更天,這才失望地偷越儀鳳門,奔向龍江關客店。
寬闊的大道鬼影俱無,偶或可看到路側一些民宅。
這裡雖是城外,但仍被列為夜禁區,三更正夜禁開始,偶或可以看到執行夜禁的丁勇往來巡邏,查捕犯禁的人,被抓住的倒楣鬼會被枷號打板子示眾。
江湖朋友從不理會夜禁,碰上查禁的人便溜之大吉。
三人並不急於趕路,兩三里路片刻可達。
路兩旁行道樹枝濃葉茂,樹幹粗有兩人合抱,人躲在樹後,走路的人決難發現。
前面路右傳出一聲輕咳,一株行道樹後踱出一個穿長袍的佩劍人,天太黑,不易看清象貌。
「喝!有朋友斷路呢!」奔雷劍王傑漫不在乎地叫,口氣相當驕傲:「朋友,有何指教?」
「王老哥,小心。」孤劍翟定邦比較謹慎些:「俗話說,善者不來。是衝咱們而來的,錯不了。」
「可能的,這段時日裡,咱們公然活動四出追查線索。有人衝咱們而來理所當然。」烈火劍接口,警覺地獨自超越上前打交道:「朋友,貴姓呀?我,姓辛,辛不邪,咱們認識嗎?」
「是否認識並不重要,我認識你們,這就夠了。你們是否認識我,那是你們的事。」青袍怪人的嗓音怪怪地,帶有濃濃的江北味,表示不是江南人:「你辛不邪綽號叫烈火劍,以劍揚名,名列武林十劍之一,名頭頗為響亮,劍術確是不同凡響,沒錯吧?」
「沒錯,閣下一定在調查上費了不少工夫。辛某的確不認識閣下,似乎閣下用了易容術。」
「對,在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不以真面目示人,那就表示閣下另有為世人所知的另一身份羅?」
「不錯。」
「朋友否賜教?」
「你們來南京有何貴幹?」青袍人反問,似乎無意回答對方問題。
「查天道門的根底,用不著瞞人。」
「辛老兄查出頭緒了?」
「有一點頭緒了。」
「可否見告一二?」
「抱歉,無可奉告。」
「那麼,我告訴你一些線索,免費奉告。」
「真的呀?在下洗耳恭聽。」
「天道門的殺手,地位在四海功曹以上的人,都知道門主的名號。」
青袍人以行家的口吻道出秘辛。
「四海功曹?」
「對,四海功曹,也就是設在各地招攬買賣的人,地位僅次於執行暗殺的十大使者了。」
「哦!天道門自稱替天行道,設有功曹神將就不足怪了。朋友,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絕對可靠。不錯,天道確以替天行道自命。至於所謂天道,各人認定的標準不盡相同,解釋也各有看法,至少你我之間,就各有說辭。」
「這是實情,所以報應昭彰的說法,在下就無法苟同。古往今來,大奸大惡不受報應天罰的人就很多很多,天道本身就是無法令人滿意的抽像說法,而不是公認的規律。」烈火劍似乎在發牢騷。
「所以呀?天道門的作法,難免受到不少人非議。但天道門的人,卻不計較世俗的看法和非議,只認定他們所接受的天道,所以,天道門的門主,對自己人使用簡單明瞭的名號。」
「朋友打聽出來了?」
「是的。」
「在下請教。」
「活報應瞿天道。」青袍人說出驚世的秘密。
「活報應?會不會是東獄泰山旭日莊莊主,報應神雲泰的化身?」烈火劍懼然而驚。
泰山旭日莊,是三十年前武林五莊之一。莊主報應神雲泰,名列老一代的武林八大劍客之一,聲望極隆的俠義道英雄人物。
武林八大劍客大半已離開塵世,名號已逐漸為世人所淡忘。
「不是。」青袍人肯定地說。
「你怎知道不是?」
「因為我就是天道門門主,活報應瞿天道。瞿字頭有雙目,明察秋毫,足以替天行道。」
烈火劍大吃一驚。身後不遠處嚴加戒備的另兩劍,也駭然變色,同時向前急掠。
「辛兄小心……」奔雷劍大叫。
烈火劍的警覺心極高,立即撤劍。
可是,已來不及了,不是他撤劍的手法慢,而是天道門主的速度太快了,手指剛壓下扣劍卡簧,人影已經近身。
可怕的大手已從中宮疾探而入,五指如鋼鉤,伸直則像五枝鐵槍。
不能再撥劍了,烈火劍當機立斷,抬手急崩伸近胸口的大手。
「噗」一聲響,三雙手接觸。
這瞬間,天道門主的小手臂,突然吐出一道電芒,速度駭人聽聞。
是一把以機簧彈出的尺二長薄刃,安裝在小壁上有如護臂套,被衣袖蓋住,外表看不出異狀。
雙方接觸,薄刃彈出,等於手臂陡然增長了八寸,結果如何?
結果是,鋒利的袖底刀,貫入烈火劍的咽喉。
掠出接應的奔雷劍與孤劍,注意力全放在前面,忽略了身後的變化。
路兩旁的水溝內,在兩人掠過的後一剎那,露出四個黑影的上半身,四雙手同時發射出四種專破內家氣功的歹毒暗器。
「哎……」兩人同時驚叫,人仍向前衝,在砰然大震聲中,摔倒在塵埃裡掙扎。
四個黑影越出水溝,向倒地的人撲去。
東面鳳儀門方向,三個人影急掠而來。
「好哇!」在前面的人大叫,身形突然增加了一倍:「劫路謀財害命呀?見者有份,獨食不肥,誰敢不答應,老夫挖出他的心肝下酒……休走……」
天道門主與四名殺手,被中氣充沛直撼心脈的叫聲所驚,更被有如破空飛射的輕功嚇了一跳。
來了三個人,眨眼便到了切近。
「撤!」天道門主斷然下令撤走。
已來不及帶走屍體,五人兩面一分,瞬即形影俱消。
不但來不及帶走屍體,也來不及查證被殺的人是否真的死了。
同一時間,京浦客棧內進的一間上房內,本來黑沉沉的外間,突然亮起了燈火。
這是武陵雙凶的客房,兄弟倆剛從城內返店。飛簷走壁翻越小院子,從明窗撬窗跳人房中。
房分內外兩間,外間是老大天凶賀永的住處,臨時加了一張床,兄弟倆一內一外便於照應。
天凶挑亮了油燈,解佩劍丟在桌上,拈起茶壺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乾。
「該死的!楚酒狂那老奸猾,一個人躲在梅妍樓的小巷子貧民窟內,在弄什麼玄虛?」
天凶坐下大聲嚷嚷:「一聽咱們找他幫忙挖天道門的根底,臉色難看像是見到了鬼,以往他可不是膽小鬼哪!」
「他不但不是膽小鬼,而且名列字內十大怪傑之一。」地凶賀定冷冷一笑:「以今晚的情形看來,他可是真正浪得虛名,虛有其表的怕死鬼。」
地凶說完,也倒了一杯冷茶解渴。
「算了,從天下各地聞風趕來這許多各方高手名宿,一個比一個驕傲,一個比一個自私,都想獨自成事揚名立萬,都不肯與人合作。早知如此,咱們又何必去求他們合作自討沒趣?」天凶恨恨地拍桌子:「混蛋!那幾把劍自命是俠義道英雄,拒絕與咱們合作多少情有可原,四海邪神也擺臭架子自命不凡,真忍不下這口惡氣。」
「也不能怪他。」地凶搖頭苦笑:「他已經表明了立場。事不關己不勞心。他與天道門無仇無恨,天道門不找他,他也不會找天道門自掘墳墓。他是邪神,本身就帶有邪氣,主持公道伸張正義,那是俠義道英雄的事。
他這個雖邪,我倒覺得蠻可愛的,畢竟他有膽量承認自己邪,比那些假仁假義的俠義道英雄可愛得多。像無情劍那種自以為英雄的嘴臉,面目可憎看了就令人感到不舒服。」
「哼!總有一天,天道門會找上他的,想要他老命的人多的是,他的命三千兩銀子就夠了……呃!我……我怎麼感……感到……」
內間門簾一掀,出來一男一女兩個黑衣戴黑頭罩的人,並肩向外走。
「感到氣血滯凝,感到手腳漸漸失去知覺,沒錯吧?」女的俏甜的嗓音悅耳極了。
但在雙凶耳中,卻一點也不悅耳。
地凶本來是站著的,而且正準備返回內間,突然呃了一聲,向後仰面便倒。
天凶想站起,卻力不從心,拚命吸氣想聚氣行功,眼中有駭絕的神情。
「茶中有麻痺毒藥。」男的站在桌旁指指茶壺:「即使你們不喝茶,結果也是一樣的。」
「你……你們……」天凶語不成聲。
「房門外有人,窗下也有人。」女的指指內間:「內間有我們兩個。」
「你……」
「天道門的使者。我,奪魄使者。」男的指指女的:「她,南京負責這地段的負責人,四海功曹之一。她手下有幾位非常能於的十方土地,所以知道你們的一切動靜。」
「十方土地是本門的調查專使。」女的四海功曹加以解釋「專門負責調查刺探江湖秘聞,與名人的根底。某一筆買賣該不該接,十方土地的意見可以決定一切。四海功曹,則是巡行天下各地,主動招攬買賣的負責人,我是很稱職的幹員。」
「武陵雙凶,你們不該到南京來。」男的到了天凶身旁:「今晚,是本門大舉鋤除趕來南京,向膽敢不自量力向本門挑戰的牛鬼蛇神,發動攻擊的時辰。你們,只是必除者之—。」
「我……」天凶已說不出聲音了。
「這是本使者的信記,奪魄符。」男的將一塊銀符丟在桌上,一掌拍破了天凶的天靈蓋。
女的則一腳踢破了地凶的頭顱,眼中毫無憐憫的神情,含笑殺人,心腸硬得像是鐵鑄的。
燈火倏滅,室中重歸黑暗。
一夜之間,發生了十餘宗血案。
被殺的人,包括各門各道的英雄好漢,與及邪魔外道,形形色色。
這些被殺的人中,大部分具有共同點:是前來找天道門討公道。
只有少部分的人,是不幸卷人這場殺劫中的無辜,他們真的不該在這風雨飄搖時期,行腳江寧而被波及遭到池魚之災。
龍江船行這一晚也風風雨雨,大自在公子的入侵。令所有的人心驚膽跳,惶亂不安。
如果沒有天地不容出面,結果將極為可怕。
大自在公子與華山四君走後,徐忠兄妹留不住天地不容。兄妹倆大大方方往下跳入院子。
「周東王,慢客了吧?」徐忠站在院子裡笑吟吟地高叫:「呵呵!小侄專誠拜候。」
周東主是南京的地頭龍,與大勝關的錦毛虎是近鄰,在應酬上少不了稱兄道弟。周東主的地盤在龍江關,錦毛虎在大勝關,並無權勢上的利害衝突。
錦毛虎是很聰明的,不但不向周東主的權勢挑戰,反而在朋友面前對周東主頗為尊重,保持禮貌上的往來,真正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的互相尊重平衡情勢。
風雨飄搖中,徐忠兄妹慨然出面相助,周東主自然十分感激。
「不敢當,不敢當。」周東主啟廳門出迎,熱誠迎客:「徐大公子襄助盛情,愚伯感激不盡,請移玉客廳待茶。徐姑娘請稍候,愚伯即派人促拙荊出堂招待。請!」
「周伯伯,別把我當成大門不出的深閨弱女。」徐霞大方地說:「不必驚動伯母,我希望與府上的師父們,商討一些有關應付外地人挑釁的事務。」
店中的人手,已分配至各處防守,客廳也有四個人負責,四具勁弩頗具威力。
夥計奉上香茗,一位姓魏的夫子與總管冷面太歲,匆匆趕來作陪。
魏夫子的文才不差,武功也相當扎實,綜理賬房事務,雍不容就是魏夫子的手下助理。
「大自在公子是騰蛟莊請來的人,騰蛟莊的人一到南京,首先就向寒舍挑戰。帶了大批爪牙夤夜行兇。所以,小侄今晚出面干預,理直氣壯,同仇敵愾,周伯伯請不要把小侄斷然出面的事放在心上。」徐忠開門見山,說的話十分得體:「家父已在茅山三聖的主持下,在他們的泊舟處展開一場狠拚,雙方都傷了一些人,可惜無法攻上船毀他們的船支。
要不是巡防處的了勇趕到鎮壓,他們的船支至少也會被毀一半以上。周伯伯這裡,好像已經把大自在公子的人擋住了。」
「那是天地不容仗義相助,不然……」周東主搖頭苦笑:「今晚敝行的人,恐怕將死傷大半。」
「天地不容是周伯伯請來的?」
「愚伯那有請他的份量?迄今為止,除了知道他自稱天地不容之外,可說毫無所知。」
「聽貴行的夥計說,策劃防衛的人,出於敝鄉鄰雍不容主意,可有其事?」徐霞不著痕跡地問。
「是的,這方面他頗有見識。」周東主毫無心機地說:「集中使用弓弩,擊斃一個算一個,死的傷的天一亮就往衙門送,決不與這些歹徒兇手用江湖道義爭強鬥勝。小雍本來就不是江湖人,他這一套我覺得還蠻管用,所以決定依他的辨法處理。
今晚大自在公子來了七個人,我相信他們如果下手行兇,最少可以留下他們三個以上,任何代價亦在所不惜。今後,他們最好不要再來。徐賢侄,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小侄是從碼頭來的。」徐忠說:「他們船上守得穩,三聖又不願上去冒險,只好各自鳴金收兵。他們在南京逗留一天,家父就不讓他們安逸。周伯伯,你這裡如果需要人手,小侄就調派一些人過來協助。」
「謝了,我這裡的人還足以派用場。」周東主當然不願招請外人協助:「茅山三聖碑很差,請轉告令尊,得小心應付免貽後患。用人之際雖可從權,但自己必須小心。」
「謝謝周伯伯的關切,家父已經考慮過了。」
一位小夥計入廳添茶水,徐霞乘機離座而起。
「周伯伯,雍不容呢?『她向周東主笑問。
「在東廂。」周東主伸手向東一指:「他那一組四個人,都是年輕力壯膽大心細的好手,武功雖然不出色,用弩都是行家,得心應手……」
「帶我去見雍不容,好嗎?」徐霞迫不及待,攔住添茶的小夥計笑吟吟地問,這位人人頭疼的女強人,對人的態度卻一點也不驕傲矜持,還怪可愛的。
「我要人把他叫來……」周東主趕忙說。
「不必了,周伯伯,我去看他。」徐霞笑容可掬:「記得他從小就膽氣不夠,現在居然拿起殺人的弩,不知是何光景?一定很好笑吧!」
「膽氣是弱了些,但他沒練過武功,有勇氣持弩,已經不錯了。好吧!小張,帶徐姑娘去東廂看小雍。」周東主向小夥計揮手。
小夥計應喏一聲,點起了小燈籠領路。
所有的房舍,皆不許有燈火,持燈籠的人出現,必定是自己的人,這樣不至於引起誤會。
東廂另有一座小院子,估計人侵的人必定從屋頂跳院而人,所以防守的重心放在小院裡。有人往下跳,弩箭便向跳下的人集中攢射。
四個人,分別把守在兩邊院角的暗影內。
小夥計與徐霞從廂內出來的,燈光一亮,發現四個兩人為一組。每組有一個人警戒,另一個無情況發生便休息,輪流警成才能度過漫漫長夜。
兩個休息的人中,一個是雍不容,他抱著船用利器丁字弩,在同伴身側睡著了。另一組那位店伙,也倚在壁角發出酣聲,睡得正香甜。
兩個警戒的人頗感意外,但一看清是徐霞,便不以為怪,龍江船行大部分夥計,都認識這位武功高強,性情喜怒無常的徐家大閨女不好惹。
四個人防守的距離僅丈餘,四具強力的丁字弩如果向一點集中攢射,這種弩箭勁道比弓相差不遠,二十步內可貫重甲,任何氣功高手,也禁不起一擊,血肉之軀決難抗拒。
大自在公子如果冒失地往下跳,結果將只有一個:死!
徐霞是行家,一看四個人的防守位置,也感到悚然而驚。所形成的交叉弩網,跳下來的人,活的機會決不會超出一成。
看了雍不容的不雅睡態,徐霞忍不住嬌笑出聲,毫不客氣地故態復萌,一腳踢在雍不容的右大腿上。
「哎喲!怎麼了……」雍不容矍然驚醒,惶亂地將懷中的丁字弩伸出,急急鬆掉防險的弦扣準備發射。
「喂!雍不容,是我。」徐霞幾乎笑彎了腰,取過小夥計小張的照明小燈籠,舉至雍不容面前輕晃:「你偷懶是不是?」
「老天爺!是你?徐大小姐?他嚇了一大跳:「你……你怎麼在這裡呢?你……」
「我不能在這裡嗎?」徐霞一反往昔輕視他的作風,收劍了故態,大方地在他身旁並肩一站,笑容流露出無比的魅力與風情。
「能,能,南京任何一處角落,你都能去。」他的話流露出諷刺味:「龍江船行更不用說啦!倒是我少見多怪了。徐大小姐,有事嗎?」
「來找你呀?」這句話說得媚極了。
雍不容一怔,這是破天荒第一次,這位女強人在他面前流露女人的風情,第一次把他當成身份地位平等的人看待,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我可沒招惹你哦!」他苦笑:「上次被你們狠揍了一頓,渾身骨頭還在隱隱作痛呢!
你在東,我避在西,一輩子最好不要碰上你們家的人……」
「少說廢話了。」徐霞女強人的神態又露出來啦!
「這……」
「剛才大院客廳屋頂來了人。」
「我們都知道。」
「你一直在這裡防守?」
「是呀!四個人心驚膽跳戒備,快嚇慘啦!」
屋內不許有燈光,四個人躲在屋裡,從門窗向外準備用弩攻擊現身的人。
屋內黑沉沉,事實上四個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外面,身邊的同伴到底在不在,誰也弄不清。
「你們該出去,把屋頂上的人射下來呀!」
「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逞強出去。」他正經八百地說:「來人如果不動手行兇,即使出現在屋簷上,我們也不能發射弩箭。」
「他們如果發動攻擊呢?」
「在外面走動現身的人,射他下來。」
「唔!你們這種以逸待勞,集中用弩襲擊的手段,確是夠狠夠霸道的。聽周東主說,是你出的主意佈置的?」
「說不上主意,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比較有用些,黑夜裡要我出去和那些刀槍不人的兇手拚命,我實在沒有這份勇氣,所以這主意也是為自己打算,沒想到東主竟然採用了,謝天謝地。」
「我請你到我家去,替我家佈置好不好?上次騰蛟莊到我家鬧事,長驅直入如人無人之境,想起來就令人生氣,只有你這種佈置才能阻止他們侵犯。」
「一點也不好。」他直率地拒絕:「我只有一個念頭。」
「什麼念頭?」
「離你們徐家愈遠愈好。」他鄭重地說:「你徐家的小貓小狗我看了都害怕。」
「你……你非去不可。」徐霞怒叫。
「很抱歉,我怕去。」
「不去也得去。」徐霞的霸氣漸旺。
「徐大小姐,別忘了,我是龍江船行的夥計,不吃你徐家的飯不犯法吧?」
「你……哼!我去跟周東主說,要他叫你去。」徐霞強抑動手揍他的衝動,在這裡揍他,豈不是給周東主難看?論聲望地位,她老爹比周東主差遠了。
「沒有人能強迫我去。」他漸有點光火:「龍江船行不是你們徐家的,我更不是身不由的人。」
「你等著瞧就是。」徐霞悻悻地說,滿懷不悅地走了。
「大勝關徐家也算是大戶人家,怎麼教養出這麼拔扈橫蠻的女兒?」一名夥計為雍不容抱不平:「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數。哼!她最好不要到龍江船行來撒野。豈有此理!」
客廳中每個人都神色凝重,氣氛不對。
周東主一臉無奈,徐霞的臉色象債主。
「東主請不必左右為難。」雍不容一反往昔吊兒郎當的常態。說話顯得堅強有力:「從現在起,雍不容辭掉這份工作,不再是龍江船行的夥計了。至於今後的去從,那是我的自由了。
徐家的人有什麼要求和手段,奈何不了我的,天大得很呢!何處不可藏身?讓他們來找我好了,我在天底下人間世等他們。」
「小雍,何必呢……」周東主急急地說。
「東主,什麼都不要說了。」雍不容冷冷一笑:「你們周家徐家,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大廟的菩薩。我雍不容只是一個小夥計,一個小鬼,惹不起你們。我走,你們可以保持友好交情。告辭。」
「雍不容,你想到後果嗎?」徐霞沉聲問。
「後果?」雍不容冷然瞥了對方一眼:「徐大小姐,我知道你心裡在轉些什麼念頭,但如果我是你,最好把惡毒的歹念從心底連根拔掉,因為這種後果,很可能會落在你徐家身上。」
「你……」
「騰蛟莊的人虎視眈眈,你應該擔心我雍不容投入騰蛟莊一邊。」
不等對方有所舉動,他轉身大踏步走了。
「咦!他是怎麼一回事?」周東主不勝驚訝。
「他對我家有成見。」徐忠冷冷地說:「周伯伯,很抱歉,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不識抬舉。天色不早,小侄告辭,聯手合作的事,爾後再議。」
兄妹倆不快地匆匆告辭,仍由屋上走了。
「東主,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魏夫子憤然說。
「魏夫子,到底怎麼啦?」周東主確是不知道。
「徐家在大勝關,誰敢拂逆他們呀?」魏夫子冷笑:「小雍與徐家是近鄰,與強鄰相處那有好日子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夫子是想當然耳?」周東主笑了,掉了一句文:「徐家兄妹四人,經常在城內外惹事生非,有目共睹,但在大勝鎮反而少生是非,免於不吃窩邊草,不會令鄉鄰憎恨吧?」
「那可不一定哦!」魏夫子苦笑:「東主,逼走了小雍,對本行可是嚴重的損失,徐家兄妹來這一手,天知道他們存的是何念頭?」
「奇怪!」周東主眼中有疑云:「大自在公子顯然知道咱們的佈置,所以不敢象上次一樣長軀直入。徐家兄妹似乎也十分警覺,不敢亂闖。看來,咱們行裡面有了吃裡扒外的人!」
「可能的,東主。」
「先不要聲張。」周東主咬了咬牙說:「大家多留些神,把這狗東西揪出來剝他的皮,哼!」
四更盡五更初,雍不容租賃的小屋中,居然就有燈火從門窗縫中透出。
今晚,他應該在船行擔任防守,天亮後才能返回住處睡覺,晚膳之後重新澈夜警戒。
不但堂屋裡有燈火,後面的灶間也有火光。
他的大門,有鐵鎖扣住,裡面卻有燈火,太不尋常。
徐忠兄妹可沒留意門是鎖著的,逕自從天井跳下。
天井後面是臥室,都市小巷中的房屋格局都窄小,沒有什。麼東廂西廂,一進去就登堂入室。
推開通向後面的門,右面是臥室,左面的通道通向灶間,灶間裡有燈光,而且有人活動。
徐忠兄妹倆毫無顧忌地向灶間走,猜想雍不容已經回來,生火砌茶或者弄食物做早膳了。
他倆從龍江船行告辭後,沿街追趕先走的雍不容,卻失去雍不容的蹤跡,在附近街巷搜了兩圈,一無所見,最後逕自前來雍不容的住處察看。
雍不容的住處不是秘密,船行的夥計都知道。
兄妹倆從小到大,從沒把雍不容放在眼下。雍不容在徐家的人面前,也一直保持卑謙惶恐屈伏於強權的態度。
今晚雍不容的抗拒,讓這兩個一直以為是強者的仁兄仁妹,感到臉上無光,憤怒自在意料之中。
氣勢洶洶地搶入灶間,兄妹倆楞住了。
有人,但卻不是雍不容。
一位青衣布裙,梳了兩條垂肩大辮子的小姑娘,正在灶上調理食物。
說小,並不小了,至少美好的酥胸表現出動人的曲線,流露出青春的氣息。
徐霞一向以自己的美貌為傲,至少在大勝鎮就沒有人比得上她,她自以為貌壓群芳,誇稱是大生鎮第一美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嬌傲得以為自己真是鳳凰。
可是,這位青衣布裙的小村姑,竟然美得像不沾人間煙火的小仙女,亮晶晶的秋水明眸,就比她那雙帶煞氣的鳳眼動人百倍。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最為重要。
她一眼看清了小村姑的美麗秀逸面龐,便油然生出憎恨的強烈敵意。
「咦!你們……你們怎麼亂闖呀?」小村姑又嬌又媚地叱臉上卻沒有驚訝的神情。
兄妹倆都帶了劍,小村姑應該驚得魂不附體才合情理,五更天有人闖入,那能不害怕的?
徐忠一直就在發楞,一雙大眼目不轉瞬在小村姑渾身上下轉,逐漸湧出情慾的光芒,站在門旁像呆鳥,似乎忘了妹妹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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