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文 / 雲中岳
小廳堂不大,共有十五雙眼睛,居然沒有人看到姚文仲是如何爬起來的,也沒看到他是如何穿越八名校刀手的重圍,鬼魁幻形似的到了雨露觀音身旁,難怪所有的人都萬分驚訝。
「我……我被逼吞……吞了一顆這……這種丹丸……」雨露觀音虛脫地舉起手中的蠱毒丹:「毒發期還……還有……一天。」
「一天?那好辦,給我。」姚文仲放了雨露觀音,搶過蠱毒丹納人懷中,幻發奇光的虎目,注視著上面的花甲老人南荒神熊熊八極。
一聲怪叫,一名校刀手突然衝上就是一刀。
姚文仲信手揮刀,錚一聲雙手相交,校刀手的刀翻騰著飛走了。
刀光再閃,校刀手的右手齊肘而斷。
這瞬間,六刀齊發,刀光猝聚。
姚文仲一聲長嘯,風雷驟發,人刀一體飛騰旋舞,刀光流轉透出重圍。
人影倏止,然後有人移動。
是姚文仲,直向堂上闖。
「哎……啊……」慘號聲震耳,刀碰撞方磚地的怪響震耳欲聾。
六名校刀手拚命向廂門踉蹌而逃,磚地上血跡斑斑,遺落有七條小臂,七把劍刀。
俞頭領眼都紅了,虎跳而下,中途分水刀出鞘,挾雷霆萬鈞聲勢,人刀俱下。
劊刀斜掠,刀光似電耀。
雙方齊進,一上一下,人影一衝錯,刀光連閃,風吼雷鳴。
「砰」一聲大震,俞頭領重重地摔倒在堂下,分水刀連著一條手臂直跌至門口,左手則齊肩而折,也拋出丈外,鮮血狂流。
「嗷……」沒有手臂的俞頭領躺在地上狂嚎。
姚文仲躍上案桌,劊刀血跡斑斑,高高屹立有如天神當關。
案後的五個人,四支劍一把虎爪,竟然不敢遞出,五人悚然後退,氣為之懾。
「你,我要蠱毒丹的解藥。」姚文仲的劊刀,向握著虎爪的南荒神熊厲聲說:「不然,我要將你的手腳全部卸下來。」
一名虯鬚大漢膽氣一壯,挺劍踏進一步。
「你如果不想要手,我會替你卸下來,滾!」姚文仲向虯鬚大漢叱喝。
大漢可能被滾字嚇了一跳,卻昏了頭反向前踏進上一步,也許是被滾宇激怒了,不服氣想揮劍進擊。
刀光一閃,劍落手折。
「呃……」大漢叫,人向前衝,似乎控制的神意已失,前衝是下意識的舉動。
刀光再閃,大漢的左臂接著掉落。
太快了,沒有人能看清刀是如何揮出的。
「砰!」大漢倒了,接著慘號聲震耳,掙扎著想站起,但沒有雙手重心控制不住,怎能站起?
另三名大漢,膽都快嚇破了,轉身向內間逃命。
「你敢走?」姚文仲的刀尖到了南荒神熊的鼻尖前,叱聲似沉雷。
虎撲一揮,罡風似殷雷。
爪本來想將刀震開,以便乘機反擊的,豈知刀光一閃、再閃,爪落空自己卻暴露在刀下,因為刀神乎其神地重新出現在眼前,鋒尖卻不在鼻尖,刃口卻吻上了肩頸,刀氣澈體生寒。
劊刀沉重,殺人通常用推刃而不必用砍劈,只消一推或一拖,定可割斷頸脖。
「你的氣功抵擋得住刀氣嗎?」姚文仲陰森森地問:「要不要試試?」
南荒神熊快崩潰了,虎爪失手墮地,臉色灰敗,渾身在顫抖。
「你……你這是什……什麼刀法……」南荒神熊語不成聲。
「沒有刀法,快字而已。」
「你用障眼妖……妖術……」
「混蛋!解藥!」
「這……」
「你給不給?」
「老夫……」
姚文仲一腳踢飛對方的虎爪,丟掉劍刀。
砰噗噗啪……一陣怪響,拳掌著肉聲似聯珠。南荒神熊像個大頭人,被打得逼在掛中堂的堂壁上,口鼻流血肋骨內陷,一雙手狂亂地封架,卻一拳也沒封住,打聲快逾電閃,不知其所自來,如何封架?
倒下又被拉起,然後又被打倒,四五次之後,南荒神熊似乎成了一團爛肉。
姚文仲不肯罷手,劈胸第六次將人抓起。
「不……不要打了……」南荒神熊歎聲求饒。
「你綽號稱神熊,皮堅肉厚氣功到家。」姚文仲的大拳頭,頂在對方的肚腹上:「打不散你的氣功,在下算是栽了,用給你幾下……」
「不……不要……」
「解藥」。
「我……我給……」南荒神熊崩潰了。
南荒神熊是最幸運的人,手腳仍然完好,雖則體內可能有幾處碎裂的骨頭需要處理。
消息傳播得很快,一天中,巢湖十餘股水賊,都知道北湖這一股最強悍的水賊受挫的消息。
南荒神熊的確皮粗肉厚,氣功到家不怕刀砍劍劈,力大無窮,在水賊中號稱第一高手,被奉若神明。
神熊被姚文仲打得半死的消息傳出,十餘股水賊心理上的威脅相當沉重。
別墅中還有不少小首領和小賊,警號傳出,外圍的小賊紛紛不明就裡往回撤救應。
全宅大亂,有些小賊根本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警號是有人入侵,但顯然不曾發現有外人接近。
姚文仲領著雨露觀音,大踏步往各處闖。
闖進前院,有二十餘名悍賊四面合圍,吶喊聲震耳。
兩人站在台階上,眾悍賊蜂湧而來。
「你還願意留在水賊裡嗎?」姚文仲向雨露觀音問。
「鬼才願意與這些天殺的強盜在一起。」雨露觀音恨恨地說:「我是黑道人物,並沒落案,還沒走投無路,為何要投靠強盜托庇?」
「那你……」
「我是半月前經過廬江訪友,這股水賊的首領水妖俞魁的狗頭軍師陰司秀才鮑永旭所暗算,擄來此地迫我替他們賣命的,要不是熊老狗的蠱毒丹鉗制住我,我不殺他們一個血流成河才有鬼。」
「那就殺吧!」他冷冷一笑:「我要找不戒掉師,我要他吐實招供。」
「我跟你走。」雨露觀音堅決地說。
「跟我走?」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不要放在心上……」
「我是當真的。」雨露觀音笑笑:「等你看到我的廬山真面目,你就知道我不是這樣的醜女人。」
「不管你是美是醜,我不要有女人跟著。」他正色說:「連南昌廖家的廖巧巧姑娘,擊衣劍的愛女,我和余兄也悄悄把她擺脫了。」
「我知道,賊人的消息是很靈通的。」雨露觀音也正色說:「你要明白,我比你大一把年紀,我跟你與情愛無關,我意做你的隨從。假使有我在,你上當被人暗算的機會最少減掉一半。我告訴你,獨木不成林,任何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都會有幾個誠心襄助他的人追隨他,一個人畢竟精力有限。」
「可是……」
「你認為我的武功不足以輔佐你?」
「不是。」
「我的為人聲譽不佳?」
「你大奸大惡嗎?」
「當然不是。」
「那就好,咱們互相照顧,好不好?」
「一言為定。我想,你缺乏的是機心,有我在旁,我會彌補你的不足。他們要發動了。」
小賊們已完成合圍,一小隊一小隊列下陣勢,準備發動圍攻了。
「咱們先沖潰他們,然後找不戒。正面!」姚文仲急急地下令。
雨露觀音真是一個稱職的追隨者,完全瞭解他的心意,聲出人動,奪來的劊刀一揮,超越到前面去了,刀光流轉中,血雨紛飛,正面的十二人一小隊水賊,一照面便被砍翻了四名,一衝就散,她的刀有如追魂符。
姚文仲赤手空拳,用上了領悟不久的神手,左右逢源前後探索,把幾名小賊的兵刃—一搶到手,然後掌拍拳飛,所經處波開浪裂,人體飛擲摜拋,餘賊一哄四散。
兩人回頭攻擊後面湧來的人,如湯潑雪。
姚文仲無意傷人,先奪兵刃再將人摔飛。他追上一名悍賊,如影附形。
「留下啦!老兄。」他向賊人叫。
賊人知道逃不掉,大喝一聲,狹鋒刀來一記回風拂柳,刀風虎虎,居然極見功力。
他身形健進,貼身了,刀招無法收發由心,人貼身刀自然落空。
賊人只感到手臂一震,刀便脫手易主,咽喉下不知何時又上一隻大手,五指如鉤扣住了咽喉。
「不戒禪師躲在何處?」他冷笑著問。
賊人心膽俱寒,咽喉被扣委實受不了,呼吸窒住而且痛禁難當,像被握住脖子的鵝,好不容易壓力一輕,總算可以呼吸了。
「我……我我……」賊人好半天只說出一個字。
「我要不戒禪師,聽清了沒有?」
「他……他到碼……碼頭去……去了。」
「碼頭有船?」
「是……是的」
「走了?」
「是……是的。」
「往何處?」
「可……可能到……到姥山投……投奔神……神鰲廖志雄廖……廖頭領。」
「賊和尚逃得真快。」他將賊人推開:「你去告訴他,在下不相信他的話,要他來見坦誠相告,不然,在下會追得他上天無路。快滾!」
賊人也許聽清了,也許半字不曾人耳,撒腿狂奔而走,有如漏網之魚。
百變侏儒就沒有雨露觀音幸運,幸與不幸似乎冥冥中真有主宰。噴筒的毒針本來發無不中,偏偏碰上了反應超人的余豪,一擊落空,爾後除了逃命別無他途。
出了鎮南,他越野而走,希望繞出鎮東,趕上帶了俘虜先撤的雨露觀音。
剛進入一座樹林,他悚然止步。
一個老江湖之所以稱老,是指他闖蕩日久活得夠長,經驗與見識聚積成求生保命的本錢,他的感覺比別人銳敏,對趨吉避凶有特殊的本能。
他嗅出危險,感覺出隱兆。
果然不錯,前面一株大樹後有物移動。
他連想都不想,將三尺高的矮小身材向下一蹲,形影俱消。他本來就沒有林間的雜草高,向下一縮便不見了。
出現兩個黑衣戴黑頭罩的人,兩雙露出外面的怪眼冷電四射。
「給你十聲數,乖乖給我滾出來。」佩劍插在腰帶的黑衣人冷冷地說:「三寸釘,你是個成了精的老江湖,該知道我們的底細。凡是被我們動手對付的人,必定非死即傷,絕無例外,你希望受傷嗎?」
他已經小心地竄走了二十餘步,自以為已經脫網出羅,所以將警告置之不理,繼續折向竄走。
他當然知道碰上了什麼人,黑龍幫的殺手,每個人都是殺人的行家,暗殺的專才,暗器使用出神人化,通常以使用,暗器為主,被暗器擊中哪能不受傷?擊中要害當然非死不可,而黑龍幫的殺手們,通常是不會失手的。
後面,叫數的人剛數到十。
他飛躍而起,遠出兩丈外鑽人一株大樹下。
他原來蹲伏的地方,有三枚暗器射入草中,假使他慢了一剎那,最少也會挨上一枚。
他吃驚了,感到毛骨悚然。這附近有不少人,難怪現身的兩個殺手說大話。
「你們到底要什麼?」他伏在樹下沉聲問。
分枝撥草聲漸近,先前打交道的兩個殺手出現在三丈外。他首先便直覺地猜出,對方有人在樹上潛伏,所以知道他溜走的方向和位置。
「要你。」那位與他打交道的殺手說。
「為何。」
「你百變侏儒是江湖最可怕的難纏人物。」
「誇獎誇獎。」
「這些年來,各門各派各幫會,皆全力培植實力。人才輩出;積極進行網羅人才,以壯大聲勢。」
「我百變侏儒不想投靠任何人。」
「但你在巢湖水賊處作客。」
「老夫是水妖俞頭領的貴賓。」
「你卻替水賊辦事。」
「朋友嘛!不然要朋友幹什麼?」
「所以,你得替咱們辦事。」
「要老夫投效?」
「不錯。」
「休想。」他咬牙說:「老夫一向自由自在,不慣受人管束。」
「不要不識好歹,姓袁的。」殺手語氣轉厲:「這是本幫瞧得起你,知道嗎?江左群豪自劃界限門戶已久,這次必須有所決定接受那一方面的號令,有了歸屬才能自全。你在江左群豪的心目中頗有身價,所以本幫希望借助你的鼎力、說服江左一些主腦人物,接受本幫的號令,你可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
「老夫什麼酒都不喝。」聲落,他悄然後撤。
「哈哈哈……」殺手仰天狂笑,似乎已經發覺他的開溜,但並沒有所行動。
遠出十餘步,附近異響入耳。
一聲崩簧響,毒針出筒。
同—瞬間,他感到右大腿後一震,接著奇痛徹髓,砰一聲失足摔倒。
同一瞬間,前面傳出一聲慘叫,有人被毒針射中,倒在地上掙命。
同一剎那,他的腰脊被人一腳踏住了,鐵掌及體,雙肩腫挨了沉重痛擊。
後繼的打擊,令他永生難忘,四名殺手用他來練拳掌,打過來揍過去,打倒了又揪起,打得他氣散功消,內功護不住體,對方也用內功連拳掌痛揍他,片刻間,他成了只能喘息呻吟的半死人,不知人間何世,骨頭快散啦!
在昏厥前,他唯一聽到的一句話是:「你願意接受本幫的號令就點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點頭了,反正昏厥了不省人事。
偏僻的小鎮市裡,少不了也有些蛇鼠混混橫行不法,但這些地方小蛇鼠,怎知道江湖牛鬼蛇神的事?向這些小蛇鼠打聽消息,不啻問道於盲。
九華山莊的名頭威望,在這裡的小蛇鼠聽都沒聽說過,怎麼可能獲得幫助?何況在最近一些日子裡,這裡的小蛇鼠皆受到嚴厲的警告,乖乖地躲到外地避禍去了,大膽留下來的都是聽命於人的眼線。
神鷹是大名鼎鼎的老江湖名俠客,但在這裡卻找不到供給消息的人。
余豪與梅英華結伴,先回到姚文仲被擒走的民宅找線索,令他倆失望的是,那家住宅是空屋,主人已到府城投靠親友謀生去了。
兩人只好到鎮郊找線索,繞至鎮西沿湖濱西行。
梅英華自七歲開始,就不時隨父兄或莊中主要執事人員,在江湖走動,替同道排難解紛。因此頗有點經驗,比起余豪來,她比較老練些。
「這裡是乘船到姥山的中樞,地方偏僻不易引人注意。」她一面走一面說:「蛇神牛鬼都知道這處地方,有許多不願露面的人,躲在郊區等船。你我小心些,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人討消息。」
「那是不是姥山?」余豪向湖心一指。
湖面廣闊,那時的巢湖周圍有四百里。南望湖心十餘里外的姥山,孤影若浮,似乎並不遠。
「是的,我沒去過。」姑娘說:「江左群豪排外性極強,外地的武林人過境,最好不要亂跑免生是非,所以我和許叔都是在州縣大埠匆匆往來,大多數時間都是晝伏夜行,到過的地方只限通都大邑。」
「我連通都大邑都很少到過呢!家師愛清靜參修,十餘年與世俗幾乎斷絕往來。藝成下山,家師要我投奔非非客顧老前輩,隨顧老前輩磨煉。沒想到顧老前輩厭倦了闖蕩生涯,不再作出岫之雲,幸好碰上了姚兄,就這樣,我就和他結伴邀游了,倒真碰上了不少是非。」
兩人談談說說,頗為投緣。
繞過一座小山腳,小徑離開湖濱向北折。山坡的矮林前,站著一個身材修長,黑衫飄飄的中年佩劍人,頭上的遮陽帽戴得低低地,只能看到下頷的三綹短黑鬚。
「有人了。」姑娘低聲說。「上去問問看。」
「這人陰森之氣外露,一定不好說話。」余豪說:「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但陰森之氣是可以感覺出來的,必須小心。」
「我和許叔是來江左探望朋友,順便到姥山觀禮的,並沒有招惹任何人的打算。」姑娘平靜地說:「但九華山莊的人經得起風浪,我會小心的。」
兩人剛離開小徑,向上走了五六步。
「不要再上來了。」黑衫人的語調冷森森:「除非你們有意挑釁。」
「我們有事請教。」姑娘止步亮聲說:「你看我們像挑釁的人嗎?」
「免談。」
「閣下……」
「滾!」黑衫人的語氣傲慢極了。
梅英華自小就是一個霹靂火,六年前如此,現在仍然如此,被對方一激,立即冒火,腳下一緊。大踏步向上走,柳眉一挑,美麗的面龐真帶有幾分殺氣。
黑衫人顯然也激怒了,抽一抖,手按上了佩劍。
余豪從梅姑娘的右側並肩上,他也看不慣黑衫人的倔傲態度。
「年輕人,你們給我記住。」黑衫人沉聲說:「要成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送命,則極為簡單,江湖上有許多禁忌,不亂闖別人的禁區就是禁忌之一。別人既然敢劃禁區,必定有劃禁區的實力本錢。」
「本姑娘相信世間有禁區,京師的紫禁城皇宮大內,就是人所周知的禁區。否於這裡的山林野地。居然也被人劃成禁區,本姑娘第一個不信。」
「在下是第二個不信。」余豪接口。
一聲劍吟,黑衫人長劍出鞘。
梅姑娘卻徐徐拔劍,神定氣閒。
「我們要往山上走。」梅英華沉靜地說:「閣下最好不要用劍行兇,讓路!」
黑衫人用行動作為答覆,招發射星逸虹,劍光破空射到,走中宮長驅直入。
梅英華似乎是信手一劍揮出,但見光一閃,再向上升,有如電光一閃。
一聲金鳴,黑衫人的劍向外震,中宮大開,右半身成了不設防的城。接著遮陽帽折裂中分,然後飛起,黑衫人露出面孔。
梅英華收劍人鞘,並沒乘勢收擊。
「閣下還不配劃禁區。」她冷冷地說:「誰再想用劍阻止本姑娘上下,就不會有閣下一般幸運了。」
黑衫人大吃一驚,目瞪口呆,手中劍頹然下垂,失去再出手的勇氣。
姑娘緩步從對方身側超越,毫無戒心地向上走。上面是視野有限的矮林,林下野草荊棘叢生,裡面定然藏匿著不少人。
余豪心中暗暗佩服,這神乎其神的一劍,真把黑衫人嚇傻了,姑娘有膽氣和自信,委實令人刮目相看。
他暗中戒備,嚴防黑衫人突然出手襲擊。
黑衫人並沒襲擊,還沒從震驚中醒來。
余豪在越過五六步之後,方心中一寬,止步回顧。
黑衫人正向山上打出一連串手勢。臉上的震驚神情依然存在。
「閣下向同伴示意,想群起而攻嗎?」余豪沉著地問:「那不會有好處的。」
「正好相反。」黑衫人說:「在下通知敝同伴,不要招惹你們。」
「真的呀?」梅英華也上步轉身問。
「不假。」黑衫人收劍,神色一懈:「在下知道碰上了什麼人了。」
「真的知道?」
「九華山莊的人,你是梅姑娘,沒錯吧?」
「你像是真知道。」
「沒有人能在常某一劍突襲之下,化解常某的劍招反擊。只有少數幾個人可以辦得到,九華山莊梅家劍術就是其中之一。根據消息,姑娘定是來自九華山莊的人。」
「你們是……」
「雄霸江湖,風雲變色!」黑衫人朗聲叫。
「原來是風雲會的人。」
「上面有本會內堂無數高手,梅姑娘,你還要上去嗎?」
「你們要付出多少代價?」
「梅姑娘,請勿煎迫。」黑衫人中氣軟了。
風雲會雖然是目下天下第一大幫會,會人滿天下,但對名門正派與天下五莊這些聲望滿武林的人,畢竟不敢公然為敵,以免引起武林公憤。雖然江湖人與武林人沒有多大分別,但不涉足江湖的武林人為數甚多,而且有些與江湖為敵,投身公門執法脅武林人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激起武林公憤,那將是一場浩劫。如果沒有充分的正當理由,傷害了九華山莊的女公子,梅老爹電劍梅禱只要傳出俠柬要求公道。風雲會必將遭遇空前慘烈的大災難,將面臨白道群雄興師問罪、群起而攻的噩運。
銀衣劍客薛家是五莊之一,向任何人問罪之前,就事先製造充分理由,所以名門大派與五莊的人,處事也盡量避免自己理虧。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武林有武林的道義,並非每一個自以為強人的人,可以任意胡作非為的。
黑衫人知道目下自己的理由不夠充分。而且衝突起來,以梅姑娘這種神乎其神的劍術一說。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風雲會就算對付得起,後患如何消除?能消除嗎?梅老爹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你說我煎迫?我理虧?我不該闖你們擅自劃下的禁區?是嗎?」
「這……」
「這樣好吧?我在追查一件事,有權到任何地方找線索,假使閣下能指引我一條明路,我就無須奔波驚動你們了,如何?」
「梅姑娘要追查何事?在下知無不言。」
「三寸釘百變侏儒,在鎮口用詭計夥同一個扮村婦的女人,擄走了我一位朋友,我要知道三寸釘的下落。」
「他是水妖俞魁的食客,你可以到鎮東十餘里水妖的秘站找他。」
「那女人何來路?」
「很抱歉,本會沒有人在水賊中臥底,盜賊不算是江湖人,本會不須防範水賊強盜。」
黑衫人坦率地說:「所以並不知道水賊的底細,本會使用的船隻不是水賊供給的。水賊有十餘股之多,想摸清底細十分困難。」
「好,我相信你的話,謝啦!」梅英華向余豪打手式示意,表示要去找水妖俞魁。
余豪立即打手式表示同意,兩人匆匆走了。
黑社人如釋重負呼出一口長氣,隱人樹叢中去了。
不久,西面出現八名青衣大漢。
東面小鎮方向,南門靈風與四侍女昂然而來。依腳程估計。雙方必定在山腳下碰頭。小徑在山腳轉向,雙方必須到達山腳折向處,方能看到對方的情景。
山坡的矮林中,突然傳出一聲異嘯。
南門靈風聞聲止步,柳眉深鎖。
「小姐,是余座主的人。」侍女小春低聲說:「傳嘯示警,小姐最好先退回鎮上落腳。
這時找船到姥山,的確不是時候。」
「他們為何要跟來?哼!」南門靈鳳不悅地說。
「小婢猜想,余座主知道無法勸阻小姐涉險,所以暗中跟來照料,近來的情勢動靜,余座主一定瞭然,顯然敵勢過強,不然他不至於急切地傳警。」
「奇怪,會有什麼強敵?崩山皮堅糾合大批水賊前來攔截?」
「可能的,小姐。」
「我們先準備。」
四侍女立即卸下小包裹,兩面一分,隱入路側的樹叢茂草中。
南門靈鳳則回頭飛掠,遠出百餘步外,回頭將佩劍解下。插在腰帶上,這才重新舉步,蓮步輕移神態悠閒,像在遊山玩水。
僅回頭走了三四十步,前面山腳出現匆匆趕路的八名青衣大漢。
走在最前面的青衣大漢也看到了她,怔了一怔,向後面的人暗中打手式,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趕路。
雙方對進,南門靈鳳走得慢些。片刻。八大漢通過四侍女的埋伏區,距南門靈鳳約在三十步左右。
南門靈鳳泰然緩步而行,目光在八大漢身上。八大漢打扮像村夫,身上似乎沒帶有兵刃。甚至不像是練武的人,只是一群湖濱的居民。
她感到十分詫異,難道警嘯並非針對這幾名村夫而發的,強敵還在後面?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並不因為對方是村夫而掉以輕心。假使事先不曾接到警告,她決不會對一群村夫產生戒心,路是眾人走的,怎可對所有走的產生懷疑?
雙方漸來漸近,她若無其事地避至道旁。小徑窄小,她是女人,而且對方人多,按理她應該讓道。
第一位大漢接近了,後面七個人用土話交談,有說有笑真像是本地的村民,毫不引人起疑,八個人的長相也毫無特殊氣質流露,一個個臉呈憨厚,不折不扣的勤勞淳樸村夫相。
第二人通過,第三人通過,第四人……
她的手,按上了劍靶,淡淡一笑。
「本姑娘是很小心的。」她突然說。
八大漢突然止步,一對八,相距不足兩丈,面面相對,氣氛一緊。
八大漢暴露了身份,可能是情勢變得出乎意外,因而行動脫了軌,行動暴露了身份,八人舉動如一,矯捷迅速,當然不是村夫。八人皆雙手自然下垂,卻不敢妄動。
南首靈鳳恍然,神色仍然顯得輕鬆從容。
「可能諸位都是暗器名家中的名家,八人齊發。本姑娘大概難逃噩運。」她微笑著說:
「情勢對本姑娘大大的不利,諸位還有機會。怎麼?手軟了?」
近距離面對八名不可測的暗器高手,真需要極大的勇氣,除非的確有抗拒八種暗器齊發的能耐,不然所冒的風險太大了。
八人之所以不敢妄動,原因在此。
「南門姑娘,你以為你能在咱們神錐八傑手下,可以安然無事嗎?」
「試試看?」南門靈鳳心中暗驚,但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甚至更從容更鎮靜。
她知道,自己先聲奪魄,對方已經失去信心,如果稍為露出心怯的神色,後果可怕。
神錐八傑,是江湖上八位黑道暗器高手中高手,使用的暗器各有特色,而以錐形暗器為主。主要的錐有三種:透骨錐、旋風錐和子母錐。都是可破內家氣功的霸道睹器。這八個志同道合的歹徒結伴橫行江湖,不受任何組織管轄,專向一些地方上的豪霸敲搾勒索,也不時充任殺手,誰出得起花紅就替誰辦事,凶名昭著,聲威懾人。
早些年風雲會發展期間,曾經派人向他們遊說,要求他們加盟人會,但被他們斷然拒絕了,率直地表明不願受任何人驅策,而且警告風雲會的人,不許管他們的閒事,互不侵犯免傷和氣,風雲會對他們無可奈何。
南門靈鳳當然聽說過這八位暗器高手。今天竟然無意中碰上了,心中雖然暗驚,但神色上不敢暴露心虛。以一比八,而且處身在對方的神錐最具威力距離內,自己的內家氣功,沒有把握抗拒八錐齊襲。
她在豪賭,把性命做賭注押上了。
如果事先她知道這八個人是神錐八傑,就不會有勇氣把性命作賭注了。
八位老江湖,竟然被她的鎮定神色唬住了。
「你有多少機會?」八傑的老大封一錐問。封一錐是八傑的老大兼發言人。
「有八成機會。」她不假思索地說。
有八成勝算,機會的比例不算太大,就因為不算太大,反而令人可信。
「咱們八位願意賭這兩成。」封一錐陰森森地說。
「悉從尊便。」她不為所動:「有時候,本姑娘一成也賭。闖蕩江湖揚名立萬,憑的就是拚的勇氣和信心,如果凡事謹慎畏首畏尾,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如乖乖安分地過日子,安於現狀或可死於床榻得享天年。」
風雲會會主號稱一代霸才,霸劍功曹南門於宇就憑一股震氣統率群豪領袖江湖,他的女兒居然也大有父風,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震氣不讓鬚眉。
「希望你不要賭,其實你不可能有八成機會。」封一錐反而色厲內荏。
「我說過,一成我也賭。我告訴你,任何一次搏鬥,雙方自以為有八成勝算的機會並不多,絕大多數的人皆以一半對一半來估計。我有八成勝算,自然的有把握作這般樂觀的估計。」
她事先離開道路,已明白表示她事先已發覺對方的陰謀,卻沒有迴避的打算,可知必有所恃,不由八傑不相信,在氣勢上更是佔了絕對上風。
「就算你自以為有八成勝算,須知勝算是靠不住的。以姑娘的身份說來,如無十成把握,划得來嗎?」封一錐改變策略:「咱們神錐八傑算不了什麼……」
「你錯了,閣下。」她搶著說:「人的命不論貴賤,只有一條,皇帝與乞丐都一視同仁,如果你認為你八傑的命賤算不了什麼,你們活著只能算是浪費。差遣你們來計算我的人,一定沒把你們當人看,他的看法真看對了。」
「這……」
「誰派諸位來的?」她針對封一錐的弱點探索。
「你不必知道,只要知道咱們是來活捉你的就夠了,你居然事先警覺,在下深感驚訝,你願意與咱們去見想捉你的人嗎?」
南門靈鳳心中大定,要活捉,就不可能八個人同時用暗器襲擊,這些傢伙的神錐極為霸道歹毒,擊中要害非死不可,如要不死,就不能亂發。「本姑娘一點也不願意,而且諸位必須招供。」她的臉色一冷。語氣一變。
「什麼?你……」
這瞬間,她人化流光,疾退兩丈,出其不意脫出暗器的威力圈。
「留活口!」她高叫,靈犀劍出鞘。
四侍女飛掠而至,中劍出鞘。
神錐八傑四面一分,每兩人一組,迅速擺成四象陣,每一組皆可相互用神錐支緩,更可向八方發射神錐攻擊,反應十分靈活迅疾。
但他們心裡明白,反而中了圈套,大事不妙。
四侍女也分為兩人一組,結成兩組鴛鴦陣。每組在左前方的侍女,迅速解下腰裙,信手一揮,有如揮舞一面大旗,罡風虎虎勁道十足。
前後受敵,八傑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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