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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心狠手辣、虎口爭食 文 / 雲中岳

    余姚縣的縣衙門外,男女老少圍了一大堆人。已經是午牌初,八月初的炎陽曬得街道熱

    烘烘,人也在鬧哄哄。有些人在流汗,有些人在流眼淚。

    今天真是個大日子,本縣的名捕頭量天一尺曹東海,被打拉了屁股撤職,幸好並未查

    辦,原因是縣太爺開恩,念他服務公門十五年,沒有功勞也有著勞。

    「出來了!出來了……」有人亮開嗓門大叫。

    在香煙繚繞、爆竹聲與念佛聲中,曹東海由幾位親友與捕房的同事摻扶著,出門跨過驅

    邪的香燭和燃燒著的錢紙,在人群歡呼聲中,坐上了涼轎,往東大街的曹宅揚長而去。

    曹宅的大門口,擁擠著更多的人,有些是來看熱鬧的,有些卻是專誠前來致意的市民。

    曹捕頭在本縣,口碑之佳是無可置疑的。

    人聲嘈雜,親友們忙著舉行驅邪祭,幾位親友上前接轎,人們紛紛上前致問。

    一位面色如古銅,猿臂梟肩頗為英俊健壯的青年人,掀開轎簾伸手挽住了曹東海的腋

    背。

    「曹頭,我抱你進去。」年青人笑笑說:「你這一天是早晚要來的,遲早而且。還好,

    命還在。」

    「是你?夏南輝?」曹東海的精神倒還不怎麼萎靡:「什麼時候回來的?喝!四五年

    了,像貌成熟啦!只是說話仍然那麼刻薄銳利。好,很好,你沒死在外地,也算你祖上有

    德。扶我進去就成,挨上百十板子,還要不了我的命。」

    「這叫報應。」夏南輝扶起曹東海:「你量天一尺十幾年來天天揍人,自己可也挨了

    揍,老天爺畢竟是公平的。」

    在紹興杭州兩府,余姚名捕量天一尺曹東海,聲譽之隆,幾乎到了家喻戶曉程度,人不

    但公正,輕財重義,而且武功高強,連橫行杭州灣玉盤洋的劇盜東海王,也不敢在余姚一帶

    岸上作案。這並不代表這位大海盜怕他,而是尊敬他。一個大公無私宅心仁厚的公門人,殘

    暴兇惡的歹徒們仍然尊敬這種惡賊的死對頭,說明量天一尺的為人處世,確有過人的地方。

    以這位夏南輝來說,他是城西龍泉山下夏家的不肖子弟,自幼父母雙亡,與山頂祭忠台

    的香火道人陸道人鬼混。祭忠台是為紀念正統年間,翰林侍講劉球因彈劾奸臣王振而死所建

    的祭台,台旁大石碑上刻了祭忠台三個大字,出於一代大儒王陽明先生手筆。台在龍泉山絕

    頂,附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祠,有兩個香火道人管理,陸道人便是其中之一。這位老道不教

    夏南輝忠義,卻教他用拳頭小刀子解決世間的難題。在城內城外,夏南輝真是個禍胎,打架

    管閒事總少不了他一份。五年前,他糾合幾個不良少年,把黃山橋丁家的幾個地方豪少打得

    頭破血流。要不是量天一尺念他少不更事網開一面,他必定要坐牢甚至徒流。從此,他失了

    蹤,晃限五載,已經是二十四五歲的壯年人了。歲月令人成熟,環境可以令人變化氣質,但

    不可能把一頭豹,變化成一頭羊。這五年中,他在外地幹些什麼勾當,沒有人知道他的底

    細。

    量天一尺的臀部挨了板子,其實傷並不重,執刑的人都是他的部屬,那些傢伙揍人有獨

    到的功夫,打人的技術高明得不可思議,一棍可能把人打死,千棍也不過打傷一層表皮。他

    需要人扶,是裝給局外人看的。像他這種練了內家深厚氣功的人,不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他就

    死不了。

    晚間,小廳裡幾個人在小酌,量天一尺、夏南輝、三位捕房的同胞、兩位好友。

    量天一尺平時就能喝,七個人已喝了一缸紹興酒。

    「曹頭……哦!該稱你曹大爺。」夏南輝替主人添酒:「養老金落了空,但不知是否有

    後患?」

    「大概沒有。」量天一尺苦笑:「那個什麼鹽政四大總理鄢狗官,已經動身到府城去

    了,沒有人留下追究,知縣大人總算有良心,法外施仁網開一面。其實他恨那狗官恨得要

    死,被勒索了一千兩銀子程儀,他能不恨之入骨?所以才不理會狗官的要脅追究。」

    「說你蠢你還真蠢。」夏南輝搖頭:「過境大奸臣的事你居然去管,簡直是在老虎嘴裡

    拔牙。」

    「該管的事我當然要管。」量天一尺抗議:「他那些爪牙保鏢隨便當街打人殺人,我能

    不管?」

    「你管,結果是……你算了吧!你小小一個二等縣的捕頭,算那門子蔥?」夏南輝不客

    氣地說。「他在淳安,把縣大爺海瑞弄丟了官,在慈溪,把縣大爺霍興瑕當堂打掉冠帶趕出

    縣衙。他掌理天下鹽政,往來天下各地,每年光是孝敬大奸臣嚴嵩父子的金銀,就不下三十

    萬兩之多,他如果不在沿途向各地官吏富豪勒索搜刮,金銀那裡來?你膽敢阻止他的爪牙橫

    行不法,怎不倒楣?如果他再逗留三兩天,你這條命算是丟定了。總算你運氣不差。」

    「不談我的事,談談你。」量天一尺改變話題:「說吧,這幾年在外面混得不錯吧?」

    「當然不錯。不像你,一個月賺那麼幾斗米一二十兩銀子賣命錢,你又不貪污枉法,窮

    得快沒褲子穿啦!」

    「我在等你說呢!怎樣不錯?」

    「到處打抽豐,金銀來去像流水。」

    「什麼?你在闖蕩江湖?」量天一尺眉頭皺得深深地。

    「談不上闖蕩,就那麼一回事,玩夠了,回家來看看,正好碰上你倒楣這檔子狗屁

    事。」

    「回來也好,找份工作……」

    「鬼的工作!」他笑笑:「明天我就走,要不是等你出獄,我早就走了。」

    「就走?急什麼?」

    「急著賺錢呀!哈哈!來,敬你一杯。」

    「唉!夏小哥……」

    「哈哈!不要為我沒出息而惋惜。人生苦短,一樣米養百樣人,各人有各人活命的方式

    和對人生的看法,勉強不來的。如果闖膩了,也許我會落葉歸根,因家鄉養老過活,但現在

    不行,我還年青呢。」

    「你……」

    「你放心,雖然你已經不再執法,但我不會在家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知道,我是尊敬

    你的,天下間像你這種正直守法的執法人,太少太少了。」

    「誇獎誇獎。」

    「我準備做一件讓你心安的事。」

    「什麼事?」

    「天機不可洩露。現在,唯一可做的事是喝酒。」

    紹興府,杭州附近的第二大都會。浙江多山,府城裡就有幾座山,臥龍山就是城中的望

    山,府衙就在山東麓。府衙以東,稱府東坊。這一帶是府城富豪人家的住宅區,一座座顯赫

    的宅第園林頗為有名。

    府東坊富豪朱老爺的麗寄園,目前成了鹽政總理大臣鄢懋卿的行館。這狗官其實住在城

    南湖的鏡花園,那也是朱老太爺的城外別墅。他的隨從大小官吏執事,則住在麗寄園,大小

    公務他懶得親自經手,他只經手要金銀。

    這狗官行蹤遍天下,形同欽差,掌管天下四大鹽運司:兩浙、兩淮、長蘆、河東。去年

    在淮安,一下子把兩淮每年鹽稅金,從六十萬兩加至一百萬兩。這次巡視浙江,整掉了兩位

    膽敢摘奸發伏的知縣;淳安的海瑞;慈溪的霍興瑕。狗官的本職是左副都御史,言官兼理天

    下鹽政,全是大奸臣嚴嵩父子提拔他的功勞。本來御史出京不許帶家眷,這狗官卻帶了大群

    妻妾遨遊天下,光是他那雲龍大轎,就要十二個美麗女郎充任橋夫,無法無天,天人共憤。

    那時的湖稱鏡湖、太湖、長湖、慶湖……位於城南郊,大得地跨兩縣,湖週三百五十餘

    裡,其中名勝古跡數不勝數,分為東湖和南湖,西起小西江,匯入七十里外的曹娥江。

    鏡花湖就在湖西端近常禧門的湖岸上,距城不足三里。那一帶全是花園別墅,春日裡游

    客如雲,平時也有不少人來遊湖,各式遊客都有。

    園東端不遠處的漪瀾閣花木扶疏,東面可看到大能仁寺的殿堂樓閣,可看到湖中的侯山

    勝跡小隱園,因此形成一連串的風景線。風和日麗,平時遊客甚多,小販做買賣的人更不

    少。

    午後不久,三艘遊艇靠上了湖岸,數十名男女個個身穿華服,男的綢袍緞褲,女的一個

    比一個美,花枝招展幽香陣陣。

    有些男女佩了刀劍,那是鄢家的保鏢爪牙。

    爪牙打手們先登岸,將遊人趕散。原來是鄢狗官的三個妾侍遊湖回來,要到漪瀾閣走

    走。

    兩名打手到一株大柳樹下,石凳上躺著一位像貌堂堂衣著穿得相當樸素的壯漢。大白天

    居然在風景區睡大頭覺,顯然不是風雅之士,遊客有男有女,這樣睡真不雅觀,定然是游手

    好閒的俗人。

    「喂!起來。」一名打手踢動大漢的腳大叫:「快!起來!」

    「咦!你怎麼啦?」大漢睜開虎目大驚小怪:「怎麼踢人?幹什麼?」

    「趕快走開!」打手怪眼瞪得滾圓:「咱們夫人來遊玩,閒人迴避,起來,快走開。」

    「什麼?什麼夫人?羅剎夫人呢,抑或是皇后娘娘?」大漢挺身坐起火氣上衝:「趕走

    了太爺的瞌睡蟲,賊三八你得賠。」

    好傢伙!這位仁兄比豪門打手還要凶。

    兩打手一怔,接著無名火起。

    「混帳東西!」踢大漢的打手破口大罵,猛地右手一揚一耳光抽出。

    大漢挺身站起,左手一抄,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奇準地扣住打手的右手脈門反扭。

    「哎……」打手狂叫,扭身半挫搖搖欲倒,痛得滋牙列嘴吃足了苦頭。

    另一打手大吃一驚,本能地上前相助,伸手急抓大漢的肩井。

    「劈拍!」耳光聲清脆悅耳。

    相助的大漢手尚未接觸大漢的身軀,使挨了結結實實的兩耳光。毫無躲閃的機會,被打

    得連退五六步,口角有血沁出。

    「你罵誰混帳?」大漢給了受制的大漢兩耳光:「再罵一句我聽聽看」

    「哎唷……」打手狂叫:「救命……」

    兩名打手與一男一女兩名保鏢,奇快地聞聲飛奔而至,聚眾結黨的人,有一種共同心

    理:一致對外,不問是非,男女兩保鏢就抱有這種心理而來,本能地上前幫助同伴,不問是

    非,先動手再說。

    大漢適時轉身,似乎不知強敵掩至,以背向敵,一聲冷叱,將擒住的打手猛地一掀。有

    骨折聲傳出。斷了臂骨的打手在淒厲的狂叫聲中,飛跌出丈外。同一瞬間,男女兩保鏢雙掌

    齊出,拍向大漢的左右肩,壓力及體立即五指疾收,要扣肩井擒人。

    大漢似乎受了傷,拍在雙肩的兩隻手掌極為沉重,顯然存心要拍碎他的雙肩,他仍能反

    擊,在驚叫聲中,兩保鏢各有一隻腳被大漢踹中,驚呼著踉蹌後退。

    大漢前竄丈餘,一躍而起。

    有五六個人狂奔而來,接應男女兩保鏢,擁著一群美女的其他保鏢和奴婢,站在遠處訝

    然旁觀。

    「你們人很多。」大漢咬牙切齒一面退一面說。「好,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你們

    給我好好等著。」

    聲落,在一群追逐者大聲喝罵中,扭頭飛掠而走、走勢有如星跳丸擲。

    「退回來!追不上了,這傢伙腳下速度相當驚人。」一位鷹目炯炯的中年人喝住了同

    伴,向臉色不在常的男女保鏢惑然問:「鄭老弟,你的大摔碑手與冷姑娘的冷焰掌,居然沒

    將一個後生小輩留下,你們沒用勁,是不是有意縱放意圖不明的挑鬥暴客?」

    「盧兄,我和冷姑娘打算擒他,沒料到他竟然那麼高明。」男保鏢鄭老弟苦笑:「兄弟

    竟然栽了!該死的傢伙,下次碰上他,我要剝他的皮。」

    那位女保鏢冷姑娘,大概膝蓋脆弱的部位被踹得不輕,痛得粉臉泛青,煞氣湧現在冷電

    四射的大眼中,破壞了原本的臉龐美感,美麗的女人動了殺機,是相當嚇人的。

    幾個人扶走了挨揍的兩個打手,一個雙頰育腫,一個右臂骨折。

    「到底發生了什麼?盧管事。」匆匆趕到的一位荊釵布裙中年婦人沉聲問:「三夫人在

    問話呢!」

    「有個手腳高明的傢伙,打傷了咱們兩個人。」中年人盧管事欠身答:「神手鄭福與冷

    倩倩姑娘,都沒能留下他,讓他給跑了。請轉稟三夫人,不必理會。」

    「盧營事,趕快派人去查,恐怕是刺客。」中年婦人皺著眉頭說:「出了事就得徹底追

    究,可不要抱著大事化小的態度處理意外事件,不要放過任何可疑徵候,真要出了事,可不

    是好玩的。」

    「宓管家,你請放心,在下理會得。」盧管事訕汕地說:「不會是刺客,還沒有這麼大

    膽的歹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即使是刺客,也不會行刺三夫人。」

    「但願如此,我這就向三夫人回話。」宓管家用權威的口吻說:「不要再耽誤了,立即

    動身,三位夫人馬上要前往大能仁寺進香。」

    「好的。先行的執事人員動身了。」

    西大街的商業區,從運河來的貨主水客,皆在這一帶的商埠和旅店落腳,市面相當繁

    榮。這一帶的治安,由山陰縣捕房負責。由於鹽政總理南巡返駕,預定在府城逗留二十日,

    在本地處理鹽務公事,治安人員全部出動防範意外,因此,不安的情勢,市民都可以感覺出

    風雨欲來的不吉之兆。

    鄢狗官在淮安遇上兩次刺客,在河南地面碰上了七次之多,這就是狗官不惜花費重金,

    招請大批保鏢的原因所在。他自己的貼身隨從中,有幾位男女隱去本來面目,藏身在奴僕婢

    女中,連那些禮聘來的保鏢,也不只這些人的來歷身份。

    憑幾個人的口述去追查一個年青歹徒,並非容易的事,進行得並不順利,必須出動大批

    人手。掌握住本城的地頭蛇,與吃黑飯的狐鼠,進行圍網卷毯式的搜尋。

    入暮時分,三名大漢跟在盧管事身後,在一條小巷口攔住三個潑皮打扮的漢子。

    「尊駕想必是九指城隍南振光南老兄了。」盧管事臉上湧起令人心悸的陰笑:「在下姓

    盧,盧世昌。」

    「不錯,十年前,在下被對頭切掉了一個指頭。」九指城隍毫不臉紅地說,臉上雖有驚

    容,但口氣仍有自負與嘲弄的意味:「閣下是江湖上名震宇內的風雲人物,大名鼎鼎的勾魂

    客盧大老爺,鄢總理大人的紅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在下幸會,三生有幸。」

    「好說好說,但願尊駕真的有幸。」勾魂客笑得更陰更險:「不久前馬夫子派人傳出口

    信,南老兄想必聽說過了。」

    「豈只是聽說過?巡檢大人幾乎揪著在下的衣領,耳提面命手指點在南某的鼻尖上,聲

    色俱厲說得一清二楚。即使說得不清楚,南某也完全懂得其中的意思。」

    「那就好,可有消息?」。

    「抱歉,南某已調神遣鬼滿城竄,毫無線索。」

    「真的?」

    「南某為人陰狠毒辣,但說話一是一二是二,雖然有時候並不怎麼誠實。」九指城隍大

    牛眼中有明顯的不滿:「皇帝不差餓兵。盧大老爺,鄢總理用大箱大櫃裝金銀,差遣人卻一

    毛不拔。為了打發南某那些天不收地不留混混弟兄辦事,南某白貼了近百兩銀子,鄢總理向

    天下各地官吏、稅吏、鹽商、權豪諸多需索,居然進一步向南某這種下九流地老鼠打抽豐,

    盧老爺可能躍登龍門身價十倍,不再認為自己是江湖出身的人了,不然為何不講幾句公道

    話?一口咬定本城有刺客,咱們這些人可被整慘了,什麼事都幹不成啦!那個不是在吃老本

    光賠不嫌?」

    「別向在下發牢騷。」勾魂客沉下臉:「盧某也是個聽命辦事的人,有什麼苦水,為何

    不向馬夫子當面吐?」

    「我的老天爺!」九指城隍放起潑來叫天:「江湖上二十年主宰別人生死的高手名宿,

    馬夫子無常一刀馬若天,豈是像我們這些地方小鬼敢發牢騷吐苦水的主子……」

    「你就敢在我勾魂客盧世昌面前桀驁不馴?」

    「好漢怕賴漢。」九指城隍趕忙見好即收:「你盧大老爺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畢竟是

    英雄人物,英雄有客人的雅量。馬夫子……我可不敢胡說八道了。」

    「劈啪!」勾魂客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抽了九指城隍兩耳光。

    「這可以證明你招子不夠亮。」勾魂客獰笑:「你只知道咱們需要貴地的人相助,便自

    以為是斷定咱們勢必賣你三分帳,因此才敢對盧某冷嘲熱諷,其實你犯下了知己不知彼的嚴

    重錯誤,算我勾魂客這次有容人的雅量,只給你小小的教訓。下次如果被在下查出你並未盡

    力,隨便敷衍咱們交辦的事,哼!你去想想後果好了。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趕快去盡力吧,

    再見了閣下。」

    九指城隍三個潑皮,惶然目送勾魂客四個人大搖大擺走路。

    小巷內踱出一位英俊瀟灑的青袍年輕人,笑笑說:「南振光,在老虎口裡拔牙,不會有

    好處的。趕快想辦法替他們捉刺客,免得大禍臨頭後悔嫌遲,哈哈哈……」

    「捉他娘的狗屁刺客!」九指城隍粗野地咒罵:「他們故意惹事招非亂找人敲詐勒索,

    替無辜的人栽上刺客的罪名,便可以獅子大開口,去他娘的混帳三八蛋!」

    罵完,帶了兩位同伴,氣憤地向街尾走了,懶得理會年輕人是何來路。

    年輕人是夏南輝。他的打扮,與在余姚完全不同。人是衣裝,儀表和風度與在漪瀾閣湖

    岸,在石凳上睡覺那位大漢判若兩人。

    目送三位潑皮去遠,他冷冷一笑向相反的方向走,那是勾魂客四個人的去向。

    「得讓狗腿子們忙碌些,亂子鬧得愈大愈好。」他一面走,一面冷然自語:「已經造成

    傷口,得設法讓創口擴大,以便多流些血,甚至生膿潰爛。」

    天黑後不久,十餘名打手,圍住了臥龍山麓的孫家住宅。孫大爺孫桂庭是紹興府十大富

    豪之一,是一位口碑不差的仕紳。但他的兩個兒子孫成孫立,是標準的紈褲子弟,對酒色財

    氣四家難免有點放不開,招朋引類好壞朋友都有。

    總管鹽政的總理大臣,按理無權過問地方官的政事。但鄢狗官的本職是御史,御史掌管

    彈劾所有官吏的大權,又是當權的嚴嵩父子的狗黨,吃定了地方官。因此,在各地公然向地

    方官敲詐索賄,營私弄權,縱使爪牙胡作非為,地方官那敢過問?所以惡奴們包圍孫家。治

    安人員不但公然助惡,連知府大人也明白的表示支持。

    打手們咬定孫家的兩個兒子,是在漪瀾閣湖岸行兇者之一,抓到人一例上綁帶走,如狼

    似虎聲勢洶洶。

    結果是,次日孫家花了不少銀子,把兩個被打得半死的兒子贖回來了事。

    一連三天,府城有十幾戶人家,被打手們像強盜般光顧過,被詐去不少金銀。其中幾家

    並不是富戶,只是家中有子弟相貌有點與行兇的年青人相似而已,遭了池魚之災,親屬們無

    錢相贖,釋放之後,只剩下半條命。

    風波徐息,府城的百姓鬆了一口氣。

    打手們放棄追查的獵物,猜想行兇的人已經逃走離境了。出事的經過就像他們所想像的

    那樣,那只是一個不知利害的年青氣盛武林小輩,忍不下惡氣憤而行兇,事後發現情勢險

    惡,急急逃走避禍。這種偶發事件平常得很,毫無線索追查不易。

    這只是歹徒們的看法,事實要比他們所想的要嚴重得多。

    這天掌燈時分,西大街的會稽酒樓樓上的雅座食客如雲,人聲嘈雜,酒肉香與汗臭充滿

    空間。

    六名打手在靠窗的一桌暢飲,其中的勾魂客盧世昌。六人已喝了一小缸竹葉青,店伙正

    將剛啟封的第二缸送到。

    走道中踱來不住陰笑的夏南輝,一把抓過十斤重的酒缸,推開了店伙。

    「我來給這些大爺們倒酒。」他向店伙說。

    六雙怪眼皆向他集中注視,感到有點奇怪。

    勾魂客的鷹目射出警戒的光芒。

    「你不要瞪著我,我認識你。」他向勾魂客陰笑。「你是江湖上最沒出息的三流黑道殺

    手,勾魂客盧世昌,沒錯吧?我對你們這些人不算陌生.」

    「咦!你閣下……」勾魂客反而一楞,聽出話中有凶兆,一面說一面推杯而起。

    「我姓夏,夏南輝。」他仍在陰笑:「一個江湖浪人,天不留地不收。雖然我夏南輝只

    是一個江湖小人物,但我有我的自尊和性格,而且年輕自負,血氣方剛,受不了撩撥,也忍

    不住怒火,行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受了侮辱牙毗必報。你們欠了我一筆帳,所以

    找機會與諸位算上一算。」

    一名中年人手急眼快,一把便扣住了他的手腕曲池,真力徐發,控制住主宰右半身感覺

    神經的曲池要穴。

    「什麼帳?」勾魂客獰笑著問,右手有意無意地抬高,準備隨時發動攻擊,經驗老到警

    覺心甚高。

    「漪瀾閣湖岸的帳,夏某雙肩傷勢仍未完全痊癒,這奇恥大辱夏某無法忘懷:不討回公

    道,實在心中不甘。姓盧的,那天出事趕來的人中有你,在下沒看錯吧。」

    「哦!原來那天是你。」勾魂客恍然。

    「對,是我。你們會看錯人,在下不會。」

    「很好,很好。」勾魂客向制住他右手曲池的同伴揮手示意:「這小狗進上門來,大概

    是知道逃不掉而來自首的,咱們不能太虧待他,把他帶回去好了。」

    中年人蓄勁驟發,右手一伸掌劈肩井,要先廢他的右臂。

    他的右手抓著酒缸,右肘曲池雖被扣住,但酒缸仍在手中並未掉落。

    旁觀的人只知道同作出手廢臂,豈知眼一花,一聲暴響。酒缸砸在同伴的左肩上,缸破

    酒傾盆而下,酒香撲鼻,酒濺得勾魂客成了浴酒雞。

    「哎……」同伴狂叫往下挫,右肩骨碎,跌坐在地渾身酒濕。

    幾乎在同一瞬間,已經有所警惕的勾魂客,竟然沒封住劈面排空而至的大拳頭,幾乎不

    可能被人切人擊中的面孔,挨了一記不輕不重的拳頭.鼻尖內陷,鮮血湧出,仰面便倒。

    勾魂客其實是一流黑道殺手,而不是三流,竟然挨了一記迎面拳,幾乎令人難以置信。

    「你也想挨一下?」他伸手指著另一名搶來的大漢,陰笑著問:「你自信能比勾魂客強

    多少?強一倍還是數倍?回座坐下!夏某不說第二遍!」

    大漢吃了一驚,打一冷戰。六個人倒了兩個,其中有武功最強的勾魂客。

    右肩已骨碎的中年人坐在酒液中,倚伏在凳上喘息.

    「在下挑這種大庭廣眾的場所和你們打交道,用意就是表明在下的態度,公然向你們采

    取報復行動,以便眾所周知,免得你們再籍機勒索搜刮。」他以震人耳膜的嗓音大聲說:

    「從現在起,是報復行動開始的時刻。你們的人不必對夏某客氣,夏某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們。見面就下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見,諸位。」

    這是公然的挑戰,消息片刻便傳遍府城、引起了極大震撼,治安人員莫不心中叫苦連

    天。

    高手齊出,全力捉拿夏南輝……

    當然,這些高手不再公然搜索。

    在麗寄園中,負責安全的主事人無常一劍馬若天馬夫子召集了重要爪牙開了一次秘密會

    議,策定了捉人的種種計謀。這位天下四劍之一的武林卓越名宿高手,論智謀也是出類拔萃

    的,所以夠資格以夫子的身份,統率一群各式各樣的江湖大豪。

    這天午後不久,勾魂客帶了四個人,出現在城郊陳音山的北麓,直赴一家農舍,砰一聲

    踢開了大門,一擁而入。

    廳堂中六個人圍坐在八仙桌四周,門聲大震,六個人大吃一驚,駭然而起。

    「你……盧大爺,你……」九指城隍驚呼:「你……怎麼找到此地的?」

    「你們躲的地方,盧某了如掌指。」鼻部仍然紅腫地勾魂客直逼近至桌旁,臉上的獰惡

    的神情:「上次在下已經警告過你,而你卻不在乎在下的警告。」

    「我……我已經盡了力……」

    「你撒謊!你遺走了所有的黨羽,自己躲到城外來安居納福,分明是有意拒絕與咱們合

    作。」

    「老天爺!」九指城隍叫起屈來:「我的人都派出去查姓夏的下落,城內城外拚命查,

    我自己也全力搜尋,甚至連運河碼頭都親自出馬……」

    「你的魂魄親自出馬,騙得了誰來?」

    「你……」

    「跟我走,馬夫子要見你。」

    「把他們綁上,用繩子拴了他們的脖子拖回去。」勾魂客向四名同伴揮手下令,轉身向

    外走。

    「不!你們……」九指城隍驚恐地叫,向後面急退:「你們不能這樣……」

    四個傢伙不約而同飛掠而進,其中那位長了弔客眉的大漢猛撲九指城隍,速度之快,無

    與倫比,但見人影一閃即至,大手伸出了。

    九指城隍不甘就擒,大喝一聲,上盤手急撥伸出的大手,同時閃身移位躲避。

    太慢了,掌剛上撥,耳門已挨了沉重一擊,接著頭被抓住往下按,身不由己的向下爬

    伏,背心便被一腳踏住,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道,一照面便倒了,弔客眉大漢高明得出乎想像

    之外。

    片刻間,四個人捉六個人,發生得快結束也快,六個人被反綁了雙手,脖子上加了套

    索,牽狗似的牽出農舍外。六個人不敢掙扎著跟著走,脖子上的牽索不鬆不緊,走慢了牽索

    崩緊,勒得脖子受不了。九指城隍最為狼狽,鼻部流血,小腹也挨了兩拳,痛苦難當。

    沿小徑走了百十步,前面是三岔路,其中一條通向府城。三岔口道旁的密林中,踱出兩

    男一女。

    「盧管事。」一位年約半百,留了大八字鬍的人說:「附近毫無動靜,正點子不在這

    裡。」

    「在下早料定那小輩不會向地方蛇鼠求助,馬夫子卻持相反高見,事實上他錯了。」勾

    魂客用自負的口吻說:「南振光其實也真的盡了力,自己掏腰包打發地棍們四出明查暗訪,

    咱們不能太虧待他,就這麼釋放……」

    「釋放?盧管事,似乎你的心腸變軟了。」

    「房兄的意思……」

    「不是兄弟的意思,而是馬夫子的意思。」

    「這……」

    「進行第二步計劃。」留八字鬍的房兄,眼中閃過令人心寒的光芒:「廢了他們,殺雞

    儆猴,以警告其他不肯全心與咱們合作的人。同時,今後沒有人敢忽視咱們的權威,必定為

    了自身的安全,而努力找出夏小輩的下落來,因為這樣他們才能太平無事,夏小輩便無地容

    身了。」

    「也好。」勾魂客點頭同意,冷然回顧。

    九指城隍的大牛眼中,湧起絕望和驚恐的神情。

    「請放我一馬!」九指城隍狂叫:「我將加請所有的販夫走卒,和一切可以動用的人,

    來替你們搜出姓夏的……」

    「動手!」勾魂客發出冷酷的命令。

    四名大漢立即動手,將九指城隍六個人拖倒,弄斷他們的右手右腳大筋。最後連繩索都

    不解。丟下他們走了,任由六個地根倒在地上狂叫狂嚎。

    房兄發出兩聲短嘯,通知埋伏在農舍附近的人撤退。

    空山寂寂,草木蕭蕭,附近不見有人活動。城郊的山林沒有猛獸,躺在地上候救不至於

    有危險,唯一的危險是在近期沒有人經過,傷勢拖久了大為不妙。

    「這些天殺的狗東西!」九指城隍蜷躺著切齒咒罵:「我對天發誓,只要我留得命在,

    我會用一切卑劣殘忍的手段來回報他們,死而後已,他們做得太絕了。」

    「老大,我們恐怕得死在這裡。」一位同伴慘然地說:「他們把我們留在這裡,顯然是

    陰謀的一部分,天知道他們到底在玩什麼陰謀詭計?」

    「對呀!」九指城隍悚然地說:「他們都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星,殺人不用負責,為

    何把咱們廢了,丟在住處附近棄置不顧?這裡面……謝謝天!有人來了。」

    一個老太婆隨在一位美麗的衫裙小姑娘身後,正從府城方向緩緩而來,老太婆青帕包

    頭,荊釵布裙老態龍鍾,枯瘦的老手點著一根山籐杖,步履維艱半死不活。小姑娘正好相

    反。二九年華青春正當時,粉面桃腮,瓜子臉上嵌了一雙寶石似的秋水明眸,窄袖薄花衫相

    當貼身,隆胸細腰胴體曲線玲瓏極為動人,櫻桃小口紅艷艷地、形成美妙的菱形,令人想入

    非非。左手拈著花繡巾,走路時一扭一扭地有韻有律,真美得令異性心蕩神搖。

    「哎呀!薛婆婆。」小姑娘吃驚地嬌呼,聲若銀鈴:「前面有死人,好多個死人,快轉

    回去。」

    「那些人還沒死。」薛婆婆老臉上有笑容:「你大可不必裝腔作勢做給外行人看,因為

    附近並沒有外行人。救這幾個倒楣鬼吧!他們真的需要幫助。」

    「唔!薛婆婆,你料錯了。」小姑娘目光注視在南面的小徑:「我分明發覺有人,你

    看,那不是來了?」

    「一個遊山的書生。」薛婆婆果然看到了人影。是一位手搖褶扇的年青書生,正施施然

    緩步從前面的樹叢折出,出現時相距仍在三四十步外。

    待救的九指城隍倒地處正好向南,看到了書生。

    「奇怪!這女子的目光可以轉彎?」他心中大感狐疑:「要不,就是功臻化境,已練成

    天耳通天眼通了。」

    他當然明白,這倆老少女人不簡單,如果真是普通人,早就嚇得尖叫著逃跑。怎敢救

    人?

    兩女到了,替他們六個人解綁繩。

    「你們怎麼啦?」美麗的少女一面替九指城隍解綁,一面皺著眉頭問:「人是清醒的,

    手腳……唔!大筋被扭斷,下手人手法非常的高明,你們一定是落在仇家的手中了。廢定

    啦!」

    「姑娘,我們不是落在仇家手中,而是落在可以公然殺人的特權人物手中。」九指城隍

    淒厲地說:「往西面走約百餘步,有一座農舍,轉過前那座松林就可以看見了,勞駕兩位把

    我們送到農舍,感恩不盡。」

    「好吧!本姑娘好人做到底,等那位書生過來之後,找他幫忙抬你們……咦!……」

    原來遠在三四十步外的書生,竟然鬼魅似的出現在旁,難怪少女驚奇得脫口驚呼。

    薛婆婆更感不解,張口結舌忘了繼續救人。

    九指城隍並未留心,因此並不感到驚訝。

    「用不著在下幫忙抬。」書生英俊的面寵上有令異性生出好感的笑容:「姑娘至少一手

    可以扶兩個人。」

    「挾貨物嗎?」少女燦然微笑:「要不就是狹屍體。挾受傷的人,一手挾兩個,你辦得

    到嗎?」

    「這個……」

    「你看出我練了武功,我也知道你非常了不起,至少不比我和薛婆婆差……」

    「薛婆婆!」書生一怔,搶著接口:「天靈婆薛老前輩?失敬失敬。」

    「你知道老身?」薛婆婆站起冷冷地問。

    「江西廬山九奇峰薛家,白道朋友公認的武林世家。」書生說:「聞名而已。」

    「這位公子爺的嘴好甜。薛婆婆,他在恭維你,江湖道上你天靈婆的聲譽不佳倒是真

    的,薛家名列白道並不名實相符,」少女盯著書生笑容十分動人:「你貴姓大名呀?我姓

    安,綽號有點嚇人,出道三年,有些人恨透了我,當然我並不真的那麼可怕。」

    「哦!紅花煞安花鳳。」書生又是一怔:「六煞之一。」

    「如假包換。」安花鳳說,右手一伸,食中兩指拈著一枚飾了一朵小小紅緞花的六寸金

    釵揚了揚。

    「我,夏南輝。」

    「好啊!我和薛婆婆正要找你。」紅花煞安花鳳嬌叫。

    「找我?理由何在?」他頗感意外。

    「我們正想向鹽政總理借一筆金珠珍玩,豈知被你一鬧,警衛增加了三倍,眼睜睜無計

    可施。」紅花煞安花鳳說得理直氣壯:「除掉你之後、我和薛婆婆才有機會.你知道嗎?你

    是個障礙。」

    「哦!原來如此。」他恍然:「我問你,你們對付得了無常一劍嗎?」

    「浪得虛名的梟雄,沒有什麼好怕的。」薛婆婆傲然地說:「論真才實學,老身自信足

    以穩操勝算。」

    「現在,先對付你。」紅花煞安花鳳拈著花釵的左手向前一伸。

    夏南輝站在丈外屹立如山,褶扇輕搖,神色極為安詳從容,但一雙虎目異光閃爍,緊吸

    住紅花煞的眼神。

    「兩位都是成名人物,江湖上的大名鼎鼎武林高手。」他冷然發話:「如果你們居然不

    珍惜羽毛,向我這種一無顯赫家世,二無聲望名位的小人物挑戰。不會有好處的,勝之不

    武,敗了立即從江湖名人打入失敗者的末路永難翻身。你知道嗎?在我來說,這正是夢寐以

    求的好事,成名立萬的終南捷徑。考慮考慮吧,值得嗎?」

    「本姑娘不是向你挑戰,而是要除去你,你準備了,本姑娘的手段……」

    「你紅花煞殺人的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他接口:「過去幾年來,你比任何人成

    名都快,以一個出道僅兩三年的年輕女人,即能躋身於江湖二十武林名人之列,主要的原因

    是你殺人無所不用其極。其二,我也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其三,我沒有武林名人的浮名虛

    譽負擔。因此。你我將有一場並不精彩,但極為凶險的生死搏鬥,我有把握把你打入地

    獄。」

    他開始移動,臉上有自信的冷笑,緩慢地向左繞走,手中褶扇輕搖,以右半身向敵,青

    袍下擺有節拍地輕飄,不像是一個面對生死搏擊的人。他全身的肌肉都是鬆弛的,心意神溶

    鑄為一點,有經驗的人,必定可以從他冷靜的神情中,感到奇大的壓力君臨,不擊則已,擊

    則心意神集中於突發的一點,威力必定石破天驚。

    薛婆婆人老成精,見多識廣,臉色一變。

    「安小妹,小心。」薛婆婆在旁出聲提示:「老身從來沒見過這麼冷靜的人,他將是你

    極具威力的勁敵,切記斂聚心神,不可妄耗真力。」

    紅花煞安花風一聲輕笑,突然閃電似的疾進,像只花蝴蝶,手腳齊來也像一隻急攫入網

    獵物的蜘蛛,罡風乍起,異鳴入耳,一舉手一投足皆有奇異的勁流湧出,似有徹骨裂肌的無

    窮怪異潛勁猝熱發出、匯聚、進爆。

    夏南輝腳下突然加快,但並不慌忙,有如行雲流水,閃動皆能預先一剎那避開對方變招

    的攻擊,不給對方有搶制機先的機會。在極短暫的片刻,他連換數十次方位,滑溜如蛇,吸

    引對方的攻擊,卻又先一剎那擺脫糾纏。不容許對方放手全力進攻,重新引誘對方變招。

    事實上,他引誘對方攻了二十四招,並未回敬一招半式。

    紅花煞終於突然停頓第一輪搶攻,不再愚蠢地浪費精力,美麗的面龐上,綻起動人的媚

    笑,說:「唔!夏南輝,你的閃避身法很詭異,很古怪,是不是移影換形絕技?」

    「哈哈!當然我不會告訴你,也當然否認。」他輕搖褶扇大笑,又開始緩慢移位:「你

    的十二散手攻勢有如狂風暴雨,其實真力未發,你等什麼?」

    「等你露弱點,行致命一擊呀……」

    「你等到了……」

    聲落人突然深進、切入、攻擊,不用褶扇而僅用左手,五指似張似合,猛然拂彈而出,

    他也突然進攻還以顏色。

    紅花煞大吃一驚,覺得他那只拂來的手不僅快得不可思議,而且四個指頭竟然籠罩了整

    個胸部與咽喉,著到指影便已探入似要及體,無法封架,想封也力不從心,在間不容髮的危

    境中,除了暴退之外,毫無封架的餘地。

    退出丈外,他如影附形跟到,改拂為抓。

    這次紅花煞有了準備,大喝一聲,連撥四拳,一面急退一面封架。纖掌運足了真力,每

    一拿皆與抓來的大手接觸,但像是撥中了鋼鐵,反震力反而將身形迫得左右急幌。

    退向經過薛婆婆身旁,老太婆突然一杖點出。

    成名人物,不可能突然乘機偷襲,但薛婆婆竟然出手攻擊,山籐杖捷逾電閃,攻向夏南

    輝的右脅要害。這位天靈婆的輩份與聲望,比後起之秀的紅花煞安花風高,乘虛出手辛辣可

    知。

    夏南輝抓出的左手本能地停頓,啪一聲褶扇一拂,險之又險地拍中點來的山籐杖,勁氣

    激盪。

    天靈婆的山籐杖一偏,一點落空,感到握杖的手虎口猛震,火辣辣地身形也隨之移動,

    馬步一亂。接著,打擊像一連串雷霆光臨肩臂,褶扇像是沉重堅硬的鐵棍,著肉時勁道直透

    筋骨。

    「嗯……」天靈婆痛得含糊地叫,驚駭地飛退。

    夏南輝跟進丈餘,給了老大婆一連串五記敲擊。

    「砰!」天靈婆終於摔倒在地,痛得蜷縮成團呻吟。

    這瞬間,三枚紅花釵魚貫飛到。

    夏南輝不用扇擋釵,側倒斜飛而起,間不容髮地躲過了三枚紅花釵的襲擊。

    不等他停下還擊扑上,紅花煞安花風已經發出格格一陣嬌笑,站在兩丈外說:「好身

    手!難怪你敢向無常一劍叫陣,果然武功深不可測,大名鼎鼎的天靈婆偷襲無功,被打得毫

    無還手之力。夏南輝,你天下大可去得。」

    「好像你我並未了結這場搏鬥……」

    「喲!你好小氣。」紅花煞扭著小腰肢,媚笑如花向他接近,「男人嘛!該有讓女人一

    步的雅量,對不對?」

    「哼!」

    「你哼什麼呢?我知道你很不滿,但誰教你是男人呢?我的朋友很多。如果你再不離開

    府城,仍留下礙事,我會召請朋友全力圖謀你。你說吧!你何時可以離開紹興府?你不會口

    是心非撒謊騙人吧?」

    「免談,我不會離開。」

    「你……你到底想怎樣?」

    「向狗官討公道。」他用堅定的口吻說:「狗官不能先欺負我夏南輝,再派人把我當刺

    客捉拿而不受懲罰。」

    「這……夏南輝,我們其實是有志一同。」紅花煞用上了柔功:「如果能衷誠合作,各

    盡其力各取所需,是不是成功的希望要濃得多?你報復,我和薛婆婆要金珠,把紹興府鬧個

    天翻地覆,但不知夏兄意下如何?」

    從呼名喚姓改為稱兄,很有意思。合作要求的提出,合情合理合乎雙方的利益,站在夏

    南輝的立場來說,由紅花煞提出,可說給足了面子,深感光彩.他如果拒絕,顯然不近人

    情,別有用心。

    「我能信任你們嗎?」他臉上有欣然而又疑惑的神色。

    「你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怎能在江湖上稱雄道霸?」紅花煞不作正面答覆.

    「我們還不信任你呢。」薛婆婆加上一句。

    「似乎,在下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他鬆了戒意點頭:「很好,咱們合作,實力增加

    了三倍,我願意合作。」

    「夏兄,那就一言為定羅?」紅花煞笑得更甜更媚了,美麗的少女快樂的笑,是極為迷

    人的。紅花煞其實不是少女,而是成熟了的美女郎,雖則打扮像個少女,少女的青春氣息,

    加上成熟女人的風情,連躺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的九指城隍,也看得心中一蕩。

    這種神韻,一個在下九流鬼混的地棍看得太多了,太熟悉啦!那些心中沒有痛苦的風少

    女人,臉上就可以看得到這種神韻,故意裝出來的誘人風情。

    「對,一言為定……」夏南輝不假思索地說。

    語音未落,突變已生。

    紅花煞右手驟吐,一掌登出,一股陰柔而力逼內腑可隔紙溶金的勁道,湧向八尺外的夏

    南輝。右腳邁進一步手伸掌吐,便逼近了五尺以上。這表示紅花煞安花鳳的霸道內勁掌力,

    已修至可離體傷人於三尺外的奇奧境界了。

    夏南輝反應奇快,本能的右閃。

    金芒破空疾射,快得令人肉眼難辨,是一枝紅花釵,恰好射向夏南輝的閃避方向,任何

    反應迅疾的人,也不可能避免紅花釵閃電似的致命一擊。

    可是,紅花煞吃了一驚,掌力無功,紅花釵也落了空。

    夏南輝右閃的身形,竟然在閃動的剎那間回到原位.以不可思議的神速疾退五尺,恰好

    停在陰柔掌力消失的距離外。

    「很失望是不是?」夏南輝毫不激動微笑發話:「在下已從你那勾魂攝魄的如花笑靨

    中,看到濃濃的殺機;你不擇手段殺人的特殊性格,也提醒在下時刻警惕防意如繩,你無法

    如意的。」

    「了不起,你是本姑娘最頑強可怕的勁敵。」紅花煞鄭重的說:「現在,本姑娘保證不

    會再有同樣情形發生,誠心誠意與你合作。獲得一個強力的幫手,比樹立一個強敵有利百

    倍,你同意嗎?」

    「在下深有同感。」他說:「但在下有條件。」

    「條件?」

    「對。條件是:一切行動由在下作主.如果姑娘認為無法履行,合作之議取消,各行其

    是,互不干涉。」

    「這個……」

    「姑娘的消息絕對沒有在下靈通,因此在下必須取得行動作主權。姑娘如不同意,就沒

    有商量的必要了,咱們就此分手。」

    「夏兄,你聽我說……」

    「安姑娘,沒有說的必要。在下要對付的人是活的、行動飄忽不易掌握。姑娘所要的金

    珠是死的,始終在狗官的身邊,姑娘沒有擔心金珠跑走的顧慮,所以在下要……」

    「好,我答應你,請教。第一步計劃是……」

    「目下說計劃,言之過早。第一件該做的事,是救九指城隍一群人,就借他們的住處安

    頓,隨時準備出動打擊,動手吧!」

    手腳的關節大筋被拉斷,沒有妙藥續筋膏救治,廢定了夏南輝沒有這種藥,紅花煞和天

    靈婆也沒有。九指城隍六個廢人弄回農舍,躺在床上認命。

    九指城隍懊喪地向夏南輝說:「可知你老兄的舉動,被他們料得相當準確。說實話,你

    老兄不是湊巧出現在這附近的吧?」

    「不是。」他笑笑:「我發現他們派人監視跟蹤你,猜想他們可能疑心你暗中與我通聲

    氣,我也希望在他們的行動中,瞭解他們的進一步動向,真抱歉,南兄,因為我的事而連累

    了你們……」

    「用不著抱歉,夏老兄。」九指城隍咬牙說:「這種倒楣事不能怨誰,只怪時運不佳硬

    是碰上了強龍,小地頭蛇被他們吃定了。」

    「現在唯一可做的是,把你們弟兄找來照顧……」

    「這倒不用擔心,不久之後,我的人會來查看的。」

    「我要借你這裡辦事,小作勾留,南兄不介意吧?」

    「哎呀!太危險。兄弟我反正注定了惡運當頭,這半條命要不要無所謂,但你……他們

    會再來的,你……」

    「他們不會來了,至少短期間不會來。」夏南輝說得很肯定:「當網和釣餌放下之後,

    需要一段時間等待的,他們知道放網放鉤的技巧和經驗。」

    「我也贊成在這裡暫時隱身。」紅花煞說:「夏兄,我和薛婆婆落腳在大能仁寺附近,

    得去把行囊取來。走江湖女人比男人顧忌多麻煩多,不能沒有行囊便是麻煩……」

    「安姑娘,這時千萬不要在外面走動,避免落在眼線的監視下。」夏南輝斷然拒絕:

    「晚膳後再說,目下咱們唯一可做的事是好好休息。大能仁寺在城外,活動不受限制,不必

    急於去取行囊,而且我不打算在此地勾留太久,太久了會出毛病的。」

    這是合作後的第一個要求,紅花煞和薛婆婆當然不好反對。紅花煞是避免失信,薛婆婆

    是不敢反對。自從被夏南輝狠揍了一頓之後,這乖戾老太婆真怕定了夏南輝。

    在天色入黑之前,九指城隍的朋友並來了三批,共有七人,都是前來探問下落的地棍。

    夏南輝把來的人全部留下,以免走漏風聲。

    天黑之後,小地棍們將食物準備停當,分兩處進食。夏南輝三個男女在前面堂屋用膳,

    桌上點起了菜油燈。菜有雞鴨魚肉和菜蔬,還有兩壺酒.

    食間,紅花煞對夏南輝意態悠閒的心情大感不解,大群強敵隨時可到,他怎麼毫不在

    意?

    「夏兄,你好像在度假。飛紅花煞忍不住向他說:「在這裡待了半天,你似乎料定了不

    會有人前來襲擊,也沒有其他的打算,為什麼?」」

    「安姑娘,知己知彼,臨機應變,處事冷靜,這是應付強敵的金科玉律。」他喝乾了杯

    中酒意態飛揚:「無常一劍自稱夫子,自以為老漠深算,他並沒將我一個無名小輩放在勁敵

    的地位,認為我威脅不了他,所以並不急於積極對付我。同時,他的事多得很,保護狗官與

    積極斂財,已經夠他忙的了,那有閒工夫大舉前來襲擊打草驚蛇?所派來專門對付我的人仍

    在各地奔忙,摸不清我的動向,不願貿然下手,所以我樂得清閒。」

    「哦!看來你真有料敵如神的智慧。請教,咱們下一步的行動……」

    「下一步的行動,現在可以說出來了。」他自己斟酒。「酒足飯飽之後,時間也就差不

    多了.安姑娘,你和天靈婆的目標,不是金珠寶玩嗎?」

    「是呀。」

    「你知道狗官的金珠放在何處?」ˍ。

    「這個……應該放在麗寄園。」紅花煞說:「狗官這次是從南京經徽州湖州道而來的,

    沿途向各地官吏勒索程儀珍玩寶物,數量很多……」

    「是很多,但決不會放在麗寄園。」他信心十足地說。「而是在他真正的住處鏡花園,

    他要每受著一遍所獲的財物珍寶才放心。」

    「你的意思……」

    「等時辰一到,我們就到鏡花園。」

    「什麼?往保鏢如雲的地方硬闖?」紅花煞吃了一驚.

    「咦!不往重要的地方闖,能得到什麼?替狗官的跟班隨從收拾破衣舊鞋嗎?」他用帶

    有嘲弄意味的口吻說:「你如果害怕,就不用去了。我真不明白.你們既然不敢往重要的地

    方闖,那麼,來幹什麼呢?珍寶去送給你們嗎?會嗎?」

    「你真的敢去?」紅花煞顯然被激怒了。

    「我當然敢。」他冷冷—笑。

    「好!我們就去。」紅花煞膽氣一壯……

    「這就對了。」他欣然說:「不用急,時間充裕得很,好好填飽五臟廟,再去仍不算

    遲。安姑娘,能喝嗎?」

    「我不需要籍酒壯膽。」紅花煞瞥了他一眼,眼神十分複雜。

    「你膽氣極壯。」天靈婆也盯著他:「是真有把握呢,抑或是活得不耐煩?」

    「也許兩者都有。」他笑笑:「江湖亡命應該有這份豪氣,對不對?入世太深的人,難

    免顧忌太多……」

    「你諷刺老身嗎?」天靈婆冒火得幾乎要跳起來。

    「生氣會老得更快的。」他皮笑肉不笑半真半假地說:「你不覺得像你這種上了年紀的

    人,為了搶奪珍寶所付的代價太大嗎?就算把後宮內庫的天下珍寶全給你,你能享受得了多

    久呢?天靈婆,聽在下的忠告,離開名利物慾吧!還來得及。」

    「奇怪!」紅花煞說:「你……你到底是那一類人?白道襟懷,黑道作風……」

    「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不甘受辱受迫害的血氣方剛浪人。」他推杯盛飯:「人不犯

    我我不犯人。我活著,活得心安理得;受到不平待遇,我會毫不留情地以牙還牙反擊,如此

    而已。」

    「如果無情劍承認錯誤,誠心向你道謙,你就放棄報復嗎?」

    「哦!你在說不可能的事。再說,為了我的事,有太多的人受到無可彌補的傷害,你認

    為我能就此罷了不成?不必說這些無謂的話了,趕快進食。今晚有事忙得很呢!」

    鏡花園,好一座鏡湖旁的華麗別墅。不必追究朱老太爺取這座園名為鏡花的心理狀態,

    也不必認為這位紹興富豪不懂鏡花水月的典故。有些人取名為大拙大愚,或者阿貓阿狗,自

    嘲也好,嘲世也罷,不值得計較。

    數十座亭台樓閣,夜間處處燈火輝煌。朱老爺一夜的燈燭錢,可供窮民一家八口半年生

    活費。

    三個黑影從園西兩丈高的山牆飛越。像梟鳥般無聲無息。

    嘉賓閣,是一棟位於西院的美輪美奐二層高樓,廣闊的院子裡花木扶疏,假山魚池佈局

    雅致。這裡是朱老太爺招待佳賓的地方,派有奴婢照料,貴賓可以不受拘束地活動;比住在

    正宅清靜方便多多。

    七級雕花石階的上方,是一排四根大往的門廊;裡面還有玄關。中門大開,裡面燈火通

    明。門廊外,也掛了一排八盞氣死風大紗燈籠,照耀得院前有如白晝,兩名青勁裝大漢站在

    階上,所佩的刀劍裝飾得相當華麗醒目。

    黑影從花木叢中飛掠而出。突然出現在階下。

    兩名大漢吃了一驚。一刀一劍迅疾地出鞘。

    「仍然估計錯誤。」黑影之一的是夏南輝向兩同伴說:「狗官今天好像不在,不知在何

    處應酬去了,很可能在城裡。不過,珍寶一定還在樓上,兩位進去搬吧!在下在前面開

    道。」

    「可是,狗官不在……」紅花煞腳下遲疑。

    「咦!狗官在不在,並不妨礙諸位搶珠寶;他不在反而對諸位大大的有利,對不對?相

    反地,我夏南輝算是白來了,姑娘竟然不滿意,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姑娘志不在珍寶。」

    階上那位佩劍的人已撤劍在手,哈哈狂笑說:「哈哈哈哈……原來你閣下就是夏南輝,

    並沒有三頭六臂哪,升階!廳中有人專誠等候閣下光臨。」

    「在下既然來了,就算你們在裡面藏了十萬天兵天將,在下仍然要往裡闖。」夏南輝大

    踏步上階。「哈哈!但願等候在下的人,不至於令在下失望。」

    到了階上,一刀一劍與他形成三角犄立。鋒利的刀尖劍尖以他為中心點,奇異的刀風劍

    氣,以空前猛烈的無形氣勢向他集中匯聚,兩人所發的無邊殺氣,也浪濤般向他洶湧。

    「首先,你得通過在下這一關。」劍向他遙指的大漢傲然地說。

    「有何不可?」他毫無顧忌地說,一拉馬步,雙掌一提,吸口氣眼神驟變,兩大漢可看

    出他雙掌是空的。

    身後,紅花煞和天靈婆仍向上走,向他身後接近。

    一聲狂笑,他向下一搓,身形突然猛地向前魚躍而進,雙掌在穿越兩大漢中間時左右連

    拍四掌,以快得令人目眩的奇速,平飛射入敞開的中堂門。

    「嗯……」兩大漢悶聲叫,刀與劍皆來不及攻出阻攔,奇異的掌勁先震散匯聚的刀風劍

    氣,然後劈空掌力及體,兩大漢渾身一震,搖搖欲倒。

    「鏘……」刀劍失手墮地,兩大漢的右手頹然下垂,人也向側一栽。

    登上階的紅花煞大吃一驚。竟然沒有看到兩大漢是為何會倒地的。當然也沒看到夏南輝

    是如何攻擊的,反正只看到夏南輝身影向下一沉,便穿躍入堂去了。從兩人的刀劍指向中穿

    越,刀劍竟然來不及攻出,速度之快,已到不可能的體能極限而且,兩大漢相距丈餘,怎麼

    可能同時被擊中?三方面分明並未沾身呀!」

    天靈婆瞥了兩大漢一眼,悚然向紅花煞說:「是指力,天罡指毀了肩關節。如果我所料

    不差,他的指力已可傷人於八尺外的通玄境界了,可怕。」

    「指力擊中肩關節,能將人擊倒委頓不起嗎?」紅花煞持相反意見:「是一種沒聽說過

    的神奇掌力,你聽到罡風勁氣的嘯聲嗎?」

    寬廣的大廳中燈火通明,朱墀中六名男女成半圓形列陣面對著屹立的夏南輝,六雙怪眼

    厲光凌厲驚人。

    「崤山六怪。」夏南輝語音略感驚訝:「中州來的殺手。狗官果然不惜工本。網羅到一

    流殺手替他賣命。有錢可使鬼推磨,半點不假。」

    崤山六怪是四男兩女,年歲皆已半百出頭,是江湖上有名的春秋社集團創始人,春秋社

    這個集團專向天下有名的俠義名門施暴,凶名昭著,白道人士畏之如虎。但請他們出頭的代

    價極高,只有肯一擲萬金的人,才有資格請他們出頭辦事。

    六怪一個個面目陰沉,六種兵刃同時舉起了。兩長:鴨舌槍和虯龍拐。兩中:護手鉤和

    狹鋒刀。兩短,判官筆和鏡盾藏匕。

    夏南輝扭頭回顧,紅花煞與天靈婆剛好進入廳門。

    「我敢保證。這幾位一流殺手,是狗官請來保護珍寶的。」他凜然地說:「你們既然是

    志在珍寶,對付得了他們崤山六怪嗎?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毫無希望。」

    「加上你,也沒有希望嗎?」紅花煞的神色反而輕鬆:「本姑娘名列六煞之一,難

    道……」

    「一比一,六怪任何一怪,也勝不了姑娘你。但崤山六怪從不與人單打獨鬥,姑

    娘……」

    「你好像有什麼主意呢。」

    「對,主意很好。」他回過頭注視著正逐漸逼近的六怪:「設法把他們分散,分而殲

    之。」

    「如何才能讓他們分散?」

    「一擊即走,分頭辦事。你和天靈婆登樓搬珍寶,我四面奔竄收拾狗腿子。這一來,他

    們六個人便會發瘋似的分頭追逐,大事定矣!準備動手……」

    他心中一懍,大事不妙。

    手一抄一拂,他從衣下撥出一把匕首,神意一動,力貫刃身。

    他直覺地意識到,紅花煞與天靈婆並不聽從他的意見,不但不肯分頭辦事,反而向前衝

    來。

    也許,紅花煞兩人誤解了他的意思,要三個人合力一擊即走,所以衝上來了,擋住了他

    的退向啦。

    他不能後退,後退必定與紅花煞天靈婆撞成一團,大事休矣!

    崤山六怪乘他說話的空隙,正在發起空前猛烈的攻擊,六件長中短兵刀,在快速合圍的

    挺進中向他集中匯合,徹骨裂肌的兇猛暗勁,以他為中心先兵刃湧到及體。

    匕首出鞘的瞬間,他突然不退反進,身形倏動,有如電光一閃,身匕合一衝進,匕首突

    然幻發熠熠光華,吐出數道電虹,驀地劍氣迸發。風吼雷鳴,在迸發的數聲急劇兵刃交鳴

    下,從對面中間的一男一女兩怪中間透圍而出,直衝至堂上,變化之快,令人幾乎肉眼難

    辨,只看到兵刃如電火流光,人影如虛如幻,眨眼間,凶險結束。

    男怪斷了右手,女的斷了左手,痛得搖搖欲倒,在朱墀中心打旋掙扎。六怪全力一擊,

    反而廢了兩怪。

    其餘四怪已回過身來,厲吼著在堂上急搶。

    紅花煞與天靈婆並未交手,退到廳口去了。

    「崤山六怪如此而已。」他轉身向敵沉聲說,左肩背衣裂血出,顯然剛才他也受了傷:

    「安姑娘,分頭辦事,登樓……哈哈哈……」

    他身形疾射,退向左後方的堂口。

    四怪憤怒地急追,亂了陣腳。

    「滾!」他向挺劍從後堂衝出來的一名保鏢沉叱,匕架住錯開來劍,一腳踢中保鏢的右

    膝,膝骨應腳爆裂。

    同一瞬間,他扭頭揚左手大喝:「打!」

    追近身後僅丈餘的一怪,毫無閃躲的機會,一枚制錢切入右肩井,切斷了右臂筋嵌在肩

    窩內。太快了,目力最佳的人,也不可能看到飛行迅速的飛錢,必須憑本能躲閃,本能直覺

    比目力要有效些。

    「哎……」中飛錢的男怪驚叫,腳下一頓,反而擋住了後隨的三名同伴。

    夏南輝一閃即逝,進入後堂失了蹤。

    整座鏡花園人聲鼎沸,亂了一個更次,等從府城飛越城頭趕回聲援的高手到達,入侵的

    人早已鴻飛杳杳了。

    城內的麗寄園雅室中,由於城外鏡花園傳來警訊,重要的保鏢人物皆已聞警赴援,此地

    便沒有幾個能加強各處的警備了。

    華麗的內廳中,腦滿腸肥禿眉凸眼的鄢懋卿穿了綠綢寬便袍,像座山般坐在巨大的太師

    虎皮交椅內。他左右和後面,共有九名千嬌百媚,穿著蟬紗雲裳的女郎、形成一座香噴噴的

    肉屏風,把他捧菩薩似的擁簇在中間。這位天下四大奸惡敬陪末惡的狗官。平生最嗜好的兩

    樣東西是:金珠與美女。而且,他是全國最負盛名的金珠美女收藏家之一。僅替他抬轎的絕

    色美女,就有二十四名之多,一次用十二名。

    堂下,兩側肅立著十餘名貼身人員和隨從。

    夫子馬若天帶了四名隨從,站在堂下神色有點不安。這位名列四劍之一的無常一劍,身

    材高瘦手長腳長,三角臉再加上三角眼弔客眉,任何人見了他的尊容,也會心懍懍,再一接

    觸他那陰森冷厲的目光,膽小的朋友真會嚇得魂飛魄散;這是個天生就令害怕的人,煞氣太

    重了。

    「到底城外發生了些什麼事?」狗官用帶了江西土腔的官話詢問,暴眼中表露出不耐的

    神情。

    「屬下正在查。」無常一劍馬夫子久身說:「有人入侵鏡花園。由於用信號傳訊,無法

    獲知詳情。屬下已將人派出城策應。料亦無妨。鏡花園有崤山六怪坐鎮,天下一等一的好漢

    也逃不出他們的掌心,請大人寬心。」

    「我寬心?」狗官豬眼連翻:「要是今晚我沒留在城裡赴東海公的宴會,豈不飽受驚

    嚇……」

    「哎呀……」堂下的馬夫子突然驚叫,飛掠而上。

    狗官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不速之客,他的後面本來並站著三位美人,這時,三位美人都

    呆呆地向左右讓開。

    出現在椅後的人是夏南輝,一把挾住狗官往上提,飛起一腳,沉重的虎皮交椅向堂下飛

    砸,砸向衝上來的馬夫子。

    「哎呀……啊……」狗官掙扎著尖叫。

    九名美女燕掠鶯飛,登時大亂。

    「哈哈哈哈……」

    夏南輝仰天狂笑,笑完說:「馬夫子,制止你那些打手走狗妄動,不然你們將樹倒猢猻

    散,沒有什麼好混啦!任何人妄想搶救狗官,必須負狗官生死的重責。」

    「大家退!」接交椅在手的馬夫子沉叱,將騷動的人群制壓住.放下交椅:「閣下,有

    話好說,你是……」

    「夏南輝。」他將狗宮按跪在腳前:「冤有頭債有主,夏某是來討公道的,是誰的主

    意,把在下列為刺客四處緝拿的?」

    「我……本官……」狗官根本沒聽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本能地叫嚷。

    「劈拍!」他凶狠地抽了狗官兩耳光。

    「哎……」狗官被打得清醒了,駭然驚叫仰面便倒。

    「我就找你。」他陰森森地說,一腳踏住狗官的小腹。

    「救命……」狗官喪膽地狂叫。

    「夏老弟,請不要誤會。」馬夫子強抑心頭的怨毒,低聲下氣請求:「那是勾魂客盧老

    兄的主意。他負責保護三夫人的安全。出了事他羞憤難當,所以橫定了心……」

    「至少,狗官須負大半責任。」他搶著說。

    「不要殺……我,請……請請……」狗官瘋了似的狂叫,在他的腳下扭動掙扎,大概腹

    部被踏得相當難受,這輩子那曾受過這種驚嚇和痛苦?

    「辟啪辟啪!」他俯身連抽狗官四記陰陽正反耳光,乾淨利落,勁道不輕不重,恰好可

    拍松大牙,狗官口中立即有血流出口角。

    「你少臭美!」他獰笑:「像你這種貨色,值得夏某殺你污我之手?」

    「好漢饒……饒命……」

    「我夏南輝不是好漢,所以不屑系你。」

    「夏老弟。既然你不自命為俠義英雄,大可商量,你開出條件,怎樣?」馬夫子大聲

    說,心中略寬。

    「為了在下的事,你們勒索了府城人士多少金根,傷害了多少人?」

    「這些事老弟犯不著管,是嗎?」馬夫子盡量壓抑語氣中的怒氣。「如果老弟打著行俠

    仗義的旗號,馬某就用不著饒舌了。夏老弟,我明白你的來意。其一,馬某向你道歉。其

    二,賠償老弟的損失。」。

    「你明白就好,但夏某的要求,與閣下所想的有些少不同。」

    「不同是可以商量的。可否請老弟提出高見?」

    「其一,夏某要求狗官公開道歉,公開向紹興府的人士道歉,而不是你馬夫子個人私底

    下的道歉。其二,你們勒索八大戶的十六件古玩奇珍,與一千八百兩黃金,加三分利算給

    我。」

    「混賬!你……」馬夫子憤怒地咒罵。

    狗官聽得一清二楚,大聲急叫:「我給,我給。馬夫子,答……答應他……」

    「馬夫子,你是打算反抗狗官的命令了。」他陰笑著說:「你準備擺脫奴才身份,好現

    象,想不到你還真有點骨氣呢!」

    馬夫子的手,閃電似的抓住了劍靶,顯然激動到了極點,忍無可忍。

    「啊……」狗官凌厲地狂叫,在夏南輝的腳下痛苦的扭動。

    夏南輝的手中,也出現匕首。

    「如果我被你無常一劍的名頭唬住,受了侮辱就該遠遠地逃開以保全性命。」他神色莊

    嚴地說:「我夏南輝敢前來報復,就沒將你無常一劍的威脅放在心上。姓馬的,有種你就拔

    劍衝上來。」

    「在目前的情勢下,你是勝家。」馬夫子的手離開劍靶,臉色突然變得出奇地平靜:

    「古玩奇珍與金銀,都放在鏡花園。你是等天亮後馬某派人送給你呢,抑或是現在就跟在下

    出城去搬?兩千兩黃金有一百多斤,你個人搬得動嗎?」

    「最笨的傻瓜也不會聽你的。」他冷笑:「明天午正,金珠珍玩黃金,必須用一隻瓜皮

    艇.送至湖中小隱園南岸,過期不候。記住:你們的人必須遠離小隱園。」

    「好,老夫答應你。」

    夏南輝挪開腳,在狗官身上連下七指頭,制了七處經穴,手法似乎並不怎麼詭奇。

    「在下收到之後,三天之內回來替狗官解穴疏經。」他收手揪起狗昏:「狗官你聽清

    了,你的性命如果比古玩金珠賤,那就保留那些搜刮來的贓物吧!你死後可以放在棺材裡陪

    葬,帶到陰司地獄裡享受好了。」

    他將狗官向堂下—推,人化狂風掠向後堂口。

    這瞬間,他眼角餘光瞥見另一堂口珠簾微動,出現一隻晶瑩的小手。

    他本能地心生警兆,急掠的身軀突然向前一仆,然後側滾。

    這剎那間,有高速飛行的細小物體貼背而過。擦衣所發的灼熱傳抵肌膚,似乎背部並未

    受損,體內的護體先天氣功陡然波動,似難抗拒那種可怕的磨擦怪勁。

    他一滾而起,斜竄入堂口。

    好險!他想。

    那只晶瑩小手一定是女人的,所發射的是可破內家氣功霸道暗器。可怕,他已沒有時間

    求證,大批高手包括馬夫子在內,正怒吼如雷飛縱而至,他必須及早退走。

    次日午正,小隱園陷入大包圍,五六十名高手分乘六艘華麗的遊湖船,在瓜皮小艇靠岸

    的後片刻,六艘船分六方飛快地駛到登上侯山湖岸,徹底搜索整座小洲。

    侯山小隱園沒有夏南輝的蹤跡。瓜皮小艇上,也沒載有古玩珍寶和黃金。

    小隱園的山牆近園門處,貼了一張白紙,上面寫著:「留下狗官巡遊天下所搜刮的珍寶

    與金銀,以為失約者戒。知名不具。」

    未碑初,九指城隍養傷的農舍。

    昨晚大鬧鏡花園之後,夏南輝便在撤出時與紅花煞天靈婆分手,約定未牌正在此地會

    合,他自己入城大鬧麗寄園。他是午牌初先到小隱園的,早知馬夫子不會踐約,更知道狗官

    不願交出珍寶黃金,留了字悄然撤走,遠在兩里外一艘遊艇上藏身,遠眺一眾走狗狂搜侯

    山,不等走狗們搜畢,便離開返回農舍。

    身在危境的江湖人,決不在原地逗留過久,他與紅花煞約定在原地會面,犯了江湖大

    忌。走狗們早知道九指城隍的藏匿處所,決不可能就此不再過問的。

    午牌正末之間,四面八方就有人悄然潛伏。

    九指城隍六個人的傷勢好不了的,右手右腳的大筋被弄斷,那能好?屋中有六位地棍照

    料,還有兩位郎中駐留醫治六位傷者。

    未牌初,六位地棍正在堂屋中,與兩位郎中商量治傷的事,後堂突然踱出三個穿青罩袍

    的中年人。

    「咦!你們是……」一名地棍大驚急問。

    「不要問咱們的來歷。」為首的虯鬚中年人說:「告訴我,夏南輝預定何時返回?」

    「這……回前輩的話。」地棍鎮定下來了:「小的們委實不知他的活動情形。他是昨晚

    天黑之後走的,沒交代是否回來,也沒留下任何物品,更沒說過要回來。」

    「唔,這小子機警精明,不會在你們前露口風。」

    「小的……」

    「別說了。」中年人搖手示意:「你們照常活動,照常辦你們的事,只當咱們沒在此

    地。不管夏南輝來不來,你們都不必介意,十萬不要外出,不然……你們該明白利害。」

    三個中年人在門口向外眺望片刻,然後入內去了,六個地棍與兩名郎中,心中暗暗叫苦

    不迭。

    通向府城的小徑出現了人影,是紅花煞與天靈婆,兩人有說有笑趕路,距農舍還有裡

    余,小徑通過一座楓林,人林之後暑氣全消。

    林右草本叢中傳出一聲怪叫,崤山六怪中的兩男一女三怪,神情極為獰惡地撲出,有如

    三頭髮瘋的牛。後面,勾魂客盧世昌帶了五名打手跟出,一面大叫:「請三位不要衝動,要

    活的!」

    人多勢眾,來勢洶洶,紅花煞一聲嬌笑。向林左飛掠而走,天靈婆更快,一躍三丈,去

    勢如電射星飛。

    崤山六怪果然有過人之能。挾鴨舌槍的大怪御尾狂追,穿林撥枝奇快絕倫,三五起落便

    到了紅花煞身後不足一丈了。

    「你死吧!」大怪身形突然加快,獰惡地一槍扎出,單手運槍可遠及丈外,這一槍眼看

    要貫穿紅花煞的背胸。

    側方—株大樹後,突然幻現一個人影,錚一聲清鳴,一根短兵刃上挑,奇準地將鴨舌槍

    排得向上揚,不但失去準頭,槍尖間不容髮地離開紅花煞的背心,而且上震的勁道相當凶

    猛,槍尖向天,大怪的衝勢卻無法及時止住,仍向前急衝。

    崩起鴨舌槍的短兵刃是一枝尺八簫,用的雖是巧勁四兩撥千斤,但其中仍然具有無窮潛

    勁,但見簫影再閃,噗一聲敲破了大怪的前額。

    「砰!」大怪摔出丈外,撲地仍向前滑出八尺、壓倒了不少0小草。

    另兩怪正飛掠而來,來晚了。

    尺八簫的主人,是位美得出奇的穿綠衣裙女郎,裙袂飄飄有如御風而行,跟在紅花煞後

    面嬌呼:「安大姐,天靈婆,不要逃啦!我斃了大怪,還有兩怪不成氣候,何不收拾他們永

    除後患。」

    紅花煞在急速竄走中大旋身,居然靈巧地停住了。

    「張小妹嗎?好!坯葬了他們。」紅花煞欣然叫,一聲龍吟,撤下佩劍,今天她不但佩

    了劍,且佩了百家囊,與昨天的村姑裝扮完全不同。

    男女兩怪到了,天靈婆也回身奔近。

    大怪腦袋被敲破,這兩怪眼都紅了,那有好修養先打交道問名道姓?女怪瘋狂地撲上,

    左手鐵鏡盾右手握匕,盾前推匕吐出,猛攻張小妹,聲勢極雄。

    「來得好!」張小妹嬌笑著叫。綠影一閃,盾匕走空,簫卻神乎其神地向側方反點,就

    在雙方相錯而過的剎那間,簫無情地貫入女怪的左肋下。

    綠影似流光,遠出兩丈外去了。

    「嗯……」女怪驚叫,踉蹌煞住腳步,左肋鮮血泉湧,剎那間便染紅了衣裙,盾首先脫

    手墜地。

    同一期間,天靈婆的山籐杖發似奔雷,一記莊家打狗俗招敲向男怪的中盤腰跨。

    男怪的護子鉤毫不客氣地硬接山籐杖,反應奇快絕倫。可是,側方的紅花煞卻乘機下毒

    手,不揮劍衝上配合天靈婆攻擊,卻左手一揚,既不出聲示警,也不知會天靈婆,一枚紅花

    釵乘虛而入,快得令人無法看清釵影。出其不意貫入男怪的右肋。

    「啪!」護手鉤與山籐杖接觸,杖應釣中斷,鉤順勢一揮,血光崩現。

    「哎呀……」天靈婆厲叫著飛退丈外,右肩外側被鉤掉一條肌肉,男怪止步,突然發出

    一聲痛苦的呻吟,丟掉鉤雙手抱住右肋幌了兩幌,蜷曲著栽倒。

    男女兩怪倒地,其間相差極為短暫。

    「謝謝你,張小妹。」紅花煞欣然上前招呼:「後面還有六個強敵,再幫我一

    次。」。」

    「沒有人追來了,那六個人早已知難而退啦!」張小妹將簫插人腰懸的蕭囊、:「你和

    天靈婆怎麼出現在紹興?早些日子,不是聽說你在九華附近遊蕩嗎?」

    「為了追蹤鄢狗官,所以跟來浙江,想發一筆財。」

    右側方四五大外的大樹後面,踱出書生打扮的夏南輝。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夏南輝輕搖褶扇接近。「安姑娘,你已經死了一次了。崤山

    六怪曾經發了財,但現在他們已經無法好好享受了……」

    「這人說話又無禮又刻薄。」張小妹突然搶著說,聲到人動,但見綠影如虛似幻,突然

    貼身玉手疾伸,五指半伸半屈,到了夏南輝的胸前。

    「蘭花巧手!」夏南輝也掏出了真才實學,虛影一幌便脫出五指的籠罩威力圈,閃在丈

    外的一株大樹後。

    「是個識貨的行家。」紅花煞笑吟吟地說:「張小妹,打不得。」

    張小妹收了追擊的衝勢,明亮的媚目中有驚訝的表情。

    「能逃過本姑娘貼身猝然一擊的人,很了不起。」張小妹轉向紅花煞:「他是誰?你的

    朋友?」

    「目前是朋友,以後,就難說了。」紅花煞說:「我替你們引見,他姓夏,夏南輝。夏

    兄,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張秋月,一位遊戲風塵的怪姑娘。」

    「呵呵!幸會幸會。」夏南輝收了褶扇上前抱拳含笑行禮:「張姑娘確是怪,見面禮是

    蘭花巧手隔空取穴。呵呵!姑娘是不是把天下的男人都看成死仇大敵?」

    「你說呢?」張秋月美麗的面龐綻起動人的微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

    無;把每個陌生人看成仇敵,活得要長久些,這就是江湖人的處世金科玉律。夏兄,你是不

    是要我對你有幾分溫情?」

    說得又大膽又坦率,笑得又美又動人,夏南輝不由心中一動,這才真正留心打量這位可

    愛的姑娘。看外表,張秋月比紅花煞年輕三四歲,臉上沒加脂粉,天然國色,因此反而顯得

    年輕天真,那雙秋水明眸中,就沒有紅花煞那種令人心悸的煞氣和陰森內涵。

    「我不需要溫情。」他笑笑說:「需要強而有力的幫手來對付無常一劍身側所隱藏的不

    測人物。崤山六怪昨天在我肩背留下一道小創口,昨晚一枚怪釵幾乎要了我的命。諸位。這

    裡處處凶險,我帶你們找安全地方藏身。」

    那時的鏡湖好大好大,匯聚三十六條小河的水。南湖還未被圈為田,東湖也不是小池塘

    般的湖,而是廣三百餘里,東西直抵曹娥江的大湖,到處都有漁村港灣,藏身極為容易。從

    陳音山北麓的大道,直抵二十七里外的蘭亭勝境,更是有山有水有林有竹,風景如畫美不勝

    收,形容「山陰道上」這句話言,就是指這條路上的風景線,任何角落都可以藏匿,任何地

    方都可以獲得方便的舒適食住。

    因此,無常一劍即使想積極搜尋夏南輝的下落,也力不從心。在這裡,狗官一群人算是

    異鄉客,人地生疏,無能為力。再加上地棍們因九指城隍的不幸遭遇而激起公憤,不但拒絕

    合作,更明暗中群起懷葛,走狗們沒有耳目可用,除了寄望夏南輝自投羅網之外,毫無窮搜

    城內外的力量。

    無常一劍並不焦急,沉著應變,料定夏南輝既然為了珍寶金銀而來,不達目的便不會遠

    走高飛,只須安排下天羅地網,靜靜等候便成。

    夏南輝藏身的地方,前一段時期在鏡湖北岸。現在,他選擇山陰道上,距蘭亭剛好是一

    半路程,不遠也不近,走狗們沒有足夠的人手至城外十餘里搜尋。

    這裡是小山頂上一座沒有住持的小古剎,前一進是殿堂供著一尊像是大肚阿彌陀佛。兩

    廡供了幾尊羅漢,後一進原是僧房靜室,門窗零落聊可躲避風雨。山下里餘便是大道,從樹

    隙中可遙望路前後各三里左右,有可疑人物往來,在山上看的一清二楚,可說相當安全。夏

    南輝選擇古剎藏身,雖然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是犯忌的事,可他卻持相反的意見,認為這裡

    面安全。山後是村落,但生人入村,古利可以清晰地聽到犬的騷動吠叫聲,可早作打算。

    他藏有可口的食物,準備在這裡等一兩天,讓安網張羅的人等的七竅生煙亂了章法,再

    出現給予走狗們致命的打擊——

    天馬掃瞄,bbmm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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