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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十 章 文 / 雲中岳

    大辛莊在城南郊十餘里外的柳條溝西岸,柳條溝其實是一條小河流。

    江湖朋友對這座莊,多少有些敬鬼神而遠之的感覺,霸王辛大風為人凶暴、殘忍、悍野、目無餘子,連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也不在他的眼下。他的綽號稱霸王,所以江湖朋友將他的莊子稱為霸王莊,有許多人甚至不知道大辛莊的本來莊名。

    十餘里說近不近,因為大白天不能在官道上飛趕。

    兩人都是衣著麗都的英俊年輕人,書生和公子,怎能在旅客絡繹於途的大道上,用浪人亡命的輕功腳程趕路?

    過了五里亭,還有一半路。

    「有人跟蹤。」朱黛突然說。

    「共有三批人,有兩個馱夫打扮的仁兄,已趕到前面去了。」逍遙公子並沒回頭,抬頭瞥了大太陽一眼:「可能是二君一王的人。」

    「喬兄,你似乎有點耽心。」

    「是的。」

    「為何?」

    「也許,霸王辛與二君一王有交情。」

    「二君一王在霸王莊的勢力範圍內準備作案,霸王辛口中不說,心中那能沒有芥蒂?

    即使以往有交情,現在也情斷義絕啦!你大可放心。」

    「但願我能放心。哦!朱姑娘,恕我冒昧,問不該問的問題。」

    「你的問題是……」

    「你和令師兄師姐,也是為閻知縣而來的?」

    「途經真定,適逢其會而已。據我所知,點翠公子與品花公子,才是專程為此而來的,事先並不知道二君一王也率眾趕來,所以感到不安,三官廟之會,本來是兩公子約定好了的商談處所,也約了一些貪心的人前往洽商,沒想到碰上你不期而至,落得灰頭土臉栽得好慘。」

    「姑娘與令師侄許菡姑娘,也是應約而往的?」

    「當然不是,我們只想偵查他們的意圖與實力。這一來,家師姐放心了,兩公子浪得虛名,其他的貪心鬼不成氣候。唔!喬兄,你說的馱夫,可是這兩個?」

    路右的大榆樹下,兩個風霜滿臉的中年窮馱夫,坐在樹下乘涼,腰帶上插著趕馱馬的皮鞭,卻沒有馱馬。

    「對,就是他們。」逍遙公子說:「咱們小心了,前面可能有警,他們等不及,要有所舉動了。」

    「他們最好不要有所舉動,哼!」朱黛的鳳目中殺機愁湧:「那將是他們最大的不幸。」

    行屍是最凶殘的凶魔,名列天下三屍;煉魂孟婆綽號稱煉魂,神憎鬼厭的名梟婆老殺星;朱黛有這兩個凶名昭著的師兄師姐,她自己就算是好人,也好不到那兒去,動殺機該是正常的反應。

    逍遙公子非常熟悉這種反應,這是江湖獵食者的一種後天培養出來的本能。即便是一個自命俠義的江湖行道者,面對凶險時,也會生出這種本能。這種本能與所謂道義、法理、世情,完全背道而馳。

    其目的只有一個:殺掉對方以便保護自己的權益。換句話說:這是弱肉強食的獸性本能逍遙公子也不是好人,不是所謂俠義道正道人士,所以見怪不怪,對朱黛的反應甚至深有同感,認為是合理的正常反應。

    參予真定罪案的人,都不是正道人士,包括逍遙公子在內,全是黑道、邪道、魔道的梟霸,沒有道義好講的江湖獵食者,不擇手段追逐名利的一丘之貂。

    官道又直又寬,足以容納四輛雙頭馬車相錯而行,路兩旁綠樹成蔭,行道樹非榆即柳,所以步行的旅客,皆走在路兩側以避炎陽。

    距兩馱夫歇腳的大樹不足十步,兩馱夫談笑自若,並沒向他們兩人注目,似乎毫不留意這兩位衣著麗都,輕搖著摺扇徙步在官道走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身後沒帶有書懂隨從,已經夠引人議論了,再在大太陽下徒步走在官道上,更透著古怪,要不是窮騷包冒充少爺公子,就是不幸遭到禍事的落難士子秀才,應該引人注意評頭評足的。

    兩馱夫不以為意,反而暴露了身份。

    逍遙公子哼了一聲,突然止步。

    朱黛及時停步,眼中有困惑。

    「喬兄,怎麼啦?」她瞥了兩馱夫一眼,目光回頭逍遙公子臉上:「你打算找他們?」

    「我的綽號稱逍遙,逍遙自在的意思。」逍遙公子中氣充沛的語音清晰震耳:「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逍遙自在。」

    「你是說……」

    「我不會主動找人生事,要生事必定給對方有充分的挑釁理由。你瞧,有人設了圈套,等咱們將脖子往裡伸,以便把咱們吊起來宰割。」

    「圈套?」朱黛傻傻地抬頭,目光在頭頂的枝桿間搜索:「在那兒?不可能吧!」

    「圈套不一定安在樹上成高處,圈套也並不表示是吊人索。」

    「那……」

    「你再往前走兩步,地面浮塵下將彈起三隻小包成五隻小包,小包彈起的高度將在你的肩以上頭頂以下,而且會爆散開來,裡面要不是毒物或迷藥,必定是小型的歹毒利器。」

    「真的呀?」朱黛低頭用目光在浮塵中搜尋。

    路上有不少旅客留下的腳印,也有牲口的足跡,似乎浮塵厚有兩三寸,人沒下雨浮塵愈積愈厚,看不出異狀,更看不到埋藏的異物。

    「他們有時間趕到前面來埋設,埋設的人是行家,但守侯的人卻是外行。不破壞路面的各種足跡,從側方插入安裝,再加上足跡掩護,相當高明。引發的機簧就在你前面兩尺左右的浮塵下,是頗為巧妙的幾塊踏板,不管你怎麼走,一定會踏中其中的一塊;踏中一塊就夠了。」

    朱黛突然向上飛昇,升至兩丈高摘下一段樹枝飄然下降,挫身貼地一拂。

    像是刮起一陣陰風,樹枝所經處塵埃瀏揚。

    兩個馱夫吃了一驚,驀地向外飛竄,三兩起落便已遠出三五十步外,兔子似的竄入長滿高梁的田野,形影俱消,速度相當驚人。

    浮塵下,共出現五塊尺長三寸寬的踏板,韌木削的簧片彈力佳而十分靈敏,堅韌的小麻索帶動置於簧片上的五隻小包。包用黃明膠特製的,系索彈升時爆斷,膠包爆裂,爆出廿餘枚猝毒的牛毛針。

    五塊踏板,經過的人絕對可以踏中任何一塊,決難倖免,非踏中不可。

    「喬兄,你該追的。」朱黛悻悻地說。

    「追不上了,朱姑娘。」逍遙公子搖頭苦笑:「一著失算,輸了這盤棋。我以為他們奸謀敗露。必定鋌而走險行兇的,沒料到他們反而突然逃走,追之不及了。」

    「那得怪你呀!」朱黛用樹枝毀去所有的器物,嫵媚地白了他一眼。

    「怪我?」他一愣,被那嫵媚的情意難測眼波愣住了,只感到心脈急跳了幾下。

    「你的聲威,把他們震住了。二君一王無奈你何,三公子的兩公子灰頭土臉,奸謀敗露,他們敢不逃走任你宰割?」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可以斷定的是,這兩個假馱夫,都是功臻化境的高手,急急逃走的原因,決不是因為我逍遙公子的聲威如何驚人。」他一面舉步前行,一面解釋一面沉思。

    在沒想出可能結論之前,他不能信口胡說,所解釋的話當然沒有肯定的結論,只有可疑的徵候。

    危險過去之後,人的精神隨即鬆懈,是必然的現象,警覺心這時最為薄弱。

    「那……你認為是什麼原因?喬兄。」

    「一時難以估料,也許……也許……」

    「也許什麼?」

    「誘餌。」他終於說出結論,突然皺著鼻子嗅了幾下:「圈套中的圈套,陷阱中的陷阱。江湖上有一個機詐陰險的削器名家,最善用連環套坑人……嗯……不對,朱姑娘……我們中了連環套……」

    砰一聲大震,他摔倒在骯髒的塵土裡。

    朱黛的手,剛探入腰間的精巧荷包,可是,沒能取出荷包內的防毒防迷藥物,人向前一栽,也倒了。

    「老天!是……是鬆筋弛骨的……的藥物,我……我不能動了……」他爬伏在塵土裡叫嚷。

    「是搜魂妖神李尚先的如……如意浮香……」朱黛尖叫:「天啊!我……我不能落在這老淫妖手中,不……不能……」

    搜魂妖神!他想起了在北關大街,被他制住的大漢,大漢招出小孤失蹤的消息,是從搜魂妖神的爪牙口中探聽出來的。那麼,搜魂妖神在這裡佈置連環套誘擒,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這傢伙怎麼與天機子妖道聯手合作坑人了?」他絕望地說。

    天機子老道,正是他所知道的,善用連環套坑人的削器名家,一個令人心驚膽跳的蛇型惡道。

    「希望我師姐派人來接我……」朱黛驚恐地叫。

    官道後面,兩個跟蹤的村夫,正飛步而來。田野盡頭有荒野,荒野中雜樹野草叢生。

    天下洶洶,活不下去的人為了活命,只好離家別井。潛逃至外地苟延殘喘。或且乾脆鋌而走險。

    因此真定府雖然是中樞的大埠,近太行山一帶的田地,因人丁凋零而荒蕪了一半,有些村落只有老弱婦孺留下忍饑受寒。

    荒野是藏污納垢,也是藏龍伏虎的地方,在一些近山的無限荒野裡,甚至成了強盜窩。

    兩個馱夫站在荒野的樹叢前,擋住了兩個村夫打扮的人,氣氛一緊。

    「沒有什麼好談的。」那位留了八字鬍的馱夫語氣堅決:「吳某不知道你鄭老兄是老幾,更不知道你鄭老兄在滄海君面前有多少份量,怎知道你能否代表滄海君承擔多重多大的承諾?你們要姓喬的,咱們也要,人落在咱們手中,當仁不讓,這是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的事,你老兄說什麼也嚇唬不了我們。」

    「所以,你兩位最好見機轉回去。」另一名馱夫陰笑:「回去把二君一王請來,或許能相互商量出雙方都有利的辦法解決。」

    「看來,你們的確沒將二君一王放在眼下了。」打交道的村夫鄭兄的口氣充滿威脅。

    「哈哈!你鄭老兄的話真好笑。」扮馱夫的吳某傲然怪笑:「二君一王固然很不得了,但還算不了什麼人物。如果咱們害怕,就不會到真定府火中取栗啦!你說是不是?」

    「有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另一馱夫更露骨地表示輕視二君一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然有打虎的能耐,不然豈不是白送死?不客氣地說,二君一王只能裝腔作勢,嚇唬一些初出道的三流小人物,欺負一些不成氣候的混混,在天下高手如雲的江湖道上,二君一王還不配稱風雲人物。算了吧!鄭老兄,趕快走,還來得及,可不要等敝長上改轉主意,你們可就走不了啦!」

    「好吧!咱們走,請把貴長上的名號賜告,咱們也好在敝長上面前交代。」村夫鄭兄讓步了。

    「貴上一來就知道了,哈哈!後會有期。」

    「休走……」

    兩馱夫倒飛兩丈,疾衝入林,三兩閃便失去蹤跡,但聽遠處草木搖搖聲,逐漸去遠。

    兩村夫不敢窮追,恨恨地轉身往回走。

    「陳兄,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可有些印象?」鄭兄一面走,一面向同伴問。

    「可能……可能是原先潛藏在張家大院的人。」陳兄有點不安地說。

    「行屍?」

    「可能的。」

    「行屍的人,恐怕不會如此好說話,三句話不對勁就動手殺人,而這位姓吳的並不怎麼兇惡。」

    「因為他知道他們兩個人,對付不了你我的絕技,他們心虛撤走,就是最好的證明。

    哼!咱們真該一開始就動手,把他們斃了再追帶走喬小輩的人……」

    一陣陰笑聲從右方的草叢中傳出,兩人倏然左右一分戒備。

    草聲簌簌,突然飛起一道青影。

    「什麼人?」鄭兄沉叱,手一抄,衣內暗藏的匕首在手,在炎陽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寒芒。

    看了青影現身的身法,便知來了強敵,所以及時撤出兵刃,嚴防意外。

    青影遠在五丈外,先是一鶴衝霄,接著鷂子翻身凌空前翻騰,最後鷹回千仞,終止是平沙落雁,點塵不驚落在兩人面前丈二左右。

    四丈左右,用了四種輕功身法,委實令人難以置信,這是不可能的事,已超出人的體能極限。

    起躍處雖說地勢稍高,但高得有限,人畢竟不是鳥,怎麼可能把鳥的飛翔絕技練得如此神奧!

    人影顯現,兩人更驚了。

    是一個褐黑臉膛,像貌奇醜的村婦,青衣布裙,髻已呈現灰色,年紀不小了。

    「你們到底具有些什麼絕技呀?」老村婦用刺耳的怪嗓音問。

    鄭兄一驚,眼神一動。

    老村婦說話時,露出潔白細緻的整齊貝齒。

    「原來你是五福客棧……」鄭兄恍然說。

    可是,說的話不得不中斷。

    老村婦突起發難,一閃即至,一雙大袖突然分張,一無動氣二無罡風,就這樣分取兩人的胸腹。

    兩人的反應十分敏捷,只是估錯了老村婦的武功修為,不約而同沉叱一聲,兩把匕首毫不遲疑地拂向拍來的大袖,勁氣突然迸發,凜例的刀氣撲面生寒。

    袖裡住了匕首,鋒利的匕首竟然割裂不了普通的粗布袖,像是紮在綿絲上,毫無著力處。

    變化快極,接觸有如電光石火。

    纖纖玉手就在這剎那間吐出袖口,能看清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十個玉指像是十隻怪玉鉤,似乎每一個指頭都可以任意各自行動。

    動得好俠,兩個村夫當然無法看清,即使看清,也無法向人敘說所遭遇的可怖經歷了。

    青影冉冉消失在草叢中,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個村夫仰躺在草中,胸口心房位置出現兩個洞,行家一看便知,是被兩個比刀尖更堅硬的鈍頭小型棒狀物,快速地插入透過心房,一下子就完了。

    當然,只有行家中的行家,才能判定這鈍頭小型棒狀物,其實是兩個手指。至於手指是男人或女人的,恐怕行家中的行家也分辨不出來。

    荒野的西南角,孤零零地建了一座棚屋,原來是在附近城鎮混口食的亡命們,避風頭藏身匿伏的窩巢,所以簡陋簡單,四壁蕭條,冬天恐怕沒有人敢住,會把人冷死,這只是一處聊避風雨的歇腳所在而已。

    另一個荊釵布裙的中年村婦,扳著那張不健康的蠟黃臉,像個討不到債的憤怒債主,那雙與年歲不合的晶亮明眸,放射出的冷芒相當懾人。

    老村婦坐在對面,清澈的大眼也冷電森森。

    「你的方法失效,當然我有權用我的方法。」中年村婦理直氣壯地說:「你不要來打岔,你真的不該來,你只能扮演一個失敗者,你無權妒嫉我。」

    「你給我聽著。」老村婦火爆地叫:「我的方法並沒失敗,仍在進行中,成功可期,你來這一手半途劫取會誤了大事。我不希望有人從中破壞,更不願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承認失敗無能吧!你。」

    「閉嘴!你不能乘機檢便宜……」

    「事實是我成功了,不錯吧?。」

    「你成功個屁!你這種方法只會壞事。」

    「你的方法更拙劣。」

    「哼!那是你的錯誤想法。那小子軟硬不吃,只有用水磨工夫,才能把他套牢,來硬的反而會激怒他。」

    「你放心,在我手中,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激怒。」

    「廢話!你那一套只能對付沒出息的人。你說,你給不給?」

    「人不能給你,你……」

    老村婦勃然而起,猛地戟指虛空便點,一縷指風破空銳嘯,疾射丈外的村婦胸口七坎大穴。

    中年村婦早有防備,手一動,簡樸的木桌被掀翻,人化流光疾射敞開的破窗,躍出棚外去了。一聲怪響,指勁貫穿了寸餘厚的木桌,老村婦的指力可怕極了,破空勁道已可遠及近丈,貫穿力十分驚人。

    「你走得了?」老村婦怒叫,穿窗追出。

    「我不和你計較,你根本不值得我計較。」中年村婦落荒而走,一面走一面出言諷刺:「不管在那一方面,你都不配我計較。」

    「我不信你逃得了。」

    「你少臭美,我隨時都可以扔脫你。」

    一追一逃的快速身法,快得不可思議,但見人影依稀,有如流星畫空冉冉消逝。老村婦的輕功已經駭人聽聞,但中年村姑竟然毫不遜色,甚至有高出些少的現象。

    兩個馱夫沿小徑北行,取道返城。小徑在田野荒丘間蜿蜒,不時可以看到一兩個破敗的小村落。

    「天機子的法寶,確是神奇精妙無以復加。」姓吳的馱夫一面走一面說:「加上主人的如意浮香,更是神乎其神,即使是大羅天仙,也逃不過神鬼莫測的連環套。喬小輩雖然精明機警,仍然中了圈套著了道。」

    「可惜這妖道小氣得宇內無雙,挾技自珍從不將機巧之學傳人。」另一名馱夫悻悻地說:「混了大半輩子,迄今還沒有收徒的打算。看來,妖道要把一身所學帶進墳墓,在人間失傳啦!要能拜他為師,該多好?」

    「就算他想收徒,也輪不到你哪!」吳馱夫冷笑:「你已經是四十出頭,半條腿已經踏入墳墓的人了,你做徒弟是不是嫌太老了些?」

    「廢話!又不是練武打根基……」

    前面一道深溝下,突然升起老村婦輕靈的身影。

    「吳基周祿,你兩個混蛋幫那賤人,把逍遙公子藏到何處去了?說!」老醜村婦攔住去路,氣勢洶洶:「到底是誰出的鬼主意,在虎口裡奪食,故意破壞我的事?你兩個混蛋如果不吐實,哼!」

    「這……」吳基吃了一驚,悚然後退。

    「說!」老村婦一步步緊逼不捨。

    「自己人嘛!情面難卻……」

    「呸!自己人?」

    「這……」

    「你們大概骨頭發癢,要我用魔火來煉你們了。」

    「不……不要……」

    「你們得了她多少好處?乘主人不在時,陪你們上床?」老村婦的話大膽得令人咋舌。

    「請……請不要亂說……」

    「說!人藏在何處?」

    「這……」

    「這附近五里方圓內我都搜過了,那賤人故意現身引我在荒野裡捉迷藏,可知藏人處不在這附近。她那兩個一身賤骨的侍女,從你們手中將人接走的,你們一定知道她們躲藏在何處。」

    「可是……」

    「你是打算不說的了……」

    「我說,我說……」吳基屈服了。

    「好,我聽著。我會帶你們去求證,找不到人,我會毫不遲疑地用魔火煉化你們,決不容情。」

    「我帶你去好了,要快,去慢了她們遷走,我……」

    「你最好向老天爺禱告,不要讓她們遷走,不然,哼!那就不要怨天了。」

    往西走,滹陀河南岸的岡陵下,樹叢中隱隱可看到一角粉牆,也可能是山牆。

    總之,那裡面有一座頗有氣派的莊院是不會錯的,普通的民宅,建有粉牆或山牆的極為罕見。

    真有一二十棟房屋,堂奧深邃院廣園茂,可是,罕見有人走動,原來是一座人丁已寥落,光榮不再的大宅,快變成破落戶啦!

    後園的花木已成了雜樹叢生,野草牽蔓的殘花敗木,那座原來該極為雅致的消夏小閣,有些門窗已經不見了,大概很久沒有人前來消夏啦!

    小閣的後進,居然還可聊蔽風雨,門窗仍在,裡面曾經草草打掃過,小花廳中仍可安頓。

    逍遙公子被丟在壁根下,眼睛可以動,也可以說話,身軀也可以勉強移動,作小幅度的抽搐,但骨頭像是鬆散了,骨頭鬆散就失去了活動能力。

    這是說,他已經成為活死人。

    那些身體肥胖、上了年紀的中風者,就是這般模樣,那日子真不好過。

    對面壁根鋪了一床蘆席,朱黛和他一樣像個活死人,任由兩個妖燒的俏侍女擺佈,狼狽萬分。

    兩個俏侍女年約廿一二,雙十年華剛出頭,正是女人完全成熟的歲月,即使不美麗,也有吸引人的魅力,何況她們美得出奇,身材更是噴火。

    女人的美有多種類型,有些像神,有些像狼;這兩個美侍女屬於後者。

    儘管她們美得出奇,但流露在外的那股蕩人心魄的艷冶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她們不是淑女。

    男人們第一眼所見,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十分簡單明瞭:床。即使最麻木的男人,也不會笨得把她們當作神來膜拜。

    「果然是個假貨。」那位稍年長一歲半歲的美侍女,剝下了朱黛的儒衫,盯著裡面的緊身衣嬌叫:「世間那有這麼嬌嫩的男人呀?」

    天氣熱,身上豈能穿得大多?朱黛總算有所顧忌,怕玲瓏的曲線走漏春光,所以在胸圍子之外,加了一件緊身中衣,可以保證雙丸不致跌湯。儒衫被剝,可就掩不住滿懷春光啦!

    「難怪李爺那麼大方,什麼東西都借。」另一位侍女格格嬌笑:「包括人、如意浮香、天機子的法寶,都借,唯一的條件是要這個人,原來李爺早知道是個假貨*是個十分惹火的美人,所以才如此大方。」

    「不然怎配稱妖神呀?神才能無所不知呀!來,我們仔細把她看清楚,希望她的身子與她的面貌一樣美麗無瑕,李爺艷福不淺哪!」

    「不要動我!」朱黛尖叫,急得要吐血。

    兩個侍女根本不理會,開始剝她。

    她並不在乎兩個女人剝她,但有一個大男人逍遙公子在一旁虎視眈眈,這個大男人又是她甚有好感,芳心暗許的人,她可受不了啦!

    胸圍子一除,她又羞又急,要命的是:兩侍女居然用手撫弄她的身軀,蕩笑的聲浪直傳室外。

    「不要作弄我。」她顫聲哀求:「我會報答你們,答應你們任何事。」

    「小女人,等李大妖神把你接走,你就是他的禁臠了,你能用什麼來報答我們?」

    年長些的侍女撫弄著她的酥胸,用調侃的口吻問。

    「你們不會把我送給李妖神的。」

    「為何?」

    「因為我如果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報復將空前慘烈,你們將最為不幸。」

    「嘻嘻!你嚇唬人找錯了對象啦!你知道我們的身份嗎?」侍女一面說,一面替她卸除外褲。

    「我知道妖魔鬼怪四個人全來了……」

    「妖就是搜魂妖神李爺。告訴你,妖魔鬼怪是什麼都不怕的,四人聯手,連少林的山林也敢闖。目下四人已經談妥聯手的條件,真定府光臨的群豪有如土雞瓦狗,二君一王也得低頭。」

    「你們是……」

    「不要問我們的來歷,總之,家小姐的武功修為,決不比妖魔鬼怪差。」

    「你們不是陰魔的人?」

    「嘻嘻!原來你把我們看成陰魔的人,難怪說這種唬人的大話。但願你留得命在,去找陰魔報復好了。」

    「哎呀!你們……」

    傳來一聲忽哨,兩侍女收斂了笑容入匆匆出室。

    朱黛已成了赤裸的白羊,恨得銀牙挫得格支支怪響。羞憤交加中,她偷偷瞥了逍遙公子一眼,感到渾身發燙,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躲又無洞可找。

    逍遙公子並沒向她注視,目光追隨著兩侍女出室,眼神顯得十分複雜,但表情中沒有驚懼。

    「喬兄,能……能設法自……自救嗎?」她閉著眼睛期期艾艾地問。

    「我在等機會。」逍遙公子說,語氣沉著穩定。

    「知……知道她們的底……底細嗎?」

    「我在等她們暴露身份。」

    「她們為……為何找你?」

    「不知道。」

    「猜猜看。」

    「閻知縣。」

    「也……也許……」

    「也許什麼?」

    「兩個妖女的主人如果是女人,那……」

    「看上我逍遙公子?」

    「不是嗎?」

    「不久就知道了,噤聲。」

    「這……」

    「她們的主人來了。」

    果然,兩侍女緊跟看中年村婦入室。

    「你們怎麼啦?」中年村婦盯著剝光了的朱黛,語氣不悅:「胡鬧!」

    「先驗看哪!」年長的侍女笑著說:「真的很不錯,身上沒有任何斑疤,膚如凝脂,骨肉停勻,李爺艷福不淺。不過,她將是禍害,小姐。」

    「禍害?」

    「小姐不怕她成為爭寵的勁敵?」

    「沒有什麼好怕的,我還不屑和她爭寵。」中年村婦開始脫衣裙:「等我弄到十萬八萬金銀之後,找地方快活去也,誰也休想再任意擺佈我。我要找地方重建迷離洞天,那是我奮鬥的目標。」

    逍遙公子眼神一動,想起了些什麼。

    迷離洞天,十年前被白道三雄與邪道八魔,不約而同兩方齊襲,一舉攻破約九江廬山錦繡谷深處妖窟。

    妖窟的主人,是聲名狼藉的女淫妖,九尾狐白花娘。

    迷離洞天眾妖女死傷甚慘,九尾狐白花娘被當時白道之雄廣目天王詹宇,一記降魔杵擊斃在竹林幻境前,洞天被焚妖女星散。

    迷離洞天,可說是埋葬年輕初闖道者的溫柔屠場,被誘進去的名門大派年輕子弟,能全身活看逃出來的人屈指可數,死的人連屍首地無處可尋。

    侍女從案下拖出一個包裡,取出裡面的玉色衫裙。

    中年村婦已經除去外裳布裙,只剩下撩人心魄的胸圍子和長褲,晶瑩的藕臂與白裡透紅的半裸酥胸,暴露在眾人眼下,她毫不介意。

    另一侍女奉上一個精巧的漆盒和白巾,從漆盒中倒出一些浮液注入村婦的手掌。

    一陣揉撫,中年村婦突然變了一個人,醜陋的佈滿風霜面龐消失了,變成肌瑩如脂吹彈得破的美嬌娘,五官也完全變了樣。

    拭淨面龐,她解髻披散一頭長及腰下的秀髮,略加梳理,這才換穿玉色的衫裙。

    自始至終,她完全忽略了逍遙公子的存在,也不理會剝光了的朱黛,充滿肉慾誘惑的半裸胴體,肆無忌憚地在大男人面前展露。

    當她穿著停當,站在逍遙公子面前時,她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中年村婦的形象已經完全消失了。

    站在逍遙公子面前的她,千嬌百媚充滿魅力,艷光四射,風情萬種,首先向逍遙公子嫣然一笑,媚目流酥情意綿綿,真會令男人忘了生辰八字,忘了身在險境,忘了自己面對的死亡陰影。

    「喝!好美,好妖,好媚。」逍遙公子忍不住出聲喝采,果真忘了身在險境:「媚骨天生,傾國傾城。該死的,我的魂魄大概飛掉了一半啦!」

    「唔!逍遙公子名不虛傳。」她也用嬌滴滴的聲音嗲聲喝采:「我碰上敵手了。」

    「我的名聲有那麼糟嗎?」

    「難道你沒在蘇杭二州召朋請友擺花筵?難道你沒乘花舫下揚州?難道你不曾轟動金陵十二樓?」

    「我不否認。」

    「那就對了,江湖三公子中,最豪奢最風流的魁首。點翠品花兩公子之所以仇視你,就是他們比你差了一大截,嫉恨交加,一直就在找機會除掉你,你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昨天一見面,我就感覺出他們的恨意了。」

    「喬兄,你覺得我美嗎?」

    「那還用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我可以用一籮筐的美麗詞藻來讚美你。但我不想太肉麻,你要聽老實話嗎?」

    「是否逆耳?」

    「有一點。」

    「一點不要緊,不能多。」

    「我見過此你更銷魂蝕骨的艷冶女人,看過風華絕代雍容華貴的淑女,她們都對我有所要求,而且她們都能如願以償。你,還不能算是人間絕色,你缺乏某一種我所激賞的風華。」

    「那一種風華?」

    「只能意會,不能言宣。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逍遙公子不再和她纏夾,不再忍受她的誘惑,提出她想要的目標:「老實說,我對絕色美女的要求,通常是不會拒絕的,當然得看所要求的是什麼。拒絕美女的要求是很難辦得到的,這是男人的弱點,尤其是像我一樣的風流男人,天生就是美麗女人的奴隸。」

    「你心中有數,是不是?」

    「對。」

    「是什麼?」

    「閻知縣。」逍遙公子一語道破。

    「如何?」

    「已經有人向我提出同樣的要求和反要求。」

    「我知道,但她們的條件沒有我優厚。」

    「真的?」

    「我的條件是:我,加上你的命。」

    「姑娘,你還沒瞭解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你實在用不著走險,犯不著用性命去交換閻知縣那一點點贓銀珍寶。姑娘,我可以做漢武帝,我可以做一代之雄曹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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