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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文 / 雲中岳

    崔長青身陷絕境,生死在他一念之間。

    荊山四毒的四種毒物,無一不是歹毒絕倫的追命符。五虎斷魂釘可破內家氣功,撤出時漫天澈地,只消擦傷任何一處皮肉,沒有獨門解藥唯有死路一條。水火筒內的磷火毒汁沾身,萬事全休。子母神梭著體爆炸,子梭續向體內鑽,後果不問可知。兩條金線蛇從雙腳進攻,咬上—口必定無救,在腳下游竄,防不勝防。

    即使他能避過四種毒物的一擊,接踵而至助八劍齊聚,決無僥倖可言,書房窄小,沒有迴旋的餘地。

    他知道,大事去矣!

    他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諸般證據皆對他不利,百口莫辯。胡繡綠已咬定了他,笑如來一群落網賊也不會饒他。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在酷刑之下,他即使是鐵打的金剛,也難逃大劫。

    因此,他橫定了心,早晚是死,死就死吧,拼了!

    情勢一緊,只等中州一劍一聲令下。

    中州一劍的心情,比任何人更緊張。崔長青如果存心拚命,在場的人,得可能有不少墊崔長青的棺材背。他曾與崔長青較量過,知道利害,剛才四劍齊聚行雷霆一擊,結果四個人全被震退劍陣瓦解,目下雖有荊山四毒出面,但雙方全又一舉之下,崔長青必將全力一搏,將有幾個人送命。神鷹護衛被疑犯所殺,那還了得?不但他脫不了責,地方官府大人以下,遭殃的人不知其數,後果不問可知。糟的是崔長青僅是涉嫌人,劫寶犯的同謀已有多人落網,萬一查出崔長青並未參與的確證,豈不更糟?誣良為盜的罪名已經吃不消,枉死幾名護衛更是罪不可恕,誰也脫不了身。

    他心中為難,不得不慎重從事,不敢遽然下令,說:「崔兄,在下保證你獲得公平的審判。」

    「哼!你算了吧。那位鐵面推官,在下已經領教過了。所謂鐵面,這綽號並不光采,比酷吏強不了多少,在下不敢領教。你作不了主,你的保證比鏡花水月同樣靠不住。」崔長青朗朗而言,理直氣壯。

    中州一劍精明老練,仍圖說服,笑道:「崔兄,既然你不是同謀,你沒有什麼可顧虜的,笑如來幾個共犯已經落網……」

    崔長青哼了一聲,搶著說:「在下於陝州,勒索了笑如來兩千五百兩銀子,他恨死了我黑衫客,不拖崔某下水才是怪事。」

    「濁者自濁,清者自清,你……」

    「清濁相混,便無分清濁了。再有胡綺綠那賊女人含血噴人,我黑衫客死定了。」

    「不然,咱們正在捕拿主犯……」

    「主犯摘星換斗陽奇已經死在金劍茅家附近,死無對證。」

    「還有伏牛四霸,他們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會誣攀,你必須信仰我。」

    「伏牛四霸同樣恨在下入骨,更靠不住。」

    「崔兄,你不要小看了天下人,你以自己的心,度他人之腹,未免天剛愎武斷了。」

    「在下看得一清二楚,錯不了。」

    中州一劍心中一轉,轉過話鋒問:「崔兄,胡綺綠為何要誣告你?」

    他吁出一口長氣,苦笑道:「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無可奉告。」

    「她恨你,定有原因。」

    「當然。」

    「既然你有難言之隱,在下不好迫問。她要你死,你如果死了,她豈不如意了?你死了不要緊,親痛仇快,死得不清不白,合算嗎?」

    「這……」

    「投案之後,你有的是機會。」

    「決不投案。」崔長青叫。

    「你年輕,你……」

    「花言巧語打動不了我。」

    「你……」

    「給我幾天工夫,辦完事,在下必定投案。崔某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抱歉,在下無法方便。」

    「那就不必說了,上吧!」崔長青冷冷地說。

    「崔兄,三思……」

    「這是在下的唯一希望。」崔長青斬釘截鐵地說。

    中州一劍下不了台,絕望地徐徐升劍,沉聲道:「崔兄,你已迫得在下別無抉擇了。」

    「在下不怨你。」崔長青冷冷地說。

    劍尖升至眉心高,已完成進擊的準備。

    其他三位劍客,也同時升劍。

    荊山四毒冷然注視,蓄勁待發。

    四周其餘的護衛,—神色一緊。

    惡鬥,觸即發,生死關頭到了。各走極端,雙方各有顧忌,看誰敢搶先發動。

    書房窄小,不管任何一方搶先發動,皆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而雙方又不願落到同歸於盡的地步。

    所有的神鷹護衛,皆神色肅穆嚴陣以待,包括荊山四毒在內,沉默地候命發動,處處皆顯出是受過嚴格訓練服從盡職的人,只知聽從主事人的命令行事,沒有個人的意見,江湖人所缺乏的就是這種氣質。

    中州一劍左手的劍尖徐徐上伸,要下令進擊了。

    外面,突傳來沉喝聲:「站住!反抗者格殺勿論。」

    接著,洪鐘似的嗓音震耳:「關中林壽,請見中州一劍周護衛。」

    中州一劍收劍,向同伴們沉聲道:「好好看住他,他如有異動,立即出手搏殺。此地由吳護衛全權負責,我去看看。

    關中電劍林壽的聲威,在江湖確是名傳遐邇,武林無出其右,聲譽之隆,不作第二人想。中州一劍剛出書房門,兩名護衛已帶了八位男女到了門外。

    領先的電劍林壽年約半百,臉圓圓一團和氣,臉色紅潤,修眉入鬢,虎目神光炯炯,身材修偉,神色雍容。從表面上看,決難看出他已是五十出頭的人,倒像三十上下的壯年富家子弟。穿的是青袍,未帶任何兵刃。他後面,是北丐、笑判官、林白衣……兩位女的,一是紫雲姐妹的褓姆三姨,一是蠍娘子。

    中州一劍上前行禮,笑道:「林兄俠駕不期而至,未能派人迎近,恕罪恕罪。」

    電劍林壽回了禮,呵呵大笑道:「客氣客氣。呵呵!兄弟來得魯莽,周兄休怪。」

    「豈敢豈敢,在下正有事請教,林兄來得正好。」

    「是的,聽說小女曾經在貴地放肆,兄弟特前來向周兄道歉。」

    「豈敢豈敢。為了令愛的事,在下甚感困惑,林兄此來,正好澄清此事?」

    「理該如此。當然,在真像查明前,兄弟歉難立復,周兄請諒。」『「那是當然,相信林兄當會慎重處理。」

    「請問周兄。小女目下在何處?」

    中州一劍將那天道上攔截的經過說了,最後說:「令愛獨自乘烏騅走了,迄今尚充消息。」

    一電劍林壽的目光落在書房內笑道:「周兄,兄弟有一不情之請,尚請俯允。」

    中州一劍笑道:「林兄客氣了,有何需要在下效勞之處,但請吩咐,決不至令林兄失望。」

    「兄弟想與周兄討份人情,借用崔長青三天。」

    中州一劍眉心緊鎖,一陣遲疑。

    電劍林壽笑道:「周兄,這件事崔長青確與百萬金珠有關,但他並未伸手。兄弟從陝州開始,便一步步調查他的行蹤,不僅崤山搶劫與他無關,而且事發當日他已離開崤山百里外了,不知周兄是否已經調查了?」

    「在下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有證人一口咬定他是同謀。府衙存了案……」

    「那女人叫胡綺綠,她是崔長青的死對頭。」

    「可是。官府……」

    「呵呵!如果周兄肯鼎力相助,而兄弟又敢以身家性命擔保他在三天之後投案,屆時證人齊集,是非自明。」

    「這……」

    同時,兄弟將領全力協助,追回金珠諒無困難,據兄弟所知,珍寶目下尚未遠離洛陽,不難追出線索。」

    中州一劍大喜,擊掌三下欣然道:「一言為定,一切仰仗林兄了。」

    「請周兄信任我。」

    「林兄武林至尊,在下當然絕對信任。人交給林兄了,告退。」

    「兄弟多感盛情,容圖後報。」

    人的名,樹的影,電劍林壽出面,—場眼看要兩敗俱傷的惡鬥,皆大歡喜地收場。

    神鷹護衛撤出,崔長青上前行禮道謝。電劍林壽向外揮手,笑道:「小兄弟,此非說話之所,至客店一敘。」

    崔長青搖頭道:「大叔請先走一步,晚輩尚事待辦,而後……」

    「呵呵!你要辦的事,是向宅主人討陸二的下落。」

    「咦!大叔怎知……」

    「老朽已來了兩天,你的事老朽略知概況。」

    「哦!但不知陸二……」

    「宅主人是陸二的朋友,陸二的綽號叫一陣風,目下老朽已請人查陸二的底他們在巧佈疑陣,引你入伏,一明一暗,你吃虧自是意料中事。目下宅主人已逃遁無蹤,近期不可能獲得他的線索了。」

    「難怪晚輩一而再碰釘子。哦!令愛……」

    「我知道,玫丫頭明天使可趕到。其實,這件事你大可不必窮緊張,你根本不用擔心笑如來攀誣你,他們都是些敢作敢當的亡命漢子,四肢發達,心智簡單,禁木起三盤兩問,便會和盤吐出原形畢露。貴友龍策客帶了幾位朋友,沿你與紅娘子所走的路徑追蹤,如無意外,明日當可與玫丫頭一同趕來。走吧,到客店再說。」

    巧的是電劍也落腳在東關的中州老店,可知這位大名鼎鼎的武林豪俠,消息確也靈通。

    已經是三更天,眾人毫無倦意,在房中品茗細談。中州一劍頗為自信地說:「崔小兄弟,老朽已管了這檔子閒事,到達洛陽之後,便聽到風聲,目下正等候各地朋友傳送消息,務必在這三天,追出百萬金珠的下落來。這件事你當然得合作,可否將遭遇的事說來聽聽?」

    崔長青沉吟片刻,苦笑道:「這件事,晚輩不知該如何啟齒。總之,熊耳山的巨寇劫取了這筆金珠,晚輩也無意中捲入漩渦。」

    「你沒參與吧?」

    「晚輩協助紅娘子取得縹緲浮香。當然事先並不知她是紅娘子,只知她叫吉絳姑,是在陝州結識的人。到底她是不是紅娘子,迄今仍是一個謎。」

    「不久便可知道了。」電劍林壽含笑接口。

    「吉絳姑帶了兩位侍女,一叫冬梅,一叫春蘭,三人在金劍茅家布下浮香陣,殺了陽奇奪獲金珠。晚輩遇上出了家的飛雲神龍者前輩,救了奪魂金劍一門老少,不齒吉絳姑的為人,饋然與她分手。自始至終,晚輩不曾沾過這批金珠。」

    「我知道你與這批金珠無關。」林白衣接口。

    他長歎一聲,說:「要說完全無關,那是欺人之談,如果我不助吉姑娘取得縹緲浮香,吉絳姑不可能奪得金珠。」

    電劍林壽沉思久久,笑道:「目下咱們知道的是,崤山行劫金珠的人是熊耳山賊,卻又被紅娘子……不,暫且叫她為吉絳姑,吉絳姑黑吃黑取得了金珠。我們可以這樣說:吉絳姑從賊人手中奪回金珠,殺了熊耳山的賊寇,將金珠送交官府,她不但成為英雄,也可獲得重賞。小兄弟,能找得到吉絳姑,便可勸她將金珠交給官府……」

    「那是不可能的。」崔長青苦笑道。

    「老朽出面……」

    「沒有用,那女人美如天仙,心如蛇蠍,百萬金珠在手,怎肯拱手送人?」

    「小兄弟,你只要把她的行蹤一一說出,老朽自會查出她的下落,動以利害,曉以大義,她會交出來的。」

    崔長青不住搖頭,堅決地說:「抱歉,晚輩不能說。」

    「你……」

    「晚輩雖不齒她的為人,但不能忘義出賣她。」

    「可是,你……」

    「同時,她的金珠並非是劫來的。」

    「但你已脫不了身,何必……」

    「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他頑固地說。

    「她是江湖上臭名遠播的紅娘子百里春……」

    「但晚輩只知道她叫吉絳姑。」

    電劍林壽苦笑,聳聳肩說:「你這人真不可理喻,目下……」

    他淡淡一笑,搶著說:「晚輩決不讓大叔為難,三天內晚輩辦完一些瑣事,再親至府衙投案。大叔—代豪傑,義薄雲天,慨然州身家性命相保,隆情厚誼晚輩沒齒難忘……」

    「崔小兄弟,你說這些廢話簡直浪費口舌,誰欠誰的思與情,目下皆不需提出清算,要緊的是,咱們該如何洗雪你的冤屈,你必須幫助我們……」

    「抱歉,大叔,晚輩無法相助。」他堅決地說。

    「你該明白……」

    「晚輩並不愚蠢糊塗,只是但求心安而已。仇姑娘知道晚輩與胡綺綠之間的恩怨情仇,為了這件事,晚輩內疚於心,無日或忘,內心之痛苦,不可名狀。因此,晚輩決不做再做自己虧心的事了。」

    「電劍林壽又好氣又好笑,說:「好吧,我不好勉強你,你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說破了嘴也說不清,當局者迷,怪你不得。這樣好吧?這三天中,你不要到處亂跑,以免妨礙官府的緝兇大計,也可免除咱們內顧之憂,怎樣?」

    「可是,晚輩要查出血花會的……」

    「這件事由仇姑娘替你辦,她的江湖經驗比你豐富,誤不了事。」

    蠍娘子接口道:「兄弟,凡事決不可操之過急,急必僨事,我已托了不少朋友打聽,一陣風除非上了天,不然決難逃出我的掌心,放心啦!」

    崔長青不再堅持,苦笑道:「好吧,一切聽憑大叔安排。」

    「就此說定,天色不早,你們早些安頓,咱們幾個做長輩的,還得出去辦事呢。」

    林白衣本來希望與崔長青同房安頓,以便照顧。但崔長青拒絕了,他心中苦悶,心事重重,希望獨自安歇冷靜地思索。

    他在前院要了一間上房,輾轉不能成寐,愈想心愈煩,直至五更將臨方沉沉睡去。

    惡夢連連,他夢見自己被上了手銬腳鐐,跪在公堂下受刑,胡綺綠像個魔鬼,指著他尖叫:「是你!是你!你這負心強盜,你是劫寶殺人的賊,不但劫寶,也偷走我的心……」

    他驚醒了,冷汗澈體。

    房中黑沉沉,萬籟無聲,但耳畔中,似乎仍可依稀地聽到胡綺綠的尖叫聲:「你也偷走了我的心,我的心……」

    他拳頭握得死緊,手心全是汗,膩膩地,心中煩躁地暗叫:「你哪還有心?你的心早就賣給魔鬼了。」

    想起胡綺綠恩將仇報的醜惡嘴臉,他又氣又恨。可是那負疚之心,令他恨不起來,狠不起來。

    他深深吸入一口長氣,強定心神入睡。

    剛閉眼,明窗傳來了輕微的聲息。

    身在危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的警覺心極高,猛地一驚而醒。

    果然不錯,有人在熟練地撬窗,當然不是貓鼠,是個並不笨的賊。

    夜風飄然,窗開了。

    一個黑影猶如靈貓般竄入,在窗台下穩住,蹲下,傾聽。

    淡淡的脂粉香入鼻,是個女賊。

    女賊終於移動了,向床前摸索而來。

    火折子突然亮起,女賊一驚,伸手急撥抓來的大手,急叫:「崔爺,是我。」

    他熄了火折子,不悅地說:「冬梅,你好大的膽子,你來做什麼?」

    來人是吉絳姑兩位侍女之一。冬梅假近他,笑道:「崔爺,來找你呀!」

    「哼!你帶了劍。」

    「唷!我不帶劍,碰上公人,豈不束手就縛?」

    「我以為你是來滅口呢?」

    「崔爺笑話了。」

    「你快走吧,我不願見你。」

    「崔爺,我家小姐……」

    「不要提她,我與她已經一刀兩段,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欠誰的。」

    「崔爺,何必生那麼大的氣?殺人大滅口,這是黑道人的規矩,你不能怨我家小姐好殺,那是迫不得已……」

    「強辯,哼!我問你,你家小姐是不是紅娘子百里春?」他悻悻地問。

    冬梅格格笑;說:「崔爺,你在何處聽來這中傷家小姐的謠言?你不能因家小姐喜歡穿紅,而聽信流言……」

    「我問你是不是。」

    「當然不是。家小姐雖用過不少化名,但決未用過什麼百里春。那紅娘子是江湖上臭名四播的浪女人,我家小姐可是玉潔冰清的好姑娘。」

    「她是嗎?」

    「你懷疑?老天!你這人真是無可救藥。想想著;家小姐與你曾經同裘共枕,她可曾不擇手段不知羞恥與你……你是個年青英俊的偉丈夫美男子,哪個女子……」

    「別說了,愈說愈不像話。」

    「嘻嘻!崔爺,這可是你迫我說的。」

    他奈何不了這能言善辯的俏丫頭,不耐地說:「少廢話了,你走吧。整個河南府沸沸揚揚,高手齊出搜尋你們的下落,你卻在此地!」

    「崔爺,怕什麼?他們都在捉拿紅娘子百里春;而家小姐的真姓名是莊玉雲。除非崔爺……」

    「你走吧,崔某頂天立地,不會出賣你們。」

    「走?我不能走。」

    「你……」

    「小婢奉命傳送家小姐的話,未傳達怎能走?」

    「你說吧。」

    「這批金珠。會坑陷不少人,至少河南府的知府,與澠池縣的縣太爺,得丟掉烏紗帽,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本來就是如此。」

    「家小姐悲天憫人,終於動了仁慈之念。」

    「鬼才相信。」

    「信不信不久便可分曉。家小姐囑小婢前來,請崔爺至家小姐處一行,商量該怎樣將金珠送交衙門。」

    「什麼?」

    「小婢話已傳到,去不去由你。」

    他心中大喜,吁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地說:「難得吉姑娘……不,莊姑娘有此慈悲的心念,在下感激不盡。冬梅,莊姑娘在何處?」

    「在龍門。」

    「在龍門?好,這就走。」

    「不,落在公人眼下,豈不糟了?」

    「那……」

    「小婢先回去,崔爺可在天明時,混在出城的人潮中,乘亂出南關,走仁惠橋過河,避入耳目趕到龍門鎮,我在龍門等你。」

    「也好。」

    「如果我先到,便在蓮花洞刻有伊關兩字的石壁旁相候。如果你先到,也請在該處等我。」

    「好,不見不散。」

    「我走了,千萬小心,最好化裝易容。」

    「不勞擔心,你快走吧,此地危險。」

    「小婢這就走,明早見,千萬不可向人洩漏口風。」

    送走了冬梅,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吉絳姑莊玉雲回心轉意要送回金珠,在他來說,該是天大喜訊,總算了結一樁大事。

    心中一寬,反而不再想睡,睏倦全消,毫無睡意,他掌起燈,替手腳的鞭痕換藥,突聽到瓦面上有聲息,趕忙吹熄油燈,靜候變化。

    有人飄落,大膽地撬窗,毫無顧忌地跳窗而入。

    「好一個大膽的笨賊。」他心中暗笑。

    來人笨手笨腳,摸到一旁的長凳,信手一推,咯吱吱發響,接著,噗嗤一笑,向床前摸來。

    幽香撲鼻,又是個女人。

    他手一伸,便將人抓住拖過。

    「哎呀!你……」對方嬌叫,並末掙扎。

    暖玉溫香抱滿懷,他問:「你是誰?香噴噴的。」

    女郎轉扭小腰枝,大發嬌嗔:「你希望我是誰?是林玫雲抑或是紅娘子?說呀!」

    他在對方的小腰肋擰了一把,笑道:「小妖怪,你是小秋。」

    小秋在他懷中笑成一團,說:「你好壞,擰人嗎?」

    「白天,謝謝你們。」他放了小秋說。

    「也謝謝你,小姐捉住無影叟,報了仇。可惜,沒能抓住鎮八方,未能替你拔除禍根。」

    「算了,鎮八方老朽昏庸,不足為患。哦!你家小姐住在何處?」

    「小姐有事,差我來告訴你一件驚天動地的好消息。」

    小秋得意洋洋地說。

    「驚天動地的好消息?是百萬金珠的事嗎?」

    「我不說。」

    「不說?小妖怪,好啊!你會作怪,看你……」

    「哎呀!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說,但你如何謝我?」

    「你說吧。」

    「親我一親,怎樣?」小秋大膽地說。

    「胡鬧!」

    「不然,我不說。」

    「你小小年紀,倒會勒索,看我饒不饒你?」

    「哎呀!,老天爺,我……我說……」

    不久,小秋穿窗走了。

    已牌初正之間,他穿越山徑到了萬五佛洞,發覺有幾個禮佛的香客,似乎香籃太大,裡面彷彿藏有兵刃。他並未在意,信步而行,不久蓮花洞在望,左面的石壁上,刻了兩個大字:伊闕。

    伊闕,是龍走山的古名。這裡是洛陽南面的門戶,是拱沖洛陽的要塞山,往昔是頗負盛名的古戰場,也是佛教盛地。僅有一個萬五佛洞(其實並無一萬五千個石佛),便知其中盛況了。洛陽有四關,伊闕是其一,是汝、穎北出的要道,遊山客、香客,加上旅客,這條路相當熱鬧。

    石壁旁,站著村姑打扮,臂挽香籃的冬梅。

    他走近,冬梅低聲說:「隨我來,留意後面,看是否有人跟蹤。」

    同向南行,他淡淡一笑,說:「你打扮是村姑,但用的脂粉卻上品,是香噴噴的,豈不引人生疑?」

    冬梅的袖底,洩出無色無味的縹緲浮香,香吹向身後,正好飄向他的口鼻。

    開始走上山徑,從奉先寺的南面繞過,那座十餘丈高的大佛下、有不少香客,其中又有岔眼的人。大佛左右是九丈高的四大金剛,第一座金剛下,站著村姑打扮的春蘭,迎上說:

    「隨我來,趕快離開此地。」

    「怎麼啦?」冬梅問。

    「有危險。」』

    「是何來路?」

    「鎮八方一群人。」春蘭匆匆地說。

    冬梅撇撇嘴,不屑地說:「那些蛆何足懼哉?叫他們來。」

    「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上另一條山徑,冬梅一怔,問:「怎麼,不是到撈金洞嗎?」

    「改了地方,因此小姐叫我來接你們。」

    繞過一處山崖,前面人影乍現。只有一個人,是鎮八方胡威,攔住去路大叫:「崔小狗,斷了斷咱們的過節。」

    冬梅火起,在香籃中取出劍,冷笑道:「老匹夫斗膽,本姑娘打發你走路。」

    崔長青急道:「不好,咱們已中伏,跟我來。」

    長笑震天,四—面八方人影暴起。

    崔長青向西面的山坡急衝而下,沙棠木劍湧起千層浪,猛撲從草中站起的四位灰袍人。

    春蘭冬梅兩侍女已發覺不對,緊跟而出。

    人群合圍,來勢如潮。

    人影乍合,慘叫聲候揚,劍嘯聲驚心動魄,光華飛舞如同滿天金蛇,五個人一觸即分。

    「砰砰!」兩個灰袍人倒摔出丈外,鮮血淋漓。

    另兩名灰袍人踉蹌急退,剛好被兩侍女接任,雙劍分張,無情地刺入兩名灰袍人的胸腹要害,」決定!」崔長青叫,一躍兩丈,突出重圍。

    兩侍女跟上,春蘭叫:「到前面向西走,到龍門山莊。」

    他閃在一旁,說:「你們先走,我斷後,我不知龍門山莊在何處。」

    「在西面第三座小山下的山谷中:「

    後面,追來的人像一群烏鴉。

    三人落荒而走,無所畏懼了。

    路徑已失,三人分枝拔草而行,腳下一慢。崔長青大感困惑,向冬梅問:「冬梅姑娘,鎮八方這群可惡的東西,怎會知道咱們的行蹤?是你不小心透露口風吧?」』冬梅搖頭道,堅決地說:「不可能的,除非是你走漏了風聲。」

    「怪事,在下尚未與人接觸過呢,委實令人費解。要不就是他們為你兩人而來的。」

    「不可能。」

    「不可能?你們奪得百萬金珠的事,在洛陽已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了,你們的舉動,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的監視下啦!」

    「鎮八方是你的死仇大敵。」

    「其實,在下與他並無深仇大恨,比起百萬金珠來,這小過節微不足道啦!」

    冬梅一怔,頓首道:「對,鎮八方愛財如命,極有可能。這幾天,我與春蘭多次往來於龍門與府城之間,恐伯真落在他們的眼下了,咱們得小心些。」

    「你們二直就住在龍門山莊?」

    「是的,小姐一直就不曾離開過。」

    「那……為何要約在下於撈金洞見面?」

    「山莊內人多口雜,那些人還不知小姐的底細呢。」

    「哦!山莊裡有些什麼人?」

    「全是些樸實的村農。」

    「不是江湖人?」

    「只有莊主余大海是早年的黑道人,與家小姐的長輩交情不薄。」

    「哦!原來如此。」

    三人魚貫而行,一步步踏草分枝徐徐向西繞,四周怪石嶙峋,山崖壁立,草長及腰,樹叢星羅棋布人行走其中,視界僅可三兩丈外。

    他們認為已將埋伏的人擺脫了,因此並不急於趕路,認準方向徐行,一面開道一面閒聊。

    春蘭走在最前面,崔長青斷後。正走間,前面的春蘭咦了一聲說:「糟!這條深澗無法飛渡。」

    澗在有面的山谷內流出,寬有三丈餘,澗床下沉三四丈,水並不湍急,因此走近仍聽不到水聲。水色微渾,深不見底。

    「往北面的谷口繞過去,也許可找到路程。」冬梅指著北面的谷口說。

    距谷口不遠,草林已盡,谷口附近是長滿及膝茅草的山坡,空蕩蕩的。

    草叢中,像豹子般蹦出一個大和尚,狂笑道:「丫頭們,見者有份,分我一杯羹,貧僧帶你們繞過他們的埋伏。」

    冬梅丟掉香籃,拔劍冷笑道:「和尚,你說什麼?」

    「和尚我說的是百萬金珠。哈哈哈!」和尚狂笑容,拔出戒刀攔住去路。

    「說得好。和尚上下如何稱呼?看你配不配分一杯羹,亮名號吧。」

    「你就叫我和尚好了。三七均分,如何?」

    「哼!和尚,你並不太貧。」

    「不錯,有三成金珠,和尚我便滿足了。」

    「如果本姑娘不肯呢?」

    「不肯?笑話了,由不了你。」和尚傲然地說,「你聽清了,本姑娘不肯,不肯,最後還是不肯。」

    「哈哈!不肯也好,佛爺只好捉你們做人質,便又名正言順提高身價,要求二五分帳,豈不更妙?」

    冬梅見對方口氣不善,心中一轉,問道:「你怎知道金珠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和尚,你還沒回答本姑娘的話。」

    「哦!你真要知道?」

    「當然,這可表示你不是胡思亂想,妙想天開的人。」冬梅盡量放鬆臉上的盛怒表情說。

    「也好,告訴你並無不可。貧僧在香山寺掛單,每天皆在八節灘渡口留意有緣的施主,對你們幾位經常易容改裝往返的女菩薩,特別感興趣。昨日傍晚,突發現有幾位昔日的同道,暗中跟蹤你們。佛爺為人自私,豈能讓此事發生?因此也跟下來了,沒料到竟然發現了奇跡,知道你們雙方的一切底蘊,故而在旁伺機化緣,因為佛爺的力量有限,很難與他們擁有二十餘位高手名宿的同道正面競爭,唯一的希望是在一旁等漏網之魚,居然成功有望。哈哈!你們滿意了嗎?」

    崔長青冷冷一笑,說:「當然不全滿意,因為你不可能捉咱們為人質。」

    和尚怪眼一翻,怪叫道:「你,算得了什麼?鎮八方向那些人說,希望一舉兩得,以一干兩銀子買你的頭。你穿黑,定然是他所說的黑衫客了,佛爺半刀就可將你的頭砍下來,你這顆腦袋可值一干兩銀子呢。」

    冬梅臉色一變,嬌媚地問:「和尚,你知道我們與黑衫客的事嗎?」

    和尚狂笑,色迷迷地說:「當然知道,據那幾位同道說,他與你們幾個浪貨用陰謀詭計暗算,把百萬金珠奪來了。哼!佛爺最卑視用陰謀詭計暗算的人。」

    「那麼,你並不完全知道我們的底細。」冬梅笑道。

    「佛爺已知道得夠多了。」

    「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紅娘子的侍女。」

    「呸!見你的大頭鬼。」冬梅笑罵,劍光一閃,在笑聲中,閃電似的點向和尚的胸口。

    「不可大意!」崔長青急叫。

    和尚反應奇快,戒刀疾揮,「錚」一聲暴響,架開劍斜身切入,回敬一刀大笑道:「割雞用牛刀,哈哈……」

    這極短暫的剎那間,刀與劍瘋狂地糾纏,劍吞吐如電,刀飛舞如怒龍,換了兩個照面,刀劍交擊聲震耳欲聾。

    笑聲倏落,乍止。

    冬梅噗嗤一笑,飛退丈外,劍上血跡斑斑。她臉上湧現嬌艷動人的笑容,媚目中卻殺機怒湧。

    和尚的刀徐徐下降,身形一晃。

    「你該死得瞑目。」冬梅微笑著說。

    大和尚右肋下一片紅,血仍不住一陣陣向外湧,僧袍的血跡在迅速擴大。

    「你……你的劍……劍術……哎……」大和尚狂亂地叫。

    「噹」一聲戒刀墜地,人向前一撲。

    崔長青怔在二旁,迷惑地盯視著冬梅。

    冬梅臉上湧現驚容,惑然問:「崔爺,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崔長青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所有的人,皆指稱你家小姐是紅娘子百里春,看來,他們都錯了。」

    「崔爺,你是說……」

    「江湖上有好幾位紅娘子,我雖不曾見過紅娘子百里春,但卻知道她的藝業,邪門伎倆或可來得,真才實學卻難登大雅之堂。她的侍女,當然也修為有限。」

    「哦!你也認為家小姐是紅娘子百里春?」

    「昨晚我已告訴你了。」

    「現在……」

    「現在,我承認錯了。賊和尚是大名鼎鼎的鐵羅漢法淨,紅娘子百里春在他手下也佔不了便宜。而你是用真才實學,在五招之內殺了他。」

    「哦!你總算明白了。」冬梅如釋重負地說。

    「你的劍術詭異霸道,是否師承你家小姐?」

    「是的,我和春蘭與家小姐名雖主婢,實是師徒。」

    「原來如此。哦!希望令小姐真姓莊。」他自語。

    崔長青一直就認為吉絳姑是紅娘子百里春,與他接觸過的人,莫不眾口一詞斷言是紅娘子,以致他也深信不疑。但冬梅以真才實學殺了鐵羅漢法淨,他糾正了自己的錯誤猜測。

    冬梅說吉綽姑的真名莊玉雲,但據他所知,江湖上往昔的黑道名人中,似乎未曾聽說過有姓莊的。以冬梅的造詣來說,在他的心目中猜測估計,名列江湖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

    名師出高徒,婢女有此造詣,女主人至少也該高出一倍以上。那麼,莊玉雲藝自家傳,她的尊親豈是無名之輩?莊玉雲對自己的家世諱莫如深,但在陝州曾經表示過乃父是從前的黑道大豪。可是,他怎麼也想不起江湖上有姓莊的黑道高手前輩。所以,他向自己說,希望莊玉雲真姓莊。

    只要不是紅娘子百里春,他心中稍安。

    冬梅並末聽清他最後一句話,說:「你,把和尚的屍體丟下澗去,咱們早些走吧。」

    他卻不同意,說:「不可,人死入土為安,豈能丟下澗去?我找地穴土坑把他埋了,急不在一時。」

    春蘭突然叫:「來不及了,右面有人正向此地趕。」

    冬梅也向谷口一指,急急地說:「瞧,他們抄捷徑趕來了。」

    幾個人掠走如飛,眨眼間便隱沒在谷口俞的草木深處,但依方.向估計,那些人已發現他們,正向他們停身處趕來。

    崔長青歎口氣,說:「這些貪心的人,消息比官府靈通得多。走吧,他們人多勢眾,避之為上,走!」

    三人沿澗下走,方向是正南。正走間,前面林影中狂笑震天,六七個人影瘋虎似的衝出,吼聲震耳:「站住!天堂地獄由你們選。」

    冬梅一咬牙,說:「跟我來,這些不散冤魂該死。」

    她領先從斜刺裡躥出,飛掠而走。

    春蘭急急跟上,低聲道:「二姐,不能去。」

    「不去脫不了身。」冬梅低聲答。

    「山深林密,料亦無妨,你這一去不要緊,露出破綻必定前功盡棄,功敗垂成,你擔待得起?」

    「但……咱們性命要緊。」

    「目前並非重要關頭。」

    「那時就來不及了。」

    「不可,二姐,千萬不可以身試法。咱們埋伏的人,皆穿了有標記的衣衫,思想看,後果如何?」

    「是的,會主已決定顯示實力。」

    「老天!我怎不知道?」

    「這是會主臨時決定的,也就是派我前來接你通知改變地方的原因。」

    冬梅扭頭回望,崔長青在後面三丈餘,不時扭頭回望,注意力全放在後面的追逐者身上。她一咬牙,說:「好吧,不必引這些人入伏送死,盡可能遠離咱們的聚會區,聽天由命吧。」

    「放心啦!有崔長青在,咱們安全得很,有驚無險,他對付得了這些人。」

    「可是,我怕他失手。」

    「我想不會的。」

    「會主要的是活人,如果他失手被敵人殺死,咱們交不了差,豈不完了?」冬梅憂心仲仲地說。

    「只要咱們盡了力,會主不會苛責咱們的。」春蘭安慰地說,最後又加上一句:「反正他是死定了的人。」

    兩人再次折向,奔向前面一座小山。

    鑽入山下叢林,突然長嘯震天;六名灰衣人在身側暴起,立即展開可怕的惡鬥。

    崔長青受到兩名灰衣中年人的夾攻,一刀一劍火候精純,林中不易施展,三個人你進我退,展開走馬燈似的追逐。兩個中年人並不想硬拚,而用游鬥術死纏不休,一沾即走繞樹竄掠,崔長青真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不久,林中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兩位侍女與四名灰衣人,不知移往何處去了。

    襲擊兩位侍女的四名灰衣中年人,兩劍、一護手鉤、一根鑌鐵壽星杖。那位使壽星杖的人,藝業極為驚人,杖沉力猛,點打挑撥招招霸道,遠攻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把兩侍女迫得連連後退,還手乏力。

    千緊萬緊,性命要緊,兩侍女只好邊戰邊退,先自保再言至其他。

    退山腳下,冬梅一聲嬌此,劍虹一閃,喝道:「住手!」

    「哎……」一名使劍的灰衣人驚叫,右手外側挨了一劍,向側急閃,不幸恰好被移位的春蘭截住。

    春蘭避開使杖人沉重的一擊,無意中截住了受傷的人,眼明手快抓住機會,一手扣住對方的左肩一帶,劍迅速橫置在對方頸下,左手火速壓住了劍身,左膝前頂,將對方的下身向前頂出,對方身形後仰,無法反抗了。

    使杖人一驚,舉手示意令同伴住手,冷笑道:「你殺了咱們的同伴,你們也要將性命饒上,一換二命,咱們不會虧本。」

    冬梅冷哼一聲,問:「咱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攔截?」

    「哼!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為了百萬金珠而來。」使杖人沉聲說。

    「閣下好像是赤髮土地唐真,包頭下的髮根紅似火,沒錯吧?」

    「正是區區唐某。你是紅娘子百里春?」

    「你認為是嗎?」

    「不管你是與不是,不是你就是她。」赤髮土地指著春蘭說。

    冬梅冷冷一笑,說:「就算是我吧,你是來要求分寶的?」

    「正是此意,希望你放明白些。」

    「本姑娘還有一位合夥人……」

    「你是說黑衫客?」

    「就算是吧。」

    「你放心,汝州方氏雙傑已經將他纏住,等鎮八方帶人來收拾他,已用不著徵求他的同意了。」』

    「哼!鎮八方還不配替他提鞋。」

    「秦嶺四大天王,足以將他化骨揚灰。閒話少說,你肯不肯將金珠交出?」

    冬梅淡淡一笑,說:「憑你們三個人,何必裝腔作勢?」

    赤髮土地嘿嘿笑,說:「你向後看,誰來了?」

    她扭頭一看,大吃一驚。身後三丈左右,不知何時分立著四個男女。一個鬚眉皆白的乾瘦老人,一個雞皮鶴髮的高大老太婆,一個肥胖老道,一個高不過三尺的矮人。四個怪人惡形惡狀,衝她咧嘴怪笑,笑容可憎,有形無聲。

    「漢中四魔。」她依然地叫。

    赤髮土地桀桀笑,得意洋洋地說:「怎樣?願意將金珠交出來了吧?咱們不是貪心,給你留一成,分了金珠,咱們道謝走路,不然……」

    冬梅放蕩地笑,笑完說:「看來,你們已佔了絕對優勢,本姑娘走了下風,栽定了。」

    「你明白就好。」

    「如果本姑娘不交出來,只有死路一條了。」

    「當然你並不糊塗。」

    「好,金珠固然重要,但人死了要金珠何用?本姑娘答應你們的要求。」

    「在下先行謝過。」

    冬梅舉手一揮,春蘭將俘虜推出;

    「你們跟我來,去取金珠。」冬梅大方地說。

    赤髮土地叫道:「且慢!咱們不信任你,你們必須先行受制。」

    冬梅鳳目怒睜,厲聲道:「姓唐的,你枉吃了大半輩子江湖飯,簡直糟蹋糧食。本姑娘如果不肯,盡可與你們生死一拼,大家落空,不必理會你們是否信任。你們八個人已隱佔上風,難道怕本姑娘中途變卦嗎?如果本姑娘有力量中途變卦,這時便可以拒絕你們的要求,對不對?不要欺人太甚,要不咱們放手一拼,你上吧,等什麼?」

    白髮老人陰陰一笑,說:「聽她的,諒她也不敢變卦,叫她帶路。」

    冬梅哼了一聲,領先便走,說:「趕快走,聞風趕來想分一杯羹的人,愈來愈多,再來幾個人,本姑娘便毫無所得了,走!」

    白髮老人輕拂著鳩首杖,跟在後面說:「丫頭,千萬不要亂轉念頭,老夫這人患了嚴重的疑心病,病發起來真夠瞧的。」

    冬梅故意慢慢走,袖底洩出無色無味的縹緲浮香,扭頭媚笑道:「在你們漢中四魔面前,我紅娘子當然算不了什麼,你要是疑心病發作,不慎斃了我紅娘子,你該分的數十萬金珠,便會永遠埋藏在無人知道的地底下,你將一無所獲。因此,我勸你最好不要發病。」

    「哼!老夫從不任人左右。」

    「這次你便得聽本姑娘擺佈,乖乖地跟來。」

    「老夫……」

    「你要發病?算了吧,發怒唬不倒我的。本姑娘如非死不可,決不讓金珠落在他人之手,你不可能活擒我的,女人最拿手的自殺良方是嚼舌,你能阻止我嗎?」

    白鬢老人上升至頂門的火,像被一盆冷水潑熄了,冷笑道:「你最好少挑撥老夫的怒火,以免自焚。」

    冬梅其實真怕老魔發火,乘機下台,笑道:「除非你不想要數十萬金珠養老,不然你就得好好控制自己的怒火。」

    不久,到了一座山崖的小茅屋前。冬梅止步,向跟來的八位凶魔笑道:「諸位,金珠就藏在茅屋內。」

    白鬃人冷靜地打量四周,久久方說:「你進去拿出來。」

    「你們不進去拿?」冬梅問。

    「進去取出來。」

    「那麼,本姑娘叫人取出來好了。」冬梅臉露喜色地說,接著鼓掌三下;叫:「有人來索取金珠,快取出送給他們均分。」

    柴門開處,紅影耀目。吉繹姑(莊玉雲)一身火紅,佩劍掛囊,火紅春衫,火紅石榴裙,雲鬢堆綠珠翠滿頭,鳳釵上的大紅寶石耀目生花,薄施脂粉巧梳妝,美得雍容華貴出塵拔俗,令女人失色,令男人心裹神搖。

    「咦!」八個凶魔同時訝然驚叫。

    冬梅格格笑,說:「諸位,這才是你們要見的紅娘子,百萬金珠的主人,你們滿意了吧?」

    吉繹姑婿然一笑,說:「諸位皆是來奪取金珠的?稀客稀客,請進。」

    白鬢老人向前舉步,神色冷然,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果然是人間尤物,這次不會弄錯了,紅娘子把金珠搬出來。」

    「咦!你們不自己進去搬?」紅娘子笑問。

    春蘭冬梅兩人,悄然溜走,沿回路狂奔,冬梅說:「快些走,必須遠離半里外,方可避免九音金鈴的襲擊。」

    「放心啦!會主不至於太早以金鈴制敵,她會讓你我遠離威力圈外的。」春蘭頗為放心地說。

    白鬢老人有所顧忌,冷笑道:「老夫不信任你,誰知道你在屋內佈置了些啥玩意?」

    紅娘子咯咯笑,笑得花枝亂抖,笑完說:「你們漢中四魔,實令人失望,既然怕埋伏,你們便不該來。」

    「哼!潑婦你……」

    「請保持前輩的尊嚴,潑婦罵街不合你的身份。」

    「少廢話!」

    「嘻嘻!如果本姑娘退回屋內,你們難道也不敢進去?金珠擺在大庭,要不要悉從尊便?」

    赤髮土地大踏步而上,大聲說:「老前輩,我去搬出來。」

    紅娘子閃在一處,歎道:「原來漢中四魔是膽小如鼠的人,豈不可歎?」

    白髮老人厲聲道:「等會兒老夫要你生死兩難,你要後悔八輩子。」

    紅娘子一陣嬌笑,笑得好狂,好蕩。

    赤髮土地突然狂奔而出,怒叫道:「紅娘子,你該死!」

    「咦!你怎麼啦?瘋了嗎?」紅娘子笑問。

    白髮老人沉聲問:「到底怎麼了?」

    赤髮土地大聲道:「裡面哪有金珠?大庭中擺丁香案,一大串靈牌,一個瀝血碗,一個木托盤。」

    「靈牌上寫了些什麼?」

    「這……」

    「說!」

    「晚輩不……不識字」赤髮土地臉紅耳赤地說,紅娘子又是一陣蕩笑,說:「那是本姑娘不幸身死的朋友靈牌,本姑娘今天要將仇人剖腹、剜眼、斷頭,致祭朋友們在天之靈。你們既然來了,乖乖丟下兵刃投降,本姑娘允許你們在旁觀禮。」

    白髮老人大怒,鬚髮無風自搖,厲叫道:「該死的東西!你說什麼?」

    紅娘子臉色一沉,笑容消失得好快,代之而起的是殺機怒湧,眼中湧起陰毒、殘忍、凶狠的眼神,說:「不繳兵刃投降的人,他得死!」

    白髮老人一聲怒嘯,鳩首杖急伸,怒豹似的撲上,似已恨極。

    紅娘子左手一伸,九音俱發,腕環上的九個金鈴,發出九種不同的音響,有些柔和,有的高亢,有些嘶啞,有些刺耳,音調極不調和,令人聞之腦門發炸,油然湧起煩惱厭惡之念。

    她向側門一閃,白髮老人疾衝而過。「砰」一聲大震,老人一頭撞在牆角下,失去知覺,鳩首杖跌出一旁。

    赤髮土地摔倒在門口,口吐白沫如同死人。

    其他六個人幾乎同時昏倒,無一倖免。

    紅娘子用繡帕裹住金鈴纏好,縮回袖內,叫道:「把他們掛起來,好好放血,我要把這些貪心的人曬乾,以便來日重建山門的示警見證。」

    屋後奔出十名穿了繡有血花圖案的人,興匆匆地將八個凶魔捆住雙手,掛在屋側的大樹橫枝上,開始放血。

    放血是一門學問,放得不好,屍體會腐爛,不可能曬成人干。

    汝州方氏雙傑纏住了崔長青,用游鬥術周旋,避免正面接觸硬拚,你進我退配合得恰到好處,藉樹林閃避得心應手,崔長青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久,他有點醒悟,不再追擊奔逐,徐徐向空曠的山坡草地退。

    同樣地,方長雙傑也攔他不住,反而被他將人引至林緣。

    用劍的是方老大,已看出不妙,情急之下,忘了一切,大喝一聲,從他的左首撲上,劍出「流星趕月」,大膽地追擊。方老二也從他的右面進攻,招發「橫江斷流」,猛攻他的腰肋,刀反揮而出,捷逾電閃,刀風虎虎,勢沉力猛勁道十足。

    他冷笑一聲,疾退八尺,雙招落空,他已進入草場。

    方老大不死心,大喝一聲,追出招發」織女投梭」,劍快速地吞吐,連環追襲狂野絕倫。

    方老二慢了半步,沒跟上。

    他呵呵一笑,木劍一拂,「啦」一聲震開刺來的一劍,踏進一步,木劍反拂,快逾電光石火。

    能震偏對方的劍,而又能乘勢切入,在聲勢上已佔了上風,穩可取得中宮。

    方老大除了退得快或閃得快之外,毫無機會。

    方老大既來不及退,也無力閃避,木劍以奇速掠過頂門,髮結與頭巾齊飛,頂門丟掉了一層頭皮。

    方老大還不知頂門掛了彩,飛退八尺出了一身冷汗。

    崔長青斜飄八尺,避過方老二後到的一刀,笑道:「你們走吧,在下饒了你們。」

    方老大虎跳而上,怒叫道:「你已死定了,你……」

    「哈哈,你丟了頭皮,還想丟腦袋嗎?」崔長青大笑著說,再身側飄出丈外。

    方老大伸手急摸頂門,大吃一驚,摸了一手血,開始感到痛楚:大叫一聲,如見鬼魅地向林內退。

    山坡的另一面,潮水似地湧出十餘名高手。鎮八方出現在人叢中,大叫道:「崔小狗,你死定了。」

    鎮八方身後,緊跟著胡綺綠。

    崔長青一咬牙,迎上自語道:「我不再逃避了,今天作一了斷。」

    到得最快的是四個金剛般的巨人,背上的兵刃是天王傘、降桿魔、長頸鐵琵琶、大劍。

    共是十四位高手,把他團團圍住了。

    他仗劍肅立,遊目四顧。

    背天王傘的人,輕蔑地向鎮八方問:「胡兄,你要的就是這個毛孩子?」

    鎮八方臉一紅,說:「不錯,就是他,他就是黑衫客崔長青。」

    「老天!你昏了頭。」

    「趙兄,怎麼啦?」

    「你竟然要咱們秦嶺四大天王,來對付一個只配木劍的毛孩子。胡兄,你完了,乖乖洗手封劍,退出江湖免得丟人現眼吧。」

    「趙兄,不要輕視他……」

    「輕視他?我一個指頭,可以要他死一百次。」

    「趙兄,等你斃了他再說。漢中四魔該已取得金珠,諸位把這小子斃了,趕快去分金珠吧。」

    「這……好吧,我真不想動手。」

    崔長青神色冷靜,從容地說:「崔某闖蕩江湖,與諸位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不知哪一位仁兄肯將實情見告?」

    大天王趙兄大聲道:「其一,你與胡兄結仇。其二,咱們要你與紅娘子奪自摘星換斗的百萬金珠,理由夠了嗎?」

    他冷冷一笑,也大聲說:「在下不知百萬金珠在何處,在下從未沾手這筆金珠。」

    「住口!你敢……」

    「在下說的是實情,金珠如果真在崔某手中,崔某早就遠走高飛了,何至於在府城飽受驚恐,被神鷹護衛迫殺不休?有人在暗中嫁禍中傷,諸位為何不察?」

    「剛才與你同行的人,是不是紅娘子?」

    「不是,她們正要領在下去見紅娘子,當然在下並非為瓜分百萬金珠而來。」

    「真的?她們呢?」

    「她們已被四位灰衣人追走了。」

    立即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叫:「這小子說得不錯,如果他真的得到了金珠,決不會傻得留在洛陽送死。走,咱們去追紅娘子。」

    一唱百和,片刻間便走掉了六個人。

    大天王趙兄猛抓頭皮,說:「有道理,不像是假話……」

    「趙兄,別聽這小畜生撒謊。」鎮八方急叫。

    大天王趙兄桀桀的怪笑,說:「我要的是金珠,而金珠不在他手上……」

    「抓住他,哪怕他不吐實?」

    崔長青淡淡一笑,接口道:「等你們抓住在下,金珠恐怕早就被人瓜分了。」』一名中年人大聲道:「對,咱們不能去晚了,快去找紅娘子。」

    又走了兩個,只剩下四大天王和鎮八方父女了。

    崔長青見機不可失,說:「四大天王名號響亮,想不到名不符實,竟然是四個渾人。」

    「你說什麼?」大天王趙兄怒叫。

    他呵呵笑,從容不迫地說:「謠傳在下奪獲金珠的事,顯然是這位鎮八方胡威的詭計,唆使你們出面,向我這初出道的後生晚輩為難,用心是何,諸位可想而知。」

    「你……」

    「他不但想毀諸位的名譽,更想從中取利……」

    鎮八方怒極,怒吼道:「小狗!你牙尖嘴利,挑撥是非,撥風煽火……」

    崔長青大笑,向四大天王說:「你們瞧,他情急了。」

    大天王趙兄臉色一變,說:「胡兄,朋友是朋友,金珠是金珠,你把兩件事牽扯在一起,你知道報仇與金珠是兩回事嗎?」

    崔長青毫不放鬆地說:「他說與在下有仇,問問他結仇的前因後果,諸位更明白了。」

    大天王趙兄果然正色問:「胡兄,先前你說結仇的事,語焉不詳,何不說來聽聽?」

    鎮八方怎好啟齒,硬著頭皮說:「這小畜生在舍下鬧事……」

    崔長青高叫道:「為何不說你要迫我為奴?為何不說你將我用酷刑迫我就範?為何不說你父女……」

    背鐵琵琶的二大天王大為不耐,大叫道:「狗屁爛污帳,說來丟人。大哥,金珠要緊,咱們還不快走?去遲了,咱們半文錢也上不了手啦!」

    「對,走啊!「大天王趙兄怪叫,拔腿就跑。

    腳步聲隆然,四大天王全跑了。

    鎮八方氣得快要發瘋,大罵道:「這些財迷心竅的狗娘養的混蛋!」

    崔長青嘿嘿笑,說:「鎮八方,咱們也該算算帳了。」

    鎮八方左右一看,只覺心向下沉,人都走了,只剩下父女兩人,心中一寒,扭頭便跑。

    崔長青疾衝而上,大叫道:「閣下,你逃得了?」

    胡綺綠一看不對,趕忙拔劍攔住,一劍揮出叫:「我跟你拼了。」

    「啦」一聲響,木劍一揮,胡綺綠的劍脫手而飛。木劍再閃,點在她的胸口。

    「鎮八方,你要不要女兒?」崔長青大叫。

    鎮八方已逃出十丈外,狂奔入林,女兒不要了。

    胡綺綠不敢移動,尖叫道:「崔長青,你有種就殺了我,你殺吧!你這無情無義的小畜生。」

    他搖頭苦笑,收劍後退,說聲「冤孽」!扭頭就走。

    胡綺綠探手入懷,取出一柄柳葉飛刀,咬牙切齒地擲出,「噗」一聲正中崔長青的後心,飛刀翩然落地。

    崔長青徐徐轉身,冷冰冰地說:「總有一天,我會毫不遲疑地殺你。」

    說完,他轉身急步走了。

    胡綺綠拾回劍,衝他的背影厲叫:「我決不饒你,決不放過你。我發誓,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將用一千種惡毒手段來殺你。」

    崔長青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管胡綺綠怎樣對付他,他始終硬不起心腸將胡綺綠置於死地。

    胡綺綠終於發覺四周已鬼影俱無,她已完全孤立了,只感到一陣心悸,汗毛直豎,不由自主地拔腿狂奔,找路奔向龍門,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語:「我還是回府衙要求保護,只有利用官府的力量,方可置他於死地。」

    繞過一座山腳,前面施施然來了三個遊山客,頭戴四平巾,穿青袍,沿小徑西行,步履從容不迫,真像是有閒暇的遊山客。

    她走上了小徑,雙方對進,相距已在兩丈外,領先的青袍人向她哼了一聲,不悅地說:

    「你為何偷偷溜出,不要命嗎?」

    她心中一定,說:「我得到崔長青在此的消息,因此趕來了。哦!護衛,你只帶了兩個人?不行的。」

    來人是中州已劍,淡淡已笑:「胡姑娘不便不要回洛陽了。」

    「周護衛,怎麼啦?」

    「你的事犯了,可惜在下不承辦這件事。哦!你知道誣告反坐的刑律嗎?」

    「咦!你的話別有用意……」

    「對,別有用意。」

    「你……」

    「伏牛四霸的兩位門人落網不久,他已完全招出當日參與劫寶的人,其中沒有崔長青。」

    「千萬不可信任他……」

    「不信任他而信任你嗎?告訴你,有人認為你陷害崔長青,用意是掩護令尊的罪行。」

    「什麼?這……」

    「因為令尊是黑道大豪,已有跡象顯示他與熊耳山的賊夥同謀行劫。」

    胡綺綠大驚,說:「這是惡毒的誣陷,誰說的?」

    「紅娘子。」

    「天!她是崔長青的姘頭,她……」

    「哼!令尊帶秦嶺四大天王前來龍門山取寶,你如何解釋?你不是也一同前來嗎?在下且逮捕你交給推官大人嚴加審問……」

    話未完,胡綺綠一躍兩丈,如飛而遁。中州一劍並末追趕,搖頭苦笑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女人,總有一天會闖下殺身的大禍。」

    歎口氣又向同伴說:「走吧,咱們不能比他們慢。」

    胡綺綠心虛逃走,逃出半里外,坐在一株大樹下沉思。她當然明白,憑她一人之力,很難入崔長青於罪。一再思量,毒計又生,恨聲道:「我必須找幾個熊耳山賊,眾口一詞咬定了他。同時,扮男裝穿黑衣,在洛陽做幾手血案,以黑衫客的身份大鬧洛陽,一不做二不休。雙管齊下,哪怕他不死?」

    正想動身,突見前面山腳轉出一群村夫,心中一動,立即向下一伏,掩起身形。

    來至切近,她心中一寒。

    是電劍林壽一群人,連林白衣也換穿了村夫裝。與林壽並肩而行的人,是慧方上人。慧方的後面,是奪魂金劍茅綸。

    她不認識慧方上人和奪魂金劍,但卻認識林壽、北丐、林白衣。她潛伏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且等到眾人去遠,方感到心中一寬,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險。

    驀地,她聽到身後的樹林深處傳來一聲怪嘯。

    「什麼人在招呼同伴?」她想。

    她不再逗留,取道奔向龍門鎮。

    遠出半里地,身後嘯聲又起。聲源拉近了些,她心中開始發緊,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窒息的感覺壓迫著她,令她無端興起毛骨悚然的感覺。

    腳下一緊,她要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又走了半里地,嘯聲又起,這次更近了。

    所有的人都是向西走的,顯然皆是為金珠而來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向東走,那麼,跟來發嘯的人是誰?是敵是友?是不是衝她而來的?她想:走是走不掉的,對方來得好快,到龍門只有這一條小徑,走前面不如走後面安全。她向路旁的茂草中一鑽,決定讓發嘯人先走。

    不久,灰影急掠而來。她心中大喜,是汝州雙傑的方老二,正是乃父鎮八方請來的人,是友非敵。她躥出路中,興奮地叫:「方二爺,令兄呢?」

    方老二臉上掛起了笑容,欣然道:「原來是你。家兄丟掉一層頭皮,找地方養傷去了,不要緊。」

    「為了我的事,連累令兄受傷,委實萬分抱歉。哦!不打算去找金珠了?二爺,家父會補償你的。」

    「算了吧,你知道來了多少人?不但白道朋友來了不少,官府與護衛也趕來了,哪有方某的份?」

    「哦!二爺打算放手?剛才發嘯聲的人是你嗎?」

    「呵呵!放手又有點不甘心,人財兩空更不是滋味。不錯,發嘯聲的人是我。」

    「召喚同道?」

    「不,為了保命。」

    「保命?」她訝然問。

    「胡姑娘,在下抱歉。」方老二沉下臉說。

    她聽出危機,不祥的陰影罩住了,她警覺地問:「二爺,你的意思……」

    「有兩位姑娘,攔住了咱們兄弟,目下家兄還在她們手中,交換的唯一條件,是將你交給她們。」

    「天!她們是……」

    「她們就在後面……」

    她一躍兩丈,如飛而遁。

    方老二並不追趕,大聲道:「胡姑娘,你逃吧,看你的造化了,你平安。」

    不久,前面出現一座山谷中的平野,視界可及兩里外,荒草及腰,矮林散落。她腳下一緩,扭頭回望。還好,不見有人追來。她長歎一聲,不安地自語:「這些黑道混帳真不是東西,翻雲覆雨見利忘義,利之所在,你可以利用他替你賣命,稍一挫折,便反而出賣你,危險極了。」

    她繼續趕路,遠出半里外,突然如見鬼魅地向後退,慌亂地拔劍出路。』路旁的矮林枝葉叢中,伸出一隻烏黑發亮的馬頭,是烏錐馬,昂首時高有丈餘,比樹要高得多。烏騅馬注視著她,紋絲不動。看不見馬身,不知鞍橋上是否有人?她以為是崔長青,尖叫道:「我不怕你,你來吧。」

    樹梢出現了穿黑衣的玫雲小姑娘,是從鞍橋上坐正身形的,臉罩寒霜,冷冷地哼了一聲。

    「老天!」

    她恐懼地叫。

    她不怕崔長青;明知崔長青不忍向她下手,畢竟崔長青是她第一個男人。但來人是玫雲,是公然向外承認是崔長青的愛侶的人,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她能不怕?伯便得逃命,她不是玫雲的敵手。

    剛轉過身來,她叫了一聲苦!

    蠍娘子仇萱,已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站在路中無聲無息像個幽靈,冷電四射的風目死死地視著她,令她感到汗毛直豎,心向下沉。她倒抽一口涼氣,尖叫道:「你們叫崔長青來見我,我要見他。」

    兩女如同石人,不予置答。

    她向側一竄,急似漏網之魚。

    蹄聲如雷,烏騅騰越而至,衝勢奇猛,如同勁矢離弦。

    她怎麼能與神駿的烏騅比腳力?趕忙向側折向躥出。

    糟!黑影一閃,蠍娘子從前面的樹下鑽出攔住去路。她再次折身,發狂般逃命。

    烏騅飛馳跟到,宛如天馬行空,奮蹄飛躍丈高的樹叢,聲勢之雄,令人驚心動魄。

    她像老鼠般奔竄,左盤右折,始終未能擺脫烏騅與蠍娘子的追逐,也未能逃出這一片山谷中的平野。她終於跑不動了,渾身香汗淋漓,真力虛脫,一不小心,腳下一虛,「砰」一聲摔倒在山坡下的草叢中。

    烏騅從她的上空飛而躍過,她吃力地一劍上揮,但徒勞無功。蹄聲候止,烏騅停在她身側丈餘處。

    她狼狽地爬起,尖叫道:「要殺我,叫崔長青來殺。」

    玫雲安坐雕鞍,冷然注視不言不動。身後有聲息,她警覺地轉身一劍疾揮。

    三丈外站著蠍娘子,一劍無功。蠍娘子手中有一條長長的白色麻繩,正在結繩套,奇冷奇狠的目光追視著她,嘴角現陰森莫測的怪笑,她再次奔逃,只感到雙腿酸軟,眼前發暈,力竭的感覺無情地向她襲擊,喘息著奪路逃命。

    蹄聲再起,烏騅繞至前面,攔住去路。鞍上的玫雲,從鞍袋內抽出一根丈八長鞭,慢騰騰地將鞭一圈圈地安置在手中。這是準備使用的徵兆,大事不妙。她折向逃走,只感到雙腿重得像山。前面是寬有丈餘的山溝,水不知有多深。

    後面,烏騅輕快地接近。蠍娘子搖晃著結了活套的長繩,正一步步迫近。

    她無法飛越,力竭地站在溝邊,瘋狂地叫:「饒了我,饒了我。」

    玫雲躍下馬背,輕拂手上長鞭,與蠍娘子同時向她迫進。

    她將劍拔出,渾身發抖狂叫:「不要走近我,不……不……」

    兩女不加理睬,一步步向她走來。

    她的劍不住顫抖,嬌軀也在可怕顫抖。腿一軟,挫身跪坐在地,淚下如雨地叫:

    「饒……饒了我,我……我發誓,今……今後永……永不找崔長青,永……永遠離開他……

    饒我,我……」

    她哭倒在地,爬伏在地上哀嚎,死亡的恐怖令她失魂。

    久久,她聽到輕快的蹄聲,抬頭一看,烏騅載著兩個女人,已馳出百步外了。

    她失魂落魄地以劍支地站起,只感到喉間發緊,渾身發僵,頭腦暈眩,虛弱地脫力地說:「我……我要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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