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受誣遭陷 文 / 雲中岳
安平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向下走,他心中一無牽掛,精神大佳,明知可能有人在附近監視,他卻並不在乎。
一旁可急壞了負責監視的韓含英,一見只有安平一個人,不由大驚失色,忍不住趕忙向兩名侍女示意,急急現身向崖下掠來,要向安平提出質問。
安平到了崖口,正要往下走,便看到左側下方的古松下人影一閃,接著三女的身影出現。
「果然不出所料。」他自語。
他向後退了五六步,等三女上了石坪,含笑行禮道:「韓姑娘還沒走麼?在下正要動身前往東林寺呢。」
韓含英臉上掛著焦急的表情,信口:「妾奉命前來促駕,黃爺和徐爺他們呢?」
「他們有事在身,不能久耽,事關緊要,所以先走了,無法依約前往東林寺,囑在下可向牛兄面致歉意。」安平神色從容地答。
他知道風暴即將到來,果然不錯,含英臉色一變,焦急地大叫道:「那怎麼成?看不出你這人外表誠實,其實內藏奸詐,為何叫他們偷偷溜走,失信與敝主人?」
安平等她氣勢洶洶地說完,笑道:「韓姑娘,牛兄與在下義結金蘭,與我那兩位兄長何干?在下未失信,正要動身前往東林寺呀!」
「你這人太不知好歹,我家主人誠心與你結交,你卻……」
「姑娘且慢發怒,在下也是誠心與牛兄結交的。何必因兩位兄長不辭而別的事傷了和氣?牛兄對在下有臨危援手之恩,更有救助兩位兄長的情誼,按理他們不該不辭而別,但要事在身,不得不走,只好容後圖報了。姑娘不必焦急,凡事在下擔待,見了牛兄之後,在下自會向兄請罪,解釋不得已的苦衷,與姑娘無關。」
含英心中大急,沉下臉不悅地叫:「你說得倒輕鬆,我可受不了。說,他們往何處走了?」
安平向南一指,笑道:「南下南康。」
「走了多久了?」w
「恐怕已經到了星子縣近郊了。」
「胡說,他們到底走了多久了?」
「已有三個時辰……」
「啐!不久前我還看到樓下的人影,你騙得了誰?」
「姑娘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含英大為不耐,跺著小蠻靴繃著臉叫:「本姑娘從不受騙,快,帶路。」
「帶路?姑娘要往何處去?」
「帶路追趕,他們不會走得太遠。」
「怪事,令主人要與在下義結金蘭,為何卻一定要在下的兩位兄長參與?」安平開始套口風了。
「這些事你用不著過問,我也不知其詳,反正我奉命請所有的客人前往東林寺、缺一不可。少廢話,快帶路將客人追回。」
安平搖搖頭,說:「姑娘,不必枉費工夫了,即使他們剛走了不久,誰知他們往何處走?既無大道,亦無樵徑,如何追法?」
「我不管,你必定知道他們所走的方向,我惟你是問。」
「對不起,在下無法應命。」
「走是不走?」含英聲色俱厲地問。
「在下只走東林寺。」
「不,非將他們找到不可。」
「礙難如命。」
「你拒絕了?」
「姑娘明人,當知在下確是無能為力。」
「你如果拒絕,休怪本姑娘無禮了。」
安平看出危機,暗作戒備,正色問:「姑娘的意思……」
「本姑娘只好強制你走了。本來,你如果與敝主人結拜之後,你也將是本姑娘的主人……」
「咦!姑娘口口聲聲稱牛兄為主人,你們……」
「在外人面前,手下諸人皆以朋友相稱。本姑娘是屬下。」
「姑娘能進一步說明麼?」
「你尚未成為自己人,沒有說明的必要。廢話少說,你走是不走?」
安平心中暗懍,聽對方的口氣,牛宏毅的身份極不簡單,韓含英既然自稱屬下,很可能是江湖中勢力巨大的秘密幫會哩!
他想起有關銀漢雙星的傳聞,轉移話鋒說:「姑娘腰下所攜的繡金牡丹繡巾,定是銀漢雙星的手下眾女,銀漢雙星是誰?牛宏教也是雙星的手下麼?」
含英臉色一變,厲叫道:「少廢話!你走是不走?」
「在下不打算和姑娘生氣,還是到東林寺再說吧。」
含英大怒,驀地急衝而上,纖手一伸,五指幻出無數指影,直取安平的胸前要穴,她的手指纖秀修長,足以控制上至結喉,下迄巨闕的上中二腕穴,右控章門,左達大包,何處有空隙,便從何處攻入,迅捷無比。
安平身受重傷,但尚支持得了。生死關頭,意志堅強的人在短時間內可以忘記創傷所發生的痛苦,也可以作短期的劇烈活動。他強提一口真氣,雙盤手上抬錯撥,「噗噗」兩聲輕響,已將含英連環攻到的雙手撥開,化去凌厲迅疾攻來的狠招。
含英見對方並未還手回敬,膽氣一壯,一聲嬌叱,連攻五掌六指,勢如狂風暴雨。
她的嬌叱聲十分震耳,空谷傳音,金竹坪周近的人皆可聽到。
兩侍女亦步亦趨,隨在合英身後袖手旁觀。
仰天坪附近,五湖浪子隨在皓姑娘身後向南行。他貪婪地欣賞著姑娘的動人背影,飢渴地嗅著從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
一個玩弄過無數女人的好色之徒,多少有點心理變態和色情狂的不正常現象,見了一般平常婦女,不會激動甚至有點麻木,但如果見到從未見過的絕色,卻會情慾高熾,一發不可收拾。
五湖浪子倒還不錯,他居然能忍受了好幾天,仍能抑壓住自己的情慾,不動聲色。但內心中的慾火情潮已將激發至爆炸點了。
他狠狠地吞了一口唾誕,氣血沸騰地想:「再不下手,恐後爾後沒有機會了,良機不再,此時不將她帶走,還待何時?」
但他心中卻深感恐懼,不知姑娘的藝業如何,萬一失手一擊不中,不但爾後永不會有親近的機會,也許性命難保,危險極了。
多次見面,他和姑娘相處得已經相當廝熟了。可是,他感到萬分失望,姑娘對他不但若即若離,令他心癢難熬,而且一顰一笑皆含蓄守禮,可望不可即。她那雍容華貴的氣質,落落大方無邪的談吐,毫無容他以游辭相挑的機會,更不容許他稍事逾矩,這滋味委實不好受。
這大半天以來,姑娘一直催促他四處奔忙,到各地寺廟和村民處查詢安平的下落,忙得一頭汗,反而沒有安靜地展露他滿腹才華的機會,看姑娘的神色,已是全心全意放在安平的身上啦!他五湖浪子無法在姑娘心中佔一席地,令他十分苦惱和難堪。很顯然的,再不用武力攫取就不行了。
姑娘走在前面,不知五湖浪子的心事,她還認為五湖浪子古道熱腸。是個難得的好人,對他甚有好感哩!
進入一座樹林,她用雙手分枝撥葉而行,一面說:「杜爺,耽誤你整整一天,妾甚感不安,感激不盡,家祖母在廬山約有一月逗留,有暇請光臨盤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姑娘不必客氣。未能為姑娘查出夏老弟的下落,萬分抱歉,日後有機會,當為姑娘留心,有消息定然趕來報命。」他一面說,一面在百寶囊中掏,眼中泛起不友好的光芒,似在冒險決心孤注一擲。
驀地,他感背部有異物輕輕一擊。
他警覺地轉身,發現一棵松樹下爬伏著妙手飛花了塵,正向他悄然招手,示意有消息相告。
他心中一動,向姑娘:「皓姑娘,請先走一步,在下等會跟上。」
「妾在前面坪項相候。」姑娘信口答,輕盈地走了。
五湖浪子直待姑娘去遠,方始退至松下,俯身閃入也伏倒在地,低問道:「和尚,有消息了?」
了塵似乎並不急於作答,閉上眼睛,不時用手按摸額角,心事重重。
「怎麼啦!你又聾又啞不成。」五湖浪子不耐地追問。
了塵吁出一口長氣,遲疑地說:「我在考慮後果,是不是該將消息告訴你。」
「你這人怎地這麼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真要命,論交情,你我還有不可相告的事隱瞞在心不成?有話你就講,有屁你就放,別盡吊胃口好不?」五湖浪子焦躁地說。
「好,我說,明天我就改裝,改和尚為老道。」了塵下定決心,斷然地說。
「你改裝已經不下十次了,這時我正需要你以和尚身份出面幫忙,慢些時日好不?」五湖浪子不悅地說。
「再不改裝,我性命難保,友情與性命比較,我寧可選擇性命。」
「為什麼?」
了塵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事到如今,我只好碰運氣,告訴你之後,千萬守口如瓶。」
「咦!你像是碰上了棘手的事哩!」
「不但棘手,而且簡直是大禍臨頭了,你記得上次我告訴你,要你轉告你拜兄游龍劍客的事麼?」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銀漢雙星的事,難道你也不知道?」
「聽說過。」
「聽我說,別打岔……」了塵將那天引內廠高手在溪旁圍攻安平的事—一說了,直至被迫起誓,牛郎星表露身份,如何迫他就範,如何在九江迫他打聽安平的下落,直到今晨杏林追蹤等等經過,扼要地加以說明,最後說:「牛郎星志在雄霸江湖,你和游龍劍客也想霸天下,雙方皆在暗中培植實力,屆時定有一番可怕的凶狠火拚,誰發展得慢誰倒霉,所以你必須告訴游龍到客小心在意,我既然與牛郎星鬧翻,再不換裝,豈不是睜著眼睛等死麼?」
「且慢!和尚,你是說,夏安平身受重傷,與他的二位兄長俱在竹樓歇腳?目下在不在?」
「可能已啟程往東林寺赴會了。我逃出牛郎星的監視,一直就藏在附近,不敢在北走……」
「走!咱們到竹樓去看看。」
「你要到竹樓?去幹什麼?」
「他們幾個人都受了傷,咱們何所懼哉?」
「皓姑娘……」
「你等我,我去打發她,用打穴珠將她擊倒,咱們再宰了夏安平,免得被牛郎星得到後如虎添翼,然後你我再遠走高飛,去找我大哥游龍劍客,商討銀漢雙星的事。」
「恐怕夏安平已經動身到東林寺去了,不在廢竹樓哩。」
「先別管東林寺的事,我先把那丫頭弄到手再說。」
「我可助一臂之力,到手後遠走高飛。」
「不可,如果一同前往,恐怕引起她的懷疑,反而弄糟了。」五湖浪子說,說完竄出樹下。
這瞬間,天宇中傳來一聲嬌叱,入耳清晰,莫辨方向。
五湖浪子吃了一驚,以為皓姑娘遇敵,腳下一緊,向預定的會合處掠去。
了塵在附近呆了一天,地勢熟悉,趕忙攔住去略低叫:「聲音由右方來,像是來自廢竹樓,老弟……」
「不會吧?」
「是的,決錯不了。」
「上官兄,你先去看看。」
「皓姑娘是廬山的新主人,叱聲地必定也聽到了,假使安平並未離去……」
「糟!你先走一步,我去引走皓姑娘。」五湖浪子驚叫,展開輕功急急掠走。
了塵略一遲疑,不情願地遲疑著走了。
安平奮餘力和含英拚搏,居然能阻住了含英狂風暴雨似的二十餘招狂攻,但已退至廢竹樓前。
含英做得火起,一再顧忌安平的反擊,決定用重手法擒人,左手用「仙人指路」吸引安干封解,突然斜身搶入,右手一掌拍出,用上八成內功。
安平果然從右手削向指來的玉手脈門,見掌拍到連忙出左手斜撥。糟了!他沒想到含英的掌上注入真力,一觸之下,感到膀子一震,兇猛的潛勁裝到,踉蹌後退。
真不巧,腳跟被門限所阻,重心頓失,立腳不穩,仰面砰然倒地,跌入廳中。
含英身手奇快,從側方搶入,俯身戟指急制他的右期門穴,捷逾電閃。
他不甘示弱,身軀突然扭轉,左腳橫飛,「噗」一聲掃中含英的右大腿上外側,含英的手指落空。
「哎呀!」含英驚叫,身不由己地向側飛撞而出,接著「蓬」一聲大震,撞毀了內壁,竹樓搖搖。她的頭部無巧不巧也碰上了一根竹柱,頭部左側皮破血流,人亦昏倒在柱下。
隨後剛奔入的兩侍女大吃一驚,飛撲而上,一名侍女來勢甚快,上身微俯,作勢下擊,其實用的是虛招,裹了鐵尖的纖足,卻突然連環飛踹,來勢奇快。
安平剛轉正身軀,正想躍起,侍女的腳已經攻到。近身了,他再次扭轉,避開了一腳,卻避不開接踵而來的二腿。
「噗!」左胯挨了沉重的一擊,鞋尖入肉半寸。
沉重的打擊力道將他的身軀踹得翻滾不已,奇痛徹骨,半身麻木,這瞬間,侍女的第三腳又攻到。
「噗!」他乘身驅滾轉時一掌旋砍,砍中婢女的迎面骨,下手甚重。
「哎……」婢女驚叫,失足踣倒。
另一名婢女駭然,火速拔劍出鞘。
驀地,她「啊」一聲慘叫,身形一晃,「噹」一聲長劍墜地,踉蹌衝出兩步,突然仆倒,她的背心血如泉湧,創口裂開,是被爆裂的暗器所傷,心肺受創,掙扎半刻氣息漸絕。
一條人影狂風暴雨似的掠入,首先抓取婢女墜落的長劍。
安平已掙扎著坐起,大喝道:「大師,不許再傷人。」
來人是了塵,劍已抓在手中,冷冷地說:「斬草除根,不殺了她們後患無窮。」
「大師不是牛宏毅的朋友麼?」
「去他娘的朋友,那傢伙野心勃勃,逼貧僧替他賣命,這種朋友不提也罷。夏施主,大概你還不知那傢伙的陰謀,你最好離開他遠些,愈遠愈好。」
被安平一掌壁中迎面骨,跌倒在大外的婢女已掙扎著站起.拔劍在手訝然叫:「和尚,你……你吃裡扒外,你這……」
了塵怕侍女說出她妙手飛花的身份,一聲不吭,突然反手將劍甩出,相距不足一丈婢女身形不穩,想躲避已是力不從心,也無能為力,太快了,剛想將劍舉起撥擊,劍尖已貫腹而入,重重地仰面倒地,在血泊中呻吟,一倒之下,透背而過的長劍被頂出,離體墜地,血從創口如泉般湧出。死狀極慘。
了塵急急縱上,抓起了劍,正想收拾安平。
安平未能及時站起,受傷太重,拔了兩把小飛劍在手,大喝道:「住手!撒劍!」
他以為了塵要抬劍殺韓含英,所以出聲制止。了塵面對著他,陰森森地叫:「姓夏的,你對我無禮麼?」
「大師是不是太狠了些?她們與你無冤無比,你卻乘她們不備,用暗器屠殺她們,用意何在?」
「你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想管閒事?免了吧。」
「原來你竟是這種人。」安平切齒地說。
了塵冷笑一聲,惡狠狠地說:「貧僧也是為了你好,免得你進入他們的圈套,你卻不領貧僧的情,這年頭未免好人難做……」
這時,血染鬢角的含英醒來了,掙扎著要站起。
了塵不再往下說,舉劍搶向含英。
「住手!」安平大喝。
了塵不理他,舉劍便扎向含英的胸口。
安平大怒,喝聲「著!」
「哎……」了塵驚叫一聲,身形一顫,「噹」一聲長劍脫手墜地,右手背端端正正插著安平的怪異小飛劍。
「你……這小狗!」了塵破口大罵,左手探向百寶囊。
「你再行兇,這一劍要射穿你的肩膀,不許動。」安平聲色俱厲地說,掙扎著強行站起。
含英已經站起,銀牙挫得格支支地響,向安平恨聲道:「姓夏的,不想想,誰替你出力救出你兩位兄長?誰替你解圍……」
安平不理她,向目泛殺機但不敢妄動的了塵叱道:「了塵,在下警告你,不許搗蛋,先替韓姑娘裹傷,你假使膽敢弄鬼,在下必定殺你。去!」
「貧僧沒有金創藥。」了塵答。
含英不知昏厥後所發生的事,以為兩位婢女是被安平所殺的,叫道:「了塵,不必管我,先廢了這忘恩負義的畜生。」
安平哼了聲,叫道:「姑娘的兩位婢女皆繫了塵所殺,她還想殺你呢,你還寄望他幫你麼?」
「什麼?」含英訝然驚問。
了塵心中大急,叫道:「這畜生血口噴人,該死。」
安平向含英道:「在下被姑娘擊倒,剛才站起!」
「誰相信你的話?」姑娘怒叱。
「信不信在你,剛才如不是在下用飛劍射中他握劍的手,姑娘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再若不信,姑娘何不察看婢女被殺的創口?便知是誰下的毒手了。」
含英的神色已完全恢復,但被安平踹中的右大腿仍然不便,狠狠盯了兩人一眼,瘸著腿向婢女的屍體走去。
了塵突然一咬牙,拔出插在掌背的小飛劍,向安平飛甩,同時一腿斜飛,兇猛地掃向含英的腰脊。
「哎……」了塵驚叫。
「噗!」他的腳險中了含英的後腰。
含英尖叫一聲,向前仆倒,僕在一名婢女的屍體上。
了塵也被震倒,膝蓋骨被小飛劍劃過,筋亦被割傷,怎能不倒?由於膝骨重創,踹出的力道大減,含英倖免腰背險斷的厄運,他拖著一條腿,連滾帶爬地跳出門口,單足跳躍逃之夭夭。
安平吃力地站起,急問道:「韓姑娘,傷勢怎樣了?」
含英掙扎著坐起,痛苦地說:「我……我的腰……痛……痛苦難當。」
安平拾回小飛劍,走近問:「韓姑娘,你有保護元氣流血順氣的丹藥麼?快服下以免後患無窮。」
「沒有,我的藥沒帶來,你……」
「真糟!我的藥已經用完了。」
含英痛得坐不住,香汗如雨,臉上的肌肉扭曲,渾身發抖,半躺著虛脫地叫:「夏爺,救……救我,我……我痛得支持不住了。」
安平在她身旁坐下,說:「我暫且替你輕輕推拿,可減輕痛苦,怕的是賊和尚如果去而復來,麻煩就大了。」
「夏爺,沒有藥,推拿,恐怕反而令傷處惡化哪!痛我可受不了。」含英滿頭大汗地說,不住呻吟。
安平心中一動,猛記起在周貼刑官身上搜到一瓶春露丹,趕快掏出說:「我曾經在內廠的鷹犬周貼刑官身上,搜到一瓶春露丹,可能是藥到回春的療傷奇藥,不然那傢伙也不會貼身密藏,不知姑娘敢不敢試服?」他將玉瓶遞到姑娘眼前。
含英臉色一變,厲聲說:「該死!你怎麼……」
話未完,門口人影乍現,五湖浪子像狂風般捲入。吃驚地叫:「咦!怎麼回事?」
安平將玉瓶塞在含英手上,站起手按劍把,冷笑道:「杜兄,貴友了塵大師做的好事。」
「是了塵干的?真的?」五湖浪子故作從容,一面問,一面走近。
「他是了塵賊禿的好友?」含英警覺地問。
「是的。」安平答,接著喝道:「杜兄,請勿走近。」
五湖浪子在丈外止步,堆下笑道:「夏老弟,先別問是誰做的事,你們都受了傷,地下還有兩個女郎,在下也許可以替諸位盡力。」他一面說,一面機警地向外瞧。
他和了塵分手後,去追皓姑娘,希望阻止皓姑娘前來,更希望能將姑娘弄到手。豈知半途碰上聞警轉來的皓姑娘,不等她開口,姑娘便向他說:「金竹坪內有人叱喝,可能有人動手鬥毆。走,去看看。」
他不敢不依,怕被姑娘看出破綻,只好說:「在下伴姑娘前去察看,這就走。」
「杜爺請先行。」姑娘泰然地說。
「為免姑娘生疑起見,他只好先走,卻不向竹樓方向前行,向右繞出三里外。
皓姑娘對這一帶地勢不算陌生,只是不再聽到叱喝聲,不知先前的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搜了不久,姑娘發現了人跡,說:「杜爺,請看,有人曾在竹叢淺草中穿越,何不順蹤前往察看?」
五湖浪子心中雪亮,他早知道附近有一座廢棄了的竹樓,豈能讓姑娘和安平見面?他必須遣開姑娘或者拖時間,希望讓了塵先到竹樓辦事,便說:「咱們分開走,姑娘循腳跡向東北走,在下向相反方向分頭追蹤,如果有發現,以嘯聲招呼,不然回頭在這兒會面,姑娘意下如何?」
「好,回頭見。」姑娘毫無心機地答。
他和姑娘分手後便逕自趕往竹樓,來得不是時候,了塵已經受傷逃掉了,並未將安平置於死地。
他對安平受傷程度不瞭解,看到安平能站起,而且手按劍把阻止他接近,不由他不有所顧忌,不敢立時反瞼,只好等待機會,又怕皓姑娘趕來,心中十分焦急。
安平不知他為何一面說話,一面向門外瞧,誤以為他在等了塵去而復來,深懷戒心地說:「咱們已有春露丹療傷,不勞閣下費心。杜兄,在下發現閣下與了塵兩人,對在下似乎別有所圖,了塵剛才已露出本來面目,要殺夏某,請問其故安在?」
「夏老弟多疑了,在下確不知老弟話中的意思。哦!老弟說已有什麼春露丹治傷,可是真的?」
含英不等安平回答,將玉瓶順手摔在地上,說:「這不是治傷的藥,夏爺,向他討藥。」
五湖浪子眼尖,一眼便看到「天長精煉」四個字,心中一動,跨前一步,不動聲色地說:「姑娘受傷甚重,在下有靈丹妙藥,願為姑娘裹傷。」
安平凜然道:「杜兄,承蒙襄助人山搜尋警幻仙子的下落,兄弟銘盛五衷,希望在下懷疑的事並非事實,今後咱們仍是好朋友,在下不願因了塵的事而與杜兄傷了和氣,權算在下多疑,在下道歉,請先替韓姑娘裹傷,最好先給她吞服一些護心保元的丹藥。」
五湖浪子呵呵笑,說:「不管老弟如何多疑,兄弟只有一言相告,那就是了塵的所為與兄弟無關,請勿多疑。」
他到了含英身旁,一面掏百寶囊,取出一顆丹兒說:「韓姑娘,這是八寶護心丹藥,請服下。」安平退後兩步,暗作戒備。
含英接過丹丸,放在鼻端輕嗅,盯住他說:「這丹丸氣味有異,不像護心的藥丸。閣下,護心的丹丸,平時吃了可固元培本,無病無傷眼後亦大有裨益,閣下可否先吞下一顆,以免妾身見疑?」
五湖浪子不悅地說:「姑娘。你不知好歹。」
「貴友了塵的為人,委實令人寒心,豈能怪妾身多疑?」
五湖浪子眼中升起無邊殺機,一聲冷笑,一掌疾劈而下,另一手將丹丸射向安平的下陰,奇快無比。
相距太近,安平和含英皆身受重傷閃避困難。
「噗!」含英的頸根挨了一掌,應手便倒。
包了臘衣的丹丸,在五湖浪子手上發出,近距離內威力與鋼鏢相差不遠。安平百忙中身形急扭,手中的寒影劍未能及時拔出進擊,感到左胯一麻,下陰避開一擊,左胯卻被擊中,腿一軟立即踣倒。
驀地外面傳來一聲奇異的雞鳴,那是了塵所發的警訊,有意外發生了。
五湖浪人像怒豹般撲上,不等安平倒下,雙拳疾飛,連攻四拳,拳拳著肉,把安平打得反向後退。
他抽身撲近已昏厥了的含英身畔,將玉瓶拾起,倒了十餘顆丹丸納入懷中,將一顆塞在含英口內,再在含英的左藏血穴點了一指頭,方匆匆一溜煙走了。
他卻不知,由於太過匆忙,急於離開,手指下斜了半分,並未將含英的穴道制死。藏血被制,短期間便會頭腦昏沉,神志昏迷,稍一拖延,便會永遠成為白癡,甚至當場身死。
安乎被打得眼前發黑,胃部似要往外翻,痛苦陣陣襲來,令他渾身發軟,他掙扎著坐起,已不見五湖浪子的身影,心中大感吒異,想不通前些天的古道熱腸朋友,為何竟如此對待他,為什麼?五湖浪子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豪傑英雄,怎會做出這種怪事。
他想到五湖浪子令他懷疑的事來,心中百思莫解,疑雲重重,皓姑娘曾經告訴過他,說預定分手找警幻仙子那天,五湖浪子和了塵並未分手,在一株巨樟下會合連袂到大林寺投宿。再就是分手後,五湖浪子說要到南康落星湖辦事,要他到龍池寺會合了塵,而了塵卻根本不在龍池寺。
更令他百思莫解的是,了塵是牛宏毅的手下,卻又要乘他之危突下毒手,而且更矢口否認是牛宏毅的朋友。難道說。是牛宏毅叫了塵殺他的?但含英卻為何罵了塵吃裡扒外?五湖浪子怎麼又在山區出現?為何要向他下毒手?
他愈想愈迷糊,心中大亂。
他的目光落在含英身上,心說:「韓姑娘奉命行事,不是她的錯,我得救她。」
他向含英爬去,已經無力站起了。
剛爬近含英身旁,目光落在裝春露丹的玉瓶上,他本能地伸手抬起玉瓶。
門口的白影乍現,他抬頭一看,欣然叫:「咦,皓姑娘,是你麼?」
「哎呀!你……你是夏安……夏爺。」姑娘駭然叫,一閃即至。
門外突然傳來五湖浪子的叫喚聲:「喂!裡面有人麼?」
皓姑娘到了安平的身旁,喜悅地扭頭向外叫:「杜爺,快來,夏三東主在這兒。」
聲落,五湖浪已像狂風般掠入門內,雀躍地叫:「咦!果然是夏老弟。」一面叫,一面掠過。
安平像丈二金剛擺不著頭腦,他以為看錯了人,但光天化日之下,怎會錯?確是換了一付笑臉的五湖浪子。正發愕間,五湖浪子到了,憂形於色地問:「老弟,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五湖浪子並不先看傷勢,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玉瓶,突然臉色一變,厲聲問:「老弟,這玉瓶是你的?」
「咦!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弄什麼玄虛?」他惑然問。
「我問你是不是你的玉瓶。」五湖浪子冷笑著問。
「你明知故問……」
「你這畜生。」五湖浪子搶著咒罵,一掌疾劈。
皓姑娘眼急手快,雲袖一揮,五湖浪子如被暴風所撼,連退三步,一掌落空。
「杜爺,有話好話,怎麼回事?」
五湖浪子臉色大變,心中駭然,但立即定下神,將玉瓶遞過冷冷地說:「這畜生是淫賊,懷有這種殘害婦女的藥。」
安平心中大急,怒聲道:「杜天奇,你這兩面人血口噴人……」
「姑娘請看。」五湖浪子搶著說,向兩女婢的屍體一指,又道:「這兒死的有三個女人,卻只有他一個夏安平是活的,八成兒是他在這兒造孽。」
安平怒不可遏,掙扎著站起大叫道:「姓杜的,兩個女婢是你的好朋友了塵殺的,另一個韓含英姑娘,卻是閣下下的毒手,在下幾乎被你擊斃,你竟將事推在夏某身上,血口噴人,簡直畜生不如,人面獸心。在下與你無冤無仇,你到底有何用意?」
杜天奇嘿嘿冷笑,朋森森地說:「閣下,你罵吧,該杜某說啦!在下以為你是個英雄好漢,原來卻是這種糊塗的下三濫,你想攀誣在下,也該放明白些。找令人相信的場合鼓如簧之舌哪,了塵大師早已遠離九江,而在下卻是與皓姑娘在仰天坪下聽到這附近有婦女的叱喝聲,方循聲趕來察看的。哼!你居然反咬一口,糊塗得可憐亦復可笑。」
皓姑娘徐徐後退,憂傷地注視著安平,不住輕搖螓首,幽幽地問:「夏三東主,你……
你……」
五湖浪子將玉瓶摔在安平腳下,冷笑道:「這瓶春露丹,是不是杜某栽你的贓?」
安平一怔,迷亂地問:「你……你說這……這是……」
「這是殘害婦女的褻瀆神明的媚藥,杜某還能分辨得出來。」五湖浪子說完,走向含英,一按含英的口鼻,又道:「這位姑娘仍有一口氣在,只要把她救醒,便可知道誰是誰非了。」
他大概心中操之過急,首先便捏開了含英的牙關,瞄了一眼,挖出含英口中的春露丹,摔在一旁說:「唔!還好,還沒吞入腹中,但……氣息漸絕,快嚥氣了。」
接著,他捏含英的人中穴。
「且慢動她。」皓姑娘叫。
五湖浪子已點了含英的藏血穴,認為如果未能及時發覺被制的穴道,如用推拿術想將人弄醒,手下人即死,事實上,藏血空被制,一時確難發現。同時,他下手甚重,料定含英拖不了多久,只消利用這片刻的機會,含英必定漸漸停止心脈的跳動,皓姑娘出聲阻止,他並不在乎。
皓姑娘拾起從含英口中取出的丹九,再拉起玉瓶細察,倒出另一粒對照,幽幽一歎,將玉瓶和丹丸摔下,向安平注視片刻,顫聲道:「夏爺,這藥瓶是你的?」
「是……是……是在下在……」安平不知該從何說起,期期艾艾語不成聲。
「是我杜天奇栽的髒,夏爺,是不?」五湖浪子惡意地問。
安平長吁一口氣,心說:「想來其中疑問重重,五湖浪子很可能與皓姑娘是親密的朋友,也可能是受人買動來殺我的人,眼前鐵證如山,想分辨不啻徒費精力,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
他一咬牙,向姑娘說:「皓姑娘,在下剛才所說的話,字字皆真,在下決不說謊。至於姓杜的和了塵賊禿,為何要苦苦陷害在下,在下卻不知其故安在。這瓶丹丸,是在下從周貼刑官……」
五湖浪子重重哼了一聲,接口道:「妙啊!又拉上一個內廠的貼刑官了。皓姑娘,請迴避,在下替天行道,除去這個江湖不齒的淫賊。」
皓姑娘卻搖搖頭,說:「杜爺,聽他說完,讓他分辯。」
安平強提一口真氣,暗叫「罷了!」冷笑道:「在下無須再辯了,反正在下問心無愧,除了這瓶在下本知內情的丹丸以外,其他的事一概否認。姓杜的,你上吧,咱們在劍上分曲直。」
五湖浪人拔劍出鞘狂笑道:「好吧!杜某也認為這是最佳的解決之道。」
皓姑娘粉臉一沉,大聲說:「誰也不許動手。」
「皓姑娘,對人贓俱獲的淫賊,難道仍讓他活著,在江湖上糟蹋婦女不成?」五湖浪子義正辭嚴地問。
皓姑娘注視著安平,垂下螓首,幽幽地說:「夏三東主,你走吧,限你即刻離開,不許再踏入廬山一步,走吧!」
安平吸入一口長氣,欲言又止,最後一言不發,邁著艱難沉重的腳步,像個垂死的老人,出門踉蹌而去。
進入金竹坪不足半里,似乎聽到身後有分枝撥葉之聲,幸而黃昏將臨,林中幽暗,他心中一動,往竹林內一鑽,隱起身形。
不久,他看到了塵的身影急竄而過。
他不敢再走動,直躲藏至三更左右,方一腳高一腳低地,認準方向摸黑上路出山。
在廬山西北的一座山林中,他養傷十日,等他重新上道,已是罡風凜冽的十月初冬了。
破竹樓中,皓姑娘失神地注視著門口發怔。
五湖浪子毒計得售,心中興奮萬分,他深信在外面潛伏的了塵定可將連走路也感吃力的安平擊斃永除後患,除去了眼中釘,不會再有人和他爭了。憑他五湖浪子的人才和機智,皓姑娘定可落入他的掌心了。因此,他放棄了暗襲擒人的陰謀。
豈知他失望了,姑娘對他神色漠然地說:「杜爺,今天多蒙伴同妾身前住山北一行,感激不盡,容留後報。天色不早,杜爺寄居大林寺,回去恐有不便,妾身就此別過。」
他吃了一驚,急道:「在下言明伴送姑娘返回山居,怎可食言半途而廢?」
「妾身自會尋路,不敢勞動杜爺的大駕。」
「但……」
「杜爺請動身。」
「姑娘可先走一步,在下替這三具屍體善後。」
「不用了,妾明日派人前來收拾便可。」
姑娘的口氣極為堅決,五湖浪子仍在遲疑。
「啊……」遠處傳來一聲高亢的嬌嘯,姑娘說:「一定是小書與家母尋來了,杜爺,妾身不送了。」
五湖浪子只好罷休,懊喪地長揖告辭,一面說:「那麼,在下告辭,明日再趨府替老夫人請安。」說完,依依不捨地走了,有頃夫人和小書到來,可能大青與大黃也來了,他天膽也不敢再生暗擄人的歹念。同時,皓姑娘不再給他伴送的機會,想強擄勢不可能,剛才姑娘一袖將他震退,已令他怵然而驚,這妞兒是不可能強擄的,他的藝業相差太遠了。
他藏身在坡下不遠的草叢中,向竹樓窺伺。不久,兩名女婢伴著彭夫人,如飛而至。
「放長線約大魚!我只要有耐心等候的機會,來日方長,必會將這個美人兒弄到手的。」他向竹樓喃喃自語。
不久,門口出現人影,令他怵然而驚,暗叫「糟了!」
皓姑娘送走了五湖浪子,站在屍體旁發呆,站著站著,兩行清淚滾下雙頰。她閉上淚光閃閃的鑽石般的明眸,哀傷地低語道:「夏安平,你……你怎麼是這種人?天哪!」
她木立片刻,拭掉淚痕,本待轉身出門,突見含英吁出一口長氣,呼呼有聲。
「咦!」她訝然低叫,走近伸手察看。
驀地,門口傳來彭夫人的低喝:「皓兒,不可妄動,救人非你所長,讓為娘看看。」
她停手退在一旁,滿懷希冀地說:「媽,千萬救她一救。」
彭夫人仔細察看良久,在含英全身上下摸索,說:「人受傷並不重,只是被人用一玄絕脈制穴法,制了左藏血穴,幸而並未制死穴道。如果妄自用普通解穴法解穴,立時氣絕而亡,制穴人決非失手,而是在心歹毒。皓兒,誰下的毒手?」
「是……是夏……夏安平,媽,地下那瓶春露丹也是他留下的。」皓姑娘以手掩面,顫聲答。
彭夫人一怔,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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