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擒賊擒王 文 / 雲中岳
教書夫子姓嚴,單名春,是祖藉河南的儒士,年約五十出頭,遊學山西成了異鄉孤客,滿腹經倫,但文章憎命,他的凌雲壯志已經消磨淨盡。武師父共有四名之多,武藝都相當了得。
黃昌齡有一個最投契的知友,徐姓名敬業,十四歲,兩人以兄弟相稱,也是本城富紳的子弟,平日兩人同窗攻讀,同場練武,根基打得相當好。
小安平小小年紀,他居然想學武,黃家的後院佔地甚廣,正座落在安平所住的住宅後,他居然敢爬過後牆,觀看黃家的人練拳掌兵刃,興來時也依樣葫蘆拳打腳踢鬼叫連天,居然成為黃昌齡的少客人。
可是。小安平卻碰上了愛才如命的夫子嚴春,他突然變了,變得反而專心攻讀。
小安平在外家中一住七年,嚴夫子愛他有如子侄,不時至他家中走動,監督他苦讀經書。可是,誰也不知道嚴夫子到底教了他些什麼蓋世文章。
這一年,黃昌齡與徐敬業看透了科舉功名的不可靠,帶了巨量資金南上另謀出路,棄儒從商,恰好田屯村夏家又再次與村人衝突,鬧得不可開支。小安平已經十二歲,隨乃兄返家看個究竟。
他小小年紀。居然甚有見地,認為田屯村已非安樂土,必須遷地為良,示意乃父在祠堂會議中提出本房遷離的意見。因此一來,曾激怒了族中的父老們,幾乎請出族規嚴懲他們這一房子弟,最後網開一面,便逐走青田一家。
夏青田忍無可忍,小安平更是氣憤填膺,一氣之下,舉家向西遷,遠在五里外的一座山下築室安頓,小安平看不慣族中父老的嘴臉,便隨同黃徐兩人南下創業。由於他的追隨,嚴夫子也成為他們的賬房先生並帶走了四位武師。起初,在解州承辦鹽運,大有所獲,一本萬利,年餘之後,小安平攜資返鄉,先建了夏家寨,安頓本房的子弟,然後再出外經商。
這次他們結束瞭解州的事業,遠走南京,在廬州府安頓,投資經營布業,大展鴻圖。六年來,由於他們富有創業精神,雄心勃勃,以青年人的衝勁和魄力銳意經營,加上見多識廣的嚴夫子全力籌劃決策,不但拓展各地市場,而且開設錢莊,幾乎掌握了兩業的牛耳,成為商場巨賈。
安平的資金得自外公,七年來,他不但償還了外公的資金,更拓建夏家寨,容納他父親同房的子侄,購置了以夏家寨西行春川兩岸的田地,成為該地首富。但與田屯村族中父老的裂痕更深。六年來,他每年六月十五日,必定返家與父母兄長團聚,這一天,是他一家人被逐出田屯村的日子,他永難或忘。
他不是氣量狹小的人,這一天返鄉團聚,並非是向田屯村的人示威,而是專程與他們修好,必定捐出大批食糧與金銀給祠堂執事,作為防災渡荒的基金。可是,他愈富有,那幾個族中主事的老族長便愈對他怨恨。捐的食糧與金銀照收,說是子孫們應該做的事,但依然禁止其他族人與夏家寨往來,積怨難解。這些事,汾州府的人知之甚詳,對田屯村夏家的人頗多非議,附近有些村甚至拒絕與田屯村夏家的人往來。
田屯村共有五姓人家,其他四姓的人,已對青田這一房夏家子弟諒解,認為當年青田毅然不參加村中的爭執鬥毆,乃是深明事理的明智舉動,假使每個人都肯讓一步,何至於同村操戈形成壁壘?也因此一來,田屯村夏家日益孤立,仇怨日深,安平苦心孤詣與族中父老修好的努力,毫無收穫,白費精神。
在遼壁寨養傷三天,今年他錯過如期返家團聚的機會了。
清晨上道,三十里路程,竟費了近兩個時辰,他的內傷仍然嚴重,不能快馬加鞭趕路。
沿途,他將族中結怨的經過對兩老說了,感慨系之。
破扇翁平時的言行半瘋半癲,但該認真時卻一本正經,板著臉說:「小伙子,記著我的話。人世間,最變幻莫測的是人心,一樣米養百樣人,有賢有不肖。有些人用情感道義也打動不了他的心,只有改弦易轍用權謀對付方行有效,假使你能以地方惡霸的面目出現,保證你可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安平乾澀地笑笑,說:「晚輩認為,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令我負天下人。」
破扇翁據鞍狂笑,笑完說:「你的話很有味,但願你言出必行.我不反對精誠可以格天的說法,但我同樣認為在不傷大雅的境遇中,玩些少手段便可得到相同的結果,何樂而不為?小伙子,也許我的話你聽來不以為然,好在你已捲入江湖是非中,更兼涉入政事的漩渦,你想潔身自好,以仁義待人,哼!終有一天,你會覺得我老不死的話可貴。假使你不多用心思,你會因此而送命的。像這次你在蟠天蒼龍手中,如果你能運用權謀虛與委蛇,怎會落得如此下場?要不是我們及時出面將他們嚇跑,後果如何?大丈夫頂天立地,擇善固執,不輕言諾,說來容易,卻不知古往今來就因為這兩句話,坑死了多少人。」
「也造就了不少英雄豪傑、」安平悻悻地接口。
「三東主,你有點死心眼。」姑娘笑著說。
姑娘是竹簫老人的孫女兒,芳名小曼,年方十五,練氣術下過苦功,兵刃拳腳值得驕傲。安平搖頭苦笑,說:「彭姑娘,在下做事但求心之所安,我想……」
竹簫老人呵呵笑,接口道:「你們急什麼?老狡猾簡直在助紂為虐,言不及義,面目可憎,你是這樣教導晚輩的麼?可怕!」
「我只是不想枉送性命而已,苟全性命於江湖,像他這種人如何能全得了?」破扇翁惡聲惡氣地說。
「他又不是江湖人,你耽心什麼?」
「告訴你,世間的人,誰也休想與江湖人全無干連。」
「話是不錯,但只要能忍,定可以……」
「忍字頭上一把刀,刀擱在心上麼,忍得了?」
「咱們走著瞧。」
「以後的事,不必耽心得太早。夏安平,你對日後店務的經營,有何打算?對家族們的仇怨,又如何解決?」
安平沉思片刻,方慎重地說「家鄉的事,只好順其自然,這兩三年中,先存下大量糧食,如有荒旱,晚輩將返鄉為父老盡力。至於族中父老是否諒解,晚輩並不計較。有關店務的事,晚輩傷好之後立即奔赴廬州府早作準備,九月初賊人既發動作亂,兩湖川陝各地的分號必須及早結束,以免玉石鎮焚。」
「你不會向官府告變,及早防範麼?」姑娘關心地問。
安平苦笑,沉重地說:「劉太監荼毒天下,志在激起禍變,以便乘機圖謀大明江山,暗中指使強盜們作亂,各地大小官吏,大多是替他搜刮金銀珍寶的走狗.如果貿然告變,恐怕變未告成,反而禍延九族,首先遭殃哩!」
「我不明白,你為何拒絕將三廠的九江府的名單交出?三廠的走狗荼毒天下,志在激起民變,這些走狗幫兇殺一個少一個,豈不大快人心?但你卻呵袒他們。」小曼有點不平地說。
「彭姑娘,殺幾個小奸,於事何補?你知道因此會牽連多少無事麼?殺一個走狗,三廠會多派三個來,反而更糟。敝號與京師大昌錢莊有往來,大昌的背後主子是劉太監,三廠的銀票,皆出自大昌,敝號所收的銀票,皆責成當地官府償付,直接由府署的同知大人簽發,不經手其他官吏。這是說,持票人是誰,連當地的官吏也不許參與過問。如有洩漏惟敝號是問。名單交出,敬業錢莊必是第一個遭殃的人。不必說了,這些事說來並不愉快。」
「小伙子,你的處境委實很難。」破扇翁感慨地說。
「所以必須早日結束,防患於未然,劉太監貪殘惡毒,貪如狼暴如虎,敗亡之期指日可待。在他未敗亡之前,敝號決不開業,以免被他所累,玉石俱焚。」
「結束之後,你有何打算?」
「錢莊結束,布莊仍可經營。」
「亂起之後,布莊同樣有風險哪!」
「只留南京河南浙江三地分號,料無大礙。敝號位於各地大邑,小丑跳梁,不足為害。
以江西來說,有兩處分號,分別設於南昌九江兩府城內,這班毛賊充其量只能在小邑山澤嘯聚,斷難攻城略地劫掠大邑。」
「你算定他們必敗?」
「是的,劉太監不足恃,他們不敢以劉太監作為號召,師出無名,已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哦!你倒是明若觀火哩,老夫也認為他們不成氣候,玩命而已。這樣吧,你何不乘機隨老夫苦練三年兩載?有藝防身不是壞事,進可自衛保身,退可延年益壽,何樂而不為?」
竹簫老人誠懇地說。
「只是,晚輩無法分身,老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
「好吧!我不能勉強你。記住,日後如有困難,可到光州找我。」
「晚輩日後有暇,當趨府拜望向老前輩請安。」
近午時分,四人四騎踏入了夏家寨。經過長途跋涉,安平有點支持不住,寨中有一陣子好忙。
一住半月,兩老不能久留,半月中已將防身的絕學傳授完竣,告辭上道而去。
安平加緊安排,先命乃兄暗赴溫泉鎮建造宅院,準備萬一有人前往生事,以便遷離暫避風頭,預作狡兔三窟的打算。
七月下旬,他快馬加鞭向南趕,要以最快的腳程,趕返廬州府將情勢告知黃徐兩位東主。
這一天,他單人獨騎馳出浦州的南門,城門剛開,曉色撈朧,只有他一人一騎在道上奔馳。反正坐騎必須在風陵關賣掉,不需顧忌腳力了。
官道前一段傍著大河南行,已屆秋汛期的大河,河水滾滾南下,奔騰澎湃,聲勢駭人。
他之所以要快馬加鞭急趕,便是要在秋訊到達前渡過大河。
大河每年要漲四次水,稱為四汛。最可怕的是立秋前後的伏汛和立秋至霜降期間的秋汛,汛到時,商旅無法過河,渡船全部停航。
伏訊的洪峰已過,秋汛將至,這幾天正是過河的好時光,拖上幾天,秋汛光臨,他就無法及時趕到廬州府啦!
奔馳了三十餘里,到達富首山的西麓。這時,官道中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南下的客旅沒有他快,北上的商旅尚未到達,富首山是蒲州與風陵關的中心點,所以只有他一個人趕路。
這一帶地方不太安靜,盤據在中條山的好漢,經常突然出現收買路錢,甚至殺人越貨。
他身上帶了數百兩金銀,倒不是怕強盜們收買路錢,只怕耽誤行程,已經是七月杪,耽誤不得。
官道左是富首山,右是濁浪洶湧的大河。富首山崗陵起伏,林本蔥籠,不時可以看到無人祭掃的荒塚,令人覺得陰森森地。
越過一座山腳,眼前出現一座山坳中的平坡,有一條小徑通向山林深處,似是樵徑。岔路口,一株粗如水桶的巨樹橫倒在路上,阻斷了官道。
他心中一呆,徐徐勒韁,緩緩接近,正想越野而過,路旁人影一閃,竄出一個穿青勁裝的大漢,哈哈狂笑道:「三東主.才來呀?」
他莫名其妙,訝然問:「夏某與兄台素昧……」
「三東主,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不認識我三眼鱉,我卻認識你三東主。你也是貴人多忘事,綿西渡口一別月餘,閣下就忘了咱們……」
「你……你是砥柱山的……」
「我姓唐,綽號是三眼鱉,是負責三門水道買賣的首領。」
三門水道,也就是三門峽,砥柱山共有六座峰,分峙大河中流,河水分道而過,形成危險的水道。六峰的排列是北二,中一,南三,中峰的上游還有幾座孤石,統稱為三門。中間稱神門,北人南鬼,只有北面的人門可以通行舟楫.三門的全部寬度,僅有三十餘丈,砥柱山的水賊們,並不住在山中,卻藏在北岸的山嶺內。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硬著頭皮問:「是貴山主差唐見來攔截在下的麼?」
「三東主言重了,唐某是奉命促駕的。」
「有何貴幹」
三眼鱉用手向山坳一指,說:「兩里地便是夷齊墓,敝山主正在那兒恭候大駕。」
「但……在下有事在身,急需趕回。」
三眼鱉的眉心長了一顆大黑痞,濃眉一鎖,黑痣便像一個凸起的眼睛。怪眼一翻,冷笑道:「三東主,難道嫌唐某的地位低請不動閣下麼?」
安平見四野無人,膽氣一壯,想趕快離開是非地,策馬向側繞,說:「在不下敢,唐兄請勿誤會,委實是有事在身,不克……」
三眼鱉火速拔出背上的分水鉤,飛躍截出喝道:「慢走,下馬!」
聲出鉤到,鉤向馬前蹄,安平的騎術十分高明,馬兒折向衝出,避過一擊。蹄聲急驟,已衝出官道……
三眼鱉並不追趕,狂笑道:「前面有二十把強弓,正等候閣下受箭。即使你逃得過箭雨,也無法飛渡大河。你一個人死掉不要緊,整條渡船的人都得陪你會見龍王爺。」
安平心中一震,一咬牙,自語道:「如不在這兒和他們解決,必定不能平安渡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能逃避。」
他兜轉馬頭,凜然地說:「請領路,閣下。」
三眼鱉哈哈狂笑,一面舉步一面說:「請隨我來,這才像話。」
夷齊墓在山場前面的山坡上,古柏蒼松成林,兩座古墓像兩座小丘,佔地極廣,墓前似乎並沒有石人石馬一類石像,也沒有華表,僅有一座廢圯的破屋,有一塊石碑刻了幾個業已難以辨認的字,僅能分得出「伯」字和「叔」字而已。如果沒有人指引,誰知道這是恥食周粟餓死首陽山的賢君墳墓?
富首山也稱首陽山,有人認為是兩座山,因此硬將它分開。山南俗稱山陽,所以前面的便叫首陽山,它的別名還多著呢。其實,這兩座古墓很難證實是伯夷叔齊的埋骨處,真正的夷齊墓該在永平府,稱為孤竹三塚。
遠遠地,便可從樹林的空隙中看到墓前的草地四周,站著上百名賊人。最後端,是砥柱雙雄。快劍周凱臉容如昔,水上飄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臉上疤痕纍纍,紫紅色的新肌膚令人望之心驚,獰惡已極。
中間草坪中,新土岔眼,原來新挖了一個土坑,八名手執鋤鍬的大漢,環立在坑旁。坑前面,插了一塊木板,木板上用朱漆寫著:「夏君諱安平之墓。」
安平在草坪前下馬,打量一下四周形勢,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忖道:「連墓穴也替我準備好了,今天如不動武,想脫身勢將比登天還難。麥老爺子說得不錯,忍字頭上一把刀。
世間的事,忍字無法解決所有的困難,不動手是不行的了。」
「三東主夏安平到。」三眼鱉怪叫。
百十對眼睛,死死地瞪視著走近的安平,死一般的靜,沒有任何人發聲。
安平將韁繩搭在一株野草上,跟著三眼鱉進人草場,一面暗自運功戒備,一面在思量脫身的計策。
要脫身並非難事,山高、林密、草深,到處可進。但逃解決不了問題,他必須趕快渡過黃河。
接近至五丈內,不等他行禮發話,水上飄已戟指著預先挖好的墳坑,厲聲問:「姓夏的,你認得為你準備好的墳穴麼?」
「鄧山主……」他急急接道。
「住口,你聽著,咱們水陸英雄從不替人挖墳坑行土葬,但念在你也算是值得敬重的人物,所以破例替你選擇這處山河壯麗的地方,讓你永埋斯土。你是自己跳進去呢,抑或是要弟兄們先割斷你的咽喉?」
安平緩緩向前接近,低聲下氣地說:「鄧山主,請讓夏某解釋錦西渡口的誤會……」
「閉上你的狗嘴!」水上飄凶橫地叫,接著說:「綿西渡口如果沒有你強出頭,太爺豈會落得如此下場?」他指著嚇人的臉孔厲叫。
「鄧山主,為人不可不講道理,綿西渡口事出誤會,小可無端被捲人漩渦。山主與幻海山莊的人先動手,與夏某……」
「呸!你還敢分辨?如果不是你制住出山虎沈兄,咱們何至於一敗塗地?」
「鄧山主,我相信你並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幻海山莊的人早有萬全準備,不管任何人加人,也無法挽回敗局,即使夏某不制止出山虎,貴山的弟兄也無法取勝,恐怕敗得更慘。難道說,山主還不知道山海夜叉的事麼?如果夏某所料不差,定是出山虎與赤髮靈官對在下不諒解。挑動山主向夏某……」
「閉嘴!太爺橫行大河,名震江湖,你小子一個生意人,居然敢和砥柱山的英雄作對,罪該萬死.即使出山虎沈兄不要你的命,太爺也不會放過你的。」水上飄在怒地吼叫,然後舉手一揮,大喝道:「廖兄弟,帶三個人去伺候他,早早了斷。」
左方升起一聲乍雷似的怪叫,縱出一名精壯大漢,帶了三名驃悍的水賊,吼道:「兄弟遵命。好小子,拿命來。」
四人兩翼一分,四把分水刀在朝陽下閃閃生光。
安平本想接近水上飄,突起襲擊制住對方作為人質,可是機會稍縱即逝,他得另行設法了。四名水賊已阻在前面,突襲不可能,他留意四周的地勢,已定下接近的大計,身形微挫,作勢應敵,一面冷冷地說:「出山虎都禁不起夏某一擊,你們四個人比出山虎如何?」
廖兄弟迫中宮接近,傲然地說:「不是太爺誇口,出山虎比廖某強不了多少。以一敵四,你絕難僥天之悻。如果你想要全屍,最好伏刀自殺。」
安平大笑道:「只有最沒出息的愚夫愚婦,才會輕生自殺。哈哈!夏某得找一個人陪葬,你們四人誰願意奉陪?」
廖兄弟大怒,一聲怒嘯,飛撲而上,「唰」一聲就是一刀。
安平早有打算,這時不能顯露本身的藝業,趕忙向後急退,間不容髮地躲過一刀。
身左,另一名大漢巳經撲到,一聲暴叱,「雲橫秦嶺」,向安平的脖子猛砍。
安平向下一蹲,刀風虎虎掠頂而過,急向右閃。
右面衝來的大漢一聲狂笑,刀出「貼地盤龍」,「狂風掠地」接著順勢跟進,攻向剛向後方避招躍退的安平雙腳。兩招都是攻下盤,安平避第一招時收腳吸腹躍退,第二招賊人跟蹤追擊,專等他向下落,眼看難逃斷足之危。
第四名賦人到了身後,認為安平赤手空拳,何所懼哉,哈哈狂笑中,放心大膽地舉刀相迎,等安平撞向他舉起的刀尖,雙手運功,準備迎戮安平的脊腰。
四名賊人都大意,認為安平赤手空拳以一敵四,該無還擊的可能。像是群貓戲狐鼠,因此全無戒心,每人攻出一招,便不再進迫,只顧哈哈在笑,四個人無法協同合擊,各自為戰。
安平陷入危局,下面有刀捲到,後方有刀等候,身軀懸空閃避困難,旁觀的賊人不住怪叫,要看慘劇結束。
他上身一仰,挺腰吸氣下身飛起,閃電似的來一記後空翻,變不可能為可能,剛好從後面伸刀等候的賊人頭頂上空翻過,不但躲過了兩人的合擊,也脫了重圍。
「咦!」賊人們訝然叫。
斷後路的賊人反應甚快,一聲大喝,大旋身刀出「狂鷹轉翼」,刀光疾閃。
安平雙腳落地,不等站穩,人即向下蹲,恰好讓過一刀,等刀掠過頂門,奇快地搶入賊人懷中,左手按住賊人持刀的右肩臂,不許對方收刀變招,右拳發如電閃,「噗」一聲正中賊人的小腹。
「哎……」賊人狂叫,左手反擊向下猛劈。
安平比賊人快得多,「噗」一聲一掌劈在賊人的朝天大鼻上,鼻骨應掌立碎,他向側急閃。
「啊……」賊人狂叫,仰面便倒,臉下部血從口鼻向外流。
廖兄弟剛好搶到,趕忙向側閃開,撲向安平,怒吼中連攻五刀。
另兩面賊人也憤怒地迫上,怒吼如雷,瘋狂進擊。
安平早有打算,手忙腳亂地連連後退,退的方向正是水上飄立身處。
「呔!」廖賊凶悍地進擊,刀光霍霍,一刀接一刀全力進擊,風雷俱發,勇悍絕倫。這一來,兩側合擊的賊人反而插不上手,沒有進招的機會。
距水上飄和快劍周凱所立處還有兩丈,安平仍慌張地左閃右避直向後退。水上飄不知安平的意圖,毫無戒心,衝著安平急急退近的背影叫:「廖兄弟,攻他的上盤。」
他所站處的地勢稍高,人向上退,如果上盤被攻,為了避招,必須向後仰,腳下便容易失閃,所以指點廖賊攻安平的上盤。
廖賊卻藝差一著,而且身材矮小,想攻上盤談何容易?只能依地勢出招,揮刀猛攻安平的下盤,「唰!」刀掠過安乎的右脛骨前寸餘,安平急急向上跳。
「呔!」廖賊虎吼,急急跟上連揮兩刀,仍然向安平的雙腳下手。
另兩名賊人也急急跟上,雙刀左右夾攻。
安平仍然向上急退,背部改向著後面的快劍周凱撞去。
「著!」廖賊沉叱,狠狠地反手揮刀。
同一瞬間,快劍周凱喝道:「再退上來便給你一劍。」
安平吃力地向左後方躍退,廖賊的刀掠他的靴底而過。
「哎……呀!」安平驚叫,雙腳落地時腳下一滑,仰面便倒,危機一發。
廖賊趕上一刀砍下,刀光一閃。
周凱的腳,距安平躺下的頭頂不足一尺,他一腳踢出,大笑道:「哈哈!著!」」
安平向左急滾,滾向水上飄的腳前。
「嚓!」廖賊一刀落空,砍入土中。
變化太快。水上飄毫無戒意,得意地注視著安平在鋼刀下掙命。
時機巳至,安平右腳急飛,踢中廖賊的刀,刀應腳而飛。幾乎在同一瞬間,他已貼地上衝。快!快如電光石火,手一抄,便抓住了水上飄的右腳踝,真力倏發,像一把鐵鉗碎了水上飄的踝骨,一扭之下,水上飄一聲也未叫出,扭身便倒。
這瞬間,所有的人全呆住了,意外的變化,會令人在極短暫的剎那間失去反應力。
安平像一頭大豹,右手一帶,便將水上飄抓近身前,左手一掌重重地打擊在水上飄的小腹上。
「嗯……」水上飄渾身發緊,失去了反抗力,蜷曲如蝟。
安平抓起水上飄,一躍而起,發出震天大吼:「誰敢上?退!」
剛從震撼中醒來,拔劍踏進的快劍周凱再一次呆住了。
五名反應快的賊人也剛衝出,聞聲急急止步。
安平左手鉤住水上飄的頸脖,鎖住咽喉,右手的匕首抵在對方的右耳根,徐徐向外移,朗聲說:「諸位,你們的大山主要陪死,除非讓在下脫身,不然咱們生死一決,鄧山主將是第一個先入枉死城的人。」
擒賊擒王,這一手果然擊中賊人的要害,誰也不敢貿然衝上,毫無辦法。
「你小子真想被碎屍萬段麼?」周凱色厲內荏地問。
「如何死法,在下不在乎,人死如燈滅,全屍與碎屍並無什麼不同。」
「放下他。」
「對不起,沒有人可以令在下放下他。」
「弟兄們,圍住他。」周凱怒吼。
百餘名賊四面合圍,形勢驟緊。
安平仰天狂笑,豪氣飛揚地叫:「動起手來,至少有一二十個陪死,情不信由你,在下還不在乎貴山的朋友人多。誰如果先上,他將是第一個逼死鄧山主的人,上啦!」
周凱徐徐迫近,急躁地叫:「放下人,來,周某和你決一死戰。」
「哈哈!夏某還不至於愚蠢得將陪死的人放下呢!」安平大聲說,挾著水上飄向前迎去。
水上飄的丹田穴挨了一記重擊,受傷不輕,想反抗渾身無力,稍一移動,內腑牽動傷處,痛得冷汗直流,渾身抽搐,忍不住大聲呻吟,像時機巳至,安平右腳急飛,踢中廖賊的刀,刀應腳而飛。幾乎在同一瞬間,他已貼地上衝。快!快如電光石火,手一抄,便抓住了水上飄的右腳踝,真力倏發,像一把鐵鉗碎了水上飄的踝骨,一扭之下,水上飄一聲也未叫出,扭身便倒。
這瞬間,所有的人全呆住了,意外的變化,會令人在極短暫的剎那間失去反應力。
安平像一頭大豹,右手一帶,便將水上飄抓近身前,左手一掌重重地打擊在水上飄的小腹上。
「嗯……」水上飄渾身發緊,失去了反抗力,蜷曲如蝟。
安平抓起水上飄,一躍而起,發出震天大吼:「誰敢上?退!」
剛從震撼中醒來,拔劍踏進的快劍周凱再一次呆住了。
五名反應快的賊人也剛衝出,聞聲急急止步。
安平左手鉤住水上飄的頸脖,鎖住咽喉,右手的匕首抵在對方的右耳根,徐徐向外移,朗聲說:「諸位,你們的大山主要陪死,除非讓在下脫身,不然咱們生死一決,鄧山主將是第一個先入枉死城的人。」
擒賊擒王,這一手果然擊中賊人的要害,誰也不敢貿然衝上,毫無辦法。
「你小子真想被碎屍萬段麼?」周凱色厲內荏地問。
「如何死法,在下不在乎,人死如燈滅,全屍與碎屍並無什麼不同。」
「放下他。」
「對不起,沒有人可以令在下放下他。」
「弟兄們,圍住他。」周凱怒吼。
百餘名賊四面合圍,形勢驟緊。
安平仰天狂笑,豪氣飛揚地叫:「動起手來,至少有一二十個陪死,情不信由你,在下還不在乎貴山的朋友人多。誰如果先上,他將是第一個逼死鄧山主的人,上啦!」
周凱徐徐迫近,急躁地叫:「放下人,來,周某和你決一死戰。」
「哈哈!夏某還不至於愚蠢得將陪死的人放下呢!」安平大聲說,挾著水上飄向前迎去。
水上飄的丹田穴挨了一記重擊,受傷不輕,想反抗渾身無力,稍一移動,內腑牽動傷處,痛得冷汗直流,渾身抽搐,忍不住大聲呻吟,像條受傷的狗。
安平手上加上了半分勁,向周凱冷笑道:「周山主,上吧!」
「哎……哎……」水上飄嘎聲叫,眼珠子向外冒,張大嘴掙扎著吸氣。
周凱凶焰倏減,不由自主退了兩步,咬牙切齒地問:「姓夏的,你想怎樣?」
「將人撤走,讓夏某走路。」
「你今生休想。」
「死中求生,一命換一命,在下應該想。」
「本山主不受威脅。」
安平臉一沉,厲聲道:「除非你想獨霸砥柱山,你便不受威脅了。哼!你包藏禍心,存心假手夏某殺掉鄧山主,以便……」
「閉嘴!你血口噴人……」
「在下字字皆真,決不無的放矢,你如果沒有這惡毒的念頭,為何不顧鄧山主的死活?
眾目睽睽之下,事實俱在,你想抵賴也不成。說,你撤是不撤?」
快劍周凱一咬牙,舉手一揮,賊人紛紛後退。
「快滾,饒你一命,放下我大哥。」周凱憤極大叫。
安平挾著人向後退走,退向坐騎旁,收了匕首,制了水上飄的期門穴。
周凱大怒,掠上叫:「姓夏的,你幹什麼?」
「制了鄧山主的穴道,小事一件。」安平冷笑著答。
「你想怎樣?」
「將鄧山主帶走。」
「可惡,你……」
「在下不是三歲小兒,決不會上當的。此地到風陵關有三十里路程,沿途皆有貴山的弟兄埋伏攔截,在下不想動手拚命。只好借鄧山主保鏢以策安全。」
「周某言出必行,決不在路上向閣下攔截。」
「但在下卻不敢信任閣下。」
「姓夏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在下只想活命,豈敢欺人?」
「好,周某認栽。」
安平扳鞍上馬,摘掉水上飄的劍丟在地上,將水上飄安放在鞍前,朗聲說:「不必跟來。周山主。」
聲落,馬鞭輕響,馬兒發蹄狂奔,奔上官道絕塵而去,消失在官道折向處。
周凱氣得臉色鐵青,暴跳如雷地叫:「傳出信號,在水中擒他。」
安平快馬加鞭,直奔風陵關。
風陵關,是大河的重要渡口,所以也叫風陵渡。風陵渡設了巡檢司,檢查往來客貨,從潼關過來的人,只查貨物不查路引,因為從潼關過來的人,已在潼關受檢了。過渡的客貨,卻需嚴格檢查路引和貨物,煉鐵決不許帶出山西地境。山西產鐵甚多,但須就地打造邊塞戰士的軍器,所以不准出境,檢查甚嚴。
關口面臨渡頭,關門內側是巡檢司衙門,駐守的官兵也有辦事處設在衙門內,聯合執行管製出口的業務。
關門內,是正式的管制檢查站,左面是辦理檢查出人旅客的柵口,右面有一排堆置貨物的塌房。塌房也就是官營倉庫,出口的貨物以鹽為大宗。旅客出入手續並不麻煩,貨物則必須早十餘天到達受檢。
生意人對這些地方極為敏感,安平更為熟悉,有錢可使鬼推磨,不先打關節很難過關。
他在一家牲口店下馬,一個中年夥計含笑上前接韁,和氣地問:「客官是過河麼?坐騎是寄廄呢,抑或是出售?」
這裡的牲口店有些門道,外行人經常要上當。因為馬匹無法渡河,如果客人不再回來,坐騎必須賣掉。假使客人在十天半月回轉,便得寄放。沒有坐騎的過河的客人,如果不乘坐南北車行的馬車,便得買坐騎代步或者步行。所以馬匹的買賣,外行人必定上當,賣則殺價,買則漫天叫價,顧客反正倒霉。
安平扶著水上飄,往店內走,低聲說:「坐騎奉送,給我一間秘室,將馬包送來,勞駕,去請一位巡檢前來商量,快!」
店夥計樂得合不上嘴,叫來一名夥計招呼,將安平引入一間秘室安頓,馬包也送來了。
安平將水上飄放倒在床上,一面將馬包打開,選出需用的物品打成包裹,一面向水上飄冷冷地說:「鄧山主,為了渡船上三十餘條性命,在下不得不委屈尊駕些少時辰,護送在下過河,閣下的弟兄早已準備在河中動手,夏某如果只有一人在船上,水上功夫並不比閣下差,但我必須保全渡船上的其他客人。」
「哼!你走不了的。」水上飄惡狠狠地說。
「有你在船上,先死的將是閣下鄧山主。你如果想死,在下不過河了,把你交給官兵,你的腦袋最少也值三百兩銀子,你該不會想將腦袋掛在關口示眾吧?」
「你這卑鄙的狗!」
「別罵別罵,在下並不想你死。等會兒在下打發走巡檢司的人。你叫店伙找貴山的眼線來,叫他通知周山主,說你要護送夏某過河。」
「狗東酉!下次你如果落在鄧某手中……」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下次也許你會活剝了我,目前卻不可能,除非你做白日夢,不然休想。閉上你的嘴,好好裝病,巡檢司的爺們來了。」
房門輕叩,安平叫聲「請進!」
店夥計將門推開,引進一個便裝打扮的大漢,說:「客官,這位是李爺,小的少陪。」
安平請李爺入座,笑道:「李爺,小可姓夏,請恕小可魯莽,有勞李爺的虎駕光臨指教。喏!這是小可的路引。」
他將路引遞過,路引擱在一隻小包上。李爺煞有其事地注視著路引,一面信手打開小包,眼角餘光瞥過包中耀目的黃光,幾乎一蹦而起。小包中,四錠十兩裝的金元寶,煥發著令人氣血浮動的光芒。他急急包起,將路引遞過,堆下笑道:「原來是夏兄,失敬失敬。夏兄是過河麼?願為效勞,請吩咐。」
「小可有一好友,重病在身,急需過河尋醫調治,來不及請辦路引,尚請李爺行個方便,感激不盡……」
李爺呵呵笑,將小包納入懷中,含笑離座說:「夏兄見外了,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何時動身皆可,李某在檢查站前恭候,屆時便將臨時路引奉上。如果在本地留宿,少時即著人將路引送來。」
「一切仰仗李爺鼎力,容留後報。少許小可便需啟程,不必派人送來了。」」
「那麼,在下先走一步,請隨後到來,告辭了。」
送走了李爺,接著是水上飄召來店伙,找來派在關內的眼線,一切停當。
安平賞了店伙一錠銀子,請派兩個人幫忙將水上飄用床板抬走,直奔關口檢查站。
沒有路引偷渡關津,大明皇律嚴得不像話,情節重者殺頭,最輕的人是打八十荊條然後枷號示眾。人民離開居住地百里以上,必須請領路引方能通行,不然麻煩大了。
李爺得了四十兩黃金,放走了一名價值白銀三百兩的大盜,做的是虧本生意,一兩黃金僅折銀四兩,如果被他認出水上飄的身份,那還了得?安平先有萬全準備,在動身之前,四記正反陰陽耳光,把水上飄的臉面打得變了形。
渡船有兩種,一種運貨,一種載人。載人的可坐三十名旅客。有舵有槳有櫓有篙,但在離岸後,有些地方卻用不著裝櫓,而是兩個奇形怪狀的錨。
潼關是關中的天險,大河這一段河流更是險之又險,滾滾濁流奔騰澎湃,動魄驚心。據傳說,河神巨靈以他的巨掌,一掌劈開了本為一山的華岳首陽,開闢河的出口,大山中裂,絕壁千刃,蔚為奇觀。河床本就於容寬,加上海河合流的水量,水流增加一倍,上空形成山峽,風勢加猛,益見驚險。船抵湍急處,槳槽完全用不上,七八名船夫,只聽舵工指揮,兩隻怪錨發揮了作用。風急浪險,船不住翻騰,浪花向船上撲,如同驟雨。舵工大喝一聲,一隻錨便向上游飛出扎人河底.一頓之下,船便向前移動。接著舵工再次大吼,另一隻錨接著被船夫拋出。先前的錨,亦漸漸被船夫拉起。伏坐在艙內的乘客,膽小的可能被嚇昏。只消舵工稍一大意,或者錨被擲錯,這條船便會被龍王爺接收了.在這種險惡的河流中,砥柱山的好漢想將船弄翻,根本不必派人在水中弄手腳,只須一兩個人以乘客的身份在艙中弄鬼,任何時候皆可使船翻覆。
安平機警過人,他早算定快劍周凱必定派人在船上弄手腳,所以挾水上飄做人質,上船後安頓停當,一隻手按在水上飄的咽喉上以防萬一,虎目中神光似電,留意著船上每一個人的神色反應。往來的商旅甚多,但他必須從所有的人中,找出可疑的人來。
還好,平安無事地渡過了驚險的急流,徐徐靠上了潼關的碼頭。
船頭上人聲嘈雜,旅客眾多,安平挾著水上飄,登上了碼頭,心頭一塊大名落地,不由自主地吁出一口長氣。
走了十餘步,他感到後面有人靠攏了。
他向側一閃,猛地旋身,將水上飄向跟在後面的兩名旅客一推,笑道:「多蒙護送過河,感激不盡。鄧兄,後會有期。」
兩旅客將水上飄扶住,一個冷冷地說:「山長水遠,咱們早晚會有見面的一天。」
水上飄氣得猛銼鋼牙,恨聲道:「鄧某但有一口氣在,誓報此仇。」
安平臉色一沉,沉聲道:「夏某一生行事,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忍則忍,盡可能打掉牙齒和血吞。假使煎迫得太急,夏某也會以牙還牙。你記著:如果閣下寬洪大量不記前嫌,咱們會是好朋友。假使你老兄堅持要夏某的命,夏某將以眼還限以牙還牙。言盡於此,後會有期,要找我不難,廬州府盛昌布莊便可找到夏某。」
說完,扭頭揚長而去。
他卻不知,盛昌布莊已經不再存在。他做夢也未料到,他會成為莽莽江湖中的一個風塵豪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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