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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死亡陷阱 文 / 雲中岳

    一個時辰之後,二十餘名高手趕到,是雷堡主父子與堡中的爪牙,最後找到了印-與小菁留下的足跡,向西北飛趕,越野而走,留下的足跡極易追蹤。

    第二批趕到的是大荒毒叟一群人,那已是雷堡主走後半個時辰的事了,循雷堡主留下的記號,也向西北追趕。

    大荒毒叟是右翼群魔的主腦,趕來會合了。

    雷堡主循蹤追了兩里地,到了一座村莊,一問之下,村民確是看到印-與小菁,便據實相告。

    據村民說,印-在小菁的攙扶下,並未入村,繞村南而過,向南面的小徑急急走了。

    雷堡主果然找到兩人南下的足跡,印-換了枴杖,枴杖留下的痕跡極易分辨。他哼了一聲,向雷少堡主說:「這兩個小畜生重新往南逃了,果然奸得很。留下一個人知會後面的人一聲,南面不知是否有咱們的人,兒子,我們趕快追。」

    雷少堡主一面派人留下,一面說:「咱們的方向走的是西北,南面一帶,該有護法真人。往西,是教主親自率領的內壇弟子,要不要派人知會他們一聲?」

    「對,派兩個人去稟告教主,走!」

    他們往南追,追出兩里地,足跡消失在一處亂葬岡內。

    眾人四前一分,窮搜亂葬岡,足足搜了半個時辰,南面來了二十餘條好漢,領隊是護法真人太昊。

    兩撥人會合,又搜了許久,幾乎把四周的地皮都翻過來了,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放棄搜尋,重新再找線索。

    大荒毒叟也到了,三撥人會合。

    半個時辰後,教主派來的人傳來消息,已發現印-兩男女出現在三陽店,令眾人火速前往搜尋。

    三陽店在亂葬岡的西北角三里左右,雷堡主根本不予置信,按理,根本不可能在三陽店出現。

    但教主法旨已下,他不敢不遵,三撥人共七十餘條好漢,急急向三陽店趕,個個垂頭喪氣。

    教主帶了三十名手下,在三陽店附近窮搜。

    據村民說,半個時辰前,有一位美麗的小姑娘前來討水喝,用一百文錢買了一隻水罐,盛了水走出村西便失去蹤跡。

    另一個牧童說,確是親眼看到一個小姑娘,扶了一個高大的黑衣人,從南面來繞向村西走了。

    兩人都帶了劍和革囊,黑衣人還用枴杖代腳,好像右腿斷了。

    最後,在北面三里左右,找到一個老村夫。

    一名穿道裝的中年人,稽首道:「無量壽佛,請問施主,北面可有村莊?」

    老村夫戴著斗笠,彎腰駝背,瞇著半瞎的雙目,半死不活地說:「有,五里路是黃湖村,又五里是楊集。」

    「哦!施主可曾看到一男一女?男的腿下不便,兩人都帶了劍。」

    老村夫向東北小岔路一指,沒加解說。

    「施主,他們往那一條路走了?」

    老村夫點頭示意,似乎懶得多說話。

    「走了多久啦?」

    「快半個時辰了。」老村夫就住在路旁的茅屋裡,那時恰好坐在門口打草鞋。

    「哦!那條路通向何處?」

    「你看到遠處的山麼?」

    「不錯。」

    「那就是九鯉山。那山灣裡的魚,好肥好鮮。」

    「謝謝施主指引。」

    「不謝,不謝。」

    四拔人會合,向九鯉山急趕。不久,第五撥由掌法真人帶領的高手,也隨後跟上。

    老村夫坐在茅屋前,沖遠去的群魔背影冷笑。

    柴門開處,出來了村姑打扮的左婷,奉上一隻特大的酒葫蘆,笑問:「老爺子,這就跟去麼?」

    老村夫丟掉斗笠,拉掉貼在頷下的白色山羊鬍,注視著將降下西山頭的一抹斜陽,說:

    「如果不參予這次誅妖大會,我酒狂豈不遺憾終身?時辰到了,丫頭,咱們走。」

    他一回氣喝了半葫蘆酒,吧唧著嘴唇,滿意地舉步,老眼不再昏花,背不駝腰挺直,完全換了一個人。

    左婷回到茅屋內,取出用布捲著的劍,緊跟在後。

    走了里餘,路旁一聲長笑,踱出三個男女。

    中間是英偉不群的池福;右是年輕英俊的池英華;左後方是英華的妻子徐玉芝,小菁的母親。

    「咦!池老弟,你也來了?」酒狂興奮地叫。

    池福呵呵笑,先讓英華夫妻上前行禮畢,方大笑道:「酒瘋子,你是不是打算掀翻令徒的攤子?」

    「你這話有何用意?」酒狂訝然問。

    「你尚未痊癒,打腫臉硬要充胖子。你如果出現,令徒必定分心,你知道分心的後果麼?」

    「這……」

    「你還要去?」

    酒狂雙手一攤,哈哈大笑道:「有你出面,我還操的什麼心?哈哈?天塌下來,有你福慧雙仙去頂,我落得清閒,這把老骨頭……」

    「你該知道,小弟已是封了劍的人。」

    「怪事,那你來幹什麼?」

    「呵呵!來看長江後浪催前浪,看世上新人換舊人,不對麼?」

    「你……你還是袖手旁觀?」

    「呵呵!放心啦!令徒的佈置,小弟已經詳加勘察了。酒瘋子,你值得驕傲。」

    「當然,有徒如此,我該驕傲。」酒狂拍拍胸膛說。

    「令徒已先立於不敗之地,你可以放心。走,咱們到山頭賞月,讓年輕人大展所學,用不著咱們老一輩的插手。」

    「哈哈!有你一句話,我酒狂豈能太俗?」酒狂大笑著說,這才向跟在身後的左婷說:

    「左丫頭,還不上前拜見池大俠?那兩位是池公子英華夫婦,也是你的長輩,好好巴結他們,保證不吃虧。」

    左婷欣然上前,盈盈下拜。

    徐玉芝親熱地挽起她,笑道:「左姑娘,婆婆一再稱讚你,果然是位溫柔敦厚的小姑娘。」

    左婷已是個無親無故的人,不由悲從中來,依在徐玉芝懷中,鳳目中淚光閃閃,楚楚可憐地說:「婷兒孤苦伶仃,能不能叫你老人家一聲娘?」

    徐玉芝輕撫著她的秀髮,憐愛地說:「你就做我的女兒吧,我也有一位女兒,比你小。」

    「婷兒已見過小菁妹妹了。」

    「我知道。孩子,我希望你們能相處得好。」

    左婷冰雪聰明,已聽出弦外之音,笑道:「娘請放心,婷兒與菁妹妹極為投緣哪!」

    「那我就放心了。」

    左婷重新向池福父子行禮,拜見爺爺和爹。

    酒狂大笑道:「這可好,人交給你們了,你們可不能虧待她。這孩子天性溫柔,太過善良,我老酒瘋真不敢帶她在身邊呢。走吧,再不走便得打燈籠上路啦!」

    池福注視著夜幕下的九鯉山,感慨地說:「妖道們勞師動眾,真也太過份了。」

    酒狂哼了一聲說:「天風谷三子把山東鬧了個血流成河,這件事又算得了什麼?」

    「妖道們今晚,恐將惡貫滿盈,早些除去他們,以免日後無數生靈塗炭。酒瘋子,你知妖道們所犯的錯誤麼?」池福問。

    「他們最大的錯誤,該是以行軍佈陣的陣勢,去對付飄忽不定的兩個人。妖道們在山東作亂時,曾經統率過上萬人馬,知道一些行軍佈陣的要訣,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他們卻不曾想到,方圓百數十里地,附近全是到處可以藏匿的所謂蔽地,百餘名烏合之眾怎能派得上用場?」

    「對,那些人而且個個心懷鬼胎,除了幾個首要人物之外,其他的人皆不是印-的敵手,僅倚仗人多是不夠的,失敗自是意料中事。」

    「池老弟,你真認為小傢伙的死亡陷阱管用?」酒狂不放心地問。

    池福呵呵大笑道:「我敢與你打賭,只要你進了九鯉山而能活著出來,我輸給你百缸好酒。」

    池英華含笑接口道:「家父白天走了一趟,在家母的引領下,不經意地走上一條岔道,也幾乎著了道兒呢。」

    池福接著說:「大概小傢伙沒將章華台沼澤亡魂的事告訴你,所以你對他沒有多少信心。走吧,天色不早了,去遲了就趕不上啦!」

    在夜幕降臨時,群魔沿小徑追入了九鯉山死亡陷阱。

    今晚天宇中萬里無雲,冷風徹骨奇寒。日落不久,月華上升,地面開始結霜,山野間隱隱泛起一層低低的薄輕霧,夜梟的啼聲如同鬼哭,好一個淒清的夜。

    群魔的前面不足百步,印-與小菁攙扶著全力逃命。

    雷堡主一馬當先,咬牙切齒狂追。月色下,逃走的人無所遁形。

    後面,有人將走在中段的教主法旨傳到:「教主有令,不許用暗器襲擊,務必生擒,違命者按教規處治。」

    獵犬追跛兔,逐漸追及,雙方從百步拉近至八十步、五十步……

    追入一條山溝,滿山都是蒼松翠柏、幽篁。

    被追的人驀爾失蹤,這地方到處都可藏人。

    雷堡主大恨,大吼道:「散開,搜,包圍這附近。」

    後面的人左右急分,梅家的人與大荒毒叟的手下,上了左面的山脊。教主與其他的人,上了右面的山梁。佈置停當,開始合圍。

    大荒毒叟帶了二十名得力爪牙,下溝底參加搜索。正走間,走在前面的一名爪牙興奮地叫:「瞧,前面有兩個人。」

    一株蒼松下,站著一高一矮兩個模糊的身影,倚樹而立,不言不動。

    大荒毒叟發出一聲警哨,拔劍飛撲而上叫:「小輩,還不投降?」

    人影屹立不動,無聲無息。

    大荒毒叟在兩丈外倏然止步,羞怒地叫:「是草人,好狡猾的小狗。」

    一名爪牙橫劍護身,小心地探進說:「也許是他們偽裝草人呢,屬下試試看。」

    「他們哪有工夫偽裝草人?搜這附近。」雷堡主恨恨地說,向山溝下方急搜。

    「嚓」一聲輕響,一個草人被劍刺穿胸部。

    「是草人………」遞劍的爪牙叫。

    「轟!」巨震撼天。

    耀目光一閃,兩個草人同時爆炸,強光一閃之後,無數火焰向八方飛射,無數拇指大的石塊呼嘯著遠射五丈外,聲勢駭人聽聞。

    首當其衝的遞劍爪牙,崩裂而飛。

    大荒毒叟與一些爪牙,已經遠出六七丈外,但仍被強烈的爆震所震倒,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十餘名腿慢的爪牙,倒在地下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整株蒼鬆開始燃燒,火焰飛騰。

    爆震拋射出的火球,把四周預先栽下的枯枝引燃,成了一片火海,人體的焦臭刺鼻。

    火光中,雷堡主帶著人飛掠而來,大聲叫:「怎麼一回事?」

    大荒毒叟渾身塵土,狼狽地爬起,扭頭一看,只驚得血液都快要凝住了,片刻方心膽俱寒地叫:「我的人完了,我的人完了。」

    他的人並未全完,還有三個跟著他的人,爬起臉無人色,渾身在戰抖。

    雷堡主的人到了,駭然驚叫:「我的天……」

    火光熊熊,照亮了六七丈外另一株大樹,樹枝上掛了一塊木牌,白漆紅字,極為醒目,寫的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左面山脊上,突傳來一聲淒厲的慘號,動魄驚心,此時此地,尤其令人心驚肉跳。

    「啊……」右面山脊接著傳來了驚心動魄的慘號。

    然後是來路方面,傳出可怖的慘叫。

    「救命……」左面山脊又傳來求救聲,其聲急切淒厲,聞者毛骨悚然。

    雷堡主帶來的人中,幾個膽小鬼魂飛魄散地拔腿便跑,向溝上方向狂奔,片刻間便奔下三二十步。

    雷堡主如同惡夢初醒,大喝道:「回來!你們幹什麼?混帳東西……」

    罵聲未落,一聲驚叫,跑得最快的人突然向下陷,後面的三個人剎不住勢,連續下跌失蹤。

    「轟隆!」倒塌的聲音震耳,塵埃滾滾。

    是一座大型的陷坑,坑壁下方已經挖空,底部設了支架,頂住坑壁,人往下跌,支架崩塌,坑壁也就隨之塌下,把墜坑的人活埋在內了。

    不遠處,護法真人帶了五名道裝打扮的人,與十二名青衣高手趕到,遠在三二十步外便高聲問:「雷副教主,怎麼一回事?誰在放火?巨響又是怎麼一回事?」

    大荒毒叟一身冷汗,臉色如厲鬼,惶然地搶著說:「不知道,先是發現兩個草人,接著便變成這樣。」

    雷堡主悚然地說:「定是印小狗的毒計,咱們中計了。」

    護法真人太昊看了現場景況,也嚇白了臉,沉聲道:「那怎麼可能?你們不是整整追了他一天麼?這一天當中,可說他一直就未離開你們的監視,一直追到此地,他哪有機會搗鬼?誰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啊……」遠處不斷傳來刺耳的可怖叫號。

    雷堡主身側不住發抖的鷹爪王說:「這裡好像是九鯉山,這地方我來過。」

    「九鯉山?」

    大荒毒叟身後的雙尾蠍脫口叫:「天!是當年楚漢相爭,十面埋伏覆沒楚霸王的九鯉山?我們完了。」

    護法真人怒叱道:「閉嘴!你少給我胡說八道。」

    兩名青衣人從遠處奔來,老遠便狂叫道:「於副教主,快去救人。」

    「救什麼人?」大荒毒叟驚問。

    來人奔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上面,上面……」

    「上面什麼?」

    「上面有一塊荊棘地,咱們的人看到火光,想奔下看個究竟,黑夜中不知荊棘有鬼,裡面布了不少鋒利的小刀和可怕的釘鉤,割傷了雙腿,走不了三二十步,一個個都倒了。荊棘中灑滿了毒藥粉末,請副教主趕快去救人,也許還來得及。」

    護法真人大驚失色,叫道:「於副教主,快帶人去看看。快發訊,趕快撤離此地,咱們中了圈套。」

    大荒毒叟帶了死剩的爪牙走了,由雷堡主發出撤走的警訊。

    護法真人剛準備離開,突然身軀一震,上身一挺,啊了一聲,晃兩晃向前一栽。

    「哈哈哈哈……」不遠處突傳來震天狂笑。

    「是他!姓印的……」雷少堡主怒叫,拔劍便待追出。

    雷堡主一把抓住了他,沉喝道:「不許妄動!你找死?」

    兩名老道一聲怪叫,向笑聲傳來處飛躍而去。

    一名老道俯身急扶護法真人,駭然叫:「被箭射中脊心,完了。」

    護法真人的背心上,插著一根奇異的竹箭,削竹為桿,以硬的樹葉為羽,射中處有一個小布包。

    布包原來包在箭尖上,裡面包了些毒粉末,貫入人體,箭尖刺把布包帶的毒粉貫入體內,布包仍附在箭桿留在體外,恰好掩住了創口。

    這一箭正中紅心,即使不附帶毒藥,妖道也活不成,深入肺腑矢尖幾乎透前胸而出,怎能不死?

    箭上的毒藥,是大荒毒叟煉製的霸道奇毒,是印-從雙尾蠍手中奪獲的戰利品,派上了用場。

    天風谷三子,少掉一個老二。

    另兩名老道大驚揮手叫:「把師父的靈骸帶走,撤。」

    抱起護法真人的老道惶然叫:「三師兄,兩位師兄已追出去了,不等他們?」

    「不等了,快去會合師伯。」

    另一老道向雷堡主叫:「請雷副教主守住後面的矮林,小心了。」

    三老道一走,雷堡主冷笑著向鷹爪王說:「賢弟,咱們也走。」

    「走?教主……」

    「管他娘的教主,咱們該為自己打算了。」

    鷹爪王悚然地說:「是的,咱們該為自己打算了,印小輩在章華台沼澤,就是用機關削器殺了八位威鎮宇內的高手名宿,目下他又用來對付咱們,咱們毫無機會。可是,咱們這一走,還不是要毒發而死?」

    「咱們去找大荒毒叟。」雷堡主咬牙切齒地說。

    雷少堡主也恨聲道:「對,先去找大荒毒叟,他如果不給解藥,咱們活剝了他,然後再找印小輩決一生死。」

    「走!」雷堡主斷然下令。

    火勢漸衰,事先已斷了火路,因此火無法蔓延,要不然全山的草木皆將被燒光。

    眾人沿大荒毒叟的去向探索而行,不敢放腿急趕。走了百十步,發現了兩具屍體。

    有人亮火折子大膽地察看,發覺是被用伏弩射倒的,八寸長的小鐵箭貫心而沒,力道驚人。

    雷堡主不敢走在前面,低叫道:「這一帶危險,咱們繞道走。」

    所有的人皆止步注視著他,恐懼的神色雖無法看清,但他已可以感覺得到,這些追隨他闖蕩半生,出生入死的得力爪牙,已被死亡的恐怖震懾得快要失去自製了。

    他也同樣感到恐懼,夜間目力有限,看不見危險,隨時皆有死於非命的可能,怎能不恐懼?

    稱霸江湖三十餘年,身經百戰,敢作敢為敢鬥敢拚,不管對手如何高明,他也有勇氣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

    但今夜,既看不見敵人,也無人可拼,英雄無用武之地,而死亡的陰影卻籠罩著他,勾魂無常的魔爪不知何時伸來,四周瀰漫著死亡的氣息,步步殺機,凶險四伏,下一步可能就踏入枉死城,中伏暴死的屍體觸目驚心,要說他不怕,那是欺人之談。

    勇敢的人敢於向死亡挑戰,挺身而鬥將生死置於度外,面對面刀頭舔血勇往直前,這並不難。

    但茫然在死亡的陷阱裡盲目摸索,面對莫測的凶險,便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勇氣不會永遠保持,會隨時光的飛逝而減弱,愈拖得久,愈難支撐,勇氣消失之後,勇氣的另一個孿生兄弟恐懼,便會取而代之乘虛而入,終至神志散亂不可收拾。

    他哼了一聲,向一名爪牙叫:「伊威,帶你的兩位弟兄從右面走。」

    伊威打一冷戰,站在原地發僵。

    「你怎麼啦?」他沉聲問,語氣凌厲極具威嚴。

    伊威如中雷殛,慌亂地說:「是,屬……屬下這……這就……就走。」

    「用樹枝探道而進。」

    「是……」伊威慌亂地答,向兩位同伴急叫:「你們都聽到堡主的吩咐了,還不砍樹枝開道。」

    兩個同伴不敢不遵,硬著頭皮各砍了一根丈餘長的樹枝,一步步往前探索而進,像在撥草尋蛇,一左一右負責清道。

    只走了百十步,右面那人突然大叫一聲,摔倒在地抓著左腳狂叫:「哎唷!我……我的腳……」

    一把尖刀的鋒尖,刺穿了靴底,透過腳掌,鋒利的八寸刀尖狹長而細薄,直透靴背而出,這條腿完了,雖則死不了,但一兩日之內體想行走自如。

    所有的人皆不敢再走動,一個個心驚膽跳。

    雷堡主咬牙道:「咱們運功護體,必須離開此地找到大荒毒叟。」

    鷹爪王悚然地說:「那是不可能的,誰也沒有長期運功護體的能耐,能支持十步已是難能可貴了。」

    「那怎辦?」

    「只有等天亮後再走……」

    話未完,「彭」一聲怪響,火光一閃即沒。

    「啊……」走在後面的一名爪牙狂叫,砰然摔倒在地,瘋狂地滾動掙扎。

    沒有人敢上前相救,最後是雷少堡主硬著頭皮慢慢接近。爪牙已經寂然不動,空間裡飄散著硫火的臭味。

    爪牙已經氣絕,脅下插著一枝與射殺護法真人相同的箭,不同的是箭頭所帶的小布包盛的不是毒藥,而是精巧的摜炮,觸體即炸,創口形成一隻雞卵大的洞口,內臟向外擠。

    「他就潛伏在左近。」雷少堡主切齒叫,接著吼道:「印小輩,仗陷阱與暗箭傷人,算不了英雄好漢,你敢不敢出來與在下公平決一死戰?」

    「哈哈哈……」百步外的竹林內,傳來印-的狂笑聲,笑完說:「閣下,九陰教傾巢襲擊,兩百餘名高手包圍洪山,狼群似的追來此地,對付印某一個江湖後輩,算得了英雄好漢麼?別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你想公平麼?等你們死得只剩下三個人時,如果剩下的人有你一份,印某便給你公平決一死戰的機會。哈哈哈……」

    笑聲漸遠,顯然已經退至另一處了。

    雷少堡主狂怒地大叫:「走你就不是男子漢,咱們一決生死。」

    在右面第二條山脊上,九陰教教主太玄子,與掌法真人太靈子,剩下三名門人與七名爪牙,佔住一處山脊最高處,布下了九陰大陣,黑霧洶湧,鬼影憧憧,要在此等候天明,為防萬一佈陣自保。

    大荒毒叟上了左面山脊,會合了梅莊主一家老少。

    梅莊主一家老少聚集在山脊上,他手下的梅家子弟也所剩無幾了,除了他父子女三人之外,還剩下四個人。

    這次他從四川來,妄想重振昔日雄風,帶了將近三十名子弟,以為只要能與雷家堡的人會合,一堡一莊攜手合作,不難開創新的局面,重執江湖霸主的牛耳。沒料到來得不是時候,落入九陰教的樊籠,後悔無及。

    就在這條山脊上,跟來的三十餘名子弟一個個悲慘地死去,刀坑、伏弩、墮木、陷阱、毒刺、窩弓、勒套……無一不是致命的機關。

    目下,他心膽俱寒,進退不得。他在等,等大荒毒叟回來,準備與大荒毒叟算總帳,也想等天亮後再脫身。

    大荒毒叟好不容易上了山脊,只剩下四個人了。看到梅莊主還有七個人,心中一寬,問:「梅莊主,附近還有咱們的人麼?」

    梅莊主抱肘而立,冷冷地說:「有,附近有不少人,可惜他們都是死的。當然,也有傷的。聽,西面不是傳來呻吟的聲音麼?」

    大荒毒叟席地坐下,仰天長歎道:「咱們中了印小輩的圈套,損失之慘,委實令人不敢置信。以咱們這些江湖上頂尖兒人物上百名之多,竟然陰溝裡翻船,被一個後生小輩殺得七零八落。除非教主能用法術殺了印小輩,咱們九陰教算是完了。」

    梅莊主嘿嘿陰笑,說:「不錯,九陰教算是完了。」

    「真是天不我佑,唉!印小輩在這一帶遍佈機關,決不是三兩天工夫所能辦得到的,必定準備了相當長的時日。苦心經營只等咱們前來送死。而咱們竟一切皆被蒙在鼓裡,毫無警覺地硬往圈套裡鑽。梅莊主,咱們趕快去與教主會合吧,咱們還有十一個人,尚可一拼。」

    「如何拼?要不要我去找鋤頭,把整座山挖掉?」

    「梅莊主,不要說氣話,何不好好商量對策?」

    「那是你們的事。」梅莊主冷冷地說。

    「梅莊主,別忘了,你即將是本教的副教主了。」

    「真的麼?」梅莊主狠狠地問。

    「於某不會說謊。」

    「是否能活到下一刻,誰也不敢料定。副教主一人之下,全教之上,地位已經高得不能再高,可是,梅某並不打算接任。」

    「哦!你有何打算?」

    「打算向你討解藥。」梅莊主凶狠地說,舉手一揮。

    原先在外圍戒備的人,不約而同拔兵刃怒目相向。

    大荒毒叟心中一跳,戒備著說:「梅莊主,不要做蠢事……」

    「你給不給?」梅莊主厲聲問。

    大荒毒叟終於明白了,梅莊主已經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在這緊要關頭倒戈相向了,只要處理上稍有舛錯,以目下的形勢說來,必定凶多吉少,趕忙定下心神,盡量放鬆情緒,笑道:「梅兄,在下所煉製的蠱毒,皆被教主所取走了,獨門解藥當然也在教主處。即使仍然存有一些,你想我會帶在身邊麼?這樣吧,咱們找路出去,到住處取解藥給你,我知道,九陰教今晚算是完了。」

    「在下不相信你的話。」梅莊主牙癢癢地說。

    梅中玉恨恨地接口道:「九陰教今晚完了倒是真的。」

    梅莊主逼進兩步,聲色俱厲地說:「看見你,在下就想起昨晚雷堡主的嘴臉,恨不得吃你姓于的肉,方消心頭這口怨氣。梅某也曾橫行天下,在江湖道上叱吒風雲,也曾威震八方,領袖群倫唯我獨尊。沒料到一時失意,栽在好朋友手中,追根究底,就是你這老匹夫在作怪。」

    「呵呵!梅兄,你怪錯人了,在下只不過遵命行事而已,雷堡主也是無辜的,這一切主意,皆是教主的安排。前天如果你老兄拒絕赴宴,恐怕就活不到今天,教主早已安排妥當,在你們四周嚴密監視,隨時準備現身對付你們。也許你不知道,凡是途經武昌的江湖高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投效九陰教,另一條是死。本教在武昌,整整花了百日工夫佈置,你以為這是偶然發生的事故麼?」

    「九陰教有你在中間興風作浪,不知坑害了多少江湖朋友。告訴你,今晚你如果不交出解藥,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梅家的子弟死傷過半,這筆血債在下暫不追究,把解藥交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不然,這裡就是你我拼骨之地。」梅莊主咬牙切齒地說,劍尖徐升,作勢進擊。

    七比四,惡鬥一觸即發。

    金梅欺近大荒毒叟的右側,恨聲叫:「你的毒暗器聽說極為霸道,咱們四川梅家的暗器也是武林一絕,你準備好好施展吧!」

    大荒毒叟沉住氣,從容地說:「梅兄,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糊塗。」

    「此話怎講?」梅莊主厲聲問。

    「我已經說過,解藥沒帶在身上,拚死了我,對你有何好處?兩敗俱傷,智者不為。我已經表明了態度,九陰教即將瓦解冰消,必須早作打算。回去取解藥給你,咱們各奔前程,皆大歡喜,難道不比兩敗俱傷強得多?」

    「哼!你休想打主意……」

    「目下不管你或我,唯一的生路是怎樣離開此地,乘教主與他那些忠心爪牙不在,正是咱們的好機會。如果你固執己見,咱們放手一拼,即使你能成功,死傷也將極為慘重,你還有餘力離開麼?離開之後能向教主討解藥麼?梅兄,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道理你該比我清楚。咱們目下可合不可分,只有合力聯手並肩對敵,方是唯一的希望,尚請慎重三思,錯過機會後悔就來不及了。」

    梅莊主意動,對方的話確也合情合理無懈可擊,此時此地,任何人也不願放棄這唯一的求生機會。

    「好吧,咱們這就出去。」梅莊主讓步地說,收劍後退,又道:「閣下領先在前面走,動身。」

    大荒毒叟陰險一笑,向雙尾蠍說:「修明,在前面開道……」

    話未完,突然撲向正與乃兄梅中玉低聲商量的金梅,快逾電光一閃。

    金梅眼角瞥見人影撲來,駭然一驚,扭身打出了三朵金梅花自保。

    大荒毒叟早有準備,大袖一揮,三朵金梅花崩碎而飛,狂野地切入,一把擒住了金梅的右肘,喝道:「退!誰都不許接近。」

    「老匹夫你……」梅莊主驚怒地咒罵。

    大荒毒叟哼了一聲,冷笑道:「梅莊主,你把老夫看扁了麼?要殺你易如反掌,你以為老夫真怕你不成?」

    「你……」

    「老夫要你開道,不然你這位大閨女,將會首先喪命,你信是不信?」

    「你這詭計多端狡滑惡毒的老狗,梅某……」

    「廢話少說,快動身開道。」大荒毒叟凶狠地說。

    「好,梅某又一次上了你的惡當。」

    「鬥智鬥力,你閣下都不是老夫的敵手,該知道老夫的利害了吧。動身,沿山脊到右面的山頂。」

    「咦!那不是回城的方向……」

    「咱們不回城。」

    「那……」

    「去與教主會合,只有教主的神術,方可對付得了印小輩。」

    「咱們說好了的……」

    「彼一時此一時……」

    「你……你食言……」

    「哈哈!老夫不曾說過半個字廢話,這時主客易勢,已由不了你啦!告訴你,九陰教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老夫的心血,你以為老夫肯眼看九陰教毀滅?少做你的清秋大夢。哼!

    快派人開路。」大荒毒叟一面說,一面下手制了金梅的氣門穴,繳掉兵刃,向雙尾蠍一推,沉聲說:「好好帶住她,梅莊主的人如果有何異動,先宰了這丫頭,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雙尾蠍仍不放心,反捆往金梅的雙手,恭順地說:「弟子遵命,請師父放心。」

    梅莊主恨得幾乎咬碎滿口鋼牙,切齒道:「姓于的,你會為了這些事付出代價的。只要梅某有一口氣在,必將你食肉寢皮。」

    「哈哈!但願你真有那麼一天。現在,你暫且放心,以全副精神,為咱們打出一條生路來,不然你我都死在此地,你報仇的願望豈不成空?走吧,梅兄。」

    由梅中玉帶了兩個人在前開路,以木棍探索而行,小心翼翼地選擇草短處落腳,盡可能繞遠些,以避免經過樹叢和深草區。

    雙尾蠍押著金梅走在後面,身後由一名爪牙斷後戒備。十一個人排成一路,一個跟一個,小心地踏著前一人的足跡,提心吊膽地一步步推進。

    走了里餘,幸好只發現兩個尺五圓徑,深亦相等,底部立了小尖刀的小陷坑,但他們緊張的心情並未因此而鬆懈。

    這種小陷坑簡單得不值一笑,但卻十分實用,尤其是對付奔掠的人,一腳踏下去,即使下面不放置尖刀,也會令中陷的人摔倒折斷腿骨,決難倖免。

    坑小容易設置,更容易掩覆,先完整地剷起原地的草皮,灑散挖出的泥土,架上兩根小樹枝,最後將草皮蓋上,在三五天之內,草皮不會因缺水而改變顏色,夜間更難以發現,可以有效地傷害人與馬,而設置卻極簡單容易。除非這人的腳掌長有兩尺,不然難逃斷腳之厄。

    斷後的爪牙,不斷扭頭監視後方的動靜,但又得留意前面雙尾蠍留下的足跡,因此不可能全神留意後面。

    走著走著,草叢中幽靈似的飄來一個人影,一根麻繩套上了他的脖子,反背著他悄然退走,乾淨利落,未發出任何聲息。

    麻繩緊而細,一套一背人便離地,繩已勒入咽喉,不但叫不出聲音,而且像上吊一樣,套一收人便渾身脫力,毫無掙扎的機會。這是劫路小賊行劫的平常手法,俗稱背娘舅,出其不意用上,倒也十有九中。

    雙尾蠍太過專心防範金梅逃走,又得注意腳下,身後的人失了蹤,竟然毫無所覺。正走間,突覺有人拍他的右肩,以為是斷後的人有所發覺,向他打招呼,本能地扭頭一看,看到黑影迎頭罩來。

    「噗」一聲輕響,腦門挨了一擊,立即失去知覺,被人一把抓住扛上肩。

    金梅感到索手的繩索一震,趕忙扭頭轉首。

    扛著雙尾蠍的高大黑影向她招手示意,悄然退走。

    她福至心靈,跟著開溜——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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