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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闖出情關 文 / 雲中岳

    「安華弟取不到解藥了,他很難對付獨腳妖,沙千里的聯合攻擊。」

    「這……」

    「不要管我,你去接安華弟。」

    「不,我……」

    「你留下無益……」

    「哥足以對付那些人,他脫身當無困難,只是你……」

    「毒性不劇,但如果沒有解藥的話,我恐怕支持不多久了,你留下無益,快去接你哥,也許可以強迫那老東西交出解藥來。只是……"「只是什麼?大哥。」

    「千萬不可逞強,不……不必管我了……」林華一句話沒說完,百花仙露丹藥力行開,與毒藥遭遇,體內起了劇烈的變化,一陣寒顫通過全身,驀然昏厥。

    「大哥……」淑華一陣狂叫。

    捏人中,抹冷水。淑華手忙腳亂,終於又將林華從昏迷中拉了過來。

    林華神智一情,伸出顫慄的左手,臉色蒼白地說:「小妹……我不行了,你……務必去……去接你哥哥……」

    「大哥,你……」

    「我一生用暗器殺人,最終死在別人的暗器下,這……是報應……」

    「大哥,天哪!」淑華掩面狂嚎。

    「小妹,不……不要哭,人死如燈火,不……不要為死者悲哀。這世間……我已經是孤……孤零零的一個人,一無牽掛……"

    "大哥,你……你知道有人關心你嗎?你……」淑華發狂般地尖叫。

    「小妹,賢兄妹對我好,我……知道。是我平生知……己,可……可惜我……」話未說完,他猛烈的喘息。

    「你如什麼三長兩短,我不獨生。」姑娘拭淨眼淚,粉臉鐵青。

    她替林華穿上外衣,用林華的裡衣自己穿著停當,用帕包住頭,便成了一個男人。

    「大哥,我要背你回家找爹媽,願蒼天保佑我。」她合掌向天顫聲祝禱。

    「小妹,你……」林華虛弱地說。

    「我們這就走,如果老天爺有靈,大哥,你和我都不應該死。」她用堅定的語氣說。

    她用林華的腰帶將林華背上,認準方向覓路,放開腳程急趕。

    除去水程,她得趕兩百四十里,這的確是一場惡夢。一場可怕的競賽,一場空前艱苦的考驗,一場難以爽服的災難,背著一個比本身重量超過一半的人趕路,那是難以想像的愚蠢舉動,常人絕難走十里,但她卻要趕兩百里,而且不是走則趕,救人如救人,她必須分秒必爭。

    每隔一個時辰歇腳一次而林華餵下一顆百花仙露丹。

    第一時辰,她越過了醴陵,以令人決難以相信的奇速,趕了四十里。

    天黑了,她拚命的奔跑,背上的林華越來越沉重,腳下也就越來慢,她渾身每一顆細胞都在跳躍,愛,激發了她的生命潛力,她渾然忘了自己,只是本能的奔跑,又奔跑。

    第三時辰,奔了三十餘里。

    第四時辰,降至了二十里了。

    子夜,山勢已超於平坦,不時可看到平原、稻田、村落。快脫離山區了,她已將趕近一半的路程,可是,她已到了體能消竭,精神崩潰的境地了。

    這一種可怕的磨難,她跌倒了又爬起來,麻木地舉步,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背上的林華已經在她跌倒第二次時昏了。

    天空中彤雲密佈,天快亮了,星月無光,金風颯颯,樹葉紛飛,原野黑沉沉的,不時的傳來陣陣的淒厲長嗥,與一聲可怖的梟啼,樹林像無數魅影張牙舞爪,好一淒清的夜,她已經麻木了,似己一無感覺,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趕快到家。

    「淑華,你得支持下去,他的生死主宰在你的手裡,他不能死。」她不住向自己叫。

    跌倒了又爬起來,她一身虛汗,臉上分不清淚和汗。

    東方發白,她像一個夢遊者,艱難的挪動不屬於自己雙腿,踉蹌地向前又向前。

    她聽到了水聲,終於麻木地進入一座村鎮。

    一群家犬跟在她後面狂吠,早起的農家有隱隱人聲傳出。

    兩旁黑黑沉沉的。她經過一排木柵,突然聽到有人喝問:「喂!幹什麼的?」

    她一步步向前挪,本能地叫出六個字:「找易五叔易安。」

    「你是……」

    「你這裡是……」

    「易家灣。」

    「易……五叔……」她心神一懈,砰然倒地.失去了知覺。

    岳麓山,是南嶽七十二峰之一,依山勢而言,是南嶽之足.所以稱「麓」。從西門乘船過江,踏上西行大道,沿途喬松夾道。泉澗盤繞,諸峰秀疊,挨著潺潺奔流的湘江,百花山莊位於山麓的一座山塢中,那是一座百花競艷的的人間仙境,一花一草一亭一台,皆依山勢而栽植建造,雄奇而又巍峨,毫無工匠渾然脫俗。

    辰時未,一艘快艇順流而下,破水飛駛,宛若勁矢離弦,在山麓的一座小河彎靠岸,向百花山莊飛趕。

    只要到達湘江,湘江兩岸的名流人物,誰不知道百花山莊的福慧雙仙?誰又不以能與百花山莊攀上交情為榮?易家灣的易五爺,是淑華外婆家的一門遠親,五爺以快艇親送兩人回百花山莊,沿途要更換槳手,以千萬火急速度,將人送抵山莊,沿途兩人一直不曾甦醒。

    山莊內一陣好忙,全村皆為之震動。

    近午時分,林華從昏迷中醒來,朦朧中,他看到眼前有一位女郎的身影在晃動,他本能在伸手去抓住了女郎的手肘,挺身急叫:「小妹,你哥哥……咦!你……你是……」

    他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那是一位待女打扮的少女,不是淑華。

    侍女不加掙扎,僅低頭微笑道:「公子請躺下休息,老爺和夫人現在房中。」

    原來房中還有人,一位英俊的中年人,一位清雅超塵的絕代的華貴中年美婦,和兩位侍女吧。

    他並未躺下,肩部已不覺痛楚,困惑地打量四周,不住向緩步走近的中年人注視。

    中年人和藹的笑著,站在床前伸手去摸他的前額,笑道:「你體內的毒已散,但傷處未完全消腫,調養兩天便可痊癒。可喜可賀。」

    「大伯,小的身在何處?小可的女伴……」

    「此地是百花山莊……」

    「哎呀!前輩一定是福慧雙仙伉麗。小可失禮……」

    「你不必拘禮,躺下,我就是杜福,那是拙荊岳慧。」中年人接下他微笑著說。

    「小可……"

    「小女背負你長途奔波,你必定不是等閒人物,這樣好了,我叫你一聲賢侄,你稱我為叔叔,可好?」

    「小侄高攀了。請問大叔大嬸,小妹目下……」

    「她很好,心力交疲,服藥酣睡尚未醒來。」

    「不要緊吧?」

    「不要緊。」

    「安華弟可有消息?」

    「安華也在?他……他怎樣了?」紫衣龍女岳慧驚問。

    「安華弟在後堵截追兵……」

    「到底怎麼回事?」百花莊主杜福關心地問。

    「小侄姓林名華……」

    「原來你就是江湖浪子,賢侄在武昌義救小女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林華便將三人追逐沙千里的事—一說了,最後憂形於色地說:「如果安華弟有三長兩短,老天,小侄罪該萬死,我……」

    百花莊主呵呵笑,說:「賢侄請放心,安華逃走的功夫可真不含糊,呵呵!用毒針暗算你人,必定是潛匿王仙山石室的五毒叟唐老匹夫,他的毒針筒一發十二枚,重裝困難,他不可能再用來對付安華了,即使他們五個人,安華雖不可能取勝,但撤走該無困難,小女在七個時辰中背著你奔波兩百四五十里,可真把小丫頭累壞了。」

    林華駭然,苦笑道:「小侄慚愧,令嬡救命大德……」

    「賢侄,你忘了救她在先的事了?呵呵!咱們不提誰救誰的事,反正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去解決。其實,淑丫頭根本不需拚命趕返家求救,她給你共服了九顆百花仙露丹,她如不關心,關心則亂,自我苦吃,三顆丹便可阻止毒物入侵,慢慢回來仍然來得及呢?」

    「小妹她……」

    「她很好,只是心力交疲,手膝因跌倒而略有擦傷而已。拙荊已給她服下藥物,需至黃昏時分方可醒來。你安心休息,岳州府已第三次傳來消息,可能你得前往收拾殘局。」

    「小侄要往岳州?」

    「是的,金花門與七星會高手齊集,岳州府風雲際會,他們都在等候你的消息。」

    「哦!大叔知道集賢莊的事嗎?」

    「知道,朋友們很關心這件事。你好好休息,明天愚夫婦替你接風。」

    「小侄遵命,恕小侄不能起來叩謝了。」

    「呵呵!賢侄別見外,愚夫婦還沒謝你呢?」

    目送福慧雙仙夫婦走了,林華心潮洶湧,難以平靜,思路紊亂地集中在淑華身上,腦海中一再湧現姑娘背負著他,艱苦萬分奔波數百里的幻象。

    一陣感恩與憐愛的念頭,像浪潮般震撼著他。

    他平靜的心潮中,被淑華投入了一顆石子,湧起了一圈圈漣漪。

    「我怎麼辦才好?」他在心中暗問。

    他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所驚醒。當他看清室中人影時,大叫一聲,一躍而起,赤著腳拜倒在地,喜悅拜罷高叫道:「華兒拜見三位恩師,叩請三位恩師金安。」

    每人大拜四拜,拜得室中人哈哈大笑。

    他的三位恩師,三眼醫聖,福慧雙仙夫婦,安華,全部在場。

    「大哥!」安華向他擠眉弄眼地低聲叫,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百花莊主直搖頭,笑道:「師父太多了,徒弟可變成磕頭蟲啦!"千手神君大袖一揮,翻著臉說:「起來,你惹的麻煩可真不少。」

    「華兒……」他惶然地叫。

    「四海兄,伺必嚇唬小孩子?有了這種人,你還不滿意?」百花莊主笑著說。

    「呵呵!老弟如果滿意,把他給你好了。」魔蕭大笑道。

    「哈哈!杜老弟專會檢便宜,即使咱們三人不給,他也要定了哪?」孟教諭捋鬚大笑。

    百花莊主呵呵笑,說:「孟老夫子一言九鼎,蕭老哥金口玉牙,就看四海兄的了,呵呵!」

    千手神君挽起林華,笑道:「他兩人慷他人之慨.我可不贊成,委屈你杜家的人。這件事且慢商量,說實話,咱們三個孤朋野鬼從不過問這種事的。」

    林華聽得一頭霧水,還以為三位恩師要他向福慧雙仙執弟子禮呢?

    福慧雙仙臉色一沉,百花莊主迫不及待地問:「四海兄的話,是不是另有用意?」

    千手神君淡淡一笑,說:「老弟等會兒便明白了。」又轉向林華問:「為師在王仙山附近與安華賢侄相遇,知道你受傷被杜姑娘救走了,因此急急地趕來看你,你果然平安無事。」

    「諸位老哥請坐,坐下來談談。」百花莊主叫。

    四老與安華是剛才趕到的,風塵僕僕尚未淨過手臉呢?老一輩的人在座,沒有小一輩的座位,僕人獻上香茗。

    千手神君向站在身側侍立的林華問:「十年來,為師曾聽到一些有關你的消息,只是不願過問,你有你的前程,為師不願干涉你的私事。孩子,找到你的岳父了嗎?」

    百花莊主夫婦一驚,臉上變了顏色。

    林華心中慘然,低聲道:「華兒找到他了。」

    「他呢?你將他怎樣了?」

    「華兒寬恕了他,也解除了婚約。」

    「什麼?婚約豈是隨隨便便解除約?」

    「師父容稟……」

    他將在前來河三堡尋找高文殊,從進入河西走廊,至出塞進出哈密返回中原止,重要的經過—一道來,說完愴然歎息。不勝哀傷。

    聽的人全部動容,沉默良久,孟教諭方吁出一口長氣,說:「大丈夫當立功異域,孩子,你不負三位師父教養之恩。」

    千手神君挽他人懷,滄然地說:「孩子,苦了你了,你林家世代書香,孝義傳家,該有這種子孫,但老天爺是該對你這麼殘忍。十年來,為了你弟弟宗亮的事,為師幾乎走遍天涯海角,尋找一個姓劉名玉全,綽號飛燕子的人。"「師父,那姓劉的人與弟弟有關?」

    「他是當年虎牢關行動,兇手之一矮腳虎魏森的好友,你弟弟被兇手擊昏,有人見過矮腳虎帶了一個小後生向東逃,曾在山東現身,投靠飛燕子劉玉金。矮腳虎已身死山東充州,飛燕子便失了蹤,那飛燕子像貌生得醜,五嶽朝天大鼻如豬,輕功可一縱上丈餘高牆,是個江湖沒出息的小混混,要找一個名號響亮的人不難,但找這種地方上的小混混,委實無從著手,天下甚大啊!」

    「哎呀!」林華驚叫。

    「你怎麼了?」

    林華沒頭沒腦地叫:「是他,他就是我弟弟。只是……他為何什麼事都記不起來了?」

    「你說誰?」千手神君大聲問。

    林華將在武昌巧遇張全的事說了。張全曾向他說過自小不知身世,只知懂人事以來,被人賣給一個大鼻子五嶽朝天的人,記得被賣處是山東充州,這人不久又將張全轉賣給武師瘸子劉,瘸子劉又將人送給插翅虎為徒,幼年的事不復記憶。

    「快去找插翅虎,定可追出飛燕子的下落。」孟教諭說。

    三眼醫聖笑道:「看情形,不必追究了,只消找到這位張全便可。如果張全確是林賢侄的弟弟,那表示他頭部曾經受到打擊,患了遺忘症,老夫有辦法要他恢復記憶。」

    「糟!張全已被太湖一君擒至集賢莊了,而且對外聲稱他是徒兒的胞弟,要前往救他……」

    林華憂慮地說。

    「哈哈!你真傻。」魔蕭發話了。

    「你聽清了,叫三眼郎中替你化裝易容,今後絕口不提你的名號,暗中到岳州與朋友們會合,你不出面自然沒有人對張全不利了。

    「兵貴神速,明早你就動身前往。」

    「華兒想立即動身。」

    「別急,急必誤事,得好好商量商量。」

    千手神君也說:「本來,你們小一輩之間過節。為師不能過問.但當年胡牢關血案發生時為師也是當事人之一。為了追查飛天鼠與矮腳虎的下治,十一年來查遍大半江山,迂延至今尚未能成此心願。既然張全可能是你的弟弟,那麼,為師可以名正言順參予其事了,今晚咱們從長計議。」

    一早,水西門碼頭匆匆來了兩個臉色蒼黃,病容加晦氣臉色人,一高一矮,穿灰直裰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大包裹,隨著登船的客人向跳板上移動,不時露出滿口又黃又黑的牙齒傻笑。

    這是長沙府開往岳州府的定期客船,不裝貨,每逢三六九日向下開航,岳封府上行的船期則是二四六日。三百里水程。下行是三日,上行三五天對中型三桅船來說,已是相當快捷了。

    為免落在集賢莊的暗椿臨視下,林華與淑華扮成兩個浪人,乘坐客船赴岳州府,與七星會花金門的朋友會合。安華也易了容,由朋友幫忙安插在船上做水夫,以便暗中照應並沿途連絡。

    船有三個客艙,中艙稱為官艙,是上等人的艙位。最便宜的是後艙,與船夫的休息僅一板之隔。

    兩人為了不引人注意,乘的是後艙,一早便來趕船,以便佔住艙角安頓女扮男裝的淑華。

    艙板上只鋪了一床草蓆,每人一條薄被,分兩側相對排列而眠。

    白天可至艙面走動,也可在舷板上安坐聊天,因下航不用槁撐,船夫不使用舢板。

    兩人佔了一面艙角,推開窗先察看四周。今天下行的旅客擁擠,這一邊一排十二個鋪只有十名客人,彼此皆忙著安頓行禮,準備舖位。

    淑華這位百花莊的千金小姐,竟然擠身在這種下等客艙擠大統鋪,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在她來說,這是她一生中最新奇、最刺激、最大膽荒謬的經歷。她做夢也沒料到會與心愛的人擠在販夫走卒叢中食宿的一天,她興奮,也發慌,似乎難以適應,體內有奇異的感覺在發酵,從緊張中湧起一陣陣難以言宣的新奇感受。

    她被安頓在艙角,外側的林華盤坐地窗口,一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小妹妹,委屈你兩宵,晚間我會澈夜為你護法,你可以安心入睡。」

    她感到林華的手上,傳來了一種令她震顫,令她緊張的奇異暖流,血液在加速奔流,想抽回手卻又不願抽回。以往,林華也曾挽過她的手,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令她感到迷亂與失措。這種新奇的感受,令她有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在心頭。

    她感到臉頰在發燒,轉首憑窗他顧,低聲道:「大哥,有你在身邊,我感到十分安全,我不怕。」

    「讓你側身此地,我心難安……」

    「大哥,這不是很好嗎?」她有點癡迷地說。

    「你還說好?」

    「本來就好嘛!以往我出遊,水中有華麗的輕舟,陸上有轎馬,僕婦使女前呼後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舉一動背受到縛束,可說形如囚犯……」

    「小妹,你這叫做生在福中不知福,呵呵!」

    「說真的,在我來說,多日來與你同行,完全是極為新奇的享受。大哥,你闖蕩江湖十餘年,經歷無數風險,走過了萬水千山,你的生活多彩多姿,你有豪邁的胸襟,與一顆大無畏……"

    「小妹,別挖苦人好不好?」他用肩輕碰她的肩膀低聲說。

    「好,不讚揚你了,雖則你的確值得讚揚。大哥,帶我去看看湖廣以外的天地,去遊覽那些天下名山勝跡,好嗎?你不會討厭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小旅伴吧?」她無限希求地問。

    林華凝神向她注視,接觸到她脈脈含情,情意綿綿的鑽石般的明眸,突覺心潮一陣洶湧,眼前幻象出現。接著,他悚然而驚,避開那雙火熱的大眼睛,低聲說:「小妹,你跟隨一個心情落寞蒼老,萬念俱灰的人遊山玩水,你會受苦後悔的。」

    「大哥,何苦虐待你自己?」她幽幽地問。

    「我活得好好地,不以為苦。」

    「如果你認為活得好好地不以為苦,那麼,我也不會認為是受苦,更不後悔。大哥,世道艱難,多一個人分擔痛苦,不是要活得好些嗎?」

    他閉上又目,吁出一口長氣,說:「小妹妹,謝謝你的……」

    話未完,碼頭上突傳來十分熟悉的叱喝聲。「馬上給我解纜,不然搗翻你這鳥船。」

    「獨腳妖來了。」他欣然地低叫。

    冤家路窄,不但獨腳妖來了,沙千里也來啦。兩人威脅船家開船,氣虎虎地踏上跳板。

    剛才發話的人是獨腳妖。

    長沙航行的船行豈是受人威脅的善男信女?一名船夫雙手叉腰,當前面立怒叫道:「客人尚未上齊,時辰未到,不能開船。客官如果等不及,可帶了伙食單據去船行退帳。」

    沙千里哼了一聲,欺近虎目怒睜,手按劍靶沉聲道:「你再說一聲試試看?」

    數名船夥計登時怒火上衝,有人伸手抓木棍,即將動武。

    扮船夫的安華趕忙搶出,叫道:「王二哥,不可魯莽,退上來,我來向客官解釋。」

    「哼!」沙千里陰森森地冷哼一聲。

    安華抱拳行札,陪笑道:「客官請息怒,還有兩位客官尚未上船,請稍候。對不起,對不起呢。」

    「你是什麼人?」

    「小的後艄管事老七。」

    「末上船的人,貴船行不去會安排他們搭下一班船嗎?」

    「大爺明鑒,下一班船要等三天……」

    正爭執間,碼頭上有兩名販夫打扮的人向下走,走在前面的人身材矮小,臉色褐灰,青帕包頭,雙手捧著一個盛物的大竹筐,擋住了半邊臉,急急走下碼頭。

    「客人已到齊,可以提早開船。」碼頭上端負責查驗行李的船行店伙向下叫。

    安華讓在一旁,向獨腳妖笑道:「請上船,這就解纜啟綻!」說完,回到後艙外隔窗向林華低聲交代,上岸走了。

    鑼聲震鳴,香煙裊裊,船家焚過香燭祭完江神,船夥計一陣忙碌,解纜,拉上板跳啟綻,長篙齊點,在鑼聲與叱喝聲中,船緩緩離開了碼頭。

    矮小的販夫竹筐放在後艙,重行出艙觀賞江景,直至黃昏光臨,始終不曾進過艙,只在船頭艙面一處角落假寐。當夜,也不曾入艙就寢。

    按千里與獨腳妖睡在中艙,一直就不曾出艙露臉。

    次日午間,船進入煙波浩瀚的洞庭湖,揚帆飛駛,進入岳州府地境。

    這一段湖面,其實該稱青草湖,或稱巴邱湖,冬春水涸,一望無涯全是水草,一片青綠,這時已是秋末,正是水涸期,但見遠處天底下水草連天,湖漢中蘆葦白頭,天空中水禽飛翔,天水之間帆影片片,波濤起伏,船身開始搖擺起伏。

    「那是不是賊舟?」有人叫問。

    旅客中沒有人回答,一名站在船頭的船夥計大聲道:「諸位客官不可胡說亂猜,那是永安灣大爺家的傳信船。」

    獨腳妖臉色一變,向沙千里低聲道:「恐怕賽韋陀楊老匹夫已知道老夫在船上,咱們可能有麻煩。」

    「咱們從江西來,行蹤隱秘,他們怎知道你老人家乘船經過?」沙千里搖頭道。

    「很難說,老匹夫有爪牙在長沙活動,也許發現老夫乘船而來呢?」

    「即使是他,五個人又能怎樣?小侄可助你老人家打發他們滾蛋。」

    快舟上有四個操槳的船夫,中間坐了一個人。這種沒有艙蓋的小艇,一看便知上面有多少人了。

    集賢莊與永安灣楊家,十餘年來曾經多次械鬥,結怨甚深,賽韋陀楊岡大爺與獨腳妖先後交手不下十次之多,雙方始終勢均力敵難分勝負,也各懷戒心。

    老妖深知沙千里除了內力修為上火候稍差之外。劍術與暗器皆比他獨腳妖高明得多,他之所以甘心助沙千里四出網羅羽翼,便是自愧不如的最好說明。

    他心中一寬,笑道:「賢侄如能收拾那四名船夫,老夫便可專心對付老匹夫了。」

    他卻不知,沙千里的成名暗器銀神花,已經在碧落宮用光了,這時身上除了一把劍之外,已無他暗器可用啦!要一舉收拾四名隨同楊大爺前來的高手,談何容易?

    「沒問題。」沙千里傲然地說。

    第三天已牌初,船進入巴陵縣境。

    右岸青山隱隱,船向正右岸移動。

    距岸約三里左右,船向正北航行。右岸的山巒是一片深秋景色,草木凋零紅葉已大半調殘,只剩下禿禿的枝幹,僅有一叢蒼松依然青翠不調。

    客人們開始陸續出艙觀賞浩瀚的湖景,林華與姑娘亦步出前艙面扶欄而立。

    那古怪的小販夫蜷縮在桅下,雙手抱膝,頭俯在膝上像是睡著了。

    枴杖的異響人耳,獨腳妖與沙千里第一次出現在艙前。

    「那就是石城山,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水寇。」有人叫。

    「沒有水寇了,前面的鹿角山兩年前建了軍哨。」一名船夫笑答。

    鹿角山在岳州城南五十里,地屬巴陵縣管轄。

    再南十里便是石城山,石城山也就是宋朝大水寇楊麼建寨的地方。

    楊麼被岳飛所剿滅,但這位首次發明輪船的一代梟雄。數百年來仍是被人津津樂道的對像。當年他的輪船稱雄洞庭湖、水輪轉動行駛如飛,既不用帆亦不用槳,被稱不沉船,據說當年岳飛小舟盛草,以小鬼附船,浮草滿湖絞塞船輪,然後順風縱火,方把楊麼擊敗。

    遠遠地,便看到一艘快舟從石城山的湖灣內劃出,四支長槳鼓動急驟,快舟破水急駛,來勢如飛,看航向,顯然是斜航行相迎,可能在三里地兩船相遇。

    小販夫則徐徐移近,面向外像在觀賞湖景。

    獨腳妖緊盯著漸來漸近的快舟,一面說:「賢侄不認識楊匹夫,只消聽老夫招呼行事便可的。」

    「當然!」兩船相距約有半里地左右,已到了人身側丈餘了。

    「晤!不是楊老匹夫。」獨腳妖看清了快舟上的人,寬心地吁出一口氣說。

    這瞬間,兩人心情一懈,徐徐轉身,不再留意那艘快船。就在他們轉身瞬間,小販夫突然急衝而至,雙手疾揚,兩顆寒星一閃即至。

    相距不足八尺,兩人做夢也沒料到在船上三天,最後一天會有人暗算他們,發覺不對,想運動相抗已來不及了。

    三人成一線而立,獨腳妖相距最近,僅看到寒星一閃,便感到心坎一震,三稜鏢已經貫入心坎。他剛想叫,口一張卻叫不出聲,劇烈兇猛的痛楚像山洪般湧到,稍微運氣可怕的痛楚令他身軀猛地一震,重心驟失,翻出船外去了,一聲沒響,老妖落水。

    該死的沙千里機警絕倫,發覺寒星便知有警,百忙中扭身後縮並不下挫,躲在獨腳妖的腳後,僅感到左肩一震,肩並穴旁近外側處被飛鏢擊中,被肩骨擋住了。他顧不得肩痛如裂,一聲怒吼,拔劍竄出。

    「錚錚錚」三聲暴響,他架開了小販夫攻來的三劍,立還顏色,也回敬了兩劍,一面攻招化招,一面咬牙切齒叫:「小狗,你為何下手暗算?你是誰?」

    「錚」一聲暴響,火星四射,兩人各向側飄退,劍影乍分。

    艙面大亂,旅客與船夫叫喊著紛紛走進,小販夫用手在臉上一抹,八字鬍不見了,粗眉下墜,臉色也因抹動而有些略現出雪白的肌膚,用女人的嗓音切齒怒罵道:「畜生,你還認得我雷秀萍嗎?」

    沙千里大驚。不遠處的林華與淑華姑娘也暗叫不妙。

    林華在船上發覺老妖與沙千里也上了船,心中大喜,立即改變計劃,令安華火速登岸,告知乃師千手神君,說出他要找機會接近沙千里,希望與沙千里結交。隨沙千里進入集賢莊深入虎穴,先與張全接頭,把張全與插翅虎弄出來以策完全。

    可是,沙千里出艙之後便不再外出,苦於沒有接近的機會。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沙千里與老妖出艙,正想製造接近的機會,平空殺出一個雷秀萍姑娘,豈不壞事?

    林華心中焦急,他知道沙千里與雷秀萍的劍術不分軒輊,但沙千里的神花,雷姑娘決難躲避,反正雙方不管誰勝誰敗,皆可完全錯開他的如意算盤。

    淑華姑娘也關心雷秀萍的安危,低聲說道:「我去幫雷盟主。」

    「不可,這一來咱們的妙計落空了。」他憂心忡忡地說。

    「大哥,你打算……」

    「且先看看,萬一沙千里下毒手,你上,我卻去助沙千里脫身。」

    「你……」

    「你的水性了得,帶雷盟主下水脫身,我便可以與小畜生攀交了。」

    「噹」一聲響,木棍擊中劍柄,強烈的震撼力震得雷秀萍五指欲折,劍脫手飛墜艙面。

    「抓兇手!」林華變著嗓子叫,火辣辣衝到,伸手便抓。

    雷秀萍吃了一驚,閃身挪步移位,架開抓來的手,回敬一記「手揮五弦」攻向林華的左肋了。

    林華斜遲半步進招,起手反腕一招「金絲纏腕」擒人。

    雙方以最快的進手招術搶攻,化招攻招奇快絕倫,在窄小的艙面纏上了。

    沙千里在林華插手的剎那間,向側一竄,及時抓住了長劍,看兩人換了七招,方揚劍衝入喝道:「住手!」

    林華向側掠出八尺,沙千里的劍已幻化道道光華,「亂灑星羅」狠招猛攻雷秀萍的胸腹要害了。

    雷秀萍一怔,叫道:「千里,你……哎……」

    沙千里的劍,已無情地刺入她的左胸,半寸之差,便可能正中心坎。

    但人影快速如電,林華及時近身,出手快逾電光石火,扣住了他的脈門,低喝道:「兇手須交官治罪,兄台不可殺她。」

    假使林華出手略慢,沙千里這一劍必將雷秀萍置於死地。

    雷秀萍被劍刺入近寸,痛得大叫一聲,跌倒在艙面,血如泉湧。

    淑華一把將芳心已碎,完全絕望的雷秀萍按住,叫道:"先將她捆上,交船家送官。」

    「不行。把她丟下湖去。」沙千里憤怒地叫,淑華接了雷秀萍徑奔後艙,一面說:「這人定是湖西水賊,我提她交給官府處治。」

    沙千里不依,正待追出,卻被林華攔住了。林華堆下笑,說:「老兄,算啦!一劍殺了豈不便宜她了?交給官府正法豈不快人心?在下姓宗名文鋒,至武昌訪友,請問兄台高姓大名?」

    沙千里以為剛才那一劍必將雷秀萍重創,即使不死,三兩月也休想痊癒.落入官府手中,難逃一死。也就見好即收。

    獨腳妖落水,船已下了帆,船夫門架槳控船,在附近打撈落水的人。其實那些船夫恨透了老妖與沙千里,打撈不過是虛應故事而已。

    風高浪大,那有老妖的形影?

    快舟從船側駛過。林華心中一定,原來艇中坐著的人,是救了淑華的易五爺。

    「百花山莊的老爺子們已經趕到了,易五爺是來探看動靜的。」他想。

    沙千里收了劍,向林華點頭招呼,餘恨未消地說:「迷一賤女人簡直豈有此理,不殺她此恨難消。衝你老兄的金面,在下暫且容她多活一些時日。在下姓沙,名千里,文鋒兄好身手,剛才那一棍險而又險,委實高明。文鋒兄目下在何處得意?」

    林華淡淡一笑,說:「好說好說。沙兄過槳了。在下剛出道,要到武昌投奔鬼見愁前輩討份差事。」

    沙千里帶了不少人至各地招兵買馬,獨腳妖一死,只剩下他孤家寡人然一身,正感到臉上無光,不由心中一動,笑道:「文鋒兄前往投奔鬼見愁吃公門飯,未免太沒出息了。你身手了得足以在江湖揚名立萬。你幫了在下的忙,在下願意助你功成名就。你聽過擎天手沙大俠其人嗎?」

    「聽說過,那是白道英雄中了不起的名宿。」

    「他就是家父。」

    「哎呀!失敬了,原來是沙少俠,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林華行禮說。

    「好說好說!跟兄弟到江湖闖蕩,兄弟保證你名利雙收,予求予有,怎樣?」

    「兄弟求之不得,尚請少俠多加提攜。」林華再次施禮,滿臉興奮地說。

    「那是自然。走,回艙一敘,請!」沙千里也喜悅地說,促請林華至中艙一敘。

    不久,船夫前來請示,請問沙千里是否願至府衛作證,以便定雷秀萍的罪。

    沙千里不煩耐地將船夫趕走,不承人自己與獨腳妖是朋友,要船另找苦主與證人。

    集賢莊在城南十餘里翁湖之南,地名菱花套。這一帶地勢低窪。許多洲於春冬兩季皆成陸地夏秋則一處汪洋。集賢莊在套底,地勢略高不愁水患,只有東面有路與外相通,三面皆是泥沼,水漲時浮著密密麻麻的菱角,不小心誤以為是陸地,掉下去就完了,陷入泥澤有死無生,只有那些買菱人方知道何處可以立足,何處是陷人的水道。

    沙千里行至岳州,他露出了獰猙面目,亮劍迫令船家將靠岸,在菱花套南面兩里地砍斷帆索登陸,偕同林華投奔集賢莊。林華不急於趕路,慢慢走盡量拖延時刻。

    快舟則在前面里餘靠岸,易五爺帶著人展開輕功飛趕,搶到前面去了。

    這是一條沿湖濱盤旋小徑。走了里餘方轉入至集賢莊的大道。林華對這一帶不陌生,他的心開始緊張。

    怪,沿途不見有人出面阻攔,百花莊主曾接到消息,不是說一門一會已調集高手包圍了集賢莊,岳州府風雲變色嗎?

    看到了翠竹包圍的集賢莊,沙千里一怔,說:「咦!莊口柵門為何關得緊緊地,不見有人把守?」

    「沙少俠,怎麼回事?」林華問。

    「這是集賢莊,莊口的棚門白天是不開的.照例有兩個人把守望,今天怎麼如此冷清,附近不見半個人影?」沙千里眉心緊鎖地說。

    「集賢莊,是不是威靈仙徐莊主文濤的府第?」

    「正是,但目下的莊主是太湖的好漢。太湖一君徐文海他是威靈仙的胞弟。」

    「哦!原來如此。」

    將接近莊門,驀地路右的枯草叢中跳出一名虯髯如鼓的中年人,揚著分水鉤大吼:「沙千里小言生,認得汩羅五爪龍嗎?還我的女兒來。」

    沙千里大驚,向路左狂奔。

    「殺!」不遠處草叢中搶出四五十名大漢,狂風似的狂追。

    林華大喝一聲,拔劍向已經逃跑的沙千里叫:「沙少俠,兄弟擋他一擋。」

    叫聲中,他迎向五爪龍。一旁縱出老英雄千里追風康博文,低叫道:「林老弟,自己人,令師早到多時。」

    「錚」一聲暴響,林華架開五爪龍虛攻的一鉤,低聲道:

    「康老哥,怎樣了?」

    「等你前來發動。」

    「等我進去再說。家師兄呢?」

    「好,令師兄八臂哪叱在南京被本會的人所救,目下在武昌養傷,不要緊。」

    林華一聲長嘯,震開兩人的兵刀,扭頭狂奔,在柵口追上了沙千里,心中大定。

    「開門,我是沙千里。」沙千里大叫。

    柵門倏開,裡面有人叫:「快進來,沙公子只有兩個人?」

    共有八名勁裝大漢在內戒備,沙千里奔人,苦笑道:「一言難盡栽到了家,莊中怎樣了?」

    「外面來了上百名老少,以五爪龍老匹夫為首,包圍了莊院,陸地水上四面合圍,要索取公子哩!」一名大漢說。

    「莊主呢?」

    「莊主幾乎喪身在一名老傢伙手下,兩天來咱們死了七人,咱們不知五爪龍從何處請來了這許多可怕的高手。莊主正等待公子與老爺子帶人趕回,望眼將穿,為何公子只帶了一個人回來,老爺子呢?」

    沙千里不知該如何解釋,一面走一面說:「一言難盡,他們都……都被……都不能來……」

    驀地,路旁的一座亭閣中踱出三個穿勁裝帶的兵刃的人。中間那人生得豹頭環眼,留了拂胸灰髯,年紀已在花甲上下,一雙大環眼厲光閃爍,不怒而威,向沙千里冷笑道:「沙老弟,你是說本莊外援已絕了?」

    林華上次助師兄火焚集賢莊,劍斃威靈仙,一看這人的像貌與威靈仙同,便知道來人是威靈仙的胞弟大湖一君徐文海了。

    他已看出太湖一君對沙千里空手而回極為不滿,立即抓住機會說:「沙兄從長沙來,同行的一位獨腳老妖被一位女扮男裝的女人擊落湖中斃命。小可在船上幫助沙兄捉住那女人,由船家交官處治了。」

    「徐大哥,請聽我說……」沙千里焦急地說。

    太湖一君臉色大變,變得蒼白可怖,張口結舌,似乎在發抖。

    沙千里不說還好,一聲「徐大哥」可把這太湖水賊叫得心中冒火,怪眼彪圓,厲聲道:

    「都是你闖的禍。看來我這集賢莊真要毀在你手上了。」

    「徐大哥……」

    「你給我出去,你始亂終棄迫死了五爪龍的女兒,五爪龍找上門來,禍是你闖的,勞駕你閣下去和五爪龍了結……」

    「徐大哥,小弟可是盡心盡力替你對付江湖浪子報殺兄之仇……」

    「住口!江湖浪子沒有來,五爪龍卻來了。好漢做事好漢當……」

    「大哥,你難道不念結義之情……」

    「你可沒替我留份情義,為了女色,你帶累了我集賢莊枉死了七個人。閣下,咱們情義已盡,你請吧。」太湖一君厲聲說。

    沙千里大怒,一聲忽嘯,拔劍衝出叫:「你這狗東西怎敢欺我?」

    「錚錚錚!」太湖一君三個人三劍齊出,皆被沙千里同時震開,展開了可怕的快速劍術切人一聲低吼,劍影漫天,但見劍虹乍閃乍沒,人影乍分。

    「啊……」太湖一君左右兩名同伴狂叫而退,「砰砰」兩聲擲倒在地。

    沙千里的幻劍果然利害,一招得手立即追擊,「飛星逐月」劍虹倏吐,以銳不可當的聲勢追擊。

    「著!」沙千里氣吞河岳地大叫,跟進劍出絕招"江河倒瀉』,但見劍光如匹練,排山倒海的罩向太湖一君。

    太湖一君大叫一聲,向亭內倒,右肩挨了一劍。沙千里到了,第二劍指向小腹。

    「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林華及時將太湖一君接住,震開了沙千里致命的一劍,大喝說道:「住手。」

    這瞬間,沙千里以為林華有意相助太湖一君做人質,以便脫身,因此大意了些,剛收招身形未定,太湖一君的劍已經擲出。相距不足五尺,想躲難上加難,貫入沙千里的左肋外側。

    「哎……」沙千里大叫,向側撒腿跑,好在劍未傷及內腑,僅穿透肌肉,為了活命,他忍痛飛逃。

    林華丟掉劍,不再理會沙千里,拔飛刀橫架在太湖一君的咽喉上,挾住對方的腰部向亭口一站,大喝道:「誰敢上前,在下宰了你們的莊主。快,去將插翅虎和張全找來。」

    一名四十來歲的大漢應聲走了,不久,帶了四名莊丁押來了五花大綁神色委頓的插翅虎和張全,林華大聲道:「徐莊主,勞駕閣下送他們出莊,那兩個傢伙先行,走!」

    莊丁們投鼠忌器,不敢阻攔,紛紛讓開一條路,送俘虜出莊。

    莊外不見人影,五爪龍的人皆藏匿在深山中。出了莊,他叫:「不許追來,遠出百步在下放人。」他牽住插翅虎與張全。扣了太湖一君的腕脈。

    遠出百步,他放了太湖一君,冷笑道:「在下便是江湖浪子。冤家宜解不宜結,令兄確有橫死的理由,你如果仍想報復,林某在江湖等你,下次你這集賢莊,將第二次遭焚,你回去吧,再見。」

    「你……你為何救我?」太湖一君困惑地問。

    「因為林某不想殺其兄再殺其弟,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

    「閣下好自為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免受惡報。後會有期。」

    林華一面說,一面押著兩人徐徐退走。

    太湖一君還想多問,四周出現了五六名人影。路右,是五爪龍,安華兄妹與百花山莊的子弟。路左,是林華的三位恩師與三眼醫聖,一群女豪傑是金花的人,另一群是七星會的兄弟,不但莊主玄天神劍父女來了,千幻三娘帶了芸兒站在人群前面相迎;只有福慧雙仙不曾現身,他夫妻倆藏身在遠處不好露面。

    在歡聲雷動中,林華感得眼角發酸,他為一門一會盡力,一門一會也在他需要幫助時趕來回報了。他感上心頭,感激地行禮高叫:「謝謝諸位長輩及弟兄的雲情高誼,請沖小可的薄面,放過集賢莊。」

    林華解了張全的綁,向人叢走去。淑華喜悅地奔近,喜悅地叫:「大哥恭喜。」

    「小妹,雷盟主呢?」他急問。

    「她乘原船走了,傷並不重,她不願意留下。」

    「哦!小妹。能和我送她出寨嗎?安西盟需要她。」

    「大哥,只要你允許,我會隨你走遍天涯海角,為你做任何事。」她低聲說,臉上綻起令他心弦震動,心潮洶湧的醉人羞笑。他知道,他已找到一個能取代高姑娘的愛侶了。

    三眼神醫與千手神君走近。

    千手神君緊盯著綁住雙手的插翅虎,沉聲問:「你認識飛燕子劉全玉嗎?老夫要知道實話,生死全在你是否誠實?」

    插翅虎一驚,說:「認識,他是在下的好友。」

    「他現在何處?」

    「你的師兄矮腳虎交給他一個人,矮腳虎病死山東兗州,丟下一個小娃娃給飛燕子。飛燕將小娃娃交給我,便到京師找朋友謀出路,在京師犯案,拒捕死於非命。」

    「這小娃娃就是這位張全,徐二爺一而再追問張全的身世,小可確是不知。」

    林華喜極欲狂,向恐懼地被三眼醫聖詢問的張全叫:「弟弟,果然是你,你是我的弟弟宗亮吧!」

    三眼醫聖卻搖手含笑叫:「賢侄,你叫也沒有用,給老夫百日功夫,保證還給你一個恢復記憶的好弟弟。我得去找離魂老怪幫忙,那老傢伙有幾手絕活極為有用。」

    林華納頭便拜,顫聲叫:「謝謝老爺子的慈悲謝謝……」

    三眼醫聖挽起他,笑道:「不必謝我,這是你的緣份。人交給我啦,起來。」

    林華再拜而起,上前與眾人相見,忙成一團。宇文燕與芸兒姐妹倆笑道:「林大哥,杜公子已安排到岳州去接雷盟主,你去不去?」

    林華挽了淑華的手,笑道:「愚兄與淑華妹一同前往,在岳州見。」

    客船被沙千里砍斷了帆索,只憑大槳航行,斜向逆風航行極為艱苦,這時尚在兩里外套口附近緩慢地向北行駛中。

    雷姑娘不需船家照顧,她裹了傷站在艙面發呆,船家己從淑華口中得到了消息,根本不打算把她送官究治,驀地有人大叫道:「水中有人沉溺,快救他起來。」

    水中確有人游來,像是已筋疲力盡了,接近至三五十丈,水中的人叫:「救我一救,救……我……」

    船徐徐移近,一名水夫怪叫道:「是那砍斷咱們帆索的姓沙小畜生。」

    立即驚動了全船,咒罵聲大起,有人叫:「拉他上來,剝他的皮!」

    「不許拉他。」雷姑娘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叫。

    沙千里從水中逃走,游了兩三里路,傷口愈來愈惡化,這時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他希望船家能救他的命,卻做夢也沒料到這艘船竟然是他乘坐的船。他在絕望中看到了雷秀萍,聲嘶力竭地狂叫道:「秀萍,救我,秀萍……妹救……」叫聲中,不時向下沉而又向上浮。

    雷秀萍不再罵他。也不再激動了,向船家冷然叫:「船趕快離開些,讓他跟在後面,等他沉下去之後,再向岳州航行。」

    沙千里瘋狂地叫喚,用盡全力絕望地跟在船後面三四丈左右浮游,不住地叫:「秀萍妹,救救……我,我……我錯了……我……救你……」

    雷姑娘充耳不聞,仰首向天喃喃自語:「蒼天哪!我總算跳出情關。只要我活著,我會全心全意為安西盟而盡力。還有請蒼天庇佑那位好心的、義薄雲天的英雄豪傑林公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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