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 / 雲中岳
位於常德大西門的江家,是府城的大宅之一。
這天傍晚時分,花甲老人到達江宅的院門外,門子江勇吃了一驚,搶下階扶住了搖搖欲倒、臉色泛灰的花甲老人,牢牢地挾住了……
「老爺子,你……你老人家怎……怎麼啦?」江勇驚疑地扶住老人上階:「你老人家的臉色好難看。」
「關上門,摒絕一切訪客。」花甲老人說話有氣無力:「我來的事,千萬守秘。」
「是的,老爺子。」
不久,東院客堂點起了燈。花甲老人坐在交椅上,案上擺放著血跡已干的信封,和展開的沾血信箋。
繞案坐著快刀江庭舉的親弟江庭耀,兒子江芳成,與年方二八的愛女芳華。
「庭耀,這是你哥哥藏在懷中,打算返城後派人送給桃源妙筆生花羅昆的求援書信。」
花甲老人說話時有點吃力。「其中概略地寫出灃州商家所遭逢的變故,沒想到人在途中,便……」
「師父,我哥哥他……」江庭耀嗓音全變了。
「事情已經發生,必須沉著應變。」花甲老人沉聲說:「為師恰好前往荊州訪友,沒想到半途碰上了你哥哥遇難的事。
當時我還不知道是他,直至我擺脫了兩個追殺他的妖女,回到現場察看,這才發現被殺的竟然是我自己的愛徒。
現在,我把所見的經過告訴你們,然後聽我的安排。在不曾瞭解灃州方面變故之前,任何人不可洩露絲毫口風。你哥哥的喪事,更要秘密地進行,前往接靈骸的人,決不能讓人發現。
當時,情形是這樣的……
灃州北門內的龍潭寺,是本州最大的叢林。寺東小街的松州客棧,是百年老店,可惜設備簡陋。投宿的旅客並不怎麼高尚。
三天前,住進一位樸實的中年人,帶了一位年約十五六、樸素秀麗的女兒,行囊不豐,像個不得意的小行商。
他們在流水薄上留下的姓名是羅山、羅素姑。素姑穿得人如其名,荊欽布裙,不折不扣的小家碧玉。
父女倆住了相鄰的兩間小客房,羅山一落店就病倒了。小素姑忙得不可開交,請郎中侍奉湯藥真夠她忙的,因此毫不引人注意,父女倆沒有絲毫引人注意的舉動流露。店夥計們倒也同情她的處境,熱心地替她張羅。客居病倒,是十分可憐的事。
天黑後不久,姑娘送來晚間該吃的一碗藥。
羅山倚坐在床頭,就姑娘手中緩緩飲啜碗中的藥汁。
「天一亮,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必須趕快離開。」羅山放底聲音,將一隻小布包偷偷塞入姑娘手中:「包內有我的兩封書信,一封是給你的,你可以按信中的指示行事,回房看完之後。牢牢記住然後燒掉。」
「羅叔,你……你是說……」姑娘臉色一變。
「今晚,我要冒險進入白馬觀。如果我沒有回來,就表示我不可能回來了。以後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哎呀!羅叔……」
「你聽我說,孩子。」羅山鄭重地說:「商家被官兵抄沒,商大爺全家四十六口人丁,因抵抗失敗而舉宅自焚。正是你爹離開商家南返求援,半途遇難的次日。可知禍團必定是商大爺接受你爹的建議,不願接受玉清觀主的控制,事機不密,被妖道偵知內情,所以才派兩妖女在中途殺你爹滅口,再嫁禍商家,誘使官兵至商家捉拿湖寇,商家自然成了窩主而玉石俱焚。
這一切,與官府蓄意滅門關係不大,州官貪黷。以斂藏為首要,滅門反而影響狗官的前程。因此,這一切都是玉清觀主的圈套陰謀。
今晚我一定要冒險深入,偵查白馬現內到底隱藏有甚麼見不得人的事物。如果我回不來,便證實我的猜想正確,你必須按書信的指示,去找可以替你爹和我報仇的人。」
「可是,……羅叔,你老人家大可不必冒險,逕自前往找人報仇……」
「如果逕自前往找人報仇,又怎能證實玉清觀是罪魁禍首?」
「那……」
「當然,我會小心,一有發現便全力脫身。只要發現白馬觀中有妖女的蹤跡,便可證實玉清觀主的罪行,我會盡快脫身的。
「我也會,好嗎?」
「想同時失陷嗎?那麼,誰去找人報仇?」
「這……」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你回房休息吧!」羅山愛國手趕人:「記住信的指示,至要至要。」
姑娘熱淚盈眶,持碗的手不住發抖。
「走!」羅山厲聲說。
前往白馬觀進香的人,必須乘船前往。北岸不遠處的本州第一大鎮津市,就是遠道香客的臨時宿站。白馬觀有一座下院設在津市,是接待有身份地位施主的地方。天一黑交通便斷絕了。
但下院備有一艘小艇,由三位控舟的香火道人兼任接待,晚間同樣可以往來。
觀佔地甚廣,共有十餘處殿堂,但只有十餘名道侶在內修真,因此白天也很少看到人跡,天一黑,更是清冷孤寂。觀內不留宿香客。香客必須在津市歇宿。平時香客不多,觀中的老道相當清閒。
三更初,一個黑影從州西長滿荻竹的灘岸登陸,赤條條地只帶了一隻用油綢包妥的布包。
這人就是羅山,真名號是妙筆生花羅昆。快刀江庭舉的好友,一位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名武師,為朋友兩插刀,冒險前來偵查白馬觀的根底。
他打開包裹,換上了夜行衣,判官筆佩在腰帶上,藏妥余物,蛇行鷺伏向州北的白馬觀探索而進。
他對所發生的事故所知有限,只能從江庭舉的遺書中,知道商家受到官府壓搾,與玉清觀主交往的概略情形。從江庭舉的師父口中,也便知道江庭舉被兩妖女所殺的一些經過,因此判斷兩妖女就是那晚玉清觀主現身,逐走張定遠的兩個白衣女郎。
判斷是一回事,事實又是另一回事,無憑無據。怎能判定玉清觀主是罪魁禍首?經過三天的暗中偵查,根本沒有人知道白馬觀有女道士的遁跡,更不可能有千嬌百媚的年輕女人在州上居住。
他必須冒險前往偵查。他心中明白,如果白馬觀真有美麗的女人潛藏,不幸被她們發現,他必定凶多吉少,憑他妙筆生花一枝判官筆,決難禁得起妖女的全力一擊,此行兇險,必須特別當心。
遠遠地,便看到白馬觀隱約閃動的兩三星燈火。
繞過一叢生長了不少樹木的小丘,前面黑黝黝的房舍在望,燈火反而看不見了,草木擋了視線。
他提高警覺,更加小心向前逐段探進。
前面幾株大樹下,突然閃爍著五六星綠火。
是鬼火,飄浮中的鬼火。
他並不介意,州上到處都有流螢飛舞。同時,他以為距白馬觀足有一里以上,野地裡根本不可能有人活動,沒有人知道有不速之客前來夜探。
一陣江風迎面刮來,隱約可以嗅到淡淡的草霉氣息。
鬼火明滅不定,可是,並不飄散。
他仍然不在意,向前竄走,乍起乍停,身法相當高明。
驀地,黑氣湧騰。
「咦!」他心中驚叫,向下一伏。
四面八方傳出瞅瞅怪聲,黑氣開始旋轉。
他感到心神一亂,一陣寒粟通過全身,全身汗毛驚立身上涼涼地。
黑氣湧騰旋轉中,中間出現一位金盔金甲的天神,又高又大的身軀,在閃爍的無數鬼火中顯現。
他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仔細定神察看。不錯,是天神,不是眼花,出現在他前面約三四丈左右,高度幾乎超出丈餘高的樹梢三尺以上。
「凡人!」金甲天神用奇異的怪嗓門向他叫:「你,侵犯仙境,該受天誅,凡人!俯伏……」
他驚得頂門上走了兩魂六魄,腦門也感到有點昏沉,渾身可怕地戰抖,只感到雙膝發軟,不由自主向下跪伏,失魂落魄地以額叩地。
「神靈恕……罪……」他語不成聲。
「凡人!你!為何前來。…-」金甲天神的聲調漸變。
「凡夫來……來偵……偵察……」
「偵察什麼?說,凡人……」
無巧不成書,偏偏就有一條不知道有鬼神的蛇,自他的後頸上面滑過,冷冷膩膩的蛇身令他陡然神智一清。
見識在一個闖江湖的人來說,十分重要。
如果對方是神,神是無所不知的,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來偵察什麼?
妖怪也是無所不知的,對方顯然也不是妖怪。
不是神,不是妖怪,那麼……。
他陡然清醒,本能的反應是全力向前貼地飛撲而出,半選拔出了判官筆,用上了平生所學,殺人自救的絕招。
生有時,死有地;裝神弄鬼的人以為已經完全控制了他,未免大意了些,等發覺他倏然撲到,太快了,已無法應變。
「砰」一聲大震,判官筆貫入人體,高大的天神像山一樣倒下了。
他也被反彈摔倒,一股可怕的力道似乎震毀了他的右臂,幸而判官筆抓得夠牢,並未脫手。
他奮身急滾,然後排躍而起,不辨東南西北,亡命拔腿狂奔。
身後風聲呼呼,有人窮追。
「孽障大膽!」追他的人沉喝。
一陣罡風襲到,力道可怕極了。他向前摔出,只感到心中一震,喉間發甜。
連翻兩匝,他感到腰背一震,被人壓住了,一陣昏眩,一陣痛楚。他知道完了。
這瞬間,他感到全身的氣力都消失了,漸漸陷入昏迷境界;見識與經驗告訴他,他先前嗅入的草霉氣息,是一種令人神智渙散的迷神藥物。
「我不能落在他們手上!」他心中在狂叫。
這短暫的悲壯念頭,激發了他的生命潛能,手上有了力道,滾勢一止,他的判官筆已在對方的腳踏上他腰脊的同一剎那,貫入自己的心坎。
兩旬後,湖廣、河南交界處的信陽州。
州南的會亭集。距城約六十里,是南北大官道頗為像樣的歇腳站,也是附近村落的重要市集。
官道經過集西,半夜裡集中一片黑沉沉,官道上空蕩蕩鬼影俱無。白天,這裡車馬絡繹於途。
一個孤零零、身材中等的青衫旅客,手中挾著一問路杖,背了一隻包裹,出現在集南里餘的官道上,正以不徐不疾的腳程,踏著夜風殘月向北趲趕。
包裹後面,附有一頂寬邊遮陽帽,一看便知是靠一雙腿趕路的窮旅客。天氣逐漸進入盛夏,夜間趕路要少辛苦些。
南面,突然傳來急驟的蹄聲。
旅客不在意地扭頭向後瞥了一眼,繼續趕路。南北大官道上碰到乘坐騎趕路的人,平常得很。
但他也本能地心想:「最少也有四五匹坐騎。」不久,蹄聲如雨,已可看清騎影,健馬狂馳,後面煙塵滾滾。
旅客本能地移至路口,心想:「半夜三更,這些騎上必定目中無人,要被一群健馬踹撞,可不是好玩的。」
終於,第一匹健馬到了身後,傳出騎士的一聲刺耳的呼嘯,坐騎的衝勢漸減。
旅客扭頭回望,看到了五匹健馬,五個黑衣騎士都佩有刀劍,鞍後有馬包。稀星殘月,視度不良,無法看清騎士的面貌。
第一匹健馬徐徐超越而過,然後是第二匹……
一聲呼嘯,五匹馬勒住了,五騎士一躍而下,恰好將旅客前後堵住。
旅客吃了一驚,警覺地止步戒備。半夜三更碰上劫路的強盜,孤身旅客注定了惡運。
堵在前面的是一位穿黑袍而非騎裝的騎士,劍繫在背上,頭上戴了一頂六合太平帽,似乎高大魁梧,黑夜中仍可感到迫人的威猛氣概。
「你的腳程相當快。」黑袍騎士用中氣充沛的嗓音說:「沿途晝伏夜行,形跡可疑.」
旅客一怔,不住打量已形成堵截陣勢的五個騎士。
「你們是幹什麼的?」旅客沉著地問。「天氣炎熱,夜間趕路涼快些。有什麼不對嗎?」旅客身材不高,說話的嗓門也帶有童音。
「夜間趕路沒有什麼不對,不對的是你這個人。」青袍騎士陰笑,逼近至丈二左右:
「你明白在下的意思?」
「我一點也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你女扮男裝。」
「這……」旅客吃了一驚:「女扮男裝便於旅行,有什麼不對嗎?」
「女扮男裝沒有什麼不對,但如果你是來自湖廣灃州,身邊曾經有一個判官筆,姓羅名山的人,那就不同了。嘿嘿嘿!你就是那位自稱羅素姑的小姑娘吧?」
「你們?」旅客驚恐地解下包裹戒備。
「小姑娘,你太年輕,你永遠想不通我們的消息傳遞是如何靈通快捷。你是乘船走岳州過來的,我們的人初期的確料錯了方向,向荊州追查,所以晚了一步,被你遠走到河南才追上你,你也真值得驕傲了。」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旅客大聲抗議:「我也不姓羅。也不叫羅素姑……」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你是不是。」
「你是說……」
「在下把你押回武昌,交給灃州來的人帶回去求證,那邊有人認識你到底是不是羅素姑,他們會查出羅山到白馬觀偵查什麼事……哈哈哈……走得了嗎?」
旅客一躍三丈,衝入路旁的田野,包裹後扔阻敵。
五騎士早有準備,幾乎同時躍出。旅客第二次縱落。黑袍騎士巳如影附形跟到,右手的馬鞭一抖,拍一聲擊中旅客的左肩腫骨,左手已接住了擲來的包裹。
旅客衝倒在地,身形翻轉時,暗藏在衣底的匕首已經拔出。
可是,雙方的修為相差太遠了,噗一聲響,手肘被踢中,匕首脫手飛出兩丈外。同時,左肩也被另一名騎士踢了一腳,幾乎增斷了肋骨。
「哎……」旅客尖叫,全身一軟,脅下的一腳相當可怕,被踢得連滾三匝,方被第三名騎士接住了。
騎士對捆人的技術極為熟練,腰間本來就帶了一卷繩索,片刻間,勒脖通手背捆完成,乾淨俐落,行家技術無懈可擊,被捆的人上半身完全不能動彈,但下身卻不受影響。走動毫無困難。
但旅客難以舉步,肋痛難當站不直腰,發出痛苦的呻吟,任由騎士挾著走。
五騎士剛舉步想回到官道,卻突然發現路上多了一匹坐騎,鞍上有一位黑衣騎上,星光下,在五六丈此很難看得真切。
「你們在攔路打劫嗎?」馬背上的騎士突然問,聲調平和,但語氣卻帶有火藥味。
「胡說八道!」黑袍騎士一面走一面不悅地說:「休管閒事,快滾!」
「哈哈!在下騎在馬背上,如何滾?」黑衣騎上的笑聲怪怪地充滿嘲弄味:「天下事天下人管,在下看到你們五個人,群毆擒捉一位小後生;在我看來。不算是閒事,而是最嚴重最不可原諒的事,一定是劫路的土匪強盜,在下管定了。」
除了那位押解旅客的騎士外,四騎上已到了黑衣騎上的坐騎旁。
黑衣騎士說完,泰然自若扳鞍下馬,順手拔出袋內的一根尺八熟銅短手杖,很像一根戒尺,銅的顏色金中略帶暗紅,似乎平時經常把玩,反映著星光,金光閃閃。
這玩意兒用來打學生的手心。真嫌重了些,挨一下手掌,不腫起老高才是怪事。
「你這時想滾,已經來不及了。」黑袍騎士凶狠的聲調充滿威脅。
「為何?」黑衣騎士反問。
「因為你看到了不該看的事。」
.「是嗎?哦!你們所幹的事,見不得人嗎?」
「放你的狗屁!這是咱們的家務事?」
「家務事?在下不信一面之詞,必須由那位小兄弟兩面的話對證才算數。」
「救命啊……」旅客抓住了機會尖叫,但叫喊聲倏止,被挾持的騎上握住了嘴。
「在下不要你信。」黑袍騎上的馬鞭作勢抽擊。」
「你的意思是……」
「在下要你的命。」
「真的?」
「不錯。閣下貴姓大名?管閒事不會不敢亮名號吧?」
「在下有姓名,但沒有號。喂!百家姓上第一姓是什麼?」
「趙。」
「對,趙!你的記性不錯嘛!我姓趙,在家是老大,所以按排行為名,名就是大,趙大。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了吧?我教學生一直用最笨的方法死記,接二連三的問,他們就不會念過即忘。喂!你們呢?姓什麼叫什麼?我趙大的記姓很好的,入目入耳不忘,你們說一次就夠了。」
趙大穿了青袍,黑夜中看來是黑色的,手中輕舞著戒尺,不住拍打著掌心,真像一個鄉塾社學的夫子。所說的話尖酸刻薄,嘲弄挖苦兼而有之。
四騎士肺都要氣炸了,尤其是黑袍騎士,氣得幾乎要跳起來,發出一聲怒吼,一馬鞭抽出,鞭動身進,破風的歷嘯入耳驚心。
趙大不閃不避,左手一抄,閃電似的抓住了抽來的馬鞭,快得令人無法看清,似乎馬鞭早就被他抓在手上的。
「不知自愛。」趙大說,右手的戒尺噗一聲響,敲中對方的右肩尖。
這瞬間,三騎士隨後一擁而上,刀劍出鞘,兩刀一劍向中聚合,聲勢驚人,利刃被風呼嘯。
長笑聲震耳,銅戒尺左右急旋,人影狂亂地閃動,接著是銅尺著肉聲急起,人影三面飛跌。
人還沒有完全倒地,挾持著旅客的騎士只感到眼一花,身側已多了一個人。
「你不打算替這位小兄弟解綁嗎?」趙大的語調平和,似乎剛才他並沒有與人交手,銅戒尺抵在騎士的右耳後藏照穴上,左手扣住了右肩頭。
「我放,我……放……」騎土驚恐地狂叫,七手八腳替旅客解綁。
四位騎士有兩個掙扎難起。另兩個雖能自己爬起,但右臂已廢.肩骨與鎖骨非裂即斷,痛得不住呻吟。
旅客的捆綁難解,但發出一聲痛苦的哭泣,跌倒在地呻吟。
「我看到他們踢中你的肋。」趙大蹲下關切地問:「是不是肋骨斷了?」
「沒……沒斷,只……只是痛得受……受不了。」旅客斷斷續續回答。
蹄聲急起,五騎士匆匆策馬南奔。
「沒斷就好。」趙大拾回旅客的包裹:「用我的坐騎,我帶你找地方歇息。」
「我……我要到信……信陽……」
「我要經過信陽,順道送你一程。」
「謝謝你救命的大思。」旅客掙扎著,搭住趙大的手站穩了:「我姓江,叫江芳華。」
「哦!女孩子?難怪你的手好……好……不會伯我吧?江姑娘。」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趙爺。」
「不怕就好。假使你認為男女授受不親,那就麻煩了,我總不能用根棍子來扶助你。」
「趙爺笑話了。」
「哈哈!不是笑話,笑可以讓你分心,忘了痛楚。你坐下歇息,我送你一顆療傷止痛的丹丸。」
趙大扶她在路旁坐下,放下她的包裹,先從腰囊中取出丹丸,再回到坐騎旁取鞍袋中的水葫蘆。
「吞下丹丸,歇息片刻我們就可以動身了。」趙大讓她吞下丹丸,在一旁坐下:「江姑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人不像是強盜。」
「是追殺我的人,是從湖廣灃州追來的。」
「岳州府位於洞庭西岸的灃州?好遠呢!」
「是的,我躲躲藏藏走了二十天。」
「你與他們……」
「一言難盡,趙爺……」她哭了:「家父江公庭舉……」
她將澧州所發生的血案,極略地說了。當然,她所知也有限得很。
「我到信陽來,是奉妙筆生花羅昆叔的遺志。攜遺書來找八方風雨陳大俠陳彪。他是羅叔的朋友,他認識威震天下的四海報應神,要請他請四海報應神報應那些天人共債的兇手。」
「八方風雨陳彪?這個人我聽說過。」趙大玩弄著手中的銅戒尺:「一個自以為可以呼風喚雨的、小有名氣的江湖人。至於他認識四海報應神,我就不知道了。江姑娘,四海報應神不會平白幫人報仇的,而且絕對不替人報不必要的、理不直的仇。」
「我帶來了讓渡田契,和岳州府寶泉局五千兩銀子官票。為了報殺父之仇,家兄巳把全付家當豁出去了。我敢以性命保證,商家、江家、羅家,是理直的一方。我相信,只要四海報應神肯出面調查,一定會接受我的請求。」
「哦!妙筆生花與八方風雨的交情如何?」
「我不知道,但聽羅極的口氣,只有八方風雨才有希望請得到四海報應神。四海報應神有如神龍,如果沒有人引見,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八方風雨既然向羅叔表示過認識四海報應神。一定彼此有良好的交情。」
「也許。」
「明天,請帶我去拜望八面風雨陳大俠,好嗎?」
「這……」
「求求你。趙爺,我不認識陳大俠……」
「這樣好了,你必須依我的辦法行事。」
「趙爺的意思……」
「我叫江勇,是你家的管事,管事江勇,只會幾招花拳繡腿的江勇。」
「這……」
「這樣。我就不會被趕出來了,八方風雨陳大俠,不會收留不相關的人。而我,卻希望看到你成功之後,再離開你,不成功,也許我會替你沒法另找高手俠義門人,替你報殺父之仇。」
「謝謝你,趙爺,只是……」
「只是有點委屈我。是嗎?不必介意,反正我也閒著沒事,我從不計較世俗的看法和說法。從現在開始,我是管家江勇。江管事。小姐,可以動身了嗎?」趙大站起在一旁欠身問,還真像一位管事。
「哎呀!趙爺……」
「別忘了,該怎麼叫我。」
「這……」
「叫呀!可不要露出馬腳的!」
「江管事……」姑娘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屬下在。小姐。請上馬。」趙大一本正經地說。
信陽南關陳家,在本城幾乎成了罪惡之窩。
八方風雨陳彪,也是製造罪惡的首腦人物。歹徒地棍的司令人。在江湖道上,他也是翻雲覆雨製造糾紛的奸雄。
他有一項長處,那就是不知道他底細的人、相處片刻,便會把他當成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直至上當之後。才知道是他在搞鬼。
這種人,在江湖上反而吃得開兜得轉,八面玲瓏,可以翻雲覆雨。
他的綽號,就叫八方風雨。
辰牌正末之間,陳大俠開始處理事務了,通常這期間他會接見一些朋友,以便商量那些狼狽為奸的朋友們,所碰上的麻煩該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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