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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文 / 雲中岳

    光洲四通八達,東至鳳陽,南至廬洲下湖廣,西走信陽,北往府城,都是廣闊的官道,車馬絡繹於途。

    兩人是從信陽方面來的,現在,他們出北城,馳上往府城的官道。到府城有兩日馬程,步行要四天。

    山城已是辰牌末已牌初,艷陽當頂,道上車馬行人漸稀。

    蹄聲急驟,官道繞桿城湖西岸向北西伸展。沿途行道樹成蔭,間或生長著一些樹林,因此視線經常被樹林阻擋,不易看到兩三里外的路上狀況。

    過了桿城湖,離城已在五里外,前面五里接官亭在望。

    對面塵埃飛揚處,一匹健馬迎面馳來。

    張大爺領先急馳,雙方不久便接近至三十步內。張大爺舉起左手,打出繼續趕路的手勢。

    對面的騎士也是英俊年輕人,青帕纏頭,青緊身騎裝,鞍後有馬包,雄駿的棗騮一身汗水。

    「後面跟來兩個狗東西!」張大爺用奇特的嗓音叫:「前後兜截。要活的,老四,死了唯你是問。」

    「得令!」騎士朗聲答,馬不停蹄繼續趕路。

    張大爺與王二爺急馳而過,繼續向北趕,遠出三里外,兜轉馬頭往回衝。

    老四一人一騎向南馳,兩里左右劈面碰上一位青衣騎上,雙方懶得理會,各走各路。

    又是一里,另一名騎士穿灰藍衣褲土打扮,像是城郊的村民,但騎術奇佳,健馬也雄駿,鞍袋中有長布卷。

    雙方相錯而過,老四馳出五十步外,突然兜轉馬頭,反向北走,距灰藍衣騎士約百餘步,速度逐漸加快,距離也在逐漸拉近。

    青衣騎士突然發現張、王兩人兩騎迎面而來,相距已在兩里左右,臉色一變。但略一遲疑,扭頭看清後面裡外的灰藍衣騎士,正以相等的速度跟來,心中一寬,正想回頭往前看,卻發現先前相錯而過的老四,緊跟在灰藍衣騎士的後面,不由臉色大變。

    近了,本來一前一後飛馳的張大爺、王二爺,改雙騎並馳,片刻便到了三十步外。

    「好朋友,咱們套份交情。」張大爺用打鑼似的嗓門怪叫。「拔你鞍袋裡的劍吧!交情是打出來的。」

    青衣騎士勒住了坐騎,扭頭回顧。

    灰藍衣騎士遠在裡處,立即策馬回頭。

    已接近至半里內的老四,從馬包中抽出長劍,馬仍漸近,長劍高舉。

    「不要回頭!」老四高叫:「在下這一關最難過,與你的同伴會合聯手或許有生路。」

    灰藍衣騎士一躍下馬,拔出鞍袋中的一柄九環刀,一按刀鞘,九隻金環恢復活動,克啦啦一陣怪響。

    「我快活一刀不信邪!你是什麼東西?」灰藍衣騎士怒吼,怪眼彪圓:「憑你一個毛孩子,也敢說這種大活,哼!亮名號,我快活一刀蕭一山給你一刀快活。」

    老四在十步外下馬,輕拂著長劍笑吟吟地接近。

    「我知道你這號人物。」老四笑容可掬:「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獨行盜中的頂尖人物。呵呵!我這劫路的小賊碰上了強盜,大水沖倒了龍王廟,絕透啦!你問我的名號嗎?」

    「不會是阿貓阿狗吧?」快活一刀嘲弄的口物很令人難握:「我快活一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是成名人物。改也改不了。呵呵!至於我這個小人物,報了姓通了名,也沒有人知道我是老幾。這樣好吧,你就叫我老四好了。」

    「好,就算你是老四。你為何要找快活一刀送死?你以為我的刀不利?」

    「本來我老四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快活一刀,可是,既然找上了你,不管你的刀利是不利,你就給我一刀快活好了。」

    「大爺就給你一刀快活。」快活一刀掄刀衝上,刀環急鳴震耳欲聾。

    白的刀身光芒四射,金的刀環幻化九道金虹,火雜雜刀到人到,刀氣森森,冷電徹體生寒,這一刀極具威力,氣勢就足以壓潰對方的心神。

    老四一聲長笑,長劍信手揮灑,似乎劍身平空失了蹤,只看到淡淡的快速虹影,連續射入刀山之內。

    老四站在他先前出刀的地方,將劍舉在眼前,向劍鋒吹「叮叮叮!」三聲脆響傳出,三道金芒飛射丈外。

    快活一刀衝過了頭,前面看不到人也不見劍,大驚之下,旋身回顧。

    老四站在他先前出刀的方地,將劍舉在眼前,向劍鋒吹口氣,劍發出被撞擊似的震鳴。

    「你的刀該改稱六環刀了。」老四的邪笑更令人難堪。「但不必急於更改,六隻金環也許還會少,甚至會成為無環刀呢。」

    「你……你用妖……妖術?」快活一刀驚怖地叫:「我……我親見你……你在我的刀鋒前消……消失的。」

    「你心中有妖,所以……」

    「要不,你……你就是鬼!」

    「鬼?對,對,就算我是鬼好了,晴天白日你見了鬼,那是倒霉透頂的事,你在觸你自己的霉頭。」

    「你是鬼太爺也給你拼了!」快活一刀咬牙怒吼,衝上刀發橫掃五獄,刀勢比先前兇猛一倍。

    劍長驅直入,速度比剛才更快一倍。

    「叮叮叮……」異鳴震耳,金芒亂飛。

    人影倏止,兩人面面相對。九環刀刀尖柱地,收不回來了,刀上只剩下九個環孔,九隻金環全失了蹤。

    老四的劍尖,點在快活一刀張開的大嘴中,牙齒咬住了劍尖。

    「沒錯吧?你的九環刀已經成了無環刀了。」老四仍在笑吟吟神態輕鬆:「咬實了沒有?人喉豈不完了?」

    老四起右腳,靴尖挑上快活一刀的丹田,收了劍取出一卷蛟筋索,一腳踏住倒地的快活一刀,將對方翻轉,熟練地上綁.

    那邊,青衣騎士正被老二王二爺按倒在地。

    老四策馬北上,馬後牽了馬,也拖著人。

    「怎麼一回事?」老四在百步外便高聲問。

    「老三可能遭了毒手,線索在這些狗東西身上。」張大爺用馬鞭向東一指:「先找地方安頓,快跟上來。」

    桿城湖北岸的荒野密林,隱藏三五百人馬綽綽有餘。

    五匹馬桂在一條根繩上,三個人坐在林下的短草中。快活一刀與青衣騎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手腳被捆在打入土中的木椿上,動彈不得。

    老四已看完白絹卷中的記載,將白絹遞還給張大爺。

    「三哥怎麼如此大意?」老四不住用右舉搗搓左掌心,劍眉鎖得緊緊地:「按記載,他發現有了疑徵候,該是我派張掌櫃來交換信鴿之前,他為何不將所疑的事告訴張掌櫃?你瞧,才幾天工夫,變得如此不可收拾了。咱們在天下各地管閒事也許管得太多,卻疏忽了自己家裡也可能出大紕漏。真該死,我來問口供。」

    「我們並未疏忽,而是對方所用的計謀太過高明,老三事先已有戒心,依然著了他們的道兒。」張大爺咬牙說:「咱們真得特別當心,看對方到底是何來路,用何種手段來計算老三的。你問口供火候太差,急驚風用不著你這慢郎中,讓老二來。」

    「對,讓我來。」老二王二爺一跳而起:「我是神,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問口供包君滿意。」

    「對,老二,你的神情毫不激動,好現象。」張大爺說。

    「你一定可以獲得滿意的結果。」

    「沒有激動的必要。」老二嘿嘿冷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咱們高舉英雄之劍為世界弱小作不平鳴,身家性命早就非自己所有,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老三的屍骨已餵了蛆蟲,咱們激動悲憤又何補於事?冷靜鎮定計劃復仇。才是當務之急。你們等著瞧,看我好好料理這兩個雜種。」

    「快活一刀是個凶悍的巨盜,二哥。」老四伸手拍拍快活一刀的臉頰:「驃悍殘忍,凶頑冷血,他不會乖乖聽你料理,我建議……」

    「老四。你那一套我瞭解,行不通的。」王二爺陰笑,拔百寶囊中的小刀削樹枝:「對付凶悍殘忍的人,我這一套保證靈光。」

    「打木尖?」

    「不,削木刀。」王二爺揚了揚剝著的樹枝:「老四,你知道嗎?殘忍的人,喜歡虐殺對手以便取樂,但當他自己反而成為被虐殺取樂的人,他比任何人崩潰得快些,因為他知道那種情景的可怕。我要用木刀一寸寸剝他的皮,一根根分裂他的筋骨肌肉。勞駕,把我旅行時必備的鹽包取來,鹽對創口有特殊的妙用,只是疼痛也真令人受不了,快活一刀一定不在乎的……」

    「我在乎……」快活一刀狂叫:「給我一刀快活,我答覆你們所要問的事。」

    「我不急、」王二爺陰笑:「有些事急反而誤事,問口供的事就不能急,必須反覆的問,不斷的盤,繼續找出漏洞來追,一定可以查出真相來。你們有兩個人,兩個人的口供最容易找出漏洞,尤其是那些自以為聰明,想用串供來證明自己的人,也最容易找出漏洞來。」

    「看老天爺份上!」快活一刀簡直在叫號了:「等你發現在下胡招,再剝我剔我好不好?沖武林道義份上,我要求你們俐落地殺死我。」

    「哦!你也講武林道義?失敬失敬。好,姑且相信你。你說吧!你潛伏在裝車場附近監視有何用意?」

    「本來由在下接掌工場帳房的,因此必須監視工場的一切可疑人物往來情形。」

    「李東主呢?」

    「在不只知道他被令主的心腹軟玉觀音所擒獲,之後就封鎖消息,一連三天,掠走工場六名工人殺掉滅跡,以便日後安排自己的人……」

    「慢著。」王二爺截住對方的話:「軟玉觀音我聽說過這個妖婦,令主是誰?」

    「你問到筋骨眼上了。」

    「對。」

    「等你們知道之後,最好對在下客氣些。」

    「搜在下的右靴統夾袋,你就知道了。」

    張大爺更急,趕忙解開快活一刀的右靴絆帶,從內面的暗夾帶裡取出血鴛鴦令。

    「血鴛鴦令!」張大爺吃了一驚。

    王二爺一把搶過察看,也臉色一變。

    「明白在下的身份了吧?」快活一刀神氣起來了,對方心中害怕,他當然神氣:「你們離店之後,在下已交代暗中應辦的事,你們的神情像貌……」

    「哦!人的像貌是可以改變的,咱們幾位朋友真要辦起事來從不露出本來面目,做起生意才有利可圖。」張大爺收好鴛鴦令:「據在下所知,貴令主作案也從不露廬山真面目。只留下血鴛鴦令信記。」

    「血鴛鴦令所在,天下群雄懼伏。」快活一刀更神氣了:「令主轄下高手如雲,對付強出頭管閒事以及抗命的人報復極為慘烈。兩位如果識時務明時勢……」

    張大爺不再理會,緩緩挺身站起。

    「咱們碰上了大魚,中了大彩。」張大爺臉色沉重:「這將是一場慘烈的拚搏,兩位賢弟有何打算?」

    「哈哈哈哈……」老四仰天狂笑。「大哥,你這是什麼話?」

    「老四,敵勢過強……」

    「我領先上刀山,跳火海。」老四冷笑:「大哥二哥是否跟來,小弟可不介意。你們走開,我來問清楚。」

    「這傢伙怎麼啦?」老二推了老四一把:「論聰明才智你都是咱們弟兄中最優秀的,在任何時候都是提得起放得下,今天怎麼激動得冒火起來了?」

    「三哥生死莫卜。我不該激動?大哥話中之意……」

    「你簡直莫名其妙,老四。」張大爺苦笑。「你他娘的混球聽話怎麼只聽一半,斷章取義?」

    「大哥……」

    「我的意思是敵勢過強,該如何應付。老四。自從咱們並肩行道開始的第一年,就有意找血鴛鴦令的主人為世除害。可惜咱們一直不曾碰上他們,苦主之中也沒有人找咱們出頭,沒錯吧?」

    「是的,大哥。」

    「現在不僅是碰上了他們,而且他們先找到咱們頭上,甚至殘害了老三,斷了咱我一條足。」

    「是的,大哥。」

    「該怎麼下手?老四。」

    「連根拔掉。」老四一字一吐:「半個不留。三哥一條命,要他們全體償還。」

    「好,咱們定下神,仔細瞭解情勢。再定對策。」

    「大哥,小弟錯了」

    「呵呵!自己弟兄沒話說,我原諒你。」

    申牌未,搜山的人已搜完了鳳凰山以東一帶丘陵區。「他們每四個人為一組,共出動十組之多,午前便從石家關堡以東的幾座村落開始,逐漸向西移。預計從最遠的地方往回搜,一定可以將要搜的人往西趕往州城。州城的東郊早已布妥天羅地網,只等魚兒入網鳥兒進羅。

    可是,搜了三個時辰,一無所獲。

    在石家關堡,他們將四公手之一的周健。用刑弄成殘廢,殺了周家幾位有頭有臉的人,搜遍了全村,卻白費了工夫,浪費了一個時辰。

    他們判斷李蛟必定隱身在鳳凰山以東一帶村落養傷,救走他的小柳是東行的旅客,必定向東走的,不可能帶了一個半死的人趕長途往東面的府州就醫。

    眼看夕陽西下,倦鳥歸林,顯然無法再徹底搜查鳳凰山了,十組人皆滿身疲倦。

    其實,鳳凰山也沒有什麼好搜的,樹林、草場、岡阜……決不是可以養傷的地方,只能等死。雖然也有幾家茅舍,但沒有任何一個傻瓜蛋,會躲在這種無處可逃的茅舍中等死。

    終於,主事的人失望地下令撤走,回城另搜可疑的藏匿所在,也許人還藏身在城裡呢!

    留下了三組人,兩組潛伏在山南近官道的扼要所在,以便監視夜間出沒的可疑人物。另一組則隱伏在山上,其中就有卓曉雲姑娘在內。

    白天搜山,她就留了心。鳳凰山是她熟悉的地方,為了引誘李蛟,她和軟玉觀音曾經走遍了全山,事前的準備做得相當完善。

    四個人在小鳳溪的草坡上方,各弄了一個草窩當作宿處。每個人放哨一個時辰.監視夜行人出沒。

    四個人兩男兩女,另一個女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叫魯黛,眾人皆稱她為魯姑娘而不稱大嫂,至於是不是未出嫁的。姑娘就無人敢問了。

    卓曉雲對魯黛深懷戒心,表面上不得不溫馴服從。可知魯黛的身份比她高,而且這位魯姑娘天生的閻婆臉,不苟言笑面目陰沉。

    身份地位高的人,通常守夜時必定分派在最早或最晚。魯黛就是起哨的第一班。

    星光朗朗,夜風微帶涼意。從星光的轉移中,有經驗的江湖人,可以看出正確的時辰。

    亥牌初起哨,四野蟲聲卿卿,留林中不時傳來聲聲梟啼,與野犬餓狼的長嗥。

    魯黛從溪旁折回睡處,瞥了丈外草窩中的卓曉雲一眼。卓曉雲蜷縮在披風的覆蓋下,無聲無息睡得很香甜。奔波了一天,睡得沉也理所當然。

    另一邊,兩名男伴卻可聽到不穩定的鼾聲。

    「她倒是心安理得倒頭大睡。」魯黛低聲自言自語:「似乎她真的無牽無掛呢!無牽無掛的人有福了。」

    子初,另一位男伴換了班。

    魯黛縮入草窩。用披風作褥,躺下時將劍放在懷內,將披風的一角掩住了身軀,片刻即夢入華胥。

    久久,她像一頭貓,悄然而起。

    丈外的草窩中,卓曉雲不見了。

    往西走,兩里外是地形複雜的七步窪。

    在幾座相連的樹林中,低窪處建了兩座小茅屋,一雙老夫婦在對面的山坡上種黃精。這種野生的藥物也稱仙人餘糧。兩座小茅屋,其中一座是空的,那一戶人家早在去年就搬走了,活不下去啦!

    卓曉雲像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接近了茅屋的左側,剛貼身在一株大樹後。

    「我有話說!」她低叫,向下一挫,滾倒在地竄至另一株大樹下。

    微風凜然掠過她先前藏身的大樹下,依稀可看到淡淡的人影一掠而過。

    「是你,你還敢來?」黑暗中傳來柳的語音:「你能找到此地來不愧稱四海堂的高手。」

    「誇獎誇獎,我是憑直覺找到此地的。」

    「你不怕我殺死你?」

    「你不會殺我,因為我知道你救不了李公子。」她長身而起:「他怎樣了?」

    「你或可替他治外傷,但決難化解軟玉觀音的軟骨奇毒,我是送解藥來的。」

    「你是為了什麼?」小柳突然出現在她身側,伸手可及。

    「也許,我佩服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她悚然而驚,小柳的身法真嚇了她一大跳:

    「或者,我……我真的忘……忘不了他……」

    「可能的。但是,你是他的仇敵,你害苦了他,我為何要相信你?血鴛鴦令主的爪牙,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全是些人性已失的畜牲。」

    「柳爺。數不了他,再殺我也尚未為晚。」她將三顆灰褐色的鴿卵大丹丸遞過:「一年前,我就偷了那妖婦三顆獨門解藥。本來準備留來自救的,沒想到會……」

    「我不信任你。」小柳拒絕接受:「誰知道是不是穿腸毒藥?哼1」

    「我求求你。」卓曉雲顫聲說:「讓我見見他,我服一顆他服一顆……」

    「妙極了。做同命鴛鴦?血鴛鴦令主殘忍毒辣,他要你死你不敢不死。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會犧牲你來達到除去李公子的目的……」

    「柳爺,請你相信我的誠意。帶我去見他,讓他作決定好嗎?畢竟命是他的。你無權決定他的生死。是嗎?你可以制住我的經穴,你辦得到的。」

    小柳沉吟片刻,大感為難。

    「他不能再拖了,柳爺。」

    「好,」我答應你。」小柳一把奪過丹丸:「我用不著制你的經穴,任何時候我都可以殺死你。走,從天井進入西廂房。」

    西廂房又窄又小,木板床上的李蛟已奄奄一息。小柳有最好的靈丹妙藥治傷,但解不了毒,病人渾身軟綿綿,成了一個殘廢者,幸好有好心的一雙老夫婦負責照料,不然……

    一燈如豆,床上的李蛟像個死人。

    「李公子……」卓曉雲跪伏在床口,手挽住他的肩膀淚下如雨:「我……我害苦了你。

    原……原諒我。我……我是身不由已……」

    「我……我知道……」他聲如蚊鳴,虛弱無力:「我……我仍然認……認為你……你是……一位好……好姑娘,我……」

    「我替你帶了解藥來。你信任我嗎?」

    「我……」。

    「我願意為你而死,你值得我為你而死……」

    「不要說……說這種活,我……我信任你。」

    「李公子,她帶來的可能是更毒的藥,你不能太相信她。」小柳沉聲說。

    「柳……柳兄。」他失神的眼睛注視著小柳:「如果我一錯再錯,就……就讓我錯……

    錯到底吧!」

    「這……」

    「柳爺,我求求你。」卓曉雲跪下哭泣:「先給我吞服一顆……」

    「這……好吧!你先吞。」小柳捏破一顆丹兒的蠟衣,粗魯地強塞入卓曉雲的口中:

    「桌上有泉水。喝下去!」

    「你們必須連夜趕快離開,決不可往東走。」卓曉雲吞下丹丸坐在床口,一面流淚一面輕撫李蛟的臉頰:「天一亮,他們就會摸到此地了。李公子,人如果有來生,來生我會找到你,今生我負了你,願來生……」

    卓曉雲伏在李蛟的胸膛上飲泣,小柳拉開了她,將一顆丹丸塞入李蛟口中。她卻搶過茶壺,喝一大口水度人李蛟口中,送丹丸入腹。

    片刻,她在李蛟的頰旁深情的一吻,盈盈站起來向房門走。

    「柳姑娘,好好照顧他。」她突然轉身抹掉眼淚說:「我祝福你。請記住,火速離開。」

    「咦!你……你叫我什麼?」小柳訝然驚問。

    「剛才我發現你是一位姑娘。」她淒然一笑。「不必問我是怎樣知道的,因為我是女人。再見了……嗯……」

    她向前一栽,開始抽搐掙扎。

    鎮八方這幾天晚上。天天做惡夢,儘管他身旁躺著赤裸裸的美麗女人,但仍然做惡夢。

    這一個假安窈娘,的確比他以前那位窈娘強一百倍。不但年輕,那一身細皮嫩肉簡直妙極了。白天裡像個賢淑的主婦,晚上像窯子裡的粉頭,一個男人還能再要求什麼?他應該一萬分滿足才對。

    可是,他在滿足之中卻隱有深深的恐懼。

    他身旁的弟兄。原來的心腹有小半失了蹤,換來的另一批人每一個都是來歷不明的武林高手,至少有一大半的武功比他高強。

    他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位仁兄取代他的位置,等這些人熟悉環境之後。也就是該除掉他的時候了。他久走江湖,對這種事知道得太多。

    今晚,在狂歡之後、他充分享受了美麗女人的肉體,那如狼似虎的淫蕩女人也享受了他,精力透支之餘,他朦朧地,精疲力盡地進入了夢鄉。

    一把鋼刀,正快速地抹向他的咽喉。

    「哎……」他狂叫,一驚而醒。

    房中一燈如豆,假安窈娘上床不喜黑暗,可能是懼怕黑暗,也可能是喜歡有燈時的情調。

    房中溫暖,依在他身旁的美麗裸女也傳給他溫暖,可是,他卻流了一身冷汗,感到涼涼地。

    扭頭看看枕畔的女人,女人睡得好香甜,臉上有可愛的滿足的笑意,晶瑩膩滑無瑕的誘人胴體動人極了,薄被快掉落床下啦!可以一覽無遺。

    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一點慾念也沒有,夢境裡那把抹向咽喉的刀,加身上那一身冷汗,足以令他發抖。他想爬起來穿上衣褲逃走。可是,他心中明白,屋前屋後最少也有五個人住宿、最少也有一個人警戒,這個人決不是他鎮八方應付得了的。

    「唉……」他失聲長歎,打消了逃走的念頭。

    驀地,他聽到了些什麼。

    一種不尋常的聲息,一種令他發寒顫的聲息。

    是不是令主派人來請他走路了?或者乾脆在床上抹他的咽喉?

    他毛骨悚然,倏然挺身坐起。

    全了,真的完了。

    房門本來是上了閂的,但這時房門大開,門內站著一個人,一個年青英俊的夜行人,劍插在腰帶上,灰藍色的夜行衣,右肩上繡了一隻蒼白的鬼頭,狀極恐怖。

    「你……」他抽口涼氣叫。

    「我是鬼。」夜行人指指襟上的鬼頭。

    身畔的裸女一驚而醒,不理會身上一絲不掛,反應奇快地伸手急抓枕畔的長劍。

    「慢慢來,不必急。」夜行人笑笑說:「穿上衣裙著好小蠻靴,我給你料理的時間。女人光著身子,什麼事都辦不成,動劍殺人也辦不到……喝!你還真敢辦呢……」

    首先飛來的是劍鞘,然後是劍光臨頭,劍後的裸女凌空飛撲而至,姿態動人心眩。

    先下手為強,殺人的要訣就是出其不意行致命一擊。

    夜行人手一動,劍已一閃而出,錚一聲斜拍攻下來的劍,裸女的一雙驚心動魄玉腿,已向他的胸口踹落。

    「不要臉!」夜行人忍不住出口大罵,左手輕輕一撥及物的美好小腿。

    「砰!」裸女斜摔而落,跌落在壁根下。肢體尚未完全落實,一聲急叱,手中劍已閃電似的脫手飛出,重心在後的長劍竟然以直線向夜行人的腹部飛射。

    距離很近,這一劍也出其不意,化不可能為可能,按理必定劍到人倒。

    夜行人沒有倒。左手一沉,食中兩指挾住了電射而來的劍尖,劍竟然發出嗡然震鳴。

    幾乎在同一瞬間、夜行人右手的劍尖,已抵住裸女的眉心前,右腳毫無顧忌地踏住裸女高聳的酥胸。

    「你坐得很賤,難怪鎮八方俯首帖耳受你們控制。」

    鎮八方仍然賴在床上,居然知道抓起薄衾掩住下體。

    床前多了一個人,一個臉色黝黑的中年人。

    「我,也是鬼,來自陰司的四惡鬼之一。」中年人雙手叉腰,右手旁的腰帶上有一卷拇指粗的九合金絲繩:「你的刀是不是藏在床底下?拿出來,我陪你玩玩。」

    「你們是……」鎮八方驚恐地大聲問。

    房門口,又出現了另一個褐色面膛的中年人,手中握了一根蛇頭手杖。

    「不要叫那麼大聲。」中年人輕拂著蛇首杖說:「全屋另有六個男女,全成了廢物。鄰居的人不敢起來查問,他們天膽也不敢過問你家的事。」

    「你們到底……」

    「取刀!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床前要他取刀的中年人不耐地叫:「你鎮八方自然已是過了氣的人,當年也曾是高手名家。」

    「老大,分秒必爭。」房門外的中年人催促。

    金芒一閃,九合絲繩已纏住了鎮八方的脖子,一拉之下,鎮八方象死狗般被拖下床來。

    這幾天,姜公子薑元一直不敢住在城裡的姜家大院,因為有人要他乖乖地呆在城外的田莊裡,處理田莊的事務,人手、錢糧、田地、房舍整修……他這位花花公子,真該定下心來學習管理田莊的事了。

    後在那一排房舍,正在加緊整修,原來的格局不合乎風水的票求,該改的要改,該加建的另外加建。新來的一位田莊管事主意特別多,花樣百出,開出的材料單五花八門,皆表示出他是一位有經驗的精明建築行家。

    三個黑影就是從這一面凌亂工地,進入姜家田莊的後莊,犬吠聲立即打破夜空的沉寂。

    幾棟計劃中加以保留的房舍前。那位巡夜的黑衣漢子相當機警,犬吠急驟,意味著發生了不尋常的變政,憑經驗就知道莊中來了陌生人,決不是一兩頭野狐竄入所引起的群犬驚擾。

    警號悄悄地發出了,漢子的手中多了一把沉重的劊刀。片刻工夫.他身旁多了另兩個人「有何發現?」一個挾了一對虎頭鉤的人問。

    「莊裡來了不速之客。漢子往前一指:「群犬驚吠向著我們這邊後莊,人到了咱們附近了。」

    「也許是派人來通知我們……」

    「不可能的。我們的人不會從前面來……咦!那是一個人嗎?」

    「不錯,是人。」挾虎頭鉤的人肯定地說。

    三四丈外的一棟房屋牆角後,踱出一個黑影,步履從.客,背著手.像在漫步欣賞午夜的星空。

    「你們都錯了,我是鬼。」黑影向他們走來,語音奇特,尖亮陰森.真帶了七八分鬼意。「陰司四惡鬼之一,來找白無常黑無常兩個惡鬼朋友。喂!他們住那一間房子裡?」

    「你這傢伙胡說八道……」

    「見鬼說鬼話,不是胡說。勞駕,叫軟玉觀音和一個叫卓曉雲的女人出來談談,當然軟玉觀音的每個護花使者,鬼丐南宮平。陰道玄鶴兩個人。也應該在這裡。鎮八方說.軟玉觀音和卓曉雲兩個女人,遷來姜家田莊已經兩天了,有人招供說,鬼丐與陰道,就是扮黑無常白無常的人,他們兩人在江湖為非作歹時,經常扮黑無常白無常作案。」

    「朋友,原來你是上門討野火的。」

    「怎麼說.悉聽尊便。」

    「你們來了多少人?」

    「你說呢?」

    「你知道軟玉觀音的底細,還敢來?」

    「我不是來了嗎?」

    「你知道軟玉觀音的主人是何來路?」

    「她是四海堂的人……不,她是血鴛鴦令主的親信,可以指揮四海堂的重要人物,沒錯吧?」

    「既然知道血鴛鴦令主,你居然還敢來撒野,你想必是活膩了;咱們成全你,亮名號。」

    「我不是說過了嗎?陰司四惡鬼之一。」

    「胡說八道!你是……」

    「是什麼鬼。對不對?陰司有許多許多鬼.有各式各樣的鬼,無常鬼和牛頭馬面,其實不是惡鬼,他們只是吃陰司公門飯的鬼差,可以稱得上惡鬼的是吸血鬼、冤死鬼、索命鬼……」

    「你知道閣下的處境嗎?朋友。」

    「四周大包圍,高手都出來了。我,你們就叫我索命鬼好了」

    兩個黑影從他身後接近.突然飛撲而上。

    「老四,殺!」他大喝,站在原地點塵不驚。

    灰影從屋頂閃電似的下掠,劍氣嘯風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自天而降一沾即起,騰躍翻滾凌空上升,回到屋頂一閃即逝。

    發生得快,結束也快,甚至在對面打交道的兩個人,還分辨不出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

    「砰噗!」兩個人幾乎同時仆倒,向前滑,滑近索命鬼身後不足一尺方行停止,然後抽搐扭曲掙扎。兩人的咽喉皆被割開了,所以叫不出聲音,只從創口猛冒血泡,死得乾淨俐落。

    握劍刀的漢子突然鶴沖天扶搖直上,輕功身法迅捷絕倫,登上瓦面大喝一聲,一刀向另一個長身而起的黑影劈去。

    「厲害!」黑影叫,突然下滑躺倒,貼著瓦櫳下滑,劊刀間不容髮掠頂而過,生死間不容髮。

    滑勢太快,竟然從漢子的右腳外側過,手中的蛇首杖就在滑過的瞬間,蛇首插入漢子的小腹。

    兩個人體與怪響著的劊刀向下滑,出了簷口下飛墜,鮮血飛濺。

    蛇首一搭簷口,人體立即向上翻升,一竄一閃驀爾失蹤。」下面的則砰然大震,漢子重重地跌得腰折手斷。

    「幹得好,老二。」下面的索命鬼大聲喝采。

    「運氣不差!」屋頂傳出老二王二爺的語音,但聞聲不見人影:「那位仁兄的劊刀又快又利,險些砍掉我半個腦袋。小心了,此間不乏高手。」

    兩側先後門出六個高矮不等的人影,四男兩女。

    「朋友,你來了不少人。挾虎頭鉤的人咬牙說:「眨眼間毀了咱們三個人,為何還不把閣下的來意說出。」

    「在下已經說出了不要給我索命鬼打哈哈。」索命鬼冷冷地說。「你以為在下毫無準備,就來找你們拼老命?你的人更多呢,我要四個人,軟玉觀音和姓卓的女人,鬼丐和陰道。唔!好像在下所要的四個人,都才曾現身呢,是不是在下找錯了地方?」

    「敝令主與閣下……」

    「不要抬出你們的令主來唬人。」索命鬼截住對方的話:「不錯,血鴛鴦令可以嚇唬許多高手名宿,但嚇不倒陰司四惡鬼。來者不善。善著不來;在下敢來,定然不善。閣下,貴令主在何處?」

    「你還不配,你不夠份量。」

    「那就先把你這處龜窩搗爛,貴令主就會來找咱們四惡鬼了。老兄,你是一個一個上逞英雄呢,抑或一湧而上亂打亂殺不死不休?如果逞英雄,我索命鬼單挑你老兄一決生死,你就別客氣啦!掄鉤上!」

    「在下……」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那座廟的大菩薩,勝負一次便知底細,來吧!」

    一聲怪叫,七八人同時猛撲而上,刀光霍霍,劍發如潮,同展所學衝進,刀網封山一合。

    雙鉤迎面捲到,上取頸下鉤膝,風雷乍起勢如山崩海裂。

    索命鬼一聲狂笑,身形驟然上升,蜷縮如蝟,滾轉加輪,狂風似的翻越對方的頂門上空,一道淡淡金虹吞吐如電,拂過對方的頂門。

    同一剎那,老二的蛇首枚與老四的長劍,宛如流星飛墜,帶著隱隱風雷。飄落外圖向內狂捲。

    殺氣瀰漫,狂野的刀光劍影中,迸發出死亡的慘號與血腥,利刃割裂人體的嘶鳴驚心動魄。

    菩薩的手並不慈悲,救不了罪孽深重投向死亡的人,死神伸出的手卻是慷慨海涵,無物不包,來者不拒。

    暴亂的人影在極短暫的時刻裡靜止,時光似乎突然凝結了,刺鼻的血腥向四面八方擴散,四散的軀體在血泊中抽搐、呻吟、扭動、撐爬……——

    xmwjw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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