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虎穴雄風 文 / 雲中岳
在右面山谷遠處,突然傳來時隱時揚的怪笑聲和淒厲如鬼哭的聲浪。可惜這些哭笑聲因為相距太遠,令這兒的人無法聽清,也無法分辨。
後面兩個紫衣人,火速褪下紫袍。土丘後,突然跳上三個白衣人,接取他們的罩袍,有一名到了高個兒身後,親自替他卸袍。
兩個矮個兒兩下一分,再向前大步而進,「嗆啷」一聲長劍出鞘,「唰」一聲六尺軟鞭倏抖。
孤老兒呵呵一笑,撤劍迎上道:「要來的終須要來,輪到我孤老兒應劫了。」他迎向右面那使鞭人。
神劍書生也閃身迎出,哈哈一笑道:「閻王之谷盛會,本書生也應劫一番。」他長劍斜舉,一步步向左面揚劍走近的矮個兒迎去。
土丘後紫影一閃,上來一個瘦長個兒,同一式打扮,手上提著一柄長傢伙,五尺的沉重雙刃斧,他陰森森地說道:「太爺來湊個數,這土丘兒夠寬。」
玉琦垂劍邁步,迎上道:「太爺來了,拼百十招玩玩。」
高個子桀桀笑,單手一揮大斧,說道:「太爺利斧剛磨,正好一試你的脖子硬呢,抑或太爺的斧利。桀桀……」
在梟啼也似的笑聲中,他揮斧直上。
這剎那間,土丘旁和怪石古木間,紛紛出現了三五十名白衣蒙面人。
姜志中哈哈一笑,舉手一揮,菁華四女在土丘之左,姜志中、柏永年、周嵐在右,江湖客和另一位同伴居中,撤兵刃分開列陣,準備一拼。
白衣人並未欺近,只將他們圍住,形同監視,也像是替丘上的四名紫衣人押陣。
高個兒紫衣人脫掉罩袍,緩緩撤下腰中長劍,說道:「老不死,你的護身神功火候也精進了許多。」
恨天翁哈哈一笑道:「雜毛,扔掉你那面罩,讓我老人家看你變成啥玩意了?藏頭縮頸,你算哪門子九大高人之一?」
「老鬼,不用了,反正你知道我知命子今天要取你老命,足矣夠矣!」
「哈哈!老雜毛,今天咱們不期而遇,也算得武林佳話,看看這些年來,誰在打瞌睡把功力擱下了。」
知命子徐徐舉劍道:「咱們並沒有深仇大恨,意氣之爭也不是咱們這種行將入土的人所應為了。今天,你岔出架樑,犯了武林大忌,死到臨頭。但為了珍惜你過去的武林名位,貧道願擔承千斤重責,放你一條生路,請汝撤手回頭。」
「免了吧!老道,你的盛情老不死的心領,難道你不知我恨天翁的性情?喂!你這傢伙怎麼不珍惜羽毛,怎麼竟會聽人驅策,做了人家的走狗?你的主子是誰?能役使你這宇內惡道之人,老不死的倒願見見,看他是啥玩意?我不信他會有三頭六臂。」
知命子正是「樂天知命」的知命子玄丹,一個宇內凶名遠播的惡道,功臻化境,玄門罡氣稱雄武林,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無惡不作,無所不為,而今竟然甘心掩去面目受人驅策,確也是令人大感駭異之事。
他已進至一丈之內了,厲聲道:「道爺不再和你嚕嗦,你走是不走?」
恨天翁大笑道:「走?哈哈!你當老不死的是何等樣人?不過,要走也是極為容易的事。」
「怎樣容易?」
「你乖乖的滾上山去,讓老不死的把他們送上虎口崖,老不死的再走不遲。」
「老匹夫!你該死,敢戲弄貧道。」
「哈哈!你算哈玩意!想當年三次印證,哪一次不是你輸招?你神氣什麼?哦!原來你已找到了主子,所以用主子來壓人了,是麼?」
知命子惱羞成怒,厲喝一聲,長劍一動,罡風倏發,劍氣銳嘯刺耳,不徐不疾地點出一劍。
「好啊!你的劍術也了不起,已有長足進步哩,雜毛。」恨天翁向左徐閃,諷刺老道。
「老狗接招!」老道怒火千丈,大吼著揮劍一振,這次劍化萬道銀蛇,罩向恨天翁,捷如迅雷。
恨天翁已無法再躲,也沉喝一聲,盤龍拐疾揮,切入劍影之中。
兩人都用上了全力,但聽一陣殷雷之聲綿綿不絕,拐影劍尖在對方全身要害急劇地閃爍、跳動、騰躍,每一招皆是生死一發的凶狠絕著。
只一照面間,兩人出招拆招各攻十招以上,沒有兵刃撞擊之聲,只有拐風劍氣的爆裂聲發出,地面的雪花,向外激射,三丈內皆有裂膚碎肉的罡風雪雨,令人無法存身,可見激鬥之烈。
這時,行將交手的另三對,也為這場武林罕見的激鬥所驚,全部退在一旁凝神觀戰。
但玉琦心急元真、兆祥之危,只略一停頓便無心再看,雖則他極想觀摩兩人的絕學。
他突然向提雙刃斧的瘦長個兒大喝道:「呔!你也別閒著。」他劍垂左足尖前,斜身急進。
「小狗找死!」紫衣人大吼,「呼呼呼」就是三斧,「吳剛伐桂」、「猛虎踞門」再變「狂風舞雪」,上中下三路全被斧影蓋住,三招如一,一氣呵成,不僅攻勢凌厲,防守之密可說潑水不入,平常人絕不易避開他這三招,別說還手反擊了。這麼沉重的巨大雙刃斧,在他手中似乎輕如鴻毛,罡風內勁卻又發如山洪,確是了得。
玉琦也被他那兇猛的攻襲招勢所驚,長劍徐徐輕拂,無法進擊,退了一步又一步,找不到機會搶攻。
退到第五步,他突然沉喝一聲,左一閃誘斧前衝,右一晃劍芒倏現,等對方揮斧搶攻,他已像鬼魅一般,用幻形步反由左面猱身欺入,一招殺著「銀河飛星」出手。
紫衣瘦個兒剛一斧將玉琦右邊的影子砍倒,突覺左肩一涼,劍氣閃電似的迫到,他大吃一驚,向右一挫,急抬斧刃猛托。
「嗤」一聲,劍從斧刃上驟然一吐一吞,接著賊人狂叫一聲,貼地急退,在三丈外止住退勢。他左肩骨裂了一道大縫,左耳輪也掉了一半,鮮血激射,痛得他齜牙咧嘴。
賊人的功力,比玉琦高得多,一時大意輕敵,也被詭異絕倫的幻形步所惑,砍倒了虛影,反而挨了一劍,可把他嚇了個膽裂魂飛。
玉琦也被雙刃斧向上一崩,震得手臂酸麻,劍向上竟將賊人耳輪帶走了一半。他也連退四步方行止住,無法乘勝追擊。
賊人眼也紅了,怎肯甘心?厲叫一聲,揮舞著雙刃斧狂奔而上。
玉琦對賊人狂風暴雨似的揮斧攻上,毫無所懼,直待賊人奔到切近,方身形倏動。
這次他已搶到主動,賊人形似瘋狂,理智全失,揮舞著大斧凶狠地撲來,已不顧自身的空門大開,給予玉琦最佳的進招機會。
他閃身出劍,突然攻出一招「亂灑星羅」,從容、凝實、飄逸、狠准。這一招本應振出無數銀星,可是這次他看破好機,僅點出三劍,即飛退急撤。
賊人左脅和頸上連中三劍,雙刃斧的飛旋衝勢並未歇止,斧將人帶得連轉三圈,方「叭噠」一聲摔倒在丈外。
玉琦在一旁垂劍屹立,冷然注視著賊人跌倒斷氣。
土丘下的菁華,突對茜茵道:「茵妹,瞧琦哥那一招劍術多好!」
茜茵含笑答道:「是啊!像煞了一代名家氣概,妙到顛毫,手眼心法步五要凝一,風度之佳,值得喝彩。」
菁華舉劍嬌喝道:「事不宜遲,我們動手,闖!」
姜志中大喝道:「動手!」
菁華探手入革囊,掌心多了十餘支略帶弧形,色澤淡綠的細小暗器,扣在手中。這玩意叫魚腹針,也叫魚腹刺,細小如繡花針,以內力打出,可走弧形,令人防不勝防,循經脈直衝心室,所經處經脈盡裂,十分霸道。
「茵妹跟我來,闖!」她向前急衝。
殺聲乍起,厲吼震耳,在白雪覆蓋的潔淨山谷內,血肉立將白雪染污。
恨天翁與知命子這兩個宇內高人,在作生死相拼,在他們爭鬥三丈圓徑之內,誰也無法立足,插不上手。看情形,兩人功力相當,三五十招內難分勝負,也許要在三五百招內,方有一人躺下。
孤老兒一支長劍和使軟鞭的矮個兒,也到了拼內力的險境,雙方功力亦相伯仲,一時軒輊難分。
神劍書生則劍發如萬道銀虹飛射,絕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威風八面氣吞河岳,將紫衣人逼得只能緊守門戶,極少還擊,逐漸向丘下退去,往一座怪石堆中移。
附近沒有人,最近的一對乃是分水獸周嵐,相距仍在五六丈外,正與一個使齊眉棍的白衣人狠鬥。
神劍書生一面出招緊逼,一面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速返報曇宏大師,計劃不可更改。」
賊人也用傳音入密之術問道:「那些人呢?」
「她們已對我懷疑,已無再留的必要。」
「萬一楊小狗不上當,逃出性命,少公子豈不前功盡棄,枉勞心力了麼?」
「我會用另一面目接近他。」
「少公子不是已用第二人了麼?」
「還有第三呢。二丫頭呢?」
「小姐已看清了楊小狗的面容,可能等會兒現身。」
「叫她小心些,小狗的功力令人莫測高深。」
「少公子放心,小姐不會弱於任何人。」
「那四個丫頭,如有傷損,我惟你是問。」
「遵命。」
「滾!」神劍書生突然大喝一聲,連攻三劍。
飛虹姑娘正挺劍飛掠而來,快極。
賊人大叫一聲,飛退丈外,以手掩肩咬牙切齒叫道:「小狗,後會有期。」說完,在飛虹撲到前片刻,竄入怪石叢中,一閃不見。
飛虹知道追之不及,岩石之下定然有藏匿的秘密處所,遵守窮寇莫追的規矩,急退而回,向神劍書生漠然一笑飽含深意地說道:「楊大俠剛才這一劍,如能右撇半寸,賊人便難逃一死了,一撇之勞,楊大俠可以辦到的,是麼?」
神劍書生訕訕一笑道:「在下聆教了,可惜力不從心。」
飛虹瞥了他一眼,向菁華那兒躍去。
這時,賊人已紛紛撤走,上丘上,恨天翁和知命子正在各展絕學,由快攻改為慢打,每一招皆生死須臾,動魄驚心。靜則如嶽峙淵-,動則幾若迅雷驚電,在雷霆一擊之際,聲勢駭人聽聞。
孤老兒那一對,形勢同樣凶狠險惡,盤旋搏擊之中,驚險萬狀。
驀地裡傳出恨天翁的沉喝道:「小哥兒,事不宜遲,快進,別管我們。」
「老狗才,你自身難保,鬼叫什麼?」知命子一面罵,一面急攻五劍。
菁華鳳目神光一閃,說道:「這人劍術通玄,玄門罡氣將臻不朽之境,如無寶刃斷難傷他,我要助老前輩一臂之力。」
姜志中趕忙攔住她,急急地說道:「小姐,不可!即使你上,也無濟於事,反而礙手礙腳。你的無極太虛神功僅有五成火候,想與九成罡氣相搏佔不了便宜,你不能冒險。而且他兩人皆是宇內成名前輩,你如貿然加入,反而讓恨天翁前輩難堪。」
「但我們可不能讓他們拖下去。」
「前輩也知不是易事,所以叫我們先走。」
江湖客也接口道:「諸位請便,這兒有在下和葛兄照料。」
姜志中向江湖客和姓葛的中年人行禮,說道:「我們先走一步,邱兄與葛兄多費心了。」
「請便,在下理會得。」
姜志中長鞭一揮,領先向前便闖。
玉琦和神劍書生同時起步,只三兩起落,就超越土丘,走在最先,向內急闖。
看看到了山下,景物一變,峰巒四起,山谷形成六條走廊,左岔右旋,密林參天,人在谷中覓路而進,三五盤旋便有迷失之虞。
好在中峰高插入雲,極易辨識,眾人不管其他岔谷,直向中峰馳去。
在下山處山腹,向虎爪山下看去,谷下景物一一入目,但身臨谷中,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視野受阻,人在山嘴密林中行走,景物似乎全非,幾乎不辨東南西北。
神劍書生一面走,一面指東說西,對去向時發高論,經常要往岔谷內鑽。
但玉琦他已心中有數,似乎對這一帶地勢十分熟悉,不時否決掉神劍書生的意見,不顧一切緊走,最後他有點不耐,斷然地說道:「大哥,小弟心中有數,這一帶的景物,我在未下山谷之前已一一牢記在心,錯不了的,走啊!咱們快兩步。」
他倆身形疾轉,直向一座山嘴前密林飛掠。
怪的是在這一帶並沒發現敵蹤,這兒確是大好的設伏之地,卻無人出面攔截。
他們卻不知,經過了多次的堵截,賊人死傷纍纍,玉琦等人卻皮毛無傷,可倚的知命子又被恨天翁纏住,再出動人員攔劫,只是枉送性命的蠢事而已。而且他們也爭取到富有餘裕的時間,一切準備就緒,用不著再用人命爭取,所以已將埋伏撤下了。
正走間,密林邊緣白影一閃,突然閃出一個高大的怪人,長袍前襟一條藍色蜈蚣光亮觸目,原來是毒無常。
神劍書生大吼一聲,飛撲而上。
毒無常不住獰笑,劍到,突然一捧掄出,勁道如山,硬向劍身砸去,他的功力比神劍書生高,下手也急如迅雷,沒有神劍書生變招的餘地,非硬拚這招不可。
「錚」一聲暴響,毒無常被震退一步,神劍書生卻左飄八尺,落地還退了兩步。
玉琦在這剎那間撲到,他怕毒無常乘勢再向神劍書生進擊,便向左一晃,一劍截出。
毒無常不接招,向右一閃,叫道:「且慢動手,無常鬼有話說。」
菁華已知玉琦不是毒無常的對手,嬌叱一聲電射而至。
玉琦恨恨地說道:「你果然是他們一夥。」
毒無常怒叫道:「呸!你小子狗咬呂洞賓。」
「你明明在攔截我們。」
「笑話!老夫正想救你。」
神劍書生惡意地大叫道:「這傢伙要奢言救人,哈哈!太陽從西方升起了。」
毒無常用棒向他一指,厲聲道:「你小子別慌,你的身份無常鬼已問出九成九,你是否要我立即點破?呸!無常鬼凶淫惡名臭遍江湖,但行事光明磊落,絕不偷偷摸摸不敢見人,你是啥玩意?你怎夠格和老夫說話?滾開些!別惹我老人家生氣。」
神劍書生臉色一變,大喝道:「你這武林敗類無恥已極,該死!敢在這兒胡說八道,你算是找錯了人。納命!」他便待揚劍奔上。
菁華突然一伸劍,踏前兩步攔在中間道:「楊大俠且慢,聽這惡鬼說完不遲。」
姑娘的劍突發嗡嗡劍嘯,寒芒閃爍,顯然她已將內力注於劍身,不懷好意。
神劍書生心中一寒,卻冷哼一聲退後兩步說道:「淫魔你說,本書生等會兒再取你狗命。」
毒無常冷哼一聲道:「你,哼!早著哩,還得苦練二十年。目下老夫已擒住一個你的黨羽,問出內情……」
神劍書生恨聲罵道:「哼!放你的狗屁。」
「呵呵!你認為百毒如來那幾手玩意,能逃過老夫的鬼眼?告訴你,老夫已擒了個活口,一一問明了,老夫為人,一向不做血口噴人之事,在未獲得真憑實據之前,絕不胡說八道,所以你大可不必著慌,目前還不揭你的瘡疤。哼!不久你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菁華突然說道:「老前輩,你說百毒如來在這兒?」
毒無常衝她一咧嘴,說道:「妞兒,這才像話。」
「你想怎……」姑娘臉上泛霜,踏前一步。
毒無常退後一步,笑道:「妞兒,稍安毋躁,無常鬼有自知之明,絕難接下你那神奇的功力全力一擊,你是小哥兒的朋友,無常鬼對你,甚至那幾位妞妞,全無半絲邪念,而且尊敬你們。我年紀老得可以做你的祖父,你叫我一聲老前輩絕不有虧。」
「胡說八道。」姑娘也罵,可是怒意全消。
毒無常又向玉琦道:「我已找到了假瞎子,他將那晚白馬寺樹林中折磨你的事一一說了。哥兒,毒無常一生未服過任何人,假瞎子也是未服過人,但對你可說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能在玄陰叟手中忍受玄陰真氣搜經的非人折磨,更能逃出生命,真是匪夷所思之事,無常鬼不夠資格收你為徒,但咱們可交個朋友。喏!給你。」
他在大革囊中取出一個小革囊,裡面鼓鼓地盛了不少瓶罐,伸手遞給他說:「這裡面有些解毒奇藥,我已在裡面留下了說明之書,送給你作為行道江湖之用,百毒如來的天下奇毒凝血針也無法肆虐。」
玉琦泰然伸手接過。
姑娘急攔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是玉琦已接在手中,說道:「謝謝老前輩,恭敬不如從命,晚輩多謝厚賜。」
毒無常又衝姑娘咧嘴笑道:「妞兒,你俗。你如果想和他並肩行道江湖,得多學他那過人的豪傑襟懷。不過你的心細如髮,倒是他一大臂助,他太大意,你有知人之明,他就不會上當了。」
「鬼話!」姑娘笑罷,其實她心中甜甜地,情不自禁向玉琦瞥了一眼。
毒無常樂啦,可是臉容顯得更令人害怕,往下說道:「小哥兒,千萬別由虎爪之正面上山,那兒布下了迷魂毒煙陣,麻煩得緊。可由右側上去,直搗賊巢。唉!你們的處境委實險惡。無常鬼一向不說好話,但我有些話不得不說,小哥兒可願聽。」
「老前輩但請明示。」
「其實倒是好話,千萬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如無必要不可枉送性命,那不值得。」
「老前輩何所指?」
「那些狗東西挾人質逼你就範,如此而已。我和恨天翁伊老鬼皆無法助你,只要我們一登山,他們便聲稱要毀人質,我們便成了你的死仇大敵,更誤了你的大事,所以我們只能在山下空著急。至於他們是如何安排,主謀人又是誰,無常鬼還如在霧中。你們可以走了,祝福你。」
他搖頭一歎,逕自走了。臨入林前,一指神劍書生,獰笑道:「年輕人,咱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你的如意算盤少打兩遭,我會再查明你的身份,公諸於世。」
神劍書生冷笑著答道:「姓楊的等著。」
「哈哈!你姓楊?天下間竟有改名換姓的武林高手,罕見,罕見!」說完,晃身走了。
神劍書生大吼一聲,騰身飛撲。
玉琦急叫:「楊大哥……」
菁華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說:「不可再理這陰險小人。」
姜志中從後面躍來,恨聲說道:「他走了,這狗東西!」
玉琦問道:「誰走了?」
姜志中沉聲答道:「神劍書生。」
眾人向林中望去,林木深處,遠處還可看到毒無常的隱約白袍身影,可是神劍書主早已不見了。
玉琦將革囊收入懷中道:「奇怪!萍水相逢,他為何要計算於我?」
菁華說道:「不久便可真相大白,他不會放過你的。」
玉琦恨聲答道:「哼!下次可不會便宜他了。」
「但願不再有下次。」姜志中收起蛟筋鞭道:「我們該走了。」
玉琦問道:「是依毒無常所說,從右側上去麼?」
「雖萬惡之徒,亦有其人性真善的一面,他既然對你賞識,我想不會有假。」姜志中語氣甚為肯定。
菁華領先便走道:「琦哥,我和你在前開路。」
「我也伴琦哥先發。」茜茵也搶前而行。
「走!」玉琦舉步搶出。
眾人分兩批向裡趟入,志中、周嵐、柏水年和飛虹、逸電二女斷後,相距五丈緊跟。
他們入林不久,林緣轉出三個白色人影,聚在一塊兒,其中一個身材纖巧的人,用脆嫩的語音說道:「小芳,你去通知大和尚,我要活的人。」
左面更纖巧的人說道:「來不及了,小姐。所有的人全在虎口崖專等他們光臨,已無法改變他的命運,那是不可能的。」
「小菊,你去。」小姐的語音帶有怒意。
右面那小身影搖搖頭道:「小姐,確是晚了。即使小婢能將話傳到,大和尚也不會臨時改變計劃的,老主人的話,他有時也不怎麼聽呢,恐怕他會用更毒辣的手段哩。」
「那我自己去。」說完,返身入林。
當她們到了虎爪之下,確是晚了,山上已響起胡笳的長鳴,玉琦眾人已經到了半山。
玉琦和兩位姑娘穿林而過,向右一折。這一帶氣溫突升,漸漸地看不到積雪了,空間裡瀰漫著溫暖的霧氣,恍若春天已臨。地下的雪花化為流水流向谷下,在林外又凝成冰流,造化之奇,令人激賞。
不遠處是虎爪山伸向谷底的爪尖,怪石崢嶸,一直向上堆砌,石縫中,不時可以發現青青的草籐,整個右山嘴十分乾燥,沒有雪花堆積。
玉琦果然發現有一條小徑,從爪尖順山脊蜿蜒而上,山根十餘丈的石縫中,騰起了淡淡的薄霧,向左飄蕩裊裊上升,與地面的薄霧顏色相同,不易分辨是否即為迷魂毒煙,但他仍相信毒無常絕不會騙他。
他發出一聲長嘯,身形向右方急射。
這時,山道附近,突然現出三五十名身穿青衣,青色頭罩的人影,對玉琦不走小徑,捨近求遠繞向右側登山之舉動,全露出失望和迷惑的神色。
有一個洪亮的嗓音大叫道:「由這兒上山。」
可是玉琦狂笑一聲道:「閣下,免勞大駕,那迷魂毒煙留給你們自己受用吧!」
八人一陣急趕,像八隻飛鳥冉冉上騰,終於登上了山顛,到了霧氣蒸騰的林下。
胡笳聲乍起,招魂幡下突然再升起一條紅幡,紅白相錯,十分刺眼。
林內一群白衣人,紛紛向後急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玉琦大吼,挺劍衝入林中。
所有的人影皆於瞬間消失,八人心中一懍,以極快的身法穿林而過。
林不大,不過一畝之寬。出了林,他們全怔住了。
這是土山與石山中,交界處的一處凹地,無數高聳的黑色怪石,形成十分雄偉壯觀的石林,最高的石壁,竟有三二十丈高低,整個地區寬廣約有三里餘。由於地勢低,所以在對峰和谷下,根本看不到這兒的景況。
在整個怪石谷之內,十丈低空之下,熱流蕩漾,視線明朗,但以上則大為不同,熱流和冷空氣一接觸,便成了白霧向上騰升。
林外地勢高,將怪石谷下的情景,看得十分真切,可令他們看得心中暗暗叫苦。
怪石谷中間最低處,有一處凹地,四面,是聳起三十餘丈的八座石崖,正南那座最高,向北一面刻了三個大字,用白漆實痕,看去十分清晰,三個字是:「虎口崖」。
崖頂,排列著一行虎皮交椅,計有十張之多,坐了十個一身紫衣的人,紫衣紫褲紫頭罩,短統快靴也是一色紫,大刺刺地高踞在上。
他們之後,排列著十六名全身黑的蒙面人,像是護衛,叉手屹立。崖上稍低處,用人工壘成一道護牆,列站著八名身軀雄壯,渾身肌肉墳起的大漢,下穿黑色燈籠褲,赤著上身,披頭散髮,手抱光芒閃閃,厚實沉重的脫鞘鬼頭刀,屹立如山,如同石像。任何人一看就知,像煞了行將出決人犯的劊子手們。
右面一座石崖上,矗起一座三丈餘高的木架,上面是一根巨大的木柱,安了一個滑輪,兩根粗繩約有五十丈長短,懸掛至北面一座石崖之上。
滑輪下面丈餘,繩索兩端,用滑輪扣住,索端吊著兩具沉重的十字架,架上綁住兩個只有短褲蔽體的人,不住輕輕晃動,卻無法動彈。
木架下面,排列著赤著上身的十名大漢,同樣精壯,同樣手執沉重的鬼頭刀,只消在支架上的巨索砍上一刀,整座支架便可垮掉。
北崖之上,一根大柱固住兩根鐵鏈,鏈上有一個尺徑大的木造滑輪,將對崖牽下的兩根巨索扣住。
兩根巨索中,一根是固繫在滑輪根部的鐵鏈上,有兩個握環,繞滑輪一周,讓滑輪的柱扣扣實,再勾在大柱上根部的掛鉤上,如果拉開握環,握環便會掉下中間凹地,上面的兩個人便會順繩滑下這一面石崖,作用在此。
木柱之前,也屹立著八名赤著上身,手抱鬼頭刀的猙獰大漢,衛護著兩個紫衣人。
從玉琦等人立足之處,可以看清全部形勢,但由於距離過遠,無法看清吊在上面的兩個赤身人是誰,也無法看到兩崖之下低凹部份,下面是啥玩意。
他們正在相度形勢,「噹噹噹」三聲金鑼狂鳴中,下面一座石崖上,出現一個紫衣人,亮聲高叫道:「請貴賓到迎賓崖上一觀勝景。」說著,並向西面一座甚為平坦的巨崖上伸手指引。
眾人一怔,還在猶豫,那人又說道:「諸位貴賓請勿猶豫不決,敝長上已專誠相候。」
玉琦向姜志中道:「姜叔叔,小侄先往一試。」
「不可!你不能涉險,讓永年弟一試。」志中攔止他。
「小侄不怕毒,還是小侄先探為佳。」說完,他向下飛掠,直向那人立身之處掠去。
紫衣蒙面人身形亦動,幾乎同時到達。
紫衣人見他來勢洶洶,忙閃在一旁搖手道:「尊駕少安,請聽在下表明。」
玉琦垂下劍,逼近至丈內道:「有話快講。」
紫衣指著那兩個吊著的人,冷冰冰地說道:「請看那兒,正是閣下的兩位好友。」
玉琦心血一沉,隨即憤火中燒。兩人所立處,與南北兩崖恰是三角形,中間相距只有五十餘丈,這時已可看清人影,乍看去,高空上吊看的人,確是元真和兆祥。
下面,深有五六十丈,全是亂石,熱流陣陣上升,四周崖壁峭立,上狹下寬,原是個五十丈左右的寬洞,要跌下去只有變成肉泥的份。
他勃然大怒,怒叫一聲踏出一步。
紫衣蒙面人雙手急搖道:「閣下即使能殺我,不但無濟於事,而且還誤了貴友的性命。
瞧木架兩崖的人,任何人刀頭一動,便可令貴友粉身碎骨,閣下是聰明人,定不會做這種愚蠢之事吧?」
玉琦果然被鎮住了,厲聲道:「卑鄙!狗東西你們想怎樣?」
紫衣人道:「怎樣?小事一件。」
「說!」
「等會兒敝長上要和尊駕一談。在下先行聲明,木架兩崖,千萬不可走近……」
這時,姜志中等人已電射而來,在巨崖附近散開,嚴加戒備。姜志中突然躍上崖來,搶著說道:「走近又怎樣?」
紫衣人冷哼一聲,陰森森地說道:「除非不想貴同伴活命,請便。」
菁華已聽清他們的對話,心疼如割,忍不住驚叫一聲,向北崖疾射。接著是茜茵,手足連心,她也奔去。
北崖相距還遠,雙方的舉動皆難逃眼下,八名大漢同時舉刀,有兩名接近木柱,揚刀凝視著那兩個紫衣人。
兩個紫衣人高舉右手,作勢下揮,盯緊飛掠而來的菁華,有恃無恐。
菁華到了崖下,打一冷戰倏然止步,紫衣人開口了:「丫頭,任何人踏上一步,吊著的兩個小伙子,必將掉下虎口,粉身碎骨,不信請試試看。」
語氣冷如寒冰,十分堅決,不容懷疑,對方如果走近,他定會發令砍斷巨索的。
姑娘鳳目珠淚盈眶,粉面鐵青。茜茵更搖搖欲倒,腿已軟了。
遠處姜志中大叫道:「小姐,回來從長計議。」
兩位姑娘不得不退,她們怎敢硬闖?渾身氣得發抖,咬牙切齒緩緩後退。
紫衣人的手徐徐下降,兩個赤身大漢的鬼頭刀也緩緩收回,但並未離開柱旁,紫衣人敞聲獰笑道:「這才像話,乖乖退回去吧。丫頭,別氣苦了,生氣的臉蛋,確是不夠可愛哩。」
姑娘忍無可忍,猛地一伸左手,三絲淡影一閃而出,急射紫衣人。
可惜相距太遠,自下至崖頂足有近十丈之遙,魚腹針到了六七丈外,力道便失,準頭略偏。
紫衣人冷哼一聲,一掌虛按,將魚腹針盪開,說道:「丫頭,你在冒險,將貴同伴的性命作賭注。」
兩位姑娘回頭飛奔,傷心已極。
對面南崖上,驀地飛起綿綿不絕的狂笑,聲如鬼哭,十分刺耳。
笑聲一落,引導玉琦前來的紫衣人抱拳一禮道:「敝長上將和閣下一談,在下告退。」
玉琦沉聲說道:「哼!你別想走,你也是在下的人質。」
紫衣人仰天狂笑,笑完說道:「在下乃是僅供驅使的三流走卒。即使死掉千百,亦無法贖取貴友的性命。要動手請便,在下如果皺眉,就不是英雄好漢。」他昂然轉身,大踏步走了。
玉琦與志中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這一瞬間,四面八方紅旗飄飄,白幡四揚,在外圍高處山脊,人影憧憧,看數量不下三百餘人。正南,是白衣人,正東,是黑衣人,正西,是紫衣人,而虎爪山上一道山脊的人,卻是金光閃閃的一群小走狗。
眾人臉上神色一變,玉琦卻說:「在這荒山野嶺,林深石密之處,人再多也是枉然,阻不住我們縱橫,他們用人多來嚇唬我們,未免可笑。」
對崖狂笑之聲又起,中間一個紫袍人緩緩站起了。
菁姑娘突然說道:「我要乘機搶近木樁,你們穩住這些狗賊。」
姜志中沉聲輕說道:「小姐,不可!小不忍則亂大謀,即使能搶得木柱,也無法搶得對崖支架,任何一方揮上一刀,少公子和譚賢侄也會跌下虎口碎骨粉身。」
姑娘切齒叫道:「難道說,我們任由他們宰割麼?」
姜志中安詳他說道:「事已至此,惟有冷靜從容,以不變應萬變,或可找到一線生機,如果貿然而動,今天我們可能全毀在這兒,更談不上救人了。」
柏永年跌腳道:「可惜!如果我們早些到來,或許不會落得如許狼狽,這些木架滑繩,剛剛完成的呢。」
周嵐恨聲道:「這都是神劍書生那小狗殺才做的好事,要撞在我手中,我非活剝了他。」
玉琦臉上一變,後悔無及。神劍書生是他的朋友,所有的人都討厭那陰險小人,只有他一個人認為神劍書生是好朋友。周嵐這些話,像一支毒箭,直射入他的心坎,令他痛苦已極。
他面向對崖,無人注意他的神色。他左手緊握,指甲幾乎鍥入掌心肉中。
對崖傳來聲如老公鴨叫的語聲,聲音直鑽耳膜,如在耳畔,顯然那人正用千里傳音絕學向這兒發話:「哈哈!你們到齊了麼?」
其實用不著賣弄絕學,穴寬五十丈,兩崖之間,相距最多不超出八十丈,即使大聲說話,同樣可以聽清,這傢伙似在示威。
姜志中卻亮聲答道:「在下姜志中,前來貴地登山索人,閣下是誰,為何冒充笑閻羅擄我同伴?」
對方爆發出一陣狂笑,突然扯掉面罩,脫掉紫袍,一面狂笑,現出一身黑袍和披髮齊肩的身影,說道:「小輩們看清了,看我笑閻羅阮士英可是假冒的?」說完,重新披上紫袍,戴上面罩。
相距太遠,面目難辨,笑閻羅的面目,玉琦等八人誰也沒見過,誰知道他是真是假?除了看清一襲黑袍,腰中似劍非劍的閻王令和披著齊肩的銀灰色亂髮以外,一無所知。
但對方太過大方,語氣又甚為自負,所以全都相信他真是武林中一代凶魔笑閻羅阮士英,並無懷疑。恨天翁的話,他們雖深信不疑,但這種凶人行事神鬼莫測,說不定笑閻羅根本就沒有改邪歸正呢。
笑閻羅穿著完畢,又說:「姓姜的,你是何人門下?」
姜志中輕聲向眾人道:「少公子沒吐露身份,可能用其他假話誆騙老魔,我們可不能胡亂搪塞,切記不可透露口風。」說完,向對崖說道:「笑閻羅,休問來歷,把你的詭計說出,咱們拚個死活可也,何必拖宕?」
笑閻羅桀桀大笑道:「你不說老夫亦不勉強,要那姓楊的小伙子答話。」
玉琦切齒怒罵道:「卑鄙的老狗,太爺在這兒,你有話就講,有屁快放。」
「哈哈!罵得好!果然不愧是玉獅的後人,小伙子,玉獅可是你的祖父?可不能不認宗祖,反而認賊作父祖啊,哈哈!」
玉琦沉吟未答,對方又說道:「玉獅英雄蓋世,豪氣干雲,他的子孫絕不是縮頭烏龜,是不?」
玉琦仰天長笑,笑完道:「老豬狗,你說對了。」
「你真是玉獅的孫兒?」
「正是區區在下。」
「大名可肯見告?」
「在下名珀,草字玉琦,半點不假。」
「小伙子,你果然大有祖風。」
「廢話少說,老豬狗你意欲何為?」
「小事一件。」
「說!」
「用貴友兩條性命,換你一件小事。」
玉琦厲聲喝道:「往下說。」
「玉獅英雄一世,以俠義兩字在武林領袖群倫,不但神功蓋世,膽識尤稱舉世無雙。」
「你這些話太爺為先祖感到驕傲。」
「他的子孫也定然義薄雲天,更該神功超人,膽識高人一等,龍生龍鳳生鳳,他必然克紹箕裘不容置疑。」
「你說對了,老豬狗!」
「我笑閻羅知道對了,所以當天下英雄之面,要一試你義氣何在,膽識是否超人。」
玉琦哈哈狂笑,用劍一指四周的人說:「你說他們都是天下英雄?哈哈!一群見不得人的無名小賊而已,誰是英雄出來和楊某一拼!」
四周響起嗡嗡低語,虎皮交椅中有兩人正欲推椅而起,卻被笑閻羅止住了。
「誰是英雄?出來見個真章!」玉琦發出一聲震天巨吼,持劍傲立,威風八面。
一個紫衣人影突以奇速的身法撲向崖下,柏永年正想截住他。玉琦大叫:「柏叔叔讓他上。」柏永年閃開,崖上的姜志中和菁華、茜茵亦讓出巨崖。
紫衣人一躍上崖,奇快地撤下長劍,徐徐上揚劍尖往南面一站,厲聲道:「小狗你藐視天下英雄,莫某人要教訓教訓你。」——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