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禍得福 文 / 雲中岳
柴哲像貓一般欺近,收了鐵翎箭,抬起堆放在帳角的蛇紋杖,悄然走近。
只有古靈、五嶽狂客師叔侄、文天霸和梭宗僧格五個人看到他,古靈心中狂喜。
「噗」一聲響,一名大漢的腦袋開了花。
他順手用杖尾挑出,「噗」一聲挑中另一名大漢的背心。大漢「哎」了一聲,向前一仆。
「噗!」杖頭下擊,把大漢的腦袋幾乎打成兩片。
他丟掉蛇紋杖,拔出藏鋒錄,分別割斷捆著眾人手腳的繩索。
古靈一躍而起,抓起蛇紋杖門在帳門旁戒備。
「兩名警衛一死一昏,小心另一帳內的人。」柴哲一面割斷杜珍妮的捆索,一面向古靈低聲交代。
扶起杜珍娘,他低叫:「快剝賊人的皮襖穿上,小心招涼。」
當他走向五嶽狂客時,古靈低喝道:「別理他,咱們走。」
柴哲一怔,唐壁卻叫「我猜想你不會見死不救,難道這時……」
柴哲一咬牙,向古靈說:「小侄並不知你們陷身在此,本是為救他倆而來的,來了又棄之不顧,豈非無情無義?」
不管古靈肯不肯,迅速地割斷兩人的捆索,說道:「外面兩名警哨的皮祆尚可穿用,你們自己想辦法。」
他到了帳後,割開帳篷說:「強敵將至,咱們快走,跟我來。」
眾人跟著他鑽出裂縫,發腿狂奔。
谷口方向,隱隱傳來黑蝴蝶的叫吼聲:「這兒兩個擔任警哨的弟兄到何處去了?怎能這麼大意?八成逃跑到背風處睡覺去了,快找他們出來。」
柴哲向東折人一座山口,慌不擇路。眾人的手腳被捆了許久,手腳麻木,走路歪歪倒倒,步履虛浮,無法趕路,更無法避免留下足跡。
「這樣走是不行的,必須歇會兒。」古靈叫。
柴哲只好停下說:「他們不久定會循蹤追來,必須及早遠走高飛。諸位快活動手腳,盡早上道。」
古靈揉動著手腳,向跟近的五嶽狂客喝道;「閣下跟來,不會有好處的,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五嶽狂客站住喘息問:「閣下必定已猜出在下的身份了,是麼?」
「你五嶽狂客居然到了西番,豈不可怪?難道說,中原的名山勝跡你都遊遍了,到西番來見識不成。」
五嶽狂客淡淡一笑說:「閣下怎樣說都成,反正在下已來了。不錯,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就此分道,後會有期。」
說完,領著唐壁走了。臨行,冷冷地瞥了柴哲一眼。
「老兄,謝謝你,珍重。」唐壁叫。
文天霸無名火起,咬牙切齒奔出。
古靈伸手虛攔,低叫道:「算了,這種狂傲的人,不通人情自在意中,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文天霸只好站住,切齒罵道:「王八蛋!連謝也不謝一聲,就此挾著尾巴走路,可惡。」
他下敢多言,心說:「如果你們知道他是為追捕咱們而來的人,不氣炸了肺才怪哩!」
他一念之慈,日後替自己帶來了不少麻煩。
古靈運氣活動血脈,不敢久耽,首先舉步說:「快走,先脫離股境再說。」
柴哲對地勢不算陌生,領先意走,還得攙扶梭宗僧格,急急如漏網之魚。
抄道奔出山谷,尼牙本措山丹已經不見了。
柴哲不再找尋,領著眾人急奔,沿足跡凌亂的小徑向北走,希望追來的人找不到蹤跡。
谷內隱隱傳來吶喊聲,不時傳出一兩聲叫號。
古靈一面走,一面向柴哲問:「柴哥兒,你是否帶了同伴前來?」
「同伴?」柴哲訝然問。
「是的。聽,裡面有人動手,吶喊聲和叫號聲隱隱傳來,顯然裡面有一場可怕的惡鬥發生。」
「除了剛才我們要找的番人外,我沒有同伴。」
「難道是五嶽狂客不成?」端木長風接口問。
「五嶽狂客不是他們的敵手,兩個人易於脫身,恐怕比咱們跑得還要遠呢。」
柴暫不願再提五嶽狂客的事,偶然扭頭向後看,看到兩個人影正以奇快的輕功,銜尾追來,相距已不足二十丈了。他心中一懍,低喝道:「有兩個人追來了,快!」
怎能快?除了他之外,其他六個人被擒時吃了不少苦頭,又被捆了許久,真力早虛,再奔逃了近十里,跌跌撞撞心懷恐懼,已是無法再支持的人,即使為了活命而奔逃,也比常人快不了多少。
「咱們拼了!」杜珍娘切齒叫,她比任何人都虛弱。
「等他們追上來再說。」古靈叫。
追來的不止兩個人,側方一二十丈外稍後處,也有兩個白影,但是不易發現。
柴哲向前面的樹林一指,低喝道:「到林中隱身用暗器對付。」
如果能入林。敵明我暗,尚可一拼,至少對方不敢放膽追襲。
可惜,距松林尚有二三十丈,追的人已經近身了,喝聲傳到,聲如沉雷:「站住!在老夫奪命天罡面前,誰跑得了?乖乖就縛或可免死。」
古靈心膽俱寒,向端木長風叫:「雲夢雙奇來了,賢侯快走,我擋他一擋。」
柴哲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忙將梭宗僧格放開,回身拒敵。
古靈回身衝到,大叫道:「小心他的右手!」
可是,柴哲已經出招,一劍向追得最快的人揮去,那人正以右手掌向到上架來。
「錚!」金鐵接處聲響震耳,爆發一陣火星。
柴哲感到虎口欲裂,兇猛的反震力從劍上傳到,劍不但捲了口,人也被震得斜飄八尺,大吃一驚,這傢伙的手是鐵打的,不然怎會爆出火星?
古靈到了,蛇紋杖發似驚電,杖風厲嘯中,攔腰便掃。
奪命天罡冷哼一聲,右手一沉,身形直迫而上,左手拔劍出鞘。
「錚!」右手架住了古靈的蛇紋杖,斜身切人,劍虹乍吐。
古靈被震得橫飄八尺,無意中逃過一劍之厄。
奪命天罡一閃即至,叫道:「武林小輩,納命!」
柴哲抓住機會,喝聲「打」!脫手發出三支鐵翎箭。
「得得得」三聲輕響,三支鐵翎箭擊中奪命天罡的左脅背,但卻反彈而出,翩然墜地。
奪命天罡劍已攻出,眼看要刺入古靈的右腦,被簫所阻,手上一頓。
古靈仰面便倒,向側急滾。在劍尖下進得性命,生死間不容髮,脫了險,仍驚出一身冷汗。
奪命天罡大怒,轉向柴哲叫:「好小子,你敢用暗器襲擊老夫,該死一萬次,殺!」
喝聲中,一閃即至,劍出「長虹經天」,毫無顧忌地進擊。
柴哲見三支鐵翎箭皆被對方的護體奇功震落,大吃一驚,心中一急,本能地心念一動,毅然拔出了藏鋒錄。
對方劍到,他大喝∼聲,揮劍接招。
古靈已沒有機會夾攻,另一名黑影到了,兩人接觸,雙方展開搶攻,一杖一劍纏成一團。
柴哲揮劍接招,「錚錚錚」三聲暴響,他接了三刻,卻被迫退丈餘,形勢極為凶險,對方的左手劍不僅招式詭異,而且劍沉力猛,銳不可當。要不是經過安閒雲的指點,這三劍他就無法接下,很可能丟掉小命。
「呔!」奪命天罡大喝∼聲,右手迎頭拍下。
柴哲對這傢伙的手深懷戒心,不敢用劍接,向側一閃,改攻對方的左脅。
這瞬間,一旁的古靈一杖落空,另一名黑影一閃而人,一到刺中古靈的左小臂,皮袖破裂,鮮血泉湧。
古靈腳下一滑,「哎」一聲驚叫,向前仆倒。
黑影一劍點出,點向古靈的腦門,完了。
驀地,一絲細小的黑影,從側方的深雪中射出,「嗤」一聲貫穿了黑影的右小臂,仍向前飛,一閃不見。
黑影本能地收手,「哎」一聲驚叫,握住了傷處,身形一顛,急退兩步。
古靈向側滾,遠出丈外一躍而起,幾乎站立不牢。
在這瞬息萬變的同一剎那,另一面也勝負已分。
柴哲反擊對方的左脅,奪命天罡一聲長笑,撇劍一振,喝聲「撒手!」
「錚」一聲暴響,雙劍相交,柴哲被震得連退五步,腳下大亂,立腳不牢,但劍並未撒手。
奪命無罡如影附形逼進,劈胸點到。
柴哲臨危自救,全力運劍封出。
「錚!」雙劍再次接觸。
「撒手!」奪命無罡怒叫,劍奮力一絞,右腳踏進,右手伸到柴哲的臉部。
柴哲的劍脫手飛走了,但他大喝一聲,突然向下一伏,讓手擦過頂門,扭身撞向奪命天罡的右腿。
奪命天罡的右手早年從手肘折斷,安裝了一段假手,以精鋼打造,相當精巧,但畢竟沒有真手靈活,一擊落空無法立即任意收回,被柴哲從下面近了身。但他毫不在意,以為自己渾身刀槍不人,豈怕赤手空拳的柴哲近身?毫無顧忌地一腳踢出。
柴哲也是心神已亂,而且深懷顧忌,不敢迎著踢來的腿揮匕,信手斜劃,伏地側竄丈外。
「嗤」一聲輕響,在命天罡的右小腿外側,裂了一條斜縫,深幾及骨,鮮血泉湧而出。
「哎……」他狂叫,單腿側跳丈餘,腳落地突覺下面一虛,失足滑倒,「蓬」一聲擲倒在浮雪上。浮雪甚滑,稍一大意便會失足滑倒。
柴哲躍至落劍處,抬起了自己的劍。
奪命天罡倒地的剎那間,也就是與古靈交手、被神秘暗器射運手臂的大漢躍退後一剎那。
古靈和端木長風眾人早已入林,不敢再戀戰,對柴哲能將奪命天罡擊倒的事,十分駭異,叫道:「風緊,走!」
柴哲心中有數,藏鋒錄一擊得手,但可惜未給予對方致命一擊,雙方的藝業相差過於懸殊,冒險一擊的機會不會再有,可一不可再,不走不行,應聲撒腿便跑。
手臂受傷的黑影發覺奪命天罡倒地,吃了一驚,無暇追襲,躍到急問道:「志老,怎樣了?」
奪命天罡用手按住創口,坐在地上說:「快給我撕衣裹傷,非追上他們不可,他們逃不掉的,即使逃至三十三天,我也要追取他們的狗命。」
古靈與柴哲奔入林中,喝道:「快走!老匹夫可怕,快!」
眾人已驚破了膽,立即撒腿狂奔。
奪命無罡裹好了傷,兩人舉手示意,向林中狂趕。
距林還有三兩丈,林緣的樹後突然飄出一個白影,陰森森的語音直透耳膜,發自白影之口:「閣下,留步,不可趕盡殺絕。」
奪命天罡吃了∼驚,定下身形厲聲問:「你是誰?管閒事架樑麼?你知道你在向誰說話麼?」
白影穿一身白裘,白狐皮風帽,身材修偉,佩劍掛腰,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站在雪地上渾身白,與雪同色,不易發現。
「呵呵呵……」白影笑,笑完說:「不必問我的來歷。你是雲夢雙奇的老二,奪命天罡范志高,中原武林中的頂尖兒人物,黑道中的霸主大豪。今晚你和老大夢筆生花鄭家昌,從中原趕來,同行的還有五名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黑道巨孽,另一人來頭更大,號稱江湖第一大財主,與第一位無敵劍手,輕功超塵拔俗,他是九現雲龍尤天長,沒錯吧?」
奪命無罡大驚,駭然叫:「你……你怎麼知道在下的行蹤底細?你……」
「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谷中你那些朋友大概已被人戲弄得憤怒如狂,你還是早些回去算了。」
奪命天罡冷哼一聲,逼近沉聲道:「范某人從不在乎嚇唬,你……」
「你要和我動手?」白影含笑問。
奪命天罡用一聲沉叱作為答覆,衝上就是一劍。
豈知劍虹遞出,白影不知用何種幻術拔劍,劍不但已拔出,而且已先一剎那從奪命天罡的劍側欺入,點在奪命天罡的胸口上。劍身光華流動,劍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隱隱振鳴,徹骨奇寒的劍氣直通心脈。
快!快得令人難以置信。
「閣下,你太老了,即使再練三年五載,也不會有進境的。老不以筋骨為能,閣下,你已屆古稀之年,何苦仍在江湖中現世?」白影冷冷地說。
奪命天罡心膽懼寒,僵直地站在那兒發楞,久久虛脫地問:「你……你到……到底是……是誰?」
「恕難見告。」
「天下間,有……有如許迅捷手法的人,只……只有武林三隱逸,你……你是……」
「可惜在下不是三隱選,不敢冒名頂替有污高人清譽。」
「你……」
「你走不走?」
「我……我走,我走。」在命無罡戰慄著答,徐徐後退。
「快走!」白影低叱。
兩人如見鬼魁,扭頭狂奔。
白影收到人鞘,雪地中突然躍起另一個白影,輕叫道:「爺爺,我們快追。」
「怎麼,不等你爹了?」白影笑向。
「他們馬快,不用等嘛!」
「不等!爺爺知道你為何……」
「嗯!爺爺……」
「好,不打趣你了,走……」
兩人追蹤古靈一群人的蹤跡,冉冉而去。
柴哲在前領路,向東走了五六里,逃得太急,眾人都疲乏不堪,古靈方下令休息。
經過多次挫折,可以說,已到了四大皆空的地步了。沒有坐騎,沒有行囊,沒有食物,幾乎連性命也丟了,山窮水盡,狼狽萬分。
端木長風不再自稱英雄,連話也懶得說了。眾人在一處松林中歇息,緩過一口氣,古靈向柴哲問:「柴哥兒,你是怎樣脫險的?又怎知我們被惡賊們所擒,趕去救我們?」
柴哲瞞下了雪山三君贈藏錄與道出家世的事,僅說與三君的幾名手下印證,三君惺惺相借,給回坐騎縱之出谷,向東尋找兩日,遺棄坐騎,途遇五嶽狂客,雙方一言不會衝突起來,以機智逼和五嶽狂客。後來懷疑眾人並未東行,向西相尋,在路口發現有六人的足跡,因此找尋入谷,無意中聽到賊人說要劫活佛,湊巧救了眾人。
他瞞了許多事,不得不如此。古靈慨然說:「想不到這次西番之行,平空生出這許多波折,如果不是你處事機警,後果不堪設想。哥兒,謝謝你。那黑蝴蝶淫賊結義三兄弟,在中原藝業不凡,血案如山,劫財劫色無所不為,白道人物必欲得之而甘心。依我看,他們這次提前趕至西番,準備劫持上京的活佛,定是中原已容身不得,早早離開國境避避風頭。柴哥兒,你聽到他們說及的九現雲龍,是河南允州的首富,也是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的人物,為人貪鄙,卻又好名,愛財如命,尤好珍物。看來,這老賊很可能會來。」
「黑蝴蝶的藝業,真有那麼可怕麼?」柴哲問。
「論真才實學,一比一,咱們不見得會不如他。只是,他那位老三迷魂仙客的迷魂暗砂,卻是江湖一絕.交手時他不必搶上風,出招避招中,自會交換位置,他的迷魂暗砂不住洩散,對方必無倖免。咱們昨天午後經過松林,這些傢伙不問情由,猝然襲擊。事先咱們一無準備,更不知其中有迷魂仙客,僅片刻間,便著了道兒迷翻被擒,真是陰溝裡翻船,真要生死相拼,他們怎能如意?」
端木長風重重地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古靈搖頭苦笑道:「有九現雲龍和雲夢雙奇在,此仇難報。」
「他們不可能永遠躲在那些老匹夫褲檔裡求托庇,早晚有落單的一天,黑鷹會眼線滿天下,他們休想活命。」端木長風恨聲說。
柴哲心中一動,忖道:「黑鷹會,不知指什麼人,顯然是秘密幫會,端木長風似乎與黑鷹會有深厚的交情哩!」
古靈歎口氣,沉重地說:「當然此仇不能不報,但卻是日後的事了。假使他們死在西番,此仇難報哩!自從元韃子稱帝中原以來,喇嘛僧開始橫行中原,活佛進京返藏,幾乎每年都有。多少年來,搶劫活佛的事不知發生了多少次,但真正成功的人,又有幾個?二三十個人想搶劫活佛,恐伯凶多吉少,這就是他們為何要迫咱們發誓入伙的原故。假使他們不能多找三五十個幫手,必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輪不到咱們報仇了。」
「除非他們死在西番,或者不回中原,不然,哼!他們將用性命來補償這次妄為。」端木長風惡狠狠地說。
柴哲可不願討論這些無味的事,說:「返回馬藍芒奈山需三天腳程,咱們沒有乾糧,這三天中,咱們得花些工夫找野味充飢了。」
古靈的目光落在端木長風身上,喃喃地說:「少在主,咱們該……」
「古老的意思是……」端木長風搶先問道。
「老朽認為,還是返回中原等夏季來臨,方……」
「不成!」端木長風沉聲說。
「少莊主……」
「剛得到消息,怎可半途而廢?」
「但……咱們……」
「柴兄弟無恙,咱們有進無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柴哲苦笑著說:「咱們一天坐騎,二無食物……」
「找野味充飢。」端木長風堅決地說。
「但……」
「憑五嶽狂客兩個人,也敢步行而西,咱們為何不能?沒有坐騎,步行反而方便些。」
「可是……」
「不必多說了,不成功決不言返。」
柴哲不再多言,明知多言無益,反而引起誤會,乾脆不再申說,往樹幹上一靠,閉目養神。
天氣奇冷,梭宗僧格往柴哲身畔一靠,人擠在一塊兒,比較暖和些。接著,杜珍娘也傍著柴哲坐下。
久久,西面傳來隱隱的馬蹄踏雪聲。
柴哲最為警覺,猛然驚醒低叫道;「大家醒醒!」
古靈從夢中驚跳而起,驚問:「怎麼回事!」
「西面有不少馬匹急馳而來。」柴哲說。
「會不會是雲夢雙奇追來了?」端木長風驚問。
「可能。」柴哲簡要地答。
「快走!」杜珍妮猶有餘悸地叫。
「往何處走?他們有馬。」白永安吸著冷氣問。
「往東還是往西?」文天霸也問。
「柴哥兒,怎麼辦?」古靈沉重地問。
「足跡難以掩蓋,咱們拼了。」端木長風叫。
「咱們能拼麼?」
「那…」
「柴哥兒。」古靈焦慮地叫。
柴哲只好硬著頭皮說:「咱們先進人南面的山區,馬兒便派不上用場,走!」
第三天他們方轉出山區,接近了以前遇到雪山三君的山谷,一個個已餓得有氣無力,氣息奄奄。冰天雪地中,禽獸絕跡,想獵一頭兔子來充飢也無處可尋,飢寒交迫,去死不遠。
柴哲再次表現他的吃苦耐勞特性,他依然精神奕奕,饑時剝樹皮充飢,渴了吃冰雪延命。七個人中,只有他無畏無懼。梭宗僧格比其他的人好些,但也快支持不住了。杜珍娘最慘,她快倒下了。接近谷口,她居然認得,突然精神一振,猛地傾餘力向前踉蹌奔出。
「咦!杜姑娘,你……」古靈大叫。
「去找死馬肉。」她頭也不回地叫。
早些天,她堅決拒絕吃馬肉,曾幾何時,她卻主動地要找死馬肉啦。
谷口的死馬不見了,死屍也蹤跡不見,懸掛屍體的繩索仍在。
她感到渾身脫力,天族地轉,絕望擊倒了她,跌坐在地厲叫道。「完了!完了:要餓死了!餓死……了……」
端木長風頹然跌坐在樹下,絕望地失聲長歎。
柴哲緩過一口氣,毅然地說:「諸位在此地等候,我到裡面去走一趟。」
「你……」古靈駭然叫。
「去找三君商量,借些食物救命。」
「他們會肯?」
「這是唯一的希望,不能放棄。此至索克圖牧地還有兩日行程,咱們到不了的。」柴哲沉靜地說完,拔腿便走。
「也罷,進退兩難,不得不冒此一險,我陪你走一趟。」古靈咬牙說。
「不,人去多了反易引起誤會,諸位請靜候消息。」柴哲斷然拒絕古靈同行。
其實,他只是不希望古靈看到他與三君相處的實情而已。看到人馬屍體已被收拾,他便知雪山三君已改變了仇恨的觀念,除非三君已經走了,不然借糧之事,決不至於今他失望的。
飢寒交迫中,感到時光過得特別慢,六個人坐在谷口唉聲歎氣苦等,愈等愈心焦。
久久,柴哲的身影終於出現了,背了一個大包裹,三個大型酒革囊,歡天喜地的大踏步出谷。
眾人喜極欲狂,杜珍娘大叫一聲,踉蹌奔上迎去。
柴哲含笑招呼道;「杜姑娘,不必急,你還不能吃羊肉,只能喝羊乳。」
她伸手搶奪包裹,叫道:「見鬼!喝羊乳?我一口氣可吃下十條羊。」
「除非你想脹死,不然你非喝羊乳不可。今晚咱們在此地投宿,全都不許吃乳以外的其他食物。」
他帶來了六條熟羊腿,青稞粉,兩大塊鹿脯,三革囊羊乳和乳酒。之外,有七塊狼皮,可作睡具用。
養息了兩天,精力大部恢復,第三天一早。在天宇彤雲密佈朔風怒號中,踏上了酉行旅程。
兩天後,近午時分,踏入了索克圖牧地地境。
柴哲在梭宗僧格口中,知道了索克圖收地的概略情形,利用休息的機會,向眾人說:
「索克圖牧地,是西行的第一座人口稍多的所在。番人屬於蘇魯克族,也是番人中最剽悍的一族。他們好客,但受不了挑釁,民風強悍,團結而好鬥。多年前,曾有蒙人從西北人侵,雙方血戰兩月,蒙人久攻不下,只好退去。這一族人對漢人尚稱友好,所以希望到了索克圖之後,盡可能避免衝突,以免引起誤會。」
「河源圖找得到這地方吧?」古靈問。
「沒有繪上。索克圖的西面,瑪楚河向北流百餘里,便是巴顏圖渾嶺。再往上走,瑪楚河是綠色的,這一帶可說是水色的分界點。世人皆附會著說,大河流經晉陝黃土平原,水色方渾,故稱黃河,其實水色是從此變揮的。索克圖以東,河水東南流,七百里抵烏藍芒奈山,折而向北。這七百里水域,北面是大雪山山區。大雪山即是古稱的大積石山,也就是《書-禹貢》所記載的『導河積石,至於龍門』的積石山。番人稱阿木奈(古)瑪勒(大黃河上之山)占木遜(海)山,意謂古黃河於此匯成海之山。咱們的河源圖稱為大雪山,也叫伊拉瑪博羅,或譯為騰格裡哈達,也就是篤什所說的崑崙山。大雪山是番人心目中的聖山,蘇魯克族的人,決不越界經過九峰之西。東面的尼牙木錯族,也不越索克圖地境。
「那……梭宗僧格……」
「梭宗僧格是三十九族以外的番人,三十九族之間,彼此之間有利害衝突,與外族無關,因此不必替他耽心,各族並不仇視外族的人。」
「只要他們不仇視雙人,咱們便不用耽心。」
「據梭宗僧格說,漢人極少達這一帶地域,所以尚能相安無事,番人與漢人並無歧見或利害衝突。」
古靈沉吟片刻說:「積石山,那麼,這一帶該是古漢金城允吾縣地境,還有一個龍支縣,該有漢人……」
柴哲呵呵笑,接口道:『那是小積石山,後漢稱龍春城,在今西寧衛東南,遠著哩!小積石山在河州西北七十里,兩山如削,河流其中,與大積石山相去千里。」
歇息半個時辰,重新就道,遠遠地,便看到山勢豁然而分,碼楚河從西北來,下沉丈餘,寬約近裡,冰封雪蓋,已難分辨,都是一條河了。中間,展開了二三十里一段平原,兩側還有遼闊的山坡地帶、處處群山四合,全是白頭山。這一帶的山顛,大多數終年積雪,因此被稱為雪山或大雪山的山峰,多得很。在這一帶問大雪山或雪山,保證你問不出所以然來,人言人殊,莫衷一是。
「首先,我們得找到一處冬窩子,一方面找糧食,一方面打聽消息。得有勞梭宗僧格了。」柴哲向古靈說。
「柴哥兒,一切由你作主。」古靈由衷地說。
柴哲淡淡一笑,低聲道。「小侄只負責領路與傳譯,其他的事靈老請不必交代,小臣的處境很為難,靈老諒我。」
「柴哥兒,何必呢?老樹知道你受委屈,反正大家心裡明白就是了。咱們目前可說是同舟共濟,掌舵的是你,你如果撒手置身事外……」
「小侄盡自己的本份,並未置身事外,假使再觸怒了少任主,小侄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古靈沉默良久,遲遲地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怪你。但請記住,老朽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柴哲懶得多說,默然舉步趨趕。
剽悍的蘇魯克族人甚多,百餘年前從西南的蓋古多遷來,佔據索克圖牧地,夏秋之間,這一帶牛羊成群,青裸滿山。四周牧地邊沿,設有用巨木架就的碉樓,晝夜派人把守,嚴防外族入侵。對過路的零星旅客,相當客氣。但旅客如果人數過多,便嚴格規定分批而行,不許一次通過,用胡笳傳遞消息,第一批人離開牧地,方許第二批人進入。因此大隊駝商經過時,得多費一天工夫方能過境。
穿過一座樹林,前面聳立著一座位於山坡下的木碉寨樓,靜靜地屹立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逐漸接近,梭宗僧格突然站住了,訝然叫:「咦!不對。」
「有何不對?」柴哲問。
「怎麼不見有把守的人?柵門是開著的。」
柴哲定神看去,果然沒看到任何活動的人畜,柵門大開,空間無人、通向柵門的雪地,更沒有任何人畜的足跡。他心中疑雲大起,講然遭:「怪事,確像是空的。」
眾人也隨著止步,古靈聽不懂番語。問道:「柴哥兒,你們說些什麼?」
「碉樓中不像有人;不知何故。」柴哲答。
「這兒就是索克圖牧地麼?是蘇魯克族的住處?」
「是的。但卻不是他們的住處,而是他們留宿旅客的地方。番人住帳篷,夏秋在牧地設帳,春冬遷至冬窩子。這兒只住一些把守的人,春冬行旅絕跡,僅留下一二十個人放哨而已。」
「一二十個人,偌大的碉樓,當然看不到人影啦!走!」到了柵門,柴哲與梭宗僧格首先踏入。
兩顆銀星突從右面的廊下射出,弦聲傳到。
柴哲手急眼快,一掌將梭宗僧格推倒,自己亦向下一伏。「嗤嗤」兩聲厲嘯,兩支狼牙箭掠項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古靈大喝一聲,向門側一閃。眾人隨著喝聲,藏身在兩側向裡張望。
柵內兩側,是兩棟以巨木架就的簡陋木樓,樓下有廊,前面是拴馬樁。廊柱後,兩名番人正拉上第二支箭,躲在柱後發射。
柴哲一躍而起,用番語叫:「住手,我們是旅客。」
兩名番人不加理睬,弦聲狂震,第二支箭破空而至。
當面發箭,柴哲不在乎,向右一閃,左手一抄,兩支箭竟被他一手接住,向前一躍三丈,接近了廊下。
兩名番人大驚,不敢再撥箭,退近木門撞門而人。門砰然一聲,閉上了。
古靈跟蹤搶到,蛇紋杖向木門砸去。
「不可,損壞物件,會引起糾紛。」柴哲急叫。
古靈的杖已砸出,猛地收勢。
另一座木門卻倏然拉開,兩把匕首閃電似的飛出,木門重行閉上了。
古靈一杖振出,兩把匕首被擊飛三丈外。
柴哲閃在柱後,用番語大喝道:「裡面的人聽了,再出手暗襲,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端木長風拾起一把匕首察看,叫道:「是中原武林朋友使用的飛刀,屬於山西柳條溝六合子弟的羊耳刀。」
這是說,發射飛刀的人,不是番人而是中原的武林人物,可能是山西柳條溝六合門的弟子。
柴哲向古靈示意監視木門,自己繞向窗下。
古靈掩在門側,伸杖推門。
柴哲突然縱身一躍,「彭」一聲大震,撞破了木窗,在木條隔板紛墮的瞬間,落人室內,大喝一聲,左手疾揚,同時向地面一伏,向側滾轉一匝,再一躍而起,劍已出鞘,「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震開了一名番人砍來的一刀,變化之快,捷逾電閃。
室內窄小,共有三名穿番裝的人。在他破窗而人的同一瞬間,兩名番人應聲各打出了三把飛刀。如果他不是機警地伏倒滾開,六把飛刀勢難全部躲開。在躍起的瞬間,第二名番人欺上一刀疾砍,恰好被他架開。
「砰」一聲大震,古靈已不失時機破門而人。
兩個先前發飛刀的人,飛刀發出即向裡急奔,左面那人奔得最快,卻被柴哲在伏地前所發的鐵翎箭射中右腿彎,一聲驚叫,向前仆地便倒。
後面那人剎不住腳,仍向前衝,「砰」一聲撞在同伴身上,跌成一堆。
古靈飛身而上。一腳踏在後面那人的腰脊上,蛇紋杖壓點在對方的後頸窩,大喝道:
「不許動,動就要你的命。」
柴哲架開刀,一聲低叱,跟蹤而上,「錚」一聲擊落對方的番刀,劍虹再吐,鋒尖點在對方的左胸上,叱道:「拉下你的裹頭氈巾,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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