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文 / 雲中岳
江寧府龍江關江南船場所製造的官船,是相當有名的。狂龍的三艘官船,就是從江寧獲得的。兩艙,兩桅,平穩輕快,每船附拖兩艘小艇。
船泊在鈔關碼頭,從城子營的箱籠行李搬上船,遠得很呢:召回派到各地潛伏的人,也需要一段時間。
這就是人多的缺點,行動不夠迅速。獅子搏兔,通常挨餓的九成九是獅子。
狂龍的下一站原來就訂定湖廣武昌,王一鳴逃向湖廣,真是天意。
三霸天的檔案中,記載著王一鳴的籍貫是湖廣岳州。
神龍常宏兩霸天,就是追趕王一鳴南下途巾被殺的。顯然,被獵的小獸,被迫急了便注窩裡逃。
為了趕時間,狂龍毫不考慮地帶了一群走狗揚帆窮追,三艘官船駛離碼頭,已經是近午時分了,獵物的船。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以上。
官船比貨船速度快,狂龍並不耽心追不上、逆水航行,風向又不太對,航向轉折,兩個的辰最多僅能上航三十里,逃不掉的。
狂龍乘坐第一艘官船,船上帶著三名碼頭混混,是五爪蛟的得力眼線,他們認識王一鳴劫持的貨船。
五爪蛟是很聰明的,碼頭事故發生之後,他就躲起來了,誰也不知道他到何處去了。他是九江的地頭神,離開九江,便成了失了水的魚,游淺水的龍,所以找到他,狂龍並不在意。
天寒地凍,大江正屬水枯期,船隻皆放乎中流,容易辨識。
一艘官船破浪疾駛,向上又向上。
進人興國州水域,這才完全脫離江西地境,進入湖北的水域。這一帶江面遼闊,江心也經常出現沙洲,有些大洲甚至有二三十里的長度,將江面一分為二。
雖然沒有九江下游的沙洲多,那一帶早年將大江分隔成九條河道,所以稱為九江。而這一段江面直抵武昌上下游,洲上經常生長有草木,也有民居,即使洪水為災,也淹沒不了這些已經成了島的洲。
有些有名的大洲,往昔曾經是兩軍決戰的古戰場呢!
上航速度緩慢,一天走不了五六十里。雖則不禁夜航,但大型船隻誰敢夜航冒險?只好沿途泊舟打聽消息。
這天一早,船過黃石港江面,駛向武昌縣境(不是武昌府)。
「你們看,就是前面那艘船。」在艙面搜尋船隻的潑皮,興奮地大叫。
一名走狗在旁相陪,不由大喜過望。
「是哪一艘?」走狗向波浪滔滔的上游江面眺望:「船隻大小都差不多,樣式也差不多。你怎麼分辨?怎知道是他們的船?」
「那艘帆右上角,有一塊顏色稍內的地方。」潑皮說:「看到了沒有?那是補了不到一年的新帆布,一看便知,錯不了。」
煙水濛濛,遼闊的江面,上下行的船隻甚多,視界可及十餘里外。
那艘船,遠得很呢!江上目視,易誤遠為近,似乎就在上游不遠,但足有十里以上。
「唔!看到了。」走狗說:「沒弄錯?」
「小的敢弄錯嗎?」潑皮苦笑:「當然。小的只敢保證他們劫持的貨船是這一艘。至於他們是否還在那艘船上。小的就不敢保證了。」
「不敢保證,你這是什麼意思?」走狗沉聲問。
「追了好幾天,誰敢保證他們不在中途下船了?小的能保證嗎?」
「去你娘的!」走狗笑罵:「但願你這張烏鴉嘴不靈光。」
走狗急急入艙稟報。全船一亂。
已經是滿帆,船速不可能加快。即使再催也是枉然。只能釘緊前面貨艙的帆影,逐尺往前面拉近。
貨船是空艙,速度比官船僅慢了些少,一個時辰,僅拉近一二里,窮追的人只能眼睜睜空焦急。
追了兩個時辰,艙內的狂龍憋不住了,「得設法靠岸,從岸上追到前面去,找船在前面攔截。」他向在艙內侍候他的人叫嚷。
「長上,那是欲速則不達。」坐在下首的其河使者苦笑:「道路不隨江岸走,有時離江數十里,不可能看到江上的船。如果半途他們的船靠了岸,豈不是追過頭了?如果他們上北岸,那就更糟,黃州那一帶的山區,到處都可以躲藏。我們的人已損失了一半,目下能用的人手,也不過一百五十人左右,再一分開水陸並進,永遠休想捉住他們了。」
「那小雜種已被我的撼山拳重創,不會半途泊岸逃走的。」
「那就由我帶人上岸追好了。」冥河使才只好放棄己見,他知道這位拜名子的脾氣,決定了的事,是不容別人反對的。
「章兄只能帶人直奔武昌府城。」吳天一筆說:「走小徑沿江追,七彎八轉絕對追不上的。」
「那就算了。」狂龍反而不再堅持:「依你們估計,今晚可以追上去嗎?」
「差不多,問題是,晚上他們會不會夜航。」冥河使者說:「夜間江亡追蹤,太難了。」
冥河使者曾經是大河兩岸的悍寇司令人,水上功夫超塵拔俗,熟諳水上技藝,說夜間追蹤困難,那就一定有困難,行家的估計當然少有差錯。
「如果他們泊舟呢?」
「他們就成了甕中之鱉。」冥河使者說:一但如果找所料不差,他們必定夜航。」
「為何?」
「他們一定已經發現我們船追蹤了。
「可能嗎?」
「可能的。不過,天一黑,我們就可以拉近至四五里以內,即使夜航,至遲明早就可以超越到前面。三艘船前後一夾,他們就成了煮熟的鴨子啦!」
「好吧!那就繼續追趕。水中擒人的事。得勞駕章賢弟了。大冷天,我想,他們不會跳水逃命的。」
「包在兄弟身上,在水中,他們逃不掉的。」冥河使者拍胸膛保證:「就算他們是魚,我也會把他們撈上來。」
大江洞庭以下的江面不禁夜航,但規定必須懸掛燈號。小船張前艙燈,大船則加張舵樓燈,以免發生意外碰撞江灘。
天終於黑了,貸船卻不張燈。這表示兩種意義。是貨船的人已發覺受到追蹤,一是避免引起官府的巡江快船注意。
官船確已追及四里左右,但天一黑、江面風高浪急,夜黑如墨,沒有燈,視界有限,即使風帆商大。也不可能在兩里外被發現,更何況四里以上?
而官船卻不能不懸掛燈號,三艘大船勢難魚貫而行,每一個艄公的駕駛技巧都不同,何時轉帆何時操舵各有主見,因此三艘船白天尚可保持一貫的方向,天一黑就各走各的啦!不懸燈必定走散。
這一來,速度不得不饅下來,晚間行船不得不慢。
因此,當前面貨船的朦朧形影,消失在黑茫茫的視線外時,狂龍這些人的失望與焦急憤怒,是可想而知的。
相反地,當夜色將退,曉色剛露,監視江面的人,突然發現那艘貨船,出現在前面不足一里的江面時,狂龍這群人歡呼雀躍之情,也是可想而知的。
貨船也發現了後面的官船,知道大事妙,驀地風帆一轉,向右斜風疾駛。
這是江右的主航道,後面是一座黑黝黝幾十里長的大洲,洲上凋林處處,間或生長著常綠的松樹,衰草連天,將江面一切為江左水勢凶險,沙灘礬石星羅棋布,船行十分危險,因此只有小舟往來,大型客貨船不敢冒險航行。
顯然,貨船要冒險駛人危險的航道,以便擺脫窮追的官船。
狂龍一群首腦門,全都出艙站在艙面觀看。
「他們的確發現被追蹤了。」冥河使者欣然說:「居然想駛入凶險的江流逃走,煮熟了鴨子,飛得了嗎?」
「追得上嗎?」狂龍問。
「那是一定的。」
「我們的船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的,我們的船比貨船平穩,更經得起風浪。一進入急流,他們就會慢下來啦!」
貨船突然風帆再轉,竟然掠頭斜衝。
「好傢伙!他們要往下放。」冥河使者大笑:「往下放,我們的船比他們要快一倍。」
貨艙等於是繞過了洲頭,順流急下,從江左的江面飛駛,速度增加了兩倍。
三艘官船先後進入江左,速度比貨船快得多,下駛五六里,已追了個首尾相連。
跑不掉,唯一的辦法是靠岸登陸逃生。
貨船再次轉帆,船首右衝,左傾是江北岸。水流光湧湍急,而且距岸約有三里地。而往洲上衝。不足一里,往洲上衝是合情合理的事。
官船沒料到貨船突然轉向靠岸,追過了頭,等轉帆跟著往洲岸駛,距離又拉開了。
眾目睽睽,三船船上的人,都清晰地看到兩個人伙了一個人,又帶了一隻大包裹,跳上岸向洲內狂奔,鑽入高有丈餘的於秸蘆叢,形影俱消。
貨船共有九句船夫,貨船頭半擱在洲岸上,一個個臉無人色,叫苦連天。當官船在不遠處下碇,用牽帶的小艇將人送抵貨船擱淺處,貨艙的船夫嚇得跪下狂叫好漢爺饒命,聲淚俱下。
狂龍居然大發慈悲,亮出官員的身份,問消被劫持的經過,命令船夫們在原地等候發落。
男男女女百餘名,除了留幾個人守船並監督船大之外,分為三路,循足跡狂追。
貨船的船夫躲人艙內,聽天由命。
三艘宮船的船夫落得清鬧,抓住機會休息,整理好帆纜,不片刻艙面冷冷清清,鬼影俱無。
留下看守的有八個人,有洲岸背風處,找來一些漂木,折蘆枝生火取暖。
眼看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天明。
宮向在風浪中顛簸不定,船內的船夫們怎知船外有變?等發現艙門被拉開,闖八幾個穿水靠的人,已經來不及的抗了。
八名圍在火堆旁烤火的人,有兩個面向江面,可看到官船的情景,船距岸不足五丈,看得真切。
「老天爺!那是什麼?」一位中年人大叫。
「有人登船。」另一人也高叫:「穿了水靠,一定是水賊,快!」
六艘小艇皆拖上洲岸,八個人急急奔向兩艘小艇,要將艇推下水。
蘆哨聲長鳴,從兩端的干蘆葦中傳來。
卅二名黑衣,戴了黑頭罩只露出雙目,分為四組,每組八人。
「拔刀!」有人沉喝。
卅二把刀,幾乎在同一剎那出鞘,訓練精良,舉動齊一,從兩面大踏步合圍,腳下穩健,步伐齊一,流露在外的那股殺氣,以及只露雙眼全身黑的打扮,皆有震懾人心的無窮魔力。
不能再推艇了,八位走狗兩面一分。
「什麼人?哪一條線上的?」那位生了一雙三角眼的中年人撤劍沉喝:「在一卜池州霸劍聶英。朋友,請負責的舵主當面談談,有話好說。」
沒有人回答,卅二把鋼刀加快邁進。
「朋友……」霸劍沉喝:「咱們是……」
「漢奸走狗!」冊二寸個人同聲大吼:「殺!」
刀陣一發,風吼雷鳴,八個走狗各自為戰,怎禁得起刀山的重壓?何況這些敢死隊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人,刀陣運用十分純熟,配合得天衣無縫,一衝之下,八個走狗便死了兩雙。
霸劍聶英僅刺傷了一個人,雙足便同時被砍斷了。
風捲殘雲,血肉橫飛。
貨船的九個船夫,幾乎嚇昏了,跪伏在艙內求種靈庇佑,殺聲與慘事情聲令他們失魂。
終於,有人出現在艙面。
「饒命!好漢爺饒……饒命……」兩個膽子稍大的船夫一面磕頭一面哀叫。
「我們幫你們把船推下水。」站久艙門外的黑人人和氣地說:「打起精神來。回去之後,今天的事,守口如版,以免官司上身。
快準備。」
當他們鑽出艙難備時。下碗的三艘官船,已經遠在下游五六里外了。
洲很大,有樹林,但沒有村落,但不時可以發現一些種雜糧的地,種地的人要等春天才能到洲上來。
洲上視野不良,百十個人怎夠分配?迫了不久,足跡消失了。
人再次分散,每個個人為一組。半個時辰之後,人都不知搜到何處去了。
吳天一筆郝大光,帶了九位一等一的高手,散開成一列,每人相距約兩丈,在比人還要高的干的蘆葦與篙草中,分荊拔草尋找,慢慢向東移動,枯葦折斷倒幅的聲浪此起彼伏。這種鬼地方,任何一叢篙草都可以藏人,如不用卷席式搜索,決難發現匿伏的人。
吳天一筆走在中間,他是這一組的司令人。鑽出濃密的干蘆叢,突然眼前出現一座草棚。
那是夏秋之間,獵禽人住宿的草棚,冬日飛禽絕跡,雁鬼南飛,這些棚屋便成了水賊暫且藏身的地方。
棚中果然坐著一個老婦人,破棉襖,破花巾包頭,兩鬃花白,滿臉皺紋。
三根樹枝建成架,吊著一隻陶壺,下面用干蘆枝生火,可以取暖又同時煮物。陶壺開頭像缽,裡面蒸氣上騰,肉香四溢,煮的一定是肉類。
看到有人出現,老婦毫不感到驚訝,上了年紀的人,世間百態看多了,什麼都不在乎啦!天底下不會有新鮮事發生,發生了也引不起老年人的注意。
「咦!居然有人。」吳天一筆反而感到意外:「朋友們,歇會兒。辛苦了一個多時辰,他娘的!早膳還沒有著落呢!」
十個人一面咒罵王一鳴該死,一面到了草棚前。
「你們是上次在洲尾作買賣的那批人?」老婦用鄉音濃濃、似乎有點鼻塞的嗓音說:
「大前天,黃州的巡捕來過,你們還不走7」
「者大娘,不要管我們走不走。」吳大一筆看了看陶缽裡的食物:「唔!好香。」
「狗肉,當然香。」老婦冷冷地說。
「狗肉?」吳天一筆趕忙縮頭退開,捂位鼻子似乎要作嘔,「你以為我張縫婆是大富家,買得起這麼一大體雞鴨魚肉嗎?」老婦倚老賣老地罵人了:「天殺的!走遠些,這可是我老婆子三五天的糧呢!你們這些強盜有論斗秤的金銀,別想打老婆子這缽肉的主意。」
另一位不怕吃狗肉的仁兄過來了。在杯個掏出一鍵五兩的碎銀。
「五兩銀子,你可以買十廳豬肉。」這位仁兄把銀子往張縫婆的腳旁一丟:「買你這缽狗肉,咱們十個人吃剛好。老婆子,你不賣也得賣。」
「九個,別把我算上。」吳天一筆悻悻地說:「他她的!狗吃屎,哪能吃?」
張縫婆一把撿起銀子,抓得緊緊地,似乎怕銀子會跑掉,貪婪的表情令人好氣又好笑。
「真的?你……你們可不要後悔哦!」張縫婆說:「魚還吃死屍呢,你這位爺吃不吃魚呀?」
「胡說八道!」吳天一筆信口說。
九個人不再客氣,用蘆管當筷,穿起大塊狗肉,坐在火旁太快朵頤,暫時忘卻搜人的事。
張縫婆退在一旁,看了這些人的窮吃像大搖其頭。
吳天一筆獨自在棚外,不住留心向四面察看。
「老婆子,今早曾否有人來過?」一位中年大漢信口問:「兩男一女三個人。」
「這裡除了你們這些避風頭的強盜,怎會有人來?」張縫婆撇撇嘴說。
「這裡叫什麼地方?」
「蘆洲。
「哦!洲上,長滿了蘆獲,所以叫蘆洲。」另一位肥頭大耳的人白作聰明笑笑說。
「沒知識!」張逢婆又用話刺人了。
「老婆子,我說錯了嗎?」
「當然。這裡,也叫邏洲。」
「沒聽說過。」
「所以婆子我說你沒知識,這裡可是武昌縣的古跡。」
「那你說說看。」
「你們吃了婆子我一塊狗肉充飢,給了婆子我五兩銀子。」
「沒錯。」
「銀子不能充飢,你們受過於施。」
「晴!老婆子還會掉文,哈哈……」另一人大笑起來。
「很早很早以前,一兩千年啦!一個叫伍子胥的人逃楚出關,在這裡向漁父求渡。」張縫婆搖頭晃腦說:「漁父唱了兩句:灼灼分侵己私,與子期令蘆之漪。過江之後,伍子晉解劍送給祖父作謝。漁父很不高興說:楚國出重賞栗五萬石,封爵執圭作大官,買你的腦袋,我豈是為了你這只值百金的劍渡你?伍子胥羞慚地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漁父已覆丹而死。」
「哦!有這麼蠢的人?漁父為何要自殺?」
「為了讓伍子胃相信,他不會向官府出賣伍子胥呀!漁父是敬佩伍子胥才這樣取義呀!
死了的人是不會出賣任何人了。就為了蘆之漪三個字,這裡才稱為蘆洲。你們這些不仁不義的人,是不是也該死叫?總不能讓守義,的人去死吧?」
「你這瘋婆子……哎……我……我不能動了……」
九個人都不能動了,吃了狗肉的人都不能動了。
老婆子哈哈大笑,笑聲如銀鈴,那像一個老婆子。
棚外的吳天一筆大吃一驚,手…抄,生死筆在手。
身後,熟悉的陰笑聲刺耳己極。
吳天一筆汗毛直豎,煥然轉身回顧。
「三隻鷹……」他虛脫地尖叫,像是失了魂。
身後三丈左右,一排站著三個黑抱人,左襟上,各繡了一隻展翅金鷹圖案,背手而立,臉色陰沉。
「你老兄並不健忘。」天鷹冷冷地說。
「你們……」
「我們引狂龍來送死,引你們一群不仁不義的漢奸走狗來送死。」
「那……那怎麼可能!」
「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在下要……要求決……決鬥……」吳天一筆戰慄著狂叫。
「你不配。」
「你……」
「你死吧!」天鷹叫,左手一揚。他丟了右手掌,左手同樣可以用暗器殺人。
「叮!」吳天一筆的生死筆,振飛了一枚襲向咽喉的雙鋒針,卻看不見貫入心坎要害的另一枚。
狂龍這一組人最多,十一個人,他的死黨十神十魔,始終追隨在他身後。
洲長甘餘裡,他已經接近了洲尾。
搜完一座凋楊林,在前面搜索的金神木神駭然止步。
「這一組人全完了。」金神向後大叫。
眾人一擁而上,臉色大笑。
這一帶生長著篙草,草高及腰,成了一處半里長的枯草地帶。
血腥刺鼻,十具走狗的屍體,排在一起,陳列得整整齊齊。
匡陽村大屠殺,三百餘具屍體。也是這樣排列的,當然是那些收屍的和尚收集擺放的。
「老天!怎麼聽不到任何喊叫聲?」最後擁來的蕭窿駭然驚叫:「他們走在我們面前片刻而已。誰有那麼可怕的武功,片刻間寂靜無聲地殺掉了他們?」
「你瞎了不成?」狂龍暴跳如雷:「每個人身上最少也有兩個洞,你以為他們是怎樣死的?」
「箭孔!」雷神從一具屍體夯站起。已檢查了六具屍體:「是被箭矢從背後射倒的。他們一定偷懶,不曾散開來搜索,被人一網打盡了。」
「一定是來捉水賊的官兵,潛伏在此地做的好事。」狂龍破口大罵:「混帳賊王八!他們竟敢不問情由便下毒手,我要剝他們的皮!這裡可能是武昌縣的轄境,我非宰了那狗知縣不可。」
「人一定還在附近,大家小心了。」雷神警覺地說,立即向前急走。
卅步外,一根本棍上接了一塊木牌。上面用木漆寫了三個大字:屠龍洲。
漆已經乾透了,可知這塊木牌決不是這兩天寫下的,至少也在五天以上了。
狂龍被憤怒沖昏了頭,一掌把木牌怕得寸裂而散。
「有人布下陷阱等我們前來。」狂龍怒不可遏:「王一鳴王個人,是引我們前來的誘餌,快發訊號,把所有的人召集在一起,以防意外。」
銅哨聲劃空而起,集合的信號發出了。
接著,左後方傳來兩聲慘號,聲源甚遠,但依然聽得清晰。
右後方遠處,突然傳來震天的殺聲。
「糟!咱們中計了,全洲各處都有人埋伏。」毒魔驚然地說:「長上,必須前往救應,救一個算一個,也許還不太遲。」
「撤!快!」狂龍焦躁地叫:「找處地方痛宰他們,不能忙亂地四處救應,知道有埋伏就不要去闖埋伏,我們要趕快找到一處我們選好的地方決戰。來路處的洲灣部位,就是攻守俱佳的好地方,走!」
急走半里地,在前面覓路的火神和土神首先發現敵蹤,一聲怒嘯,後面的人像神龍擺尾,從一例瘋狂地捲出,像一陣狂風,刮人湧來的冊名黑衣人叢中。
卅名黑衣人中,有十名箭手,甘名校刀手,倉卒接戰,箭手的威力大減,被這些高手全力一衝,便陷入混戰。
混戰對狂龍這些個人武功極高的人有利,五十一個人在樹叢枯草中捨死忘生狠拼,剎那間血肉橫飛,殺聲震天,展開一場為期甚暫的空前慘烈大屠殺。
當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時,戰鬥終止。四面八方散佈著屍首,有些仍在掙扎,呻吟。空間裡,流動著令人作嘔時血腥。
狂龍握著沉重的雁鋼刀,站在屍堆裡冷然四顧。
他身旁,木立著七個人,四神三魔。不遠處。三個人在裹傷,傷勢不輕,是一神二魔。
死了的五神五魔,並排擺放在一起。
一比三,這咱傷亡比例是太大了,大得狂龍自己也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傷亡過半,這怎麼可能?自己這方面的人,那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而這些黑衣人,除了敢拚敢死之外,個人武功平平常常而已。
「我來間口供。」雷神揮動著雷錘,去拖一個垂死的黑衣人。
「不用問了。」狂龍咬牙說:「天地會的人。他們出動了江西與兩湖的精銳,在這裡設伏等候我們。那天殺的王一鳴,定然是天地會的兩湖總提調首腦人物,我們栽在他手上了。
三霸天這死,必定是他的傑作。」
重傷的黑衣人發出一陣可怕的厲笑。掙扎著坐起。
「我們在這裡等了你們七天。」那人一字一吐吃力地說「三百餘名江西兩湖的精銳來自四面八方,短短七天的訓練,個個抱有成仁取義的必死決心,傾成了可聞劍海刀山的無敵勁旅。我大漢子孫,終有國土重光的一天,憑的就是這股前仆後繼殺身成仁的決心和勇氣。你們可以屠殺我們的兄弟姐妹,但你們永遠消滅不了我們反抗的根苗。王一鳴不是我們的人,但他代表了另一股正義的力量,當這兩股力量真正結合起來時,也就是你們氣運當終的時候了。這一天即將到來,而且會來得很快。」
「我要你招出一切底細來。」雷神沉聲說,雷錘指向黑衣人的眉心。
「哈哈哈哈……」黑衣人厲笑:「你們始終迷信你們那一套大屠殺手段是萬靈膏藥,揚州十日喜定三屠是你們奠定帝基的靈符,至今仍然死執著不放,豈不哀哉?三百名死士都是志願參加的,沒有一個人打算活著回去。用死來威脅一個願意死的人,你比豬還要蠢一百倍。」
「我狂龍也是一個不怕死的人。」狂龍沉聲說。
「所以,你不必用死來威脅我。」黑衣人也咬牙說。
「我是為朝庭大忠大勇而不怕死。」
「我是為反清復明大仁大義而不怕死。」
「你很有種。」
「我這種人將愈來愈多。」
「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有,補我一刀。」
「你貴姓大名?」
「不必留名了。」
「我成全你。」
「謝了。」
狂龍舉手一揮,雷神一錘打破了黑衣人的頭顱。
江風勁烈,凋林發同虎虎怒號,枯草簌簌怪響,狂風送來陣陣殺聲,動人心弦。
狂龍橫刀屹立在狂風中;鬚髮飄揚,袖袂飄飄,神色極為威猛壯嚴。
「我們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狂龍用不穩定的聲音說,像在向蒼天申訴。
「長上,是什麼事?」十神之首的雷神惑然問。
「叛逆組織與廣大的江湖人士相結合。」
「有江湖人士參予,失敗的機會也多。」
「但參加的人也會愈來愈多,殺不勝殺。」
「我們是盡力而為。」
「是的,我們只能盡力而為。我要秉忠參予逐鹿江湖,要紫風在武林揚名立萬,目的就是要他們掌握江湖動靜,以便防患於末然。似乎,他兩人失敗了。」
「他們的成就令人刮目相看,假以時日……」
「哎呀!我們的船。」狂龍變色叫:「秉忠在船上。他……我們走!」
關心則亂,由於關心愛於的安全,他忘了找地方決戰的念頭,闖向對方預期的決戰陷阱,喪失了主動戰機。
洲左臨江的洲岸上,枯草坪中散佈著九具屍體,其中兩具是白衣侍女。
以冷雲仙了為首的十個人,正在圍攻死剩的二個走狗,其中有名號響亮的摘星手區凌風,玉樹公子的狗頭軍師,曾經被冷雲擒住作為人質的人。
這位仁兄頭上的儒巾已經失了蹤。小辮子也斷了一半,一身儒衫有幾處破裂,手腳有血沁也出,已到了山窮水盡境界。一比一,他比任何一位侍女強,但身人星羅劍陣中,他毫無機會。
上次奉玉樹公於的指示,強國纖雲眾女,他就吃足了苦頭。
冷雲仙子不想太早殺他,所以他能拖到現在。
一聲慘叫,另兩位同伴,被四位侍女劈翻在地。
冷雲仙子突然收劍後退,並且指揮侍女救助兩位似已死去的侍女。一比一,她們損失了兩個人。
區凌風現在只面對一個敵人:幻雲姑娘。但他心中明白,凶險已增加了十倍。玉樹公子酷待幻雲他是知道的,幻雲將所有的仇恨記在他頭上了。
幻雲姑娘不急於進攻,一臉寒霜死瞪著他,手中劍冷氣森森,一步步向池迫近。
他受傷不輕,多處創口仍在流血,血出氣散,一運動就牽動創口,痛得渾身發虛,所以舉起的劍不住額科。
「我今天不殺你。」幻雲咬著銀牙說:「性區的,你這種人,殺了你真是便宜了你。」
「幻雲姑娘,你不能遷怒在我頭上。」他一步步後退:「不管玉樹公子怎樣對待你們,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奉命行事。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能……」
一聲厲叱,幻雲突然發起攻擊,劍排空而至。
「錚!」他一劍急封。
糟了!劍反而被崩開,劍虹乘機排空直入,一聲怪響,鋒尖貫入右肩井。
「哎……」他拖劍暴退。
電虹又到,光芒一閃,他的右臂齊肘斷落。
第二劍、第三劍……當他慘號著摔倒時,雙手已齊肘折斷,雙腿也齊膝斷墮,一雙耳朵也飛走了。
「補我一劍……」他狂叫。
幻雲收劍人鞘,怨毒地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察看兩侍女的人,是三妹虛雲,一位最年輕美麗,也最能幹出色的姑娘,不管是機智或武功以及經驗,皆比兩位師姐高明,在江湖行走時,常常獨當一面。
「沒救了,氣息已絕。」虛雲姑娘站起黯然說:「所她們帶走吧!我要把她們安葬在廬山。」
驀地,人影急射而來。
「纖雲渺渺,耿耿星河!」外圍一位侍女急叫。
丟下兩位死侍女不管,但見裙袂飄揚,劍影飛騰,十位美麗的女郎頃刻間完成了劍陣,反應十分迅速。
「原來是你們這些妖女在作怪!」最先衝來的冥河使者怒吼,已看清地上七零八落的十個爪牙,三角眼中凶光暴射,毫無顧忌地揮動沉重的閻王令衝上。
後面九個走狗,吼叫如雷湧到。
「鋒鋒!」兩文劍被閻王令震得向外蕩。
另兩支長劍,分別刺中冥河使者的左右後肋,一支劍反彈而出,另一支昨一聲斷了尺餘劍身。
龜甲功,冥河使者的傲世奇學,不但可以硬擋刀劍,也禁受得起千斤巨錘撞擊。
「你們得死!」冥河使者怒吼,閻王令一揮,一名侍女連人帶劍斷成數段,衝進再一揮,另一名侍女斷了一條右腿。
星羅劍陣在一衝錯之下瓦解,冥河使者根本不理會向身上招呼的長劍,奮神威左蕩右決,沉重的閻王令力道千鈞,決不是侍女們所能抵擋得住的。
其他九名走狗,乘勢長驅直人,刀劍與暗器齊飛,展開了一場慘烈的瘋狂博殺,全都殺紅了眼,一照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正南的草叢中,三個人影恰好電射而來,及時投入鬥場,情勢不變。
冥河使者剛崩飛幻雲的劍,反手劈向幻雲的右肩,要將幻雲斜劈為兩片。
一個人帶著一聲驚叫,突然從中躍入。
「卡嚓!」閻王令疾下,將躍入的人影劈成兩段,內臟流了一地。
人影一閃即至,一掌推開幻雲,下面一腳疾飛,踢中冥河使者的右小臂。
冥河使者的龜甲功刀槍不入,橫練功夫到家,但卻擋不住這一腳,感到右手一麻,閻王令突然脫手飛走了。
一聲怒吼,冥河使者的左掌全力吐出。
人影疾退,帶著幻雲退出丈外,可裂石開碑的掌勁,在八尺外自行消散。
狂亂的搏殺就在這剎那間結束了,人影突然靜止。
血腥更濃,瀕死的呻吟與扭曲掙扎的人體休目驚心。
九個走狗,沒有一個是活的。
纖雲眾女,也只剩下五個人,冷雲、幻雲、虛雲。和兩名侍女。
及時殺人救應的三個人,才是真正擊殺眾多走狗的人。無影刀和真如姑娘,衝入時斃了四名走狗。
救幻雲的人是國華,他擊斃了兩個,抓住一個擲向冥河使者。
十女損失了五個人,真正取得的代價只有兩個走狗。要不是國華三個來得正是時候,她們恐將全軍覆沒,連一個走狗也殺不了,冥河使者一個人就令她們無法應付。龜甲功不能支持片刻,但這片刻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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