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王府鷹犬 文 / 雲中岳
郭先明竄出小巷,折入一條橫街,突然臉色一變,腳下遲疑。
兩個人堵在街口,衝著他不住的陰笑。
他認識一個人,店堂照顧櫃檯的三店伙之一。
「退回去,郭老兄」中年底伙樸實的面孔,擠出一絲和藹的笑容:「不退,踏出一步,準死定了、絕無例外,你老兄不想死吧?」
他不能退,退入窄巷豈不任人宰割。
「這算什麼?你們是……」他也不踏前一步,對店伙的警告不敢掉以輕心。
「在下要知道,你們調查楊姓書生的用意。」店伙向前退進:
「同時要知道你的來歷,你老兄真姓郭?在何處得意呀?」
「閣下是……」
「不必問,我可以透露一點點。」
「一點點什麼。」
「楊書生稱我為叔。」
「去你娘的!」他大罵,手腳齊動。
暗器亂飛,破風銳嘯懾人心魄。
一道電芒從暗器網中先一剎那透入,一間即沒。
店伙與同伴,在暗器乍發時候倏然向兩側急退,快如幻形,乍隱乍現。
他利用暗器奪路,身形欲起未起,突然嗯了一聲,抱著小腹呻吟著向下一挫。
店伙一閃即至,拖死狗似的將他拖入小巷。
天下每一座城鎮,都有各式各樣的人生息其間。
其中有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人、又好又壞的人。
天下每一處山林莽野,都有各式各樣的生物棲息其間,其中有飛禽、走獸、蛇蟲。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意思是說:每一種人,都有出類拔革的人作為楷模,成為眾所矚目的領導人物,目標明顯,出人頭地。
西門外的河南老店,店東麥大順是客店行的領導人物,甚有名氣,熟悉他的朋友都叫他老麥。
旅店不屬於黑道行業,但與黑道走得很近。
因此,憤世嫉俗的人說:車、船、店、腳、牙(或衙衙役),抓住了就該殺。
暗地裡、麥大順麥東主,尊奉黑道巨豪神劍天絕的旗號,也是本城黑道行業的仁義大爺。
巳牌末,無儔秀士帶了六名男女隨從,其中有九華雙衛,聲勢洶洶地踏入廣闊的店堂。
麥東主恰好在家迎客,店堂氣氛一緊。
不是落店時光,三間門面的廣闊店堂,只有店伙而沒有旅客.即使有旅客,也見機躲得遠遠地。
「在下就是麥店東,麥大順。」五十出頭,人才一表的麥東主肅客人座自我介紹:「諸位指名找我,不知有何見教?是不是落店有了麻煩」?
「少給我打哈哈敷衍!」無儔秀士嗓門大得很:「姓麥的,你知道我是誰,是嗎?」
「很抱歉,敝下很少在外面走動,不知道公子爺是誰,是極為正常的事。」
「我,梁永春,無儔秀士……」
「哦!在下知道了。九華山莊的粱少莊主,最近在開封買了幾座別墅,聲譽鵲起,威震江湖。呵呵!幸會幸會,不知者無罪,少莊主海涵。」
「不要反穿皮襖裝樣(羊)!
「豈敢豈敢。但不知少莊主大駕光臨,可需要麥某效勞嗎?
力所能及,決不敢辭。」
「你是神劍天絕的人,大河兩岸是神劍天絕的地盤,這裡出了事,我要找你。」
「找我?出了什麼事?」
「我派來的五個人,平白失蹤了四個,剩下一個留在東門外的索城老店。」
「哎呀!這……」
「老麥,你知道在下與武威所的關係吧?」
「這並不是秘密。」
「武威所派在這裡的四個人,也在半天之內失了蹤。所以,我要求尊駕合作,幫助在下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追尋幾個曾經來索城老店,卻又在不久後匆匆離去的可疑旅客……」
「且慢。」麥大順打斷對方的話:「我不否認我是神劍天絕蕭大爺的人,也不否認蕭大爺與周府訂有協議,但非關本店的事,麥某無權過問。少莊主如需協助,必須與蕭大爺商量,而已必須透過周府授權,在下只受命於蕭大爺。粱少莊主,請將周府的人找來商量好嗎?」
「就是因為武威所的人都不見了.所以在下才來找你,老麥,我唯你是問!」無儔秀士不再聲色俱厲,換上了陰森冷厲的懾人嗓音:「你是這裡的大爺,你涉入太深了,現在,你仍然堅持己見?」
「不要逼我。」麥大順看出危機,不敢再強硬:「梁少壓主.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不要聽任何人訴苦。」無儔秀士進一步的緊逼道:「我晚上再來,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哼!」
不再多說,領了一群隨從拂袖而去。
晚上來,結果不問可知。
在城市裡,白天鬧事畢竟有所不便,晚上來,那表示要用江湖手段處理,那將是慘烈的殺戮,血腥的大災難。
這半年來,無儔秀士所掀起的血腥風暴,早已讓江湖朋友喪膽,天下各地的高手名宿睡不安枕。
按情理,周府的王室鷹犬,不會對神劍天絕的人,採取激烈的行動。
無儔秀士暗中受周府節制.竟然喧賓奪主,明裡向神劍天絕的人煎迫。
敏感的江湖人士,已可感覺出周府的權威面臨考驗,很可能主從雙方的權力有了改變,已有失控的情勢發生了。
如果主從雙方,獲得第三方的強力支持,權力結構有所改變,是必然的現象。
武威所的人並沒有完全失蹤,另有潛伏在暗處的人活動。
這些人得到無儔秀士向河南老店示威的消息,同感驚訝甚至震驚,弄不清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無儔秀士一群人,落腳在索城老店。
所派的三十人,是跟蹤假書生的眼線,失蹤了兩個,唯一留在店中的一個說不出同伴的遭遇,連店門也不敢邁出一步、完全失去活動的能力,難怪無儔秀士光火。
返店後不久,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為首的人,赫然是佩了墨劍,邪道凶名昭著的殺星墨劍追魂於不邪,周府客卿妙筆生花的親信死黨,名義上是正式的王府把式。
「少莊主,你不能這樣做。」邪道殺星墨劍追魂,顯得憂心沖忡:「這會破壞神劍天絕與咱們的協議,將會妨礙咱們積極進行的騰龍大計……」
「什麼騰龍大計?」無儔秀士立即追問,思路的反應十分敏銳。
「這……你就別管啦!」墨劍追魂發覺無意中失言、拒絕解釋:「反正也與外人無關,惹火了神劍天絕,黑道群雄大會開封,必定燒起焚天烈火,咱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捨我其誰?咱們必定傾全力也窮於應付,什麼事也辦不成了。」
「死一百個人,那些黑道雜碎不會害怕;殺一萬個人,敢再撒野的人能剩幾個?」無儔秀士冷酷的話,連墨劍追魂這位名殺墾,也感到脊樑發冷:「於前輩,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小小的萊陽城,能容得下多少外來的人作怪卜這裡是神劍天絕的地盤,他的人絕對可以控制一切動靜。我的人失蹤,你們的人也丟了四個,分明是你我的人所追查的事,牽涉到神劍天絕,所以情急滅口。我敢武斷地說,神劍天絕與你們訂協議,誠意不會多於兩分,黑道的勢力退出開封,僅保證開封的安全是不夠的。
我替你們向他增加壓力,要求他們接受合作和節制,這才能……」
「那是不可能的,少莊主。」墨劍追魂焦灼地說:「就江湖論江湖,以他的實力來說,他已做了最大的讓步。換了我,老實說,辦不到,我不可能放棄開封的龐大財源,不可能不干預王府的為所欲為行事……」
「世間沒有不可能的事,於前輩。」無儔秀士豪氣飛揚,語氣斬釘截鐵:「你們怕他扯後腿,我不怕,我一定可以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徹底除去這個大河兩岸黑道司令人,免除你們後顧之憂。於前輩,我要的是你們的支持,而不是怯懦的阻擾。」
「少莊主……」
「你可以用快報向陳前輩稟告,請他不要放棄這大好機會。」無儔秀上毫不讓步:「不管你們的騰龍行動目的何在,除去內患絕對是必須的正確作法。同時請轉告他,信息我已經收到,按期行事……」
「但這裡的事……」
「期限還有百日,我可以把這裡的事完滿辦妥。」無儔秀士信心十足拍拍胸腔保證:
「我有十成把握,把神劍天絕引出來.
一勞永逸除掉他這個黑道巨霸,造福江湖為世除百,相信我、於前輩。」
墨劍追魂怎能相信他的保證?
就算他老爹雷電神劍親自出馬,也不見得可操勝算,兩人的劍術雖然不曾較量過,但在名氣上已可看出端倪:雙方很可能勢均力敵。
面對這位大言誇誇的無儔秀士,這位老殺星不由心中暗罵不知死活。
「少莊主,如果咱們能對忖得了神劍天絕,早就把他送入陰曹地府了,何用與他協議互不侵犯?」墨劍追魂不安地說:「你這一來……」
「於前輩,我絕對有將他送入陰曹地府的把握。」無儔秀士看出對方的心意;話說得更具霸氣:「只要他敢出面,他決難活著離開。」
「憑你?」墨劍追魂極為反感,冒火了。
「你不信?」
「也許你真的了不起……」
「不是也許,而是萬分肯定。」
墨劍追魂在武威所的地位並不高,還真不敢開罪這位霸氣十足的年輕人。
「少莊主,可否將行動延後三兩天?」墨劍追魂無可奈何用懇求的口吻說:「我這就趕往開封稟報……」
「不行,機不可失,良機稍縱即逝,延遲不得。」無儔秀士斷然拒絕:「不管你們的打算如何,我可有行動的自由。而且,我不要你們出面,萬斤重擔我一肩挑,我只要你們明暗中支持。」
「這……」
「時間寶貴,前輩可以動身加快回開封稟報了。好走、不送了!」無儔秀士傲然逐客,表現得相當無禮。
墨劍追魂大為不悅,憤然偕同伴告辭。
送走了墨劍追魂,應該準備夜間活動了。
「少莊主,是不是逼得太緊了些?」千手天君也有點不安:「我也認為操之過急……」
「羅叔,要知道時不我留,好不容易有人造成這種有利情勢,如不及時把握,爾後機會難再了。」
無儔秀士眼中,殺機怒湧:「羅叔是知道的、家父對神劍天絕這個人,多年來深惡痛絕。小侄出道,就已將這個人看成必須剷除的首要目標。咱們接妥妙筆生花的合作條件,目的就是等候與製造消滅這個人的機會。而且,我要派人取代他的地位。為日後雄霸天下的大業鋪路,有進無退,羅叔、你反對。」
「我不會反對。」千手天君當然不會反對,他就是唆使少應主向江湖霸業邁進的人:
「只是,我仍然覺得佈置太匆忙,利用突發事故畢竟根基不穩,難免有操之過急之虞。再說,我擔心姜姑娘她們,並無與大批黑道高手周旋而穩操勝算的把握……」
「請放心,必勝無疑。」無儔秀士信心十足豪氣飛揚「我這一逼,神劍天絕非站出來不可,他已經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惡運,無可改變。現在,咱們好好策劃造成有利時勢.呵呵……」
一陣大笑,似乎他已經將勝利抓在手上了。
麥大順當然知道九華山莊的四個人為何失蹤的底細。
但卻沒聽到武威所的那四個人失蹤的絲毫線索,還以為是無儔秀士假造借口遂行陰謀呢!
火迫燃眉,黑道人士慌了手腳。
風雨將臨,信使將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向四方。
無儔秀士一群人,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
索城老店,也因此而成為監視偵查的人集中地。
也由此一來,與事故有關的人,皆被索城老店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的人。
丘星河也是被忽略的人,無儔秀士並不急於找他,也許是認為他已經遠走高飛了,追殺的事以後再說,事有緩急.圖謀神劍天絕的事最重要。
風暴的中心在城外,在城東城西的兩家客店。
丘星河並不急於趕路,人暮時分城門關閉前的片刻,才策馬進入西門,住進了中原客店。
城內的客店很清靜,住宿的旅客品流要高些。
他一點也不知道城外發生的事情,也不曾與任何江湖人士接觸。
有人卻知道他是江湖人,因為他帶了劍。
從食廳返回客房,剛穿越右鄰的迴廊,廊燈光線膝隴,對面廊下有人啟門外出。
「咦?」他心中暗叫,「怎麼這樣巧?」
出房的人,竟然是三岔路口小店前,向他問路的小侍女,匆匆照面,已來不及迴避了。
「咦?是你,你還沒遠走。」小侍女也驚呼,雙方都感到意外。
「你是一個好女孩。」他和氣地打招呼,想起小侍女與無儔秀士爭執而受委屈的情景,因此對小侍女甚有好感:「住在對門居,真巧啊!」
小侍女惶然奔過院子,跳過廊欄,活潑矯捷的形象十分鮮明.她本來就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不宜在腰間佩殺人的短匕首。
「你必須馬上結帳離店。」小侍女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家小姐如果知道你住在這裡,很可能……可能會……」
「會把我交給無儔秀士?」丘星河笑笑,他早就知道姜姑娘與九華山莊的人,發生了些什麼密切關連:「小女孩,為什麼。」
「你是真不知道呢?抑或是故意裝糊塗。」小侍女正經八百地推了他一把:「粱少莊主正在派人調查追殺你。那個什麼百毒無常,也認為你中毒而不死,氣得臉都青了,發誓要捉住你追出真像來,你居然不遠走高飛,你該快馬加鞭逃……」
「該逃出數百里外,逃過開封城避禍消災?」丘星河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逃不掉的,追的人會循跡覓蹤追到天盡頭,所以我反而走在後面,沒留下蹤跡他們怎麼追?我怕他們,總可以讓他們安心吧?小女孩,你不會告訴九華山莊的人吧?」
「你真是……」
「我又怎麼啦?我怕他們天下第三莊的聲威,不是我的錯。
我只是一個人孤勢單,無權無勢的江湖小人物,那敢去招惹這些聲威顯赫的豪強呀!小女孩,你好心,不要把我的行蹤透露『好心會有好報的。」
「我不能隱瞞。」小侍女顯得焦灼不安:「好在九華山莊的人忙得很,你這就結帳離開,我將設法拖延.盡量讓你有時間遠走高飛。』」
「城門已關,坐騎出不了城……」
「你真笨哦!那就不要坐騎跳城……」
「他沒有機會跳城逃走了。」暗影中傳出了姜姑娘的悅耳語音:「小芬,你好大的膽子,為了一個浪人,你就轉吃裡執外的壞念頭啊?」
「小姐,小芬只是對梁少莊主的行為……」
「你是愈來愈不聽話了,總有一天,你會背叛我的。」隨著語聲,人影橡突然幻現的幽靈,出現在丘星河的左側八尺左右,幽香中人欲醉。
語氣並不凌厲,似乎略帶感慨,可知這位姜秋華姑娘.並非嚴厲冷酷的主人。
「小芬不敢。」小侍女並不感到主人幻現是意外,退了兩步垂首恭順地說。
丘星河也不感意外,神情毫無驚恐流露,他已經對這位神秘的年輕姑娘,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而且產生相當程度的好感。
一方面固然是姜秋華的脫俗芳姿,確有讓年輕男士驚為天人,一見難忘的美麗高貴形象,讓他心中雖暗懷戒心,卻又無法產生敵意,畢竟加害他的人,是百毒無常而不是姜秋華。
另一方面,是小芬小侍女對他的同情與關切,使他對姜秋華幾位姑娘都產生好感,愛屋及烏,人之常情.所以在下意識中,都沒將幾位姑娘看成仇敵。
當一個人沒把對方看成仇敵,就很少計較對方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不要怪你的侍女,姜姑娘。」他替小芬解圍:「事實上她曾經表示過不能隱瞞。九華山莊的人毫無理性地向我下毒手,姑娘主婢都是目擊者,我相信姑娘必定有是非之心,不會幫助梁少莊主繼續迫害一個無辜者。」
「粱少莊主是我的好朋友……哦!你怎知道我姓姜?」姜秋華突然抓住他的語病。
「三岔口小店的店伙說的。」他機警地加以掩飾:「我留在後面調養打聽出……」
「你留在後面,暗中跟下來,候機報復的意圖顯而易見,我和梁少莊主是朋友,有義務替朋友分優,很抱歉,我必須將你交給梁少莊主。」
「姜姑娘……」
「我知道你受了無妄之災,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除非……」
「除非什麼?」
「把兩件重要的事告訴我,我保證替你在梁少莊主面前緩頰,是否救得了你,這得看你的造化了。」
「那兩件事?」
「其一,你用的解藥出於何人所制;其二,從閃電手兩人手中,救了你的楊姓書生三個人,他們目下往何處去了,到底是何來路?」
「告訴了你,你仍然要把我交給梁少莊主?」
「很抱歉,我必須這樣做。」
「沒有安全保證?」
「沒有任何保證。」
說得夠明白了,生死大權明白地操在無儔秀士手中。
那位志在雄霸天下,志在將武林第三莊聲望,提升至武林第一莊的少莊主,近期內屠殺了不少高手名宿,所作所為比任何凶果更殘毒,怎會輕易讓他一個小人物活命?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無儔秀士將毫不遲疑要他死第二次.決無僥倖可言。
「我也抱歉,我不能讓你把我交給他。」他不再示弱.口氣轉硬:「我不管你與梁少莊主是什麼朋友,卻知道交朋友以道義
為先,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才是益友。朋友為非作歹而不加以規勸,反而助紂為虐,這不叫朋友,叫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姑娘冰雪聰明,風華絕代,蘭心惠質,不是多行不義的人,何苦濟惡?」
「你的話很動聽,這些大道理,古聖先賢仁義君子,先後說了幾千年,迄今或今後皆樂此不疲,可惜願聽的人並不多。」姜秋華毫不激動或生氣,悅耳的嗓音不帶絲毫凶戾徵兆,甚且笑意十分動人:「我也不願聽這些大道理,所以……」
丘星河身形一閃,虛影一晃,幻現時人已到了另一面院角。
身法捷通電閃。
姜秋華卻出現在他先前所站立處,伸出抓人的纖手仍未收回;臉上有驚訝的神情流露,似乎剛才驟然近身一抓落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你要迫不及待下手。」遠在兩支外院角的丘星河接口:「姜姑娘,不要助紂為虐……」
人影再次撲到,香風襲人。
他在電光石火似的乍合瞬間,從柔韌凝滑的纖手前向下隱沒,像是傳說中的土遁,匪夷所思。
「哎呀……」
這瞬間,傳出姜秋華驚駭的叫聲。
身軀凌空而起,裙袖飛揚。
「咦?」小詩女小芬驚叫,疾射而出:「小姐……」
小手一伸一托,托住了飛擲而落的姜秋華。
「捉住他……」姜秋華不等消去落勢急叫:「不要管我……」
小芬怎能立即將主人丟下?
向下一挫消失落勢,將人放下。
「人已經不見了。」小芬有點驚恐:「小姐,這人可怕、扮豬吃老虎,恐怕他真的跟在後面意圖報復,今後我們得旦夕提防。
假如他向梁少莊主……」
「他只是身法快,善用巧而已。」姜秋華不服輸:「追,堵在房裡捉他,他走不了!」
「小姐……」
姜秋華莫名其妙地被摔飛,怎肯甘休?飛躍而起,衝向丘星河的客房。
房門是大開的,裡面黑沉沉。
要向這種黑暗的客房硬闖,真需要有超人的武功和膽氣。
姜秋華藝高人膽大,就敢無所畏懼地硬闖。
剛一腳踏人房門,勁風壓體,黑黝黝的巨型物體迎面壓到,勢如雷霆。
纖掌疾吐,爆響震耳,碎木橫飛,勁氣四散。
是房內的八仙桌,在纖掌的拍擊下崩碎了。
後續的物體壓到,是一張長凳。
「叭噗……」凳也在纖掌前崩裂,但姜秋華也馬步一虛,退了兩步。
「下一次是夜壺,小心了!」房內傳出丘星河怪怪的叫聲。
即使是高尚的上房,本身也沒有像樣的浴廁衛生設備,通常使用馬桶夜壺一類用具,用來當武器還真管用,這就是所謂潑賴的打法。
姜秋華吃了一驚,跳到院子。
假使第一次阻擊的物體,不是八仙桌而是夜壺、結果如何?
她這一身華麗衣裙髒了不要緊.渾身木樨香沾滿汁水,那還了得?
「你給我出來!」她羞怒地尖叫。
「你何不進來?免得我費神叫店家找粉頭……」房內傳出丘星河得意難聽的粗俗語音。
「你該死!」她厲叫,纖手疾抬。
房門口出現一星綠光,突然爆炸綠火飛濺。
一條長凳飛出,帶起一陣強烈的勁風,將綠火向外引,像被狂風所刮。
她仍不死心,雙手一分,口中唸唸有詞,發出令人難以聽懂的咒語聲。
陰風乍起,異嘯驟發。
淡淡的幻影,隨飄散的綠火射出,即使是白天也無法看清,眨眼間便到了姜秋華的身側。
「哎呀……」咒語中斷,驚叫聲繼起。
砰然一聲大震,姜秋華軟綿綿而又柔韌的嬌軀,飛出兩丈外,撞在自己的房門上,門倒了,人也跌入房中,房內燈火搖搖。
陰風一洩而散,異嘯消逝。
丘星河卻出現在自己的房門外,含怒冷哼一聲。
侍女小芬驚呆了,似乎無法接受小姐被一而再摔飛的事實,一個擅長貼身攻擊的超等高手,怎麼可能反而被對方近身摔飛的?
「不要惱羞成怒,姜姑娘。」丘星河用低人氣勢的語音綿綿傳出:「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遷怒於你、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也別再干預我與九華山莊的恩怨是非。你一個風華絕代的閨女,在客店中向一個單身浪人挑釁,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要放聰明些見好即收。」
姜秋華重新出現在房門口,美麗的面龐因羞怒而扭曲,臉色蒼白,明眸中放射出怨毒的火花。
「我要你永……永遠後……侮……」她的嗓音也不再悅耳,陰厲怨毒令人聞之毛骨悚然:「我決不容許你向九華山莊尋仇報復。我要作神形俱滅……」
「你已經要得太多了。」丘星河打斷她的話:「憑你的道行和武功造詣;想要那麼多談何容易?你想扮無儔秀士的保護神,並不怎麼勝任,你不可能永遠跟在他身邊照料他,把他當成奶娃娃呵護備至,除非……別再驚動旅客了,姑娘們,晚安。」
兩位小詩女卻是躍然欲動,等候女主人發令攻擊。
砰一聲響,他人房重重地閉上房門。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侍女小芬哺哺自語,己出鞘的光華四射短匕首入鞘。
「一個充滿危險的候機復仇者!」另一位叫小芳的小侍女說,向房門退走。
「我決不放過他」』退回房的姜秋華憤怒尖叫。
「小姐.他也不會放過我們。」抬起斷了閂的房門,虛靠在門框上的小芬不安地說:
「如果我所料差,我們不會有多少凶險,但梁少莊上……」
「你的話有何用意?」姜秋華在外間的八仙桌旁坐下:「你說!」
「他不跟蹤粱少應主而跟蹤我們,顯然對小姐有好感,等候機會接近小姐,表達他的愛慕……」
「你胡說什麼?」姜秋華冷叱。
「如果我料錯了,今晚恐怕不會如此平安收場……」
「你少廢話!」姜秋華聽不進逆耳忠言:「是我一時大意,估錯了一個默默無聞的浪人,被他用快速身法與技巧手段所愚弄,來不及用神功絕學要他的命,上了他的大當,下次……哼!」
「小姐……」
「閉嘴!」姜秋華沉下臉:「明天,他……哼!早些歇息,晚上還有緊要的事呢!」
丘星河也想早些歇息,暫且把煩惱的事拋開。
追蹤九華山莊的人並不難.無儔秀士的行動幾近招搖、神氣地打起九華山莊少莊主的旗號在各地往來,惟恐江湖朋友不知道他是老幾,因此,不需緊躡在後面緊迫盯梢。
他也無意跟蹤姜秋華,落在同一家客店只是巧合而已,事先他一點也不知道九華山莊的人,與姜秋華半途分開走各找客店投宿。
當然,他對絕代風華的姜秋華甚有好感,但他已經略低地猜出姜秋華的身份,要他像君子好逑一樣追逐裙下、心理上的障礙有點難以超越。
好感是一回事,愛慕追逐又是另一回事。
小侍女小芬自以為瞭解他,只料對了一半。
冤有頭債有主,他與無儔秀士的仇恨,與姜秋華無關,無意與姜秋華結怨,沒料到偏偏事與願違,鬼使神差住在同一家客店.
姜秋華找上門來。
他不能下殺手,所以感到煩惱,暫且放開姜秋華的事、也就忽略了三女所住客房的動靜了。
他像個呆瓜,在房中呆呆的等,等對方打上門來。
依他的估計,無儔秀士一接到他在此投宿的消息,必定十萬火急地趕來,迫不及待地要他的老命。
二更盡三更初,依然毫無動靜。
他一點也不知道三女房中的動靜,更不知道三女已經不在房中了。
總算有了動靜,後房的瓦面,傳來輕微的踏瓦掠走聲、有人來了。
他不想待在房中,讓人用毒物或暗器住房裡灌,從後窗鑽出,悠然貼簷角悄悄上升。
不是來找他的人,而是兩個黑影,在對面的瓦頂耳語,小作逗留,隨即向東飛越屋脊走了。
他心中一動,悄然追蹤——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