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 / 雲中岳
天門峽由二龍發起的群雄奪寶大會,更無法相較,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因此,往來許、喬兩家看風色的局外人,與及關心兩家的朋友,經常在這條小徑上往來不絕步行乘馬不一而足,偶或也出現許、喬兩家的人。
秋嵐不和身後不遠處是小徑,而對伊河開始行功驅毒。矮林之後不足十丈,便是至龍門鎮的小徑。
解藥服下了,但左手的麻木感並未消失,摸觸物件,但聽到沙沙輕響,觸覺卻已經消失,似乎手已經不屬於他的了。
還好,先天真氣聚凝尚無阻礙,但卻無法運至左手。這條手臂共有三條經脈,即手內側的手太陰肺經,下方的手少陰心經,和外側的手太陽小腸經。三條經脈上半部重要,阻塞了便影響內腑的生機,拖上半個時辰便會殘廢,所以他不敢制住。
毒王已給了他三包解毒藥,當然不會傻得再用普通毒藥來對討他,因此,他吞下的解毒藥,事實效力微乎其微,想得到要糟。
他想將奇毒以真氣催動,令渾身發高熱,使毒質從汗中排出體外。這種以真氣排毒出體之術如無明師指點助練,即使具有一甲子火候的練氣高手,也不易練成,但他卻練成了。
可是他失望了。真氣無法進入手臂,止於天府、極泉、曲垣三穴附近,無法下行。
他渾身大汗如雨,就是左手汗影不見。
他知道奇毒利害,而自己的修為仍嫌不夠,心中暗暗焦急。但總算不錯,奇毒被阻住無法上行,當然不可能侵入心室佈於全身,不容易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能拖多久,望著慢慢變青的左手,忖道:「也許,我這條臂膀得卸下來才行了。」
他並不灰心,仍然默默地行功,為保全左手而努力,並不因此而失望灰心。
遠遠地,腳步聲入耳。
他心中一震,心說:「菩薩保佑,保全他們不來打擾我行功.如果不,不是他們死便是我殘廢。」
正在緊要關頭,如果有人打擾,他為了保全自己,勢必拚命,讓奇毒入侵,他也將行全力一擊,生死關頭,他不會愚蠢得任人宰割,他還沒有佛祖割肉喂獅的修養。
人聲漸近,他消晰地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怪事!按行程,那小狗早就應該到達洛陽了,為何幾天來不見他的蹤跡?再說,他帶了五煞四金剛,這幾個傢伙長相比咱們青泉八丑瀟灑不了多少,十分岔眼,決艱述過江湖朋友的眼下,為何竟沒有人看見過他們?」
說起青泉八怪,秋嵐恍然大悟,忙道:「原來是青雲客的手下獨跟左龍,難怪口音廝熟。」
接著,有排枝踏草急速掠走的聲音傳到。
「朋友,借光,老朽有事請教。」是毒王的聲音。
「請教什麼?說!」是另一個人粗厲的聲音,猜想可能是獨眼左龍的同伴。
「咦!東海神尼也來了。」獨跟左龍訝然輕叫。
秋嵐心中一動,暗說:「東海神尼也來了?她也來淌這一窩子揮水,但不知琬君姑娘來了沒呢?」
想起琬君,他腦海中泛起老關廟舟中養傷的前情往事,眼前似乎出現了溫柔似水衣不解帶侍奉湯藥的兩位姑娘的身影,令他心潮波動不已。
「諸位曾見到一個穿直裰結青色包頭的人麼。」毒王問。
「人?在下見過的人多著哩,不知你要找的人是誰?」獨眼左龍的聲音,暴戾之氣減掉了不少。
「飛龍秋雷。」
「什麼?飛龍秋雷?他在哪兒?」獨眼左龍驚問。
「住這一帶逃來了。」
「逃來的?見鬼,你這糟老兒能叫他逃?」
「諸位既然不曾看見,老朽得趕快找。」
飛掠之聲又起,毒王一行四人向東面的許莊走了。
良久,獨眼左龍的聲音又響起:「兄弟們,你們說,老傢伙的話是真是假?」
「見鬼!」有人叫。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咱們無事,何不跟著走一趟?那兩個妞兒好美,前往看看也可消痰化氣。」是另一個人的口音,八丑至少來了三個人。
「走,看看去。」獨眼左龍叫。
腳步聲消失在東面,秋嵐放了心。
真氣無法運行至左手,奇毒也難越雷池一步。
「但願他們不來。怪,八醜的口氣,似乎對弟弟飽含敵意,為什麼?」他心中不住地想。
不知經過多久,腳步聲又響。
毒王始終堅信中毒的人是秋雷,他之所以要追,因不是為了東海神尼師徒說那人是山施主,他只想找到飛龍秋雷刺出心肝祭師兄。
東海神尼也猜想毒王不懷好意,自然不肯離開。
老太婆往另一方向追,不知追到何處去了。
前面出現了聳立在山旁水隈的一座大莊院,許莊到了。
這是一座背山面水的土寨,四周建了高約兩丈的土寨牆,莊內草木蔥翠,共有四五十戶人家,房屋大多是古老樸實的四合院平房,結構堅實,高樓甚少,點綴著一些亭台花樹,也都是古色古香毫不奢華的建築。
進寨門第一家大宅院,便是名滿天下的洛陽許家冷劍許中州的府第,五進院,東西廂,最後一進後面有一座小花園。由外表估計,這棟大宅容納三兩百人,決不會有狹隘之感。
後山,是一座起伏不大的山岡,松柏長青,草木蔥翠,站在山巔向下看,不但許莊一一在目盡現眼底,甚至連河對岸的村莊峰巒亦一覽無遺。
小徑橫過莊南寨門口,東至偃師縣,西抵龍門鎮。
距許莊還有里餘,小徑進入一座桃林。
琬君姑娘心中焦急,她聽毒王說中毒的人可活一刻,時光飛逝,已經快兩刻了,中毒的人豈不是早死了?
她心中急躁,不由出聲咒罵道:「那老匹夫用心可誅,如果山壯士有三長兩短,他必須用命來償還。」
她前面不足兩丈是慧姑娘,扭頭冷哼一聲說:「用不著你多嘴,事不關已不勞心,你不曾嘗過家破人亡的慘痛滋味,自然會說風涼話。哼!如果那人真是飛龍秋雷,我可不饒你。」
家破人亡四字,觸動了琬君姑娘心中的隱痛,粉臉變色,腳下加快,超越了東海神尼,尖叱道:「賤人,你家破人亡,便可以任意下毒殺人麼?便可以指鹿為馬,任性胡為麼?豈有此理。」
已經進入桃林十來丈,已可看清許莊的莊門了。琬君的尖叱聲刺耳,四個人全停下了。
毒王用衣袖拭掉汗水,扭頭向琬君不悅地說:「小丫頭,在未找到人之前,老夫不願和你計較。」
東海神尼也心中焦急,接口道:「周施主,不必和小輩們計較;施主的意思,是要到許莊找人麼?前面就是許大俠的許莊。」
「神尼如不願浪費時刻搜尋,何不自便?」毒王不悅地說。
東海神尼不以為意,說:「周施主所用的毒藥,是否可令中毒的人支持得到現在?」
「很難,但飛龍秋雷有過人的藝業,修為驚人,可能用精純的內功將毒迫住,也許可支持到現在。」
「你錯了,那人是山壯士而非秋雷。」琉君大叫。
「住口!不許你插嘴。」慧姑娘嬌叱。
「哼!你配教訓本姑娘麼?」琬君怒叫。
「教訓你並無不可。」慧站娘杏眼圓睜地說。
「哼!你是什麼東西?」琬君輕蔑地頂了回去。
慧姑娘怒不可遏,拔劍怒叱道:「要不服氣,何不拔劍?本姑娘要好好教訓你。」
琬君在離開大廳追人時,順手摘下牆上的劍帶走,還來不及將劍佩上,便和東海神尼追下來了。她冷笑一聲,拔出長劍將鞘丟了,傲然地迎上說:「本姑娘不會令你失望,你來吧。」
毒王和東海神尼都來不及阻止,慧姑娘一聲嬌叱,急衝而下,下垂的劍尖突然上揚,輕雷乍起,電芒飛騰。
「沉雷劍法!」東海神尼見多識廣,訝然驚叫。
一陣消越的劍鳴聲震耳,兩道飛鴻著的劍虹急劇地糾纏片刻,進退如電,快速絕倫。沉雷劍法的輕雷聲,震得觀戰的人心血浮動,汗毛堅立。
「著」歐陽慧的冷叱聲倏揚。
人影乍分,琬君飛退八尺,左外肩有血跡出現。
歐陽慧似乎大出意外,不滿意這一劍的效果,原以為這一劍定可在對方的右胸劃一道創口的卻只能傷了些少外肩,她不甘心,一聲嬌叱,再次撲進。
琬君瞥了創口一眼,鳳目中泛起無窮殺機,銀牙一咬,迎著撲來的劍影,吐出一朵劍花,身形暴進。
「錚錚錚!」輕雷聲和擊劍聲震耳欲聾,人影一觸,劍影連閃,只剎那間又突然分開,各向左飄出八尺外。
人影倏止,兩人幾乎同時定下了身形。歐陽慧粉面泛青,大汗如雨,劍尖下垂,冷冷地盯視著琬君,右腳尖徐徐挪進,似乎身上每一顆細胞都凝結了。她的右肘出現了血跡,這是對方極不可能攻到的部位,但竟然受傷了。
琬君也大汗淋漓,臉色泛灰,劍尖賂向外斜伸,神色冷凝冷靜,出奇地冷冽。她的右腿外側也有血跡沁出。
兩人郁受了微傷,棋逢敵手。
雙方都心中懍然,但也都心中不服。
歐陽慧雙腳徐移,向前滑進。
琉君身輕似鴻毛,腳下無聲無息,向前飄進。
東海神尼撤下拂塵,掠近叫:「先別計較,救人再說。」
毒王卻不肯,搶上叫:「讓她們兩個劍術大家分勝負。老菩薩,你也別閒著,接我一鋤。」叫聲中,藥鋤兜頭便砸。
兩種兵刃一長一短,一軟一硬。藥鋤動處恍如電耀霆擊,拂塵起處如狂風暴雨。剎時風吼雷鳴,人影急劇地閃動,進退如風,八方狂旋。
兩人的內力修為皆臻化境,以真力運刃果然不同凡響,罡風遠蕩五丈外,暗勁潛流令丈內風雨難近。
兩位姑娘的內力修為有限,她們完全以出神入化的神奇劍術決戰,看去比兩位老前輩更為凶險,更為迅疾。
青泉八丑到了,只有四個人。這四人是獨眼左龍,少右眼的獨眼虎余季、少左腿的孤獅溫京、缺右腿的單豹楊全。
四個人不但是殘廢,而且相貌一個比一個兇猛獰惡。四人都佩了厚背單刀,少腿的兩人多了一根渾鐵雙頭拐,長相十分唬人。
四個人在外圍觀戰,不時低聲議論。看神色,他們對這兩對高手的藝業深懷戒心,凶焰消掉了不少,不敢高聲說話。
「錚錚!」兩位姑娘又換了兩劍,如同電光一閃,立即分開,幾乎肉眼難辨她們是怎樣進擊怎樣分開的。
「沉雷劍法,如此而已,」琬君冷冷地說,徐徐移近。
歐陽慧神色肅穆,木無表情地說:「你不必得意太早,準備接我的沉雷奪魄三招。第一招,叫做『沉雷驚蟄』。看你能否在絕招下逃生,準備了。」
琬君的表情更為凝重,說:「我也要用三招絕學求勝了,你也小心了。」
歐陽慧緊吸住對方的眼神,仍然木無表情地說:「你的三招叫做攝魂三招,第一招大概是『飛瀑怒潮』,有點像亂披風劍法,出劍無定軌,相當詭異。但你的內力修為太差,最多只能發揮三成威力,我自信可以克制你,你會立刻可見。」
琬君吃了一驚,訝然問:「咦!你為何知道?」
歐陽慧仍然木無表情,說:「天下間敢於和沉雷劍法論短的劍法,唯有早年四大凶人的玉狡猊白雲的無定劍法而己。剛才你化解硬接了我三招十一劍,我已看出你用的是無定劍法了。
你肯是玉狡猊的門人,可能未獲真傳,不然便不會在第一招失手。當然,開始你並未用無定劍法,看出危機方用絕學自救,因而幾乎失手送命。」
由慧的話,把旁觀的四丑嚇了一大跳,無定劍法重現江湖,四大凶人中已有三個出來了,玉狡猊的門人已出,他本人豈甘寂寞?看來,江湖又得大亂了。
「咱們趕快回城中,稟報主人一聲,以便早作準備。」獨眼左龍向同伴說。
「不急不在一時,先看看這兩種劍法有何驚世妙著。」孤獅戀戀不捨地說,他不願放過觀摩的機會。
「錚!」暴響震耳。「嗤嘎!」錯劍的嘯聲令人聞之頭皮發炸。
四隻看到兩女錯步緩緩迫近,相距八尺外,人影突變,劍虹飛騰,誰也沒看清她兩人是如何出劍的,乍合乍分,如此而已。
「天!利害。」獨眼左龍低聲驚叫。
劍吟聲仍在耳畔震鳴,令人頭皮發炸的刺耳嘯聲似乎仍在耳際縈迴不去。
「兩敗懼傷。」孤獅惋惜地輕叫。
琬君飄出丈外,落地之後再踉蹌後退三四步,方將身形止住,臉色泛青,持劍的手不住抖動,她的左胸上方襟領出現一條裂縫,肌膚末傷,右胯骨外側有血沁出。
歐陽慧也站不住腳,直退出丈五六,右肩、右膀、右脅,三處劍傷有兩處沁血。
兩敗俱傷,但傷勢甚微,算不了一回事。
「再拼一招,看誰高明。」琬君嬌叫,強提真力往前欺近。
東海神尼和毒王,已經拼了二十餘招,棋逢敵手,兩人愈鬥愈兇猛,看看要打出真火,要拚命了。
歐陽慧深深吸入一口氣,迎上說:「你用的是『河漢星沉』,不是『飛瀑怒潮』,已獲劍道神髓,本姑娘剛才小看你了。」
「哼!你剛才那招也不是『沉雷驚蟄』,而是『飛電沉雷』」琬君也指出對方的招名。
兩人看看接近至八尺內,行將進擊。
驀地,育影如飛而至,老太婆來勢如電,老遠便叫:「大家住手,人找到了麼?」
許莊方向,也湧出六名男女,來勢如飛。到了桃林中的官道鬥場。一名臉團團滿臉和氣的俊逸中年人大袖飄飄,一閃即至,低喝道:「不要打了,有話好說。」
喝的聲音雖低,但震耳欲聾,直薄耳膜。令人耳中轟然作響。
毒王首酋先躍出圈子。琬君也剎住了快衝的腳步。
中年人往中間一站,後面的人也到了。
後到的五人中,有笑彌勒、慕容水叔、喬姑娘天香、穿繡鳳衣衫的許淑真姑娘,最後是小傢伙喬小誠,都是熟面孔。
「咦!是雲大娘。」中年人向老太婆訝然叫。
所有的人,全驚疑地注視著持著小木棍的老太婆。
慕容永叔搖搖頭,苦笑道:「咱們都是蠢材,有眼無珠,與雲大娘做了二十年鄰居,竟不知雲大娘是身懷絕學的高人。」
他們眼見雲大娘的飛掠身法,更看到雲大娘泰然衝入毒王和東海神尼的中間,在高手名宿的眼中,只消瞥上一眼就夠明白了。
中年人舉步上前,長揖行禮道:「雲大娘,恕小可二十年不知之罪。」
雲大娘避在一旁,苦笑道:「少莊主言重了,老身也是不得已,尚請海涵。」
毒王臉色大變,吃驚地問:「老婆婆,剛才小老兒真是多有得罪,在貴宅放肆,尚請見諒。婆婆走的是另一條路,找到飛龍秋雷了麼?」
「老身不曾追到,只發現龍形劍一群高手,正由小徑往這兒追。你說,那人所中的毒可以延至多久?」
銀鳳一驚,急聲道:「飛龍秋雷來了?真的!」
琬君急急撲問喬姑娘,大叫道:「天香妹,不是飛龍秋雷,這老賊卑鄙已極,看錯了人,將山壯士誤認為秋雷,在家母的院門上下毒,計算了山壯士……」
喬天香大驚,尖叫道:「琉君姐,你說什麼?他……他……怎樣了?」
「他中了老賊的詭計,中毒後逃走,已經許久了,天哪!恐怕……恐怕……「喬天香急昏了頭,一聲尖叫,撥劍向毒王衝去。
毒王冷哼一聲,大聲說:「老夫只能告訴你們,那是飛龍秋雷,一個卑鄙無恥殘忍惡毒的江湖敗類,這時他該已毒發身死多時了。」
許少莊主伸手虛攔喬姑娘,低喝道:「天香,不可衝動,先問清再說。」
喬天香不敢不站住,慌亂地叫:「如果老賊誤殺了山壯士,他必須用十條命來償還。」
雲大娘臉色大變,厲聲向毒王問:「你貴姓?」
「老朽毒王周起潛。」毒王大聲答。
「飛龍秋雷是誰的門人子弟?」
「誰不知他是終南狂客的門人?」
「剛才那位少年,乃是老身的子侄。」
「你……」
「老身姓樂正,名菡英。」雲大娘一字一吐地說。
樂正這個姓相當少,知名的人更不多,樂正菡英四字一出,所有的人全大吃一驚。
毒王抽口冷氣,驚叫道:「你……你是玉……玉狡猊的……夫人?」
「你沒看出那人用的是御氣神行術絕世輕功?」雲大娘聲色俱厲地問。
青雲四醜臉色大變,悄然後退。
許少莊主許欽,是銀鳳的父親,冷劍許中州的兒子。他伸手一拉銀鳳,父女倆整衣趨前下拜說:「白夫人,晚輩許欽,率小女……」
不等他說完,白夫人雙手虛抬,說:「不敢當少莊主大禮,請起。老身須和毒王評評理,請諸位在旁稍候。」
父女倆的身軀被一股神奇的暗勁浙抬起,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毒王額上冷汗如雨,說:「白夫人,老朽雙目末盲,決不會將人認錯,那人確是飛龍秋雷。在三峽夔府,他曾向老朽討解毒藥,老朽那時還不知道他的為人。所以給了他三瓶解藥。萬沒料到他和金四娘到洞庭,帶了手下一群惡賊,屠殺我師兄全家,舍侄女命不該絕,身中三枚棋子,復被長劍傷背,跌落水中,逃得性命,試想,老朽出會將人認錯?」
白夫人不敢武斷地認定秋嵐是乃夫的門人,正在為難,琉君卻急急地說:「奶奶,山壯士是用毒王的藥,向金四娘交換解蠱藥的,金四娘那時窮追不捨,兩人並非是同路人。」
東海神尼也按口道:「交換解藥,貧尼亦在場,還有恨地無環和滿天花雨。貧尼敢以生命保證.金四娘與山施主決非同路人。」
毒王也大聲的說道:「老朽也敢以生命保證,那人確是在夔府自稱飛龍秋雷的人,決無錯誤的。」
白夫人一咬牙,說:「喬姑娘與喬小哥、柳大俠、幕容大管家,都是認識山壯士的人,山壯士已逃到附近一帶,生見人,死見屍,找到真相自明。諸位,務請助老身一臂之力,先找到人再說。」
「晚輩義不容辭,這就走,從這兒向西搜。」許少莊主說。
青雲四丑已經遠出十丈外,向西飛奔。
眾人立即一字散開,每人相距十丈左右,翻山越野向西搜去,不放過可藏身的一草一木,進展甚饅。
距秋嵐隱身之地,約有三里左右,遠著哩!
四醜的腳程快極,全力狂奔。青雲客目前在龍門鎮落腳,守株待兔等候飛龍秋雷,每天派人到許莊守候,所以四丑要急急趕回龍門報訊。
四丑都是老江湖,秋雷大困君山的事他們怎能不知?那次發生的方舟慘案,只有金四娘的死訊末傳出江湖而已。
他們對毒王深信不疑,自以為是地斷定中毒逃走的人定是秋雷,不是什麼姓山的,毒王走了一輩子江湖,豈會看錯了人?四人興高采烈,要返回龍門報信。
他們卻未科到,飛龍秋雷在天津橋揚威的事,不但已傳遍了洛陽城,甚至已傳抵龍門和許莊了。
許少莊主剛接到消息,正要與笑彌勒等人趕往龍門喬家汁議哩!龍門的喬家也得到了消息,正派人飛騎趕向許莊,人馬仍在途中。
青雲客得到消息,立即親自出馬,高手齊出。但布在龍門的眼線說飛龍並末出現,他猜想飛龍必定先到許家,便率領著眾高手出了鎮,向許莊急趕。
獨角天魔長相奇特,他用青巾包了頭,走在眾人之後,一個人悄然後跟。
聞風進來的人,多著哩!
四丑奔出三里左右,劈面遇上了青雲客一群人,如此這般一一稟明,最後說:「飛龍秋雷既已中毒,能走多遠?毒王他們從許莊向西搜,咱們何不往東搜搜看?找到死屍,也得將屍帶走,將是主人成名的大好機會,豈可放過?」
青雲客大喜過望,喜悅地叫:」好啊!咱們快搜,搶先一步,找到了屍體,大事定矣!」
人尚未分派好,北面山野中,龍形劍率領二十餘名的高手,由赤煞二凶領先,漫山遍野地按來。
「快!』咱們搶先一步。」青雲客大叫,人群左右一分,搶先向東搜去。
飛龍秋雷這時剛過了潼關,項定到閡鄉投宿。並預定到了陝州之後,先頭人馬趕早兩天先到洛陽佈署一切。
秋嵐不知大禍將至,仍在矮林中靜靜地行功迫毒。
真氣無法攻向左手,奇毒也無法入侵。
「真糟!如不另行設法,不知該如何了局?」他焦急地想。
再往下拖.手可能要殘廢了!中毒大深,經脈非損不可,必須將毒驅出才行。
驀地。他腦中靈光一閃,心說:「我何不用寂滅護身,劃破小臂讓毒有出路,寂滅術不怕刀兵水火奇毒,想必可以將毒自行排出的,真氣既然無能為力,寂滅術也許可以讓毒汁自然排出體外,我何不一試?」
用不著試,他已別無抉擇,勢在必行。意動神動,用指甲劃開小臂,往背後的小樹一靠,漸漸萬籟俱寂,身軀如死,只留一點靈智與外界接觸,形如死人。
血從創口緩緩外流,血色淡青,有些少魚腥昧。血靜靜地徐徐外沁,但他毫不感到痛楚。
遠遠地,他聽到隱隱人聲。
人聲漸近,漸近。
「真糟!他們來了不少人哪!」他想。
他不願功虧一簣,乾脆置之不理。
他感到天府、極泉、曲垣三處穴道,有真氣緩緩流入了,下面的夾白、青靈、肩外俞三處穴道,正在徐徐抽動。
「有救了。」他下意識地想。
有撥動樹枝的聲音,獨眼左龍獰惡的身影出現,但他靈智如縷,雙目緊閉,已看不見來人是誰了。
「在這兒,是他!是他!」獨眼左龍大叫。
接著,他一把將秋嵐冰冷的身軀拖起,奔出十丈外的小徑,往地面一丟。
人群圍成一個四丈寬闊的圓圈,青雲客用靴尖不住將秋嵐挑過來翻過去,大聲說:「不錯,是他,死了,左手還在流毒血,屍體早已冷了。」
青雲客不是膿包,他該分辨出秋嵐兄弟的相貌,但秋嵐從前與他見面時,嘴上留了胡,與秋雷有七分相像,這時不留胡,便很難分辨了。而且秋嵐目下假死,閉著眼,臉色鐵青,自然無法分辨啦!
「死了,砍下腦袋算啦!」獨眼左龍說。
「不可!」嬌脆的聲音震耳,是青雲客的妻子荀英的聲音,接著又道:「損毀屍體,不是成名英雄所為,咱們與他並無不共戴天之仇,怎可輕舉妄動自損名望。」
青雲客也說:「不錯,咱們必須把屍體帶走,示眾江湖,誰會知道他是中毒而死的?」
他們只顧面對屍體議論,卻忽略了小徑北面山坡之上,相隔不足六本丈,居高臨下注視著的一群好漢。
「王某知道,還有不少人也知道哩!」是龍形劍的聲音。
眾人左右一分,青雲客向上拱手笑道:「王當家,別來無恙。諸位知道料亦無妨,反正你我彼此明白,都是為了這可惡的東西而來,他死了也就夠了。」
龍型劍回了禮,往下走,說:「林兄,兄弟有一不情之請,尚望俯允。」
「好說,好說,王當家但請吩咐,力所能及,決不敢辭。」
「兄弟想向林兄情商一下,借飛龍的腦袋一用,致送海天一叟,讓那老匹夫知所警惕。」
青雲客搖搖頭,斷然拒絕:「對不起,此事斷難應命,皆因……」
龍形劍用一聲長笑打斷他的話,搶著說:「林兄,在下也只好說聲對不起,千萬務請割愛。」
龍形劍的話已說得夠明白,不管青雲客肯是不肯,人要定了。說完,傲然向左右掃視。
他左右,二十餘名高手虎視耽耽。左,有赤煞二凶;右,有黑白雙無常。後面,龍虎八衛如同凶神惡煞。其他的人一個個如狼似虎,驃悍猙獰。
這時,陸續趕到的江湖朋友已到了不少人。九華羽士象頭陰狠的金錢大豹,徐徐擠近青雲客的人,目光只在秋嵐的懷中搜視,他在留意天蠍瑪瑙可能放置的地方。
陰曹客閃在一旁。鬼谷先生躲在樹影中。
雷音尊者來得最晚,他移至山坡上截住龍形劍的退路。
龍形劍沒留意巾掩了頭,袖掩住臉的獨角天魔,所以敢發狂言,認為青雲客不敢不買他的賬。後到的江湖群豪多至三十人,獨角天魔隱在人叢中,難怪他看不見。
青雲客呵呵笑,向側讓開,向秋嵐的身軀伸手虛引,裝腔作勢地說:「王當家既然堅持要,很好,很好,請便。」
「多謝厚賜,容後重謝。」龍形劍含笑答,舉左手一揮。
赤煞大凶拔劍出銷,惡狠狠地奔近,將劍高舉,向秋嵐的咽喉猛砍。
身側人影一閃,一隻大手急抓而至。
赤煞大凶一驚,暴聲怪叫,一劍斜揮。
「錚」一聲暴響,劍揮中伸來的大手,火星飛濺,手競末斷,雙方皆各被震退三步。來人是獨臂金剛張偉,他裝了鐵打的手。
「王當家,還是你親自下手好些。」青雲客含笑發話。
龍形劍已看出青雲客不懷好意。同時,八醜的獨臂金剛張偉,用鐵手硬接了大凶一劍,似乎功力相差不遠,令他心中一凜,但仍傲然地伸右手一揮,說:「砍一個死人腦袋也要王某動手?笑話。」
右面的黑無常倒拖著哭喪杖,一手挪動著腰中的粗鐵鏈,鐵鏈嘩啦啦怪響,弔客肩抽動,三角眼陰森森,齜牙裂嘴,一搖三擺,向地下的秋嵐走來。
赤煞大凶在例方一站,陰森森地說:「看誰再敢接太爺一劍,太爺不信他的腦袋也是鐵打的啊。」
龍門鎮方向,蹄聲如雷,喬家的人趕到了。
小徑已被兩方的人堵死,馬匹無法通行。蹄聲在西端頓止,來了十二匹坐騎。最先兩騎是一男一女,女的年紀約在四十左右,男的也在五十之間。男的臉如滿月,慈眉善目,笑臉常掛;女的年紀雖已在四十上下,但風韻猶存,五官姣好,一派大家風範。
兩人是天香姑娘的雙親,笑孟嘗喬文忠和柳秋濤。後面十騎的騎士,全是早年中州鏢局的高手名宿,和交情深厚的好友。他們聽說飛龍秋雷已取道許莊,夫妻倆立刻率領人馬趕來聲援。
江湖人闖蕩天下,傲嘯江湖,高手名宿之間。見過面套過交情,或者交過手的人,為數不少,三方一照面,便知道對方是誰了。
「停下瞧瞧,看他們在這兒有何事故?」笑孟嘗低叫。
十二匹馬向兩側排開,騎士們安坐馬上看個究竟。
黑無常神情獰惡,一步步走近了秋嵐。
秋嵐的左小臂仍在沁血,但血已非青色,逐漸變為猩紅的血珠了。臉上的青灰色亦漸漸退去,變得像是白紙,乍看去,像一個失血過多而死的人。
獨眼左龍手按刀把,也一步步迎上。
白無常一聲不吭,也夾著哭喪杖走出。
獨眼虎大踏步出列,向白無常迎去。
四個人在秋嵐的兩側停步,四個人的六個眼睛凶光四射,惡狠狠陰森森地死盯住對方。
哭喪杖伸出了。
兩把厚背刀徐徐出鞘。
赤煞大凶向雙方掃了兩眼,突然反手拔劍,發出一聲震天怪叫,突然疾衝而上。
「收!」雙無常同聲怪嚎,兩根哭喪杖兇猛地攻出了。
兩把厚背單刀不甘示弱,立還顏色放手槍攻。
風吼雷鳴,人影乍合;哭喪杖如同狂龍鬧海,厚背單刀以猛虎出籠。
地下的秋嵐遭了殃,被踏得滿地拖滾。
亦煞大凶身形急挫,一腿掃出,將秋嵐踢離兩丈外,急步跟上,手起劍落,向秋嵐的脖子猛砍。
「不行。」青雲客大吼。
「林兄務請大量割愛……」
「我說不行,豈有此理。」
龍形劍臉色一沉,厲聲說:「不行也得行,王某要定了。」聲落,劍也向下落。
小徑西側,馬上的笑孟嘗躍下雕鞍,向前面一個花甲老人走去,到了老人身策,笑問:
「汾老,一向可好?怎不到寒舍盤桓?」說完,拱手行禮。
汾老扭頭一看,趕忙回禮道:「哦!原來是莊主。老朽剛到洛陽,還未至尊府拜訪哩!半途碰上了這樁大事,便跟來了。這一來,莊主該放心了,呵呵!」
笑孟嘗莫名其妙,訝然問:「汾老,為何該放心了!」
「咦!莊主還不知道?」
「在下剛來。」
「哦!難怪。死者是飛龍秋雷,大概是被青雲客弄死的。飛龍已死,莊主豈不該放心?」
「咦!原來如此。其實,在下並不想和秋雷計較小女的事,想不到他作惡多端,反而死在他的朋友之手,青雲客原是秋雷的好友哩。」
汾老突然神色一懍,低叫道:「天!獨角天魔!」
不但汾老驚叫,旁觀的人全都抽口涼氣驚叫:「獨角天魔!雷音尊者!」
龍形劍的怪劍還未砍下,人叢中的獨角天魔排眾而出,拉掉頭巾,露出他的怪頭,大踏步往前走,低叱道:「住手!讓我看看你龍形劍是否有八隻腦袋?」
他的低叱聲聽來並不大,但令人聞之腦中如受重錘撞擊.氣血翻騰。
激鬥中的人,倏然撤招躍出圈子。
所有的人全站住了,只有獨角天魔大踏步傲然前行。
接著,大和尚凶僧雷音尊者出現,也向裡走。
東面,人影隱隱,毒王,許欽,白夫人,兩位姑娘,一行十人,已搜近至一里之內了。
龍形劍臉色一變,鋼牙一控,沉聲道:「侯前輩,叫令徒與王某單人獨劍決生死。」
「廢話!」獨角天魔冷叱。
龍形劍哈哈狂笑,笑完說:「在下同樣敢和閣下一拼,何必倚老賣老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唬人?」
說完,他舉步跨出。前面的腳本來踏在秋嵐的胸膛上,後面的腿邁出,所有的重量全部移在前腳上。
秋嵐已確知奇毒被排出體外了,恰好散去寂滅術,正待運先天真氣檢查各處經脈是否有異樣,龍形劍的腳踏在他的胸腹之間,重量突增,胸骨壓力驟加,他本能地立加抗拒,右手一撥。
龍形劍做夢也未料到死人會復活,一撥之力奇猛奇急,任何人也無法在這時能夠避開這意外的襲擊。
腳被絆出,前腳仍末著地,他感到力量突失,莫名其妙地突然坐倒,發出「噗」一聲悶響,坐在秋嵐的肚腹上,不等他弄清是怎麼回事,沉重的打擊已至。
獨角天魔一怔,在三丈外站住了。
秋嵐翻身坐起,一把抓住龍形劍的腰帶,大吼一聲,將龍形劍飛擲三丈外。
「滾你的!」他大吼。在這以前,外界的事他雖未用眼睛看,但聽得夠多了,每個人都想要他的命,他怎能不氣?
在忍無可忍中,他忘了自己這時的身份,忘了他冒充乃弟秋雷的事,只認為這些人都是衝他秋嵐而來的。
所有的人,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了,有幾個去年曾參加天山峽大會的人,更想起活殭屍出現的事來,不由驚叫出聲:「屍變!屍變!」
他一直被人拋、擲、踢、踏,幾次刀鋒臨頭,卻一無動靜,這時突然復活發威,難怪這些人驚叫屍變。
龍虎八衛中,有兩人神魂入竅,見主人遇險,不假思索地搶出,一支劍一柄沉重的銀撾,幾乎同時攻到,來勢洶洶。
秋嵐背後像是長了眼睛,向右一閃,如同電光一閃。
右面是使劍的人,劍已經點出,太快了,無法變招,也收不住勢,劍從秋嵐的左肋下擦過,一劍落空。
秋嵐左手疾收,挾住了擦過脅下的劍,虎軀右扭,右肘發如驚雷,「噗」一聲撞中使劍人的右額,把對方直震出丈外,一聲未出,昏沉沉地向外滾。
「呔!」是秋嵐的沉叱。
旁觀的人只見人影如虛似幻,劍影似實猶虛,幾乎同在一瞬間,使銀撾的好漢右手斷了三個指頭,銀撾翻騰著飛拋五丈開外。接著,人也向前衝跳,「噗」一聲衝倒在地,兩觔斗翻出三丈外。
能看清使撾好漢是被秋嵐踢倒的人,少之又少。
「哎唷!」使撾的好漢策臥在地,雙手抱住屁股鬼叫連天,齜牙裂嘴。
秋嵐仗劍屹立,環顧四周的人群一眼,舉頭仰望日色,略一分辨方向,向西舉步便走。
西面偏南三丈外,獨角天魔訝然注視著眼前這個功力奇高,能扔飛龍形劍、瞬間擊倒兩衛的青年人,一時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南首,三丈外的青雲客,嚇得額上直冒冷汗。
狼狽著站起的龍形劍,羞憤地大吼:「斃了他,上!」
正西小徑上,恰好是赤煞二凶,應聲截出,兩把劍如同經天長虹,飛射而至。
活該二凶倒霉,他們被龍形劍下令的聲音所迫,忘了不久之前斷劍丟劍的惡夢,奮勇進擊。
「留下兩耳,決不食言。」秋嵐冷叱,長劍候張,但見銀芒扭曲旋進,人影劍影如電光似的連閃。
「哎呀!」赤煞二凶同時驚叫,左右疾分。
劍影倏斂,震耳的劍嘯聲仍在空間震鳴,秋嵐已從兩人之中穿出,站在兩丈外,神色莊嚴肅穆,泰然向沾了些少血跡的劍尖掃了一眼,劍虹一閃,劍便隱在肘後了。然後他抬頭挺胸。徐徐舉步,並未回頭向赤煞二凶瞧,也未看剛才的結果;他身後先前交手的地面上,灑了幾星血殊?四隻耳輪散處在一丈方圓的固內。
赤煞二凶踉蹌站住,突然丟掉劍,雙手抱頭,如喪考妣地,絕望地叫:「天哪!耳朵,我……我的耳朵!」
龍形劍張目結舌,如見鬼魅。
四周的群雄,倒抽了一口涼氣。
死一般的靜,沒有人發聲,針跌落地之聲,也可將人嚇一大跳。
「沙!沙!沙!沙!」秋嵐的多耳麻鞋睬在泥地上的聲音,穩定地徐徐響起。
丈五六外,獨眼左龍當路而立。
「沙!沙!沙……」腳步聲近了。
獨眼左龍屏息著,他悄然向路右移,讓出道路。
「沙!沙!沙!沙!」
路西端的群雄.開始向兩側讓路。
笑孟嘗深深歎息,牽著坐騎向左移。其他十一匹馬,也向道左靠。
丈外靠左方,獨角天魔將山籐杖改用雙手橫待。徐徐舉步移至路中,臉色沉凝,怪眼光似乎放射出陣陣冷電寒流,陰森、冷酷、厲惡、猙獰,神色令人望之喪膽。
秋嵐的目光,也注視著獨角天魔。
「沙!沙!沙!」他仍泰然舉步,每走近一步,他的大跟中神光徐現.逐漸明亮,近一步更亮一分。他眼中的神光並不凌厲鑷人,但有一種令人心虛的力量存在其中。
獨角天魔哼了一聲,陰森森地說:「小子,你不向老夫行禮?」
秋嵐只想到在飛雲觀前,幾乎被老凶魔一腦袋撞死的事,正在思索該怎樣對付老凶魔。
在飛雲觀雙方動手之前,他對老凶魔深懷戒心,但動手之後,他已試出者凶魔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上次如不是心中有所顧忌,他深信決不會挨上幾乎致命的一擊。
他站在八尺外,淡淡一笑道:「我沒有向你這宇內人性已失的老凶魔行禮的理由,你說對麼是不是?」
「你憑什麼?憑你那草包師父終南狂客?」
「在下不憑什麼,憑一口武林正氣,決不向江湖凶魔低頭,如此而已。」
他的話,把獨角天魔氣得臉色泛青,怒極反笑道:「說得好,骨頭相當硬,哈哈!」
「當然好,有何不對?」
獨角天魔臉色更厲,冷笑道:「月前在三峽,老夫還認為你是我那門人的朋友,所以擒住你的對頭玉虛子,交由飛雲觀主處治。想不到你竟忘恩負義,拐帶起我那門人的妹妹來了,真是膽大包天。說,昭華丫頭目下何在?」
「什麼?你找我要……哦!你們自己去找好了。」秋嵐脫口想否認、突又記起日前對方將他誤認為乃弟秋雷,只好轉口推說要他們自己去找。
「尼不說?」獨角天魔聲色懼厲地問。
「沒有什麼可說的。」秋嵐泰然地答。
「好小子,老夫要活剝了你。」獨角天魔狂怒地大吼。
秋嵐淡淡一笑,大聲說:「你何必吹大氣?在下有劍,勝負難料,還不知鹿死誰手!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在飛雲觀你用獨角撞了我一頭,你也被我一鐵棍擊中背腰,光棍打光棍,一頓換一頓,你豈奈我何?」
他的話,不僅令四周的群雄大驚失色,更令獨角天魔臉色大變。
笑孟嘗早已在愛女和笑彌勒口中,詳盡地知道飛雲觀的事,但笑彌勒為了遵守秋嵐守秘的諾言,並未將秋嵐的身份說出,所以除了笑彌勒之外,其餘的人僅知秋嵐姓山名風。是山風與獨角天魔交手,怎麼又是飛龍秋雷?
「到底是怎麼回事?」笑孟嘗訝然自問,他無法獲得解答。
獨角天魔臉色大變,失驚地問:「什麼?那晚使鐵棍的人是你?」
「正是區區在下。」秋嵐一字一吐地答。
「你還沒死?」
「廢話!你挨了一棍,力道萬鉤,你為何也沒死?」
「這次你非死不可!」獨角天魔狂吼,山籐杖當胸便點。
杖來勢不徐不疾,毫不起眼。但秋嵐知道厲害,這是試探性的進擊,下一招將是可怕的狠著,兇猛的狂攻將似狂風暴雨,大意不得,這一招不能讓,不可躲,一讓一躲,穴門必露,對以後的狂野進擊將措手不及,他必須先讓老凶魔知道厲害,也必須在開始時增加信心。
他不退反進,劍向前拂出,輕迎襲來的杖尾。
「吹!」獨角天魔吼聲震天,籐杖突然一振,風吼雷鳴,杖化千重杖山,兇猛地壓倒。
劍影亦張,突然從杖山下鍥入。
人影突閃,風斂雷息。
「嗤嗤!得得!」罡氣嘶鳴聲和劍杖交接聲,一發即收。
怪,兩人竟神奇地換了位。
秋嵐站在獨角天魔進擊前的位置上,長劍仍在震鳴,持劍的手堅定如鑄,臉色凝重莊嚴,大眼中神光似電,左手劍訣徐引。
獨角天魔臉色冷厲,鬼眼中像有烈火在燃燒,杖尾徐伸,左腳尖徐向前移。
劍影一閃,秋嵐搶先進攻。
「得得得得!得!」劍和山籐杖的接觸聲,連珠暴響。
風雷再發,人影急旋,劍瘋狂地迫進,杖發瘋似的旋舞。在極短暫的片刻間,雙方三照面四盤旋,塵土飛揚,人影快速地搶進手部位,招發如電,變招化招間生死須臾,雙方皆勇悍如獅,化招攻招不許有絲毫舛錯,飛騰著的兵刃隨時皆可要人老命。
「嗤!」一片衣角像是被狂風刮出,飄飛三丈外,是老凶魔的。
「嗤!」一團青影也被拖出三丈外,是秋嵐的頭巾。
「得得!得!」兵刃接觸聲再次暴起。
風止雷息,人影乍現。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五丈內無人敢近,是風勁氣象狂41,裂肌刺骨兇猛霸道,旁觀的人誰也不敢接近。
獨角天魔退在路北,臉色泛青,滿頭大汗,持杖的手已出現顫動之象。
秋嵐站在路南,俊面泛白,汗水滾滾,劍尖也出現些少震顫。他的頭巾已被挑飛,露出黑油油的髮結。
「各攻十招以上,該出絕招了,接劍!」他冷靜地說,飛撲而上。
「得」一聲輕響,劍杖相接,兩人同向右壓刃。
獨角天魔突然挫身切入,杖改壓為托,杖頭兇猛地橫挑而出。
「拍!」秋嵐的左手劍訣變掌,迅雷似的拍出,拍中了跳來的杖頭,杖向下急沉。
劍也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一吞一吐,從杖底楔入,冷比震耳:「你的腦袋!」
「篤!」劍尖果然點中獨角天魔的頭頂獨角般的凸骨。
「叭!」獨角天施抽出手來,一掌擊中劍身。
兩人同向外飄,震出兩丈外。
獨角天魔摸模腦袋,變色叫:「你這是什麼劍法?」他不住揉動。顯然有點痛楚,可以碎碑裂石的鐵頭功,首次感到打擊力難以禁受,雖末傷骨,但頭皮出現了傷紋。
秋嵐還未問答,龍形劍卻舉劍大叫道:「弟兄們,準備上,此賊不除,後患無窮。青雲兄,何不動手?」
「呸!」獨角天魔向龍形劍怒叫。
秋嵐知道不可再留,對方人多,不走不行,突然發出一陣震天長笑,笑完叫:「在下少陪,後會有期。」
聲落,劍化長虹,飛擲十丈外;人化流光,從西面人叢中飛掠而出,三兩起落,便隱入密林中不見。
東首,白夫人飛射而來。後面,許欽落後五丈。再後三丈,是銀鳳小姑娘。東海神尼走在許欽右方,速度相等。
獨角天魔一聲怒嘯,大叫道:「勝負未分,你走得了?」聲出人閃,狂追而去。
笑孟嘗不知白夫人為了何人而來,他只看出許欽的臉色甚是凝重.閃出叫:「欽弟,有何要事?」
許欽還在十餘丈外,大叫道:「這些人在這兒有何事故?」
「飛龍秋雷剛才在這兒,向西走了,獨角天魔正在追他。」
「快追!」許欽急叫。
許欽沒說明白,但笑孟嘗已從他的神色中看出情況嚴重,還以為許莊已受到騷擾哩!無暇多問,留下一人看守坐騎,與眾人向西急迫。
青雲客正待率領手下趕去,獨眼左龍閃出攔阻,叫道:「稟主人,去不得,剛才那老太婆是玉狡猊的老婆,少惹為妙。」
獨眼左龍的話,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青雲客驚問:「你說什麼?玉狡猊的老婆?」
「不錯,正是她……」獨眼左龍為表示自己見多識廣,便將不久前的所見經過說了。
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傳到洛陽城,傳向每一個角落。飛龍秋雷惡鬥獨角天魔、神劍力伏龍形劍和青雲客、玉狡猊的夫人現身……這些具有爆炸性的消息,震撼著武林。
飛龍秋雷的聲威,扶搖直上,升上了三十三天。
秋嵐從未想到他的所作所為,會引起些什麼嚴重的後果,更沒想到會因此而助長乃弟秋雷的凶焰。
他脫離了鬥場,向西北方向的荒野急走,奔出三里外,後面鬼影俱無,沒有人能追得上他。
他知道,餘毒不可能完全離體,他必須找地方休養一段時日。
白夫人聽笑孟嘗說飛龍秋雷往西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展開御氣神行術急追,沒追上秋嵐,卻追上了獨角天魔。
她不知獨角天魔早己失去了秋嵐的蹤跡,還以為獨角天魔名列四大凶人,藝臻化境,怎會將人追丟?所以她盯住了獨角天魔的背影,全力狂追。
追了三四里,迫近了,她開始發覺有異,怎麼老魔頭在山野中兜起圈子來了?
飛龍秋雷,你小子躲到何處去了?你給我滾出來!」獨角天魔開始叫罵了,在林野中發狂地竄奔。
白夫人恍然,她不願和老凶魔照面,立刻放棄追逐,返奔原鬥場,她要找笑孟嘗問明經過。
笑孟嘗的答覆,令她放下了心事,放過了毒王,拒絕了許欽的邀請,祖孫倆立即返回家中。
由於早先救秋嵐的心太過迫切,洩露了身份,這地方不能再居住了,她接納了東海神尼的建議,預定明日率領著五名偽裝佃農的忠僕,離開這兒另行覓地暫行棲身。
當晚,內堂中舉行善後的家庭會議。五名忠僕中留一名在外擔任警戒,另兩男兩女也參加。
斗室中一燈如豆,長案上擺著香茗。白夫人在中間落座,左首是東海神尼,右首是琬君姑娘,對面另一座長案,是四名忠僕。
白夫人面對著燭光,神情肅穆地說:「多年來,始終末發現金神老匹夫的消息。去年風聞老賊曾出現在均州,但未獲證實。看來,老賊極可能靜極思動,要重出江湖了。今天我毅然出示身份,用意是引老賊現身。
當年老賊用心可誅,志在誅鋤白氏滿門,以掩飾他出賣好友,易容入宅盜取璞玉歸真秘笈的可恥陰謀。他卻未想到那晚內堂諸人中,因我舊創復發之事憂急交煎,末沾米水,水中下毒的惡毒陰謀失效。三更天毒煙一起,我已發覺不妙,臨危率領內堂諸人從暗渠中逃出,再想搶救前院的人已嫌晚了,大火封屋,轉瞬即成火海。」
她臉色冷厲,轉向姑娘說:「琬君,你記著,十餘年來,我始終不敢將我們家的情形對你說明白,怕你在外無意中暴露身份,引來橫禍飛災。想當年,你祖父與金神金祥老賊交情非淺,情同骨肉。論藝業,金神略遜你祖父兩分。
三陽神功畢竟是邪魔外道,易於速成,但不能持久,與你祖父的璞玉歸真奇學相較,短期間似乎不相伯仲,但片刻之後,優劣立判。因此,老賊無日不在設法謀奪璞玉歸真奇學,你祖父卻如在夢中,還認為老賊是宇內唯一知交,無意中說出已將心得錄成秘策,希能留傳後世。
那年,你祖父遠至甘涼,應天山行客之請,前往猩猩峽貫覺金寺,除殲喇嘛教一度稱霸北地,後來遠離中土的哈金伊洛活佛。老賊見有機可乘,首先將你爺爺另一好友千面客季彥誘走,迫出易容藥物,再屠殺季家滿門滅口。
為了這事,我親至季家勘查,發現不少蛛絲馬跡,已料想到可能是老賊所為。沒想到第三天老賊便殺了義僕王忠,竟易容冒王忠前來搜尋秘笈,卻被我看出了破綻,他見機逃脫,第二天便在咱們後院的水井中下毒,晚上施放毒煙,四下裡放火,要殺人滅口,他卻沒想到我與你爹媽及八名忠僕會從溝渠中脫身。
後來,他發現瓦礫場中沒有你爹媽的屍體,便知陰謀敗露,從此失蹤。聽說他帶了家小逃至南荒隱遁,不敢返回中原。早些年,他的孫女金四娘在中原橫行,我曾找過她,她說她祖父已經做了方外人,父母亦病死南荒,人丁凋落了。
當然,我怎能向不知情的金四娘報復?又怎能至萬里絕域中去找一個遁世的人?因此,我命你爹媽遠走東海,投靠普明師太,在普陀落腳,恐防老賊再生歹念。而我,前些年走遍了甘涼,查訪你爺爺的消息,卻音訊全無。
貢覺寺的哈金伊洛活佛死了,天山行客也病故在他的好友崆峒西廣成下院院主的家中,只有你爺爺無人知其下落。因此,我只好留在中原,在這兒隱居,不時至七里河老賊的老家暗中等候老賊,也不時留意你爺爺的消息,可是,二十年來音訊全無,兩人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
近來,四大凶人中,活殭屍和獨角天魔都被人證實出現江湖了,金神老賊也有些少消息,而現在又發現山壯士身具御氣神行術輕功,定然是你爺爺的門人。這證明了你爺爺仍在人間,已意味著他可能也重出江湖了。明晨,你和師太盡速趕回普陀,叫你爹媽火速趕來會合,我將遷往龍門,在奉先寺旁暫棲,尋訪老賊的行蹤。」
「奶奶,何不到喬家……」姑娘急急接口。
「不可,怎能連累喬家?」
「琬兒想,師父她老人家獨自返普陀便可……」
「那……不行,你在這兒礙手礙腳,碰上了老賊,我怎能照顧你?老實說,我是否能和老賊一拼,我尚無自信哩!」
「琬兒不走,要在奶奶身邊伺候你老人家。」姑娘斷然地說,撒起嬌來啦!
東海神尼站起說:「白夫人,還是由我獨自走一趟算了,一個人方便些,晝夜兼程,披星戴月,琬兒吃不消。用不著等明晨,我可以立即啟程。再說,有琬兒在,可以幫著找山壯士,一舉兩得豈不甚好。」
白夫人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有琬兒在,找山壯士確是方便些。師太何必急在一時?還是明晨上道……」
「不!白天趕路不方便,還是晚上好些。」
眾人立即開始拾奪。不久琬君祖孫倆恭送神尼上道,小屋中重歸沉寂,五更過後,祖孫倆也帶著五名忠僕走了。
秋嵐直待日落西山,方入城返回客邸,挾行囊出城到了東關外,在至白馬寺的官道附近向一家農舍投宿,在那兒養傷排毒,一住三日足不出戶,總算被他將餘毒排出體外。
三天中,沸沸揚揚的洛陽城,一切動靜他毫無所知,只專心行功。這天午膳罷,他又向龍門走。
他隱身後的第三天,飛龍秋雷的先遺人員到達了洛陽。次日,秋雷本人也到了。先遣人員人數甚伙,其中有江東八豪,還有沿途羅致的江湖高手。
他們一到,洛陽城幾天來所發生的事。全部用快馬遞送給秋雷。因此,秋雷進入洛陽採取極端秘密的措施,悄然到達,沒驚動外人。
城內不適宜鬧事,安樂窩內的安樂酒店成了他的居所。
安樂酒店位於邵子祠的北面不遠處,是一座相當宏麗的酒樓兼客寓的大店,以便接待前來游邵子祠的達官貴人,安頓酒客們帶來的女眷,所以格局比一般的酒店和旅舍要講究得多。
安樂窩在官道的西首,約有百十戶人家,北面里餘便是天津橋,村北距洛河只有半里地。邵子祠建於十三年前,祠址是早年的九真觀。
祠的格局仍保持古樸、清雅,甚至還建了一座邵節康先生早年的土窯模型,上面塑了三個大字:安樂窩,以紀念這位一代布衣賢士。
院內,牡丹和芍葯為洛陽之冠。而北面的安樂酒店,卻與樸實無華的邵子祠,像是兩個世界,宏麗奢華完全不同。
安樂酒店共有四棟大建築,更有五座清雅別緻的獨院,佔地幾乎有村子的一半大小,亭台花樹散佈其間。
店前的停車場和馬廄,形成五六畝大小的廣場,十分氣派,升斗小民只能望門興歎,不配到裡面吃上兩杯老酒。
獨院在觀東首。這天,來了一群闊客,包下三間獨院、人到底有多少,店家也搞不清楚,反正坐騎亦有二十八匹之多,還有衣著華麗艷光四射的女眷哩!
所有的男人,除了三五個英俊可觀之外,全是些粗胳膊大拳頭兇猛驃悍的爺們,店夥計看了這些人便心中害怕,怎敢打聽這些人的來歷?
午後不久,中間獨院的客廳中有一場盛會,店夥計不許接近,閒雜人等更不消說。
客廳相當寬闊,中堂之下,是一列大環椅,中間坐著英俊的主人飛龍秋雷。左面,是美艷照人的林昭華,她身後站著兩名侍女。
右首,是七柳灣的查總管。左右兩側的長椅上,有江東八豪,七柳五煞,四大金剛,還有九名驃悍的中年大漢。
江東八豪的老大鬼影魂沙千里,正滔滔不絕地將洛陽城幾天來所發生的怪事,詳盡地加以稟明。
秋雷靜靜地傾聽,劍眉不時軒動,臉上並不時泛起迷惑的表情。等鬼影幽魂說完,他向查總管問:「總管,你能料想到這個功力奇高的人,冒充本莊主的用意何在麼?」
查總管臉上神色平靜,始終保持著一慣的陰鷲神態,思索片刻,方冷靜地說:「屬下認為,這人定是有意投靠莊主的江湖高手,冒充莊主,以便先為投靠而鋪路。」
「這人的臉貌與本莊主相同,又作何解說?」
「江湖中善化裝易容術的人為數不少,並不足怪。」
「難道說,連九華羽士也難辨真偽?」
「想當年,千面容季彥縱橫天下,不僅可改變容貌,更可改變身材高矮肥瘦,何足為奇?」
秋雷淡淡一笑,改變話題問:「總管對本莊主今後行止,有何高見?」
「先找出這人再言其他。屬下認為,這人早晚會前來晉見莊主的。」
林姑娘突然接口道:「雷哥,你不是有一位哥哥秋嵐麼?據我所知,他的相貌與你十分相似,會不會是他?」
秋雷瞥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說:「華妹,你錯了,家兄如果有與獨角天魔不相上下的能耐,他用不著借我的名號,他自己會獨樹一幟在江湖稱雄道霸的。」
他整衣站起,環顧左右片刻,俊臉上神色凜然,煥發出一股今人感到壓迫的懾人力量,虎目中冷電四射,不怒而威,久久方—字一吐地說:「諸位留意些,本莊主立即遣出諸位分頭行事,以便後日前往許莊拜會冷劍許中州。這次咱們洛陽之行,收穫豐碩。對日後雄霸天下之舉,影響重大,諸位務須小心從事,切不可有失咱們七柳灣的威風。其一,立即查出龍形劍和綠鳳的落腳處……」
「綠鳳必須擒活的。」林昭華插上一句。
秋雷臉色一沉,冷冷地說:「華妹,在我辦事時,你必須學學閉嘴的工夫。」
林昭華粉臉一變,倏然站起,便待退席。
「坐下去!」秋雷冷叱。
林昭華是第一次看到秋雷疾言厲色的神色,心中凜然.恐懼感爬上了心頭,被鎮住了。
一名侍女不知死活,叫道:「秋爺,你怎可對我家小姐如此無禮?」
秋雷向查總管厲色問:「總管,堂議妄言亂計,該當何罪?」
查總管離座躬身道:「堂議妄言、抗命、聲辯,犯莊律第五條第三款,重犯立斃堂下,輕者割斷腳筋禁錮水牢三月以上。」
秋雷向一名中年人沉聲問:「高刑主,小雲公然向本莊主咆哮,為何不執法。」
高刑主吃驚地站起,躬身道:「莊主的內室親信,屬下必須所候指示方能執法。」
「法無親疏,不然何以服眾?將小雲押回莊中再議。」
「屬下遵命。」高刑主大聲答,又向另一名中年人叫:「偉清兄,立即將小雲逮捕看管。」
偉清兄應諾一聲,縱至侍女小雲身旁,冷冷地說:「奉莊主面論,高刑主所差,逮捕蔑視莊主要犯小雲,隨我走。」
林昭華驚呆了,臉色泛灰。
小雲心膽俱裂,尖叫道:「小姐,救救小雲,救……」
她撲向昭華,偉清兄突然雙手齊出,「噗」一聲一掌劈中小雲的頸根,另一手挾住小雲的纖腰,大踏步出廳而去。
秋雷背著手,若無其事地往下說:「查出龍形劍與綠鳳落腳之後,準備下手,明暗俱來,不必顧慮江湖規矩。其二,青雲與獨角天魔的行蹤,必須加緊追蹤,準備送邀戰書,邀他們在這兒一決。其三,陰曹客與鬼谷先生,乃是海天一叟的好友,咱們請他們來以禮相待。這三件事,交由八豪辦理。
其四,四金剛立即出動,搜捕九華羽士。五煞立即準備啟程,與本莊主搜尋毒王兩男女。許喬兩家的附近,在後天之前,不許接近,本莊主今夜要獨自前往一走。總管在本莊主走後,必須小心戒備有人入侵,留意前來拜望的人,任何人送來約談的柬帖,全部收下,允許你便宜行事。」
之後,他詳細交待了執行的細節,始終未道及假飛龍秋雷的事。
事畢,他回到內堂,喚來小傢伙清風,秘密交待道:「你帶我的手書星夜趕赴夷陵州,呈送江南浪子,著他按書上所示,至四川嘉定州大佛之下,擒捉一個叫虛雲的老和尚和一個叫秋嵐的人,押回七柳灣,不可有誤。」
「小的書信送到之後,以後的行止……」
「你也回七柳灣,這兒事了,我也回莊一行。」
「小的立刻起程,公子爺還有事麼?」
「沒有了,務必盡快趕到。」
未牌初,他換了一身紫色勁裝,外罩水湖綠長袍,腰懸長劍,帶了明月和恨天無環,三個人出到前廳。
前廳中,四金剛五煞已經束裝待發。
查總管至上一封書柬,說:「這是龍門眼線派人送來的書柬,請莊主過目。」
秋雷接過先驗封,然後拆開觀看,看完說:「毒王兩男女不在龍門,聽說已回城中藏身,九華羽士躲在龍門西山一座小道院內,且先去西龍門山。總管,小心林姑娘通風報信與青雲客,如有異動,格殺匆論。
「屬下理會得。」
四金剛原奉命搜尋九華羽士,秋雷既然要自己走一趟,他們樂得清閒。一行人出了店門,坐騎早已在店門準備停當。四金剛先走一步,五煞斷後,一行人驅馬出鎮,向龍門鎮馳去。
同一期間,西龍門山的玄真觀,九華羽士正治酒高會,與一群江湖人商討大計。
龍門鎮南不遠,兩山對峙,一水中流,這就是龍門,也叫伊厥,兩山一東一西,便是東、西龍門山。
東龍門山也稱香山,不僅是因為上面有北魏時代的香山寺,而且唐代的大詩人香山居士白居易在這兒開闢了八節灘,更將在洛陽十餘年所寫的詩賦白氏洛中集,藏在寺中的藏經堂內,因此便成為為騷人墨客的必遊勝地;女皇帝武則天,曾將這一帶建為洛苑,在香山寺游幸,詔群臣詩賦,以錦袍為獎。
錦袍原為東方虯所得,後來,張易之的走狗宋之問的詩更為武後所賞識,因而奪錦抱轉賜宋之問,這就是有名的「宋之問賦詩奪錦袍」的故事,奪袍之地,就在香山寺。
龍門西山在伊水北岸,這兒的古跡比東山多。潛溪寺的牡丹之王千葉紅、賓陽洞的三大石佛、蓮花峰的怪石、干佛洞和萬五佛洞的無數小佛、寬僅尺餘的龍門、奉先寺的大佛和四大金剛,藏有龍門二十品的古陽洞和牛骨洞……這些玩意全在西山。
從禹王池向右走,由天竺寺的西面岔出,便是極少遊客的山野,小徑婉蜒兩里地,便是香火零落的玄真觀,那是一座荒涼的道院。龍門山是佛門弟子的勢力範圍,玄門方士不易立足,被趕到荒涼地帶並不足怪。
這座道院地勢不錯,位於半山的樹林中,俯視著龍門鎮,可以清晰地看到鎮西喬家佔地甚廣的宅院。如果喬家有事,這兒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九華羽士在這兒躲了好些日子了,玄真觀的主持是他的好友玄真子褚建信。自從獨角天魔迫走秋嵐之後,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和秋雷周旋,未免太過愚蠢了,他必須找到一些幫手才行。花了四天工夫,他大有所獲。
大殿供著三清祖師和一些不知名的神抵,神座下用蒲團排成一個大圓圈,中間陳列了酒菜果品,共環坐了九名道俗,一個比一個兇猛獰惡。
除了九華羽士和玄真子外,熟面孔有陰曹客、鬼谷先生、水府龍神、緋衣三娘,神女峰凝真觀的霹靂火玄思道長,另一個是身旁放了一具鐵胎弓,背著箭袋懸著大砍刀的花甲老人,留了一部花白絡腮鬍,獅鼻銅鉤眼,十分威猛;他是海天一叟的拜弟,熊耳山山主神箭古月亭,凶悍無比的綠林大盜。
右側,有六名大漢半躺在拜壇附近,橫七豎八每人身旁各放了酒肉果品,半躺著大吃,冷眼注視著八名道俗男女高談闊論,他們吃得頂愜意。六人中,赫然有龍形劍的死黨雙無常,大概是因為有神箭古月亭在,所以他們不願同席而坐。
酒已半酣,九華羽士清了清喉嚨,陰沉沉地說:「諸位,說實話,如果咱們今後不破除成見聯手合作,今後江湖中,將是飛龍秋雷的天下,咱們除了投降之外,只好洗手隱姓埋名做好人,別無他途。
別認為向那傢伙效忠便可平安無事了,那傢伙陰險毒辣、虎狼心腸,貪得無厭,可說是江湖上空的絕後的可怕梟雄。貧道與玄恩道友只是泛泛之交,且聽玄恩道友說說一劍三奇之事,便知貧道所說的事決非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了。」
霹靂火從懷中掏出一包用油紙密封的小包,一面攤開一面說:「這是飛龍秋雷與江南浪子將一劍三奇的屍體,送請貧道驗屍時,貧道從一劍三奇門中取出的余唾。當時,貧道無法驗出其中毒質,所以答應以後將結果轉告他們。可是,一直無法分析出其中異物。後來,用余唾以豬犬相試。一滴之量,入喉即死。」
他將一具玉瓶舉起,亮了亮道:「一劍三奇的傷,再重一百倍也不會致命,貧道雖不知合有酒味的余唾中有何種奇毒,但敢武斷地認定,一劍三奇的死,是被毒死的。
貧道本待前往夷陵州告知江南浪子,卻在途中遇上九華羽士,說是恐防飛龍情急滅口.不去為妙,所以貧道隨九華道友到了洛陽,因為凝真觀已在貧道離開的當天晚間,被人放一把無情火燒個精光。放火的人是誰?請緋衣三娘說說看,她知道。」
緋衣三娘放下酒杯,說:「那是金四娘的手澤,她親口告訴我的。老實說,我緋衣三娘從前是對飛龍存有幻想,但金四娘告訴我說,飛龍為人好色,但不留情義,綠鳳之被棄就是明證。我只好放手。我和金四娘到了夷陵州,她會晤了秋雷,之後便重返神女峰火焚凝真觀.回來後我和她約定在岳陽見面方行別過。但我到了岳陽,飛龍已經離去,金四娘卻失去蹤跡,此中大有可疑之……」
話未完,觀門人影一閃,兩個青影以奇速掠過天壇,奇快地搶入殿中。
所有的人倏然站起。
「金四娘已經死了,死在飛龍秋雷之手。」來人沉聲接口。
驀地,轟隆兩聲暴響,殿左的長窗突然崩塌。
眾人吃了一驚,四面一分。但他們同時驚叫,倒抽了一口涼氣,如見鬼魅地後退,人想奪門而走。
窗外樹影中,金光耀目,一個外罩深紫色披風,內穿金色長袍,佩金劍,渾身金的高大怪人剛好到了窗口。
「金神金祥!」有人低聲恐怖地叫。
「誰敢走?」金神冷叱。
剛到殿門的人恐怖地站住了,誰也不敢違命。
金神像個無形質的鬼魂,飄入殿中,指著現身在大殿的兩個青影厲聲問:「說!你怎知金四娘死了?」
九華羽士陰陰一笑,上前行禮道:「老前輩萬安。小道久聞老前輩的大名,如雷貫耳……」
「滾開!我沒問你。哼!你大概還不知道老夫與秋雷的情誼,所以膽大包天公然糾眾與秋雷為難,你給我滾開,老夫先問明再說。」
兩青影一男一女,男的是毒王,女的是歐陽慧姑娘。
慧姑娘鳳目噴火,猛地撤下長劍。
毒王從容行禮,沉聲道:「前輩如果想見令孫女的遺骸,晚輩願為效勞。」
「你是誰?」金神厲聲問。
「晚輩毒王周趙潛,君山漁父歐陽嘉隆的師弟。前輩,這位姑嫂就是敝師兄的孫女歐陽慧,大概前輩也有耳聞,用不著晚輩多說。」
金神一驚,狠狠地打量著慧姑娘,久久方說:「晤!不錯,老夫和歐陽嘉隆較技時,她還沒有出世呢。你說,是你爺爺殺了我那可憐的孩子麼?」
慧姑娘咬牙切齒地說:「老賊,可以說你親手殺死金四姨的。」
「呸!你……咦!你叫我那孩子為四姨?」
慧姑娘淚如雨下,顫聲叫:「如果沒有四姨示意我逃命,我早巳骨肉化泥了,這件沉冤永無昭雪之日哪……」她哭泣著,將君山所發生的事一一說了。
最後說:「四姨的後事,是叔祖和君山秀士悄然料理下葬的,在未找出飛龍秋雷行兇動機之前,誰也不敢將消息傳出,怕你不分青紅皂白,聽信秋雷一面之詞,向我們突下殺手。
言盡於此你若是不信,可以向我下手了,來吧,你等什麼?」她徐徐引劍立下門戶相侯。
金神金祥沒做聲,咬緊下唇,臉色難看已極,談淡的金芒在臉上時現時隱,不住作深長的呼吸,顯然他在壓抑心中的激動,久久,兩行老淚滾下腮邊。
「孩子,你敢隨我和秋雷對證嗎?」他軟弱地問。
「求之不得,願隨前輩一行。」毒王搶著答。
「你們在龍門鎮龍門客棧等我,我必須至奉先寺有些少耽擱,今晚我再去找你們,然後同去尋找秋雷。」
「晚輩遵命。」
金神轉向九華羽士,目光環掃眾人一眼,冷冷池說:「秋雷的事,由老夫獨自處理。你們,你們替老夫滾離洛陽,不許插手,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聲落,突然穿窗而出。眾人搶近窗邊,只看到金神和四個黑衣人的背影,流光逸電似的冉冉隱入山林不見。
金神遠出半里外,站住了,扭頭向身後的人間:「消息如何?說。」
一個黑衣人躬身道:「白婆婆確在奉先寺的左側一家農舍中,手下有五名男女,還有一個小姑娘。」
另一名大漢躬身道:「飛龍秋雷落腳安樂窩安樂酒店,今晨剛剛抵步,他的手下早一天到達的。」
「好,你們繼續監視,有異動再派人回報。先到奉先寺,走!」
四名黑衣人有三名告退走了,一名領著金神隱入山林中,越山徑奔奉先寺。
毒王不再和九華羽士打交道,與慧姑娘匆匆走了。
玄真觀中許久方恢復平靜,久久各歸原位。九華羽士恢復了陰鷲的神情,嘿嘿一陣怪笑,重拾話題道:「老凶魔雖凶殘惡毒,但咱們用不著太過害怕。剛才玄恩道友已揭開秋雷為達目的,不惜暗殺朋友謀奪朋友的卑鄙陰謀。
毒王更揭開他謀殺金四娘的黑幕,諸位可知道那畜生是如何的可怕。現在,請古寨主將秋雷大鬧海天山,拉走海天山高手恨天無把的經過說給諸位聽聽,便可瞭解那傢伙志在威迫江湖好漢網羅羽翼的可恥作為,諸位便可知道這傢伙雄霸天下的用意所在……」
話未完,觀門外出現一個小伙子,向裡叫:「七柳灣飛龍秋雷秋莊主駕到,裡面有人麼?」
簡直是廢話,大殿距離觀門中間只隔一座院子,相去不足五丈,從觀門看大殿,一無遮掩,而且九華羽士的語聲直達戶外,還用問有人沒人?
觀中有盛會,三名香火道人已經被遣開。玄真子以為地處偏僻,不會有人前來打擾,毒王和金神的突然出現,這些自命不凡的人還不提高警覺,忘了派人把風,以致來人在觀門出現,殿中的人方行發覺,已經嫌晚了。
聽說是飛龍秋雷駕到,所有的人全都大驚而起。
九華羽上火速將道袍的下擺掖在腰帶上,叫道:「他來得好,咱們埋葬了他。」
觀門出現英風俊發的秋雷,長笑震耳,笑完說:「諸位,秋某不敢勞駕諸位名宿高手埋葬,諸位何必小看了自己?九華道長,久違了。」
他跨入觀門,從容舉步走向院中的拜天壇。
十四個人搶出殿門,在階上分列。神箭古月亭接上弓弦,大笑道:「這小子果然夠狂,古某先給他一箭作為見面禮。」
弓開如滿月,狼牙箭尖閃閃生光,瞄準著接近至天壇下方的秋雷,他滿臉泛著自信的微笑,但箭遲遲末發。
秋雷站住了,泰然含笑問:「月亭兄,難道說,你與龍當家的兄弟情義,就此一筆勾銷了?」
神箭古月亭呵呵笑,但箭尖始終向著秋雷,說:「就因為古某重視結義之情,所以要為義兄盡力。」
「那麼,箭尖為何瞄向秋某?」
「哈哈!你說該瞄向誰?」
秋雷向九華羽士一指,喝道:「他!」
銀芒破空而飛,弓弦狂鳴。
九華羽士見多識廣,神箭古月亭久不發箭,他心中起疑,暗中留了神。這瞬間,他並不因秋雷一指而分心,反而更為警惕,古月亭肩部一動,他便知道不妙,不向殿內退,反向前急急衝去。
「啊……」慘叫聲驚天動地,剛向後退的玄真子做了九華羽士的替死鬼,箭貫脅而入,狂叫著跟路向後退,手按住已入體近尺的箭扦,屈曲著身子搖搖晃晃的,腳跟被門檻所絆,仰面便倒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恨天無把從門外飛射而入,八十二斤的虎尾鞭風雷俱發,兇猛地掃向剛縱下階的九華羽士,吼聲象半空響起一聲焦雷:「老道!納命。」
也幾乎在同一剎那,雙無常鬼魅似的退入殿中。他兩人自始就不信任死對頭神箭古月亭,因此早懷戒心,一看不對便乘機溜走,不敢和秋雷拚命。
古月亭號稱神箭,做夢也末料到九華羽士鬼精靈,不向後退反而向前縱,相距不足丈五,竟然一箭落空,僅射死了無關緊要的玄真子,臉上委實掛不住,一聲怒吼,又搭上了三枝箭。
他只顧對付九華羽士,卻末料到身旁的緋衣三娘,緋影一閃,便退入殿中.三把小飛刀卻在她身形剛動時先行出手。
「嗡……」神箭古月亭狂叫,三把飛刀全中,相距不足五尺,他怎能不死?三把飛刀全貫入脅腔,盡鍔而沒。
「嗡」一聲弦響,三枝已上弦的勁矢不放自飛。
同一剎那,九華羽仰面便倒,避過恨天無把掃來的一棍,向側一翻,以閃電似的奇速竄入殿中去了。
「得得得」三聲暴響,恨天無把將迎面飛來的三枝箭擊落,卻被九華羽士抓住機會溜掉了。
同一瞬間,陰曹客與鬼谷先生哈哈狂笑,分向水府龍神和霹靂火玄恩道長進擊,從階上纏至階下,人影急旋,只三兩照面,水府龍神被陰曹客一棍擊破了天靈蓋。
鬼谷先生的魁星筆霸道絕倫,但就無法在霹雷火的劍下討好,兩人火辣辣地殺了個難分難解的。
與雙無常同來的另四個大漢因為站處在外側,無法退入殿中,齊向右廓急逃。到了廊盡頭,被牆外躍入了四金剛,在狂笑聲中,劈面堵住了。
秋雷始終站在天壇中央,背著手含笑注視眾人狠拼,明月站在他身後側,叉腰屹立,向後戒備。
大殿內,慘烈的惡鬥如火如荼。
緋衣三娘最先退入殿中,稍後半步是雙無常。糟了!兩座後殿門同時有人鑽出,吼聲震耳:「七柳七煞在此,留下啦!」
說是七柳七煞,其實只有五個人。以五名高手攔截三個人,按理該穩佔上風,其實不然,三個都是一等一的名手,不易截住。這得怪秋雷大意,沒想到在嚴密部署,暗下殺手中.會有三個人漏網。
江東八豪最先一天到洛陽,同來的還有不少人,找到了神箭古月亭,傳達了秋雷和海天一叟的口信。同時,古月亭已先一天接到了海天一叟的手書,知道海天一叟確是誠心與秋雷合作,書信上要他協助秋雷,相機剷除龍形劍。
因此,由古月亭出面,找到了海天一叟的好友陰曹客和鬼谷先生,力勸兩人放棄成見,與秋雷攜手闖業。兩個老鬼本來就不是東西,同時也領教過假秋雷的藝業,心中早生懼念,經古月亭一說,樂得做順水人情,一拍即合。
很巧,恰在這時,九華羽土改變一人成事的初衷,前來遊說兩人對付秋雷,約他們到玄真觀商討大計。兩個老不死大喜過望。這可有看見秋雷的抬高身價的機會啦!立即將古月亭請來與九華羽土見面。
九華羽士聰明一世,奸滑過人。這次卻上了大當,滿以為海天一叟正如古月亭所說,是被李鬍子所迫,不得不和秋雷敷衍,明允相助暗中徐圖。因此,竟將可能參予與已允參予玄真觀的人透露給他們以作準備。秋雷人末到洛陽,江東八豪已將消息傳到秋雷耳中了。
秋雷得到消息,大喜過望。但他為人城府甚深,一切消息禁止向他人洩露,甚至查總管也不知他對內對外的作為,他的計謀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大廳中的計議,是做給手下們看的;其實他早已策劃妥當,玄真觀的一舉一動,全在他掌握之中。
沒料到金神金祥突然現身,也沒想到毒王與慧姑娘做了玄直觀的不速之客,幾乎將這次陰謀全部破壞。
在秋雷想來,參予玄真觀盛會的人,有神箭古月亭和兩個老不死,對付其餘的人怎會有問題呢?古月亭足以將被蒙在被裡的九華羽士和雙無常射死,兩個老不死收拾緋衣三娘和其餘三人當能勝任。
他自己帶了十一個人,只消對付漏網的人便夠了。開始動手,九華羽士這方面,包括雙無常七名高手,至少得死掉五個人,能逃入殿中的能有幾個?有五煞在裡面攔截足夠了!因此,他並未參予動手,作壁上觀。
緋衣三娘知道大禍臨頭,是拚命的時候了,如不在被短暫的時間內脫身逃出險境,下場夠慘的。
她衝向右面的後殿門,纖手齊動,六把飛刀急閃,化為六道銀虹,向後殿門射出。飛刀出手她倏然向右扭肩旋身,身形一頓一旋,讓後面的雙無常先走。
雙無常也知道她鬼精靈,要利用他兩人開路,但事急矣!明知凶險也顧不得計較了,哭喪杖舞動如風,兇猛絕倫地猛衝而出。
「哎唷!」有人狂叫,衝出封住後殿門的三名惡煞中,有一人左肩挨了一刀。緋衣三娘的寬刀又大又重,挨上了決不會有好處;中刀的人狂叫著向側急躲,雙無常到了。
「錚錚」兩聲暴響,四個人硬接硬拚,火星飛濺。
左面後殿門另兩煞急掠而至,向緋衣三娘猛撲。
九華羽士到了,急叫道:「三娘,快走!」叫聲中,他打出兩枚鋼松針。同時大袖一抖,銷魂香已經抖出。
撲向緋衣三娘的兩煞知道松針厲害,忙向左右急閃,在間不容髮中躲過松針,卻末躲開無色無臭一湧而至的銷魂香,衝勢難止,向兩側猛撞。向左閃的人身不由己,「蓬」一聲大震,撞在神案上軟倒在地。
秋雷見九華羽士竟能在三箭阻住恨天無把的瞬間,逃入了大殿,不出手不行了,一聲長笑,追入了大殿,恰好看到兩煞倒地。他一聲不吭,打出三枚棋子。他這時的功力,比未練成三陽神功之前,不知強了多少倍,棋子出手快逾電閃,令人肉眼難辨,十分可怕。
可是,九華羽士機警絕淪,伸手一勾,整座神龕轟然倒塌,不僅壓落三枚棋子,也阻住了秋雷。人影一閃,他已在緋衣三娘之後進入了後殿門。
殿後,阻雙無常的兩煞虎口流血,被兇猛的力道震飛了兵刃,人也被震倒在牆角下,裝死。雙無常無暇追取他們性命,逃命要緊,走了。
觀後是濃密的山林,等秋雷繞另一道門追出,九華羽士四男女,早已出了觀後逃之夭夭了。
秋雷轉回殿前天壇,天壇的激鬥已止,隨雙無常前來的四大漢兩死兩傷,霹靂火右手已斷,被鬼谷先生踏在腳下掙命。
鬼谷先生左胸挨了一劍,但傷肉而末傷骨,一腳踏在霹靂火的胸頭間,一面若無其事地在傷口敷上金創藥。
秋雷看了眾人一眼,向恨天無把說:「你留在這兒善後,龍形劍的兩個傷者,割掉雙耳放走。霹雷火玄恩老道是武當派的人,諒他也沒有臉面回武當糾集同門興風作浪,替他裹創,叫他滾,替武當留一分情面,爾後咱們有話說。
鬼谷先生冷冷地說:「放不得,小老弟,他剛才……」他將霹靂火剛才說出一劍三奇中毒而死的事說了。
陰曹客也丑表功,他將金神與毒王的事說了。
秋雷心中一凜,暗叫糟糕。但他臉上神情毫無異樣,淡淡一笑道:「真金不怕火,在下不怕他們血口噴人。笑話!一劍三奇的死、與在下一無關連,那天在下根本末沾一劍三奇的身子,是江南子兄弟理的傷,怎怪到在下的頭上,這傢伙可惡。
恨天無把冷笑道:「這種人就會惹事生非,妖言惑眾,決不可便宜了他。」
「依你之見……」
「殺!」
「那……那怎麼可以?這一來,不是顯得本莊主心虛了麼?再說,本莊主在君山湖面被巨浪翻舟,根本不會到過蘆洲,金四娘的死,本莊主毫不知情,毒王的話,也有嫁禍之嫌。因此,今天在玄真觀予會的人,本莊主皆需將他們留下,以便日後三方面對證!」
「人言可畏,眾口爍金,如果放了他們,這些傢伙全是與莊主誓不兩立的人,他們會替莊主洗刷?不!他們唯恐天下不亂,不加油加醬胡說八道才怪。」
秋雷舉步便走,說:「一起押走,容後再識。我先走一步,不必跟著我,速至龍門客棧將毒王歐陽慧擒獲候命。」
他心中大急,沒想到事情弄得如此糟糕,假使他事先知道清,怎會輕易讓緋衣三娘四個人逃掉?目前最要緊的事,一是殺緋衣三娘,一是立即將林昭華和兩侍女埋葬掉。在洞庭湖覆舟之前,林昭華的畫舫恰在半里外,已看出他的船是從蘆洲方向來的,船上明明有人駕駛,翻得蹊蹺。這也就是他殺盡水府龍的畫船水夫,將船沉入江底的原因。有林昭華主僕在,以後麻煩了。
他繞道上山,瘋狂地急搜,看清了山勢,已料出緋衣三娘四人可能逃走的方向,放膽狂追。
西龍門山是許多小山聚成的山地,綿延二十餘里,有怪石砌的山峰,有草木蔥龍的勝境,要追已逃上山的江湖高手,談何容易?他不死心,放膽狂追。
奉先寺,是西龍門山的第一大寺,原稱九間房,到唐高宗代方大興土木,足足花了四年時日方行竣工,武則天那時還沒登上女皇寶座,也捐了兩萬多貫脂粉錢助成,成為洛陽第一流的佛門勝地。
登寺的大道,全是工程浩大的石級。寺左,岔出一條小山徑,繞入一座山谷,再攀上一道山脊。這兒,有幾家山民築屋而居,可以看到下面的奉先寺的側影,山下招待香客的店舖房屋一一在目,如果有人從這條山徑登山,遠遠地便可發現來人的行蹤。
白夫人祖孫倆和五名忠僕,就藏身在最北面的一棟木屋中。山脊的北面,是一處山窪,松柏茂密,人跡罕至。再北面的山頭,怪石如林,古鬆散處。
遠遠的,有幾個鬼魁似的人影,沿北面的山脊向怪石如林的山頭急奔,在林中時隱時現。
已經是申牌左右,日影西斜,但炎熱難當,山林中雖比平地涼爽些,但仍然暑氣迫人。
秋嵐在午間便到了龍門鎮,在喬家的宅院走了一趟。這次他聰明些了,在臉上加了些褐色染料,穿了一襲灰布直裰,紮腳褲,多耳麻鞋,戴了一頂遮陽帽,完全是襯夫俗子的打撈,低著頭走路,誰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喬家的院牆高而廣,大院門十分神氣,台階下有兩座大石鼓作為裝飾,鼓兩側有兩頭小獅子、所以嚴格的說,不叫石鼓而稱雙獅滾球。沒有功名的門飾。不許用石獅,但石鼓則不禁。
登上石級,上面院門的台階又寬又大,高大的門樓共有三座門,中門緊閉,兩側大開,但仍有欄門掩住,可以看到裡面繪了鎮邪圖案的照牆。
院牆向兩端延伸,各長約十文左右,兩端有邊門。左面,是車馬進入的專用邊門。右首,是牛羊牲口進出的所在。
門階上,兩名老門戶端了張四腳凳,一面揮扇趕暑,一面注視著街口來來往往的人群。
距街口還有一二十丈,很少有人走動。整座大宅似乎靜悄悄,毫無異樣。
秋嵐不敢走近,他在街口轉了一圈,心說:「宅高院深,防不勝防,如果弟弟前來生事,想阻止他極為不易。我想,大白天弟弟不會來。唉!我人孤勢單,不知他藏身在何處。
怎能勸阻他呢?假使他晚上來,即使讓我遇上,他如果一意孤行任性而為,我又該如何阻止他胡鬧?武林高手如雲,他太令人擔心了。」
果然不錯,三個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從大樹轉入至喬家的走道。向大門從容而行。有一名眼神懾人的和尚,還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向南走,出鎮向龍門山走去,心說:「已經認清道路,白天無事,我何不抽暇游一遊龍門呢?」
他在鎮尾路旁的酒肆中,買了一葫蘆酒掛在肩上。他不是酒徒,只不過感到兩隻手沒處放,找些東西活動活動而已。
他卻不知道,三個和尚進入喬家不久,三個青年大漢從邊門退出,遠遠地盯了他的梢。
三個跟蹤的人將近山口,有一個超越了秋威,到了一座路旁的涼亭,向一個施茶的老人低聲急促地說:「允老,小姐目下在何處?」
「在奉先寺,和小少爺謁見降龍尊者,怎麼啦?」老人問。
「主人到許莊,不知可否返回,而飛龍來了,你看糟不糟?已派人急促主人返家,但願能趕上。」
「飛龍來了?」老人驚問。
「是的,瞧,那戴遮陽帽的傢伙就是了。之邁兄和天化兄已盯上了他,是一禪大師發現的。」
老人掃了遠處的秋嵐一眼,沉聲道:「你趕快到奉先寺知會小姐一聲,火速迴避,不可走官道;如果降龍大師有空,務必請大師撥冗護送小姐姐弟返家,快!我阻他一阻,也許能用藥弄翻他。」
游龍門的遊客不少,往來車馬絡繹於途,由於已是末牌時眾中牌將屆,遊客返府城的人數比來的人多。秋嵐以為自己掩去本面目,決不會有人認識他了,所以毫不注意往來的行人,他走他的路。
官道繞山而行,路右怪石如林,石崖矗立,涼亭在一座石矯的南端,四周有幾座農舍。
亭左小河水色清澈,近山壁處形成一座小河灣,灣旁近涼亭不足三丈,是一個水珠噴湧的石泉,泉旁豎著一根古怪的石筍。
泉右,立了一塊石碑,到了三個褚體大字:禹王池。水從一塊大石下湧出,水珠飛濺跳躍,清澈見底。
秋嵐大踏步上了橋,橋對面一輛雙頭輕車來勢洶洶,蹄聲得得,翰聲震耳,風馳電掣似的衝來。
橋面甚寬,秋嵐向左讓。
車是大戶人家的輕車,車廂繡簾緊閉,看不清車內的景物。
駕車的是個短衣打扮的中年人,粗胳膊揮著長鞭,左手突然一抖控韁,長鞭疾揮,「叭」一聲,暴晌,兩匹馬突然斜衝而出,狂風暴雨似的疾馳,向橋右急靠。
秋嵐避向橋左,沒留意有人計算他,突見馬車也往他閃讓的方向靠,吃了一驚。馬車來勢兇猛,速度奇快,發覺不對,馬車已到。
「吆喝……」趕車大漢的呼喝聲震耳欲聾,鞭聲象連珠花炮。
他百忙中一手搭在石欄稈,下體後引、上升、飄滾,在千鉤一發中飄出攔外,吊在橋外側,危極險極。馬車衝勢奇猛,力道萬鈞,撞上了還了得?
「吱嘎嘎……」車輪擦石而過,火星飛濺,發出令人頭皮發炸的刺耳怪響。
馬車像瘋子般跳著,歪歪斜斜衝出橋頭。趕車大漢扭頭看了一眼,「叭」一聲鞭響,馬車絕塵而去。
變生倉促,秋嵐出了一身冷汗。翻回橋中,他正想發作,卻看到橋欄下有一塊小木板,木板用小刀刻的字清晰入目,刻的是:
「君出洛陽,即被跟蹤。龍形劍已布下天羅地網,祈君謹慎,速返洛陽。君志在謀並綠林,何苦以至作為借口?希能諒我。」
沒有上款,也沒有具名,具名處刻了一頭小鳳,草草幾筆,居然神似。
「這人是誰?」他訝然自問。
他對江湖事一無所知,龍形劍與乃弟秋雷的恩怨內情,也莫名其妙,對這塊木板,他更是一頭霧水。
他信手將木板丟下河中,扭頭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搖搖頭苦笑,舉步過橋。
涼亭中,允老張口結舌,迎著他關心地叫:「客官,可曾受傷?老天爺,這些有車的人可惡極了,橫衝直撞,存心糟蹋人哪!進亭歇會兒,洗把臉喝杯茶壓壓驚。」
秋嵐走向涼亭,放下酒葫蘆取下遮陽帽苦笑道:「老丈可知道那輛馬車的來歷麼?」
允老獻上一碗茶,說:「那是洛陽大戶吳百萬的車,那傢伙為富不仁,橫行鄉里.少惹他為妙。容官是來龍門遊玩麼?請教尊姓大名。」
秋嵐不願通名,接過茶道謝畢,岔開說:「小可第一次光臨貴地,隨處走走。聽說貴地的奉先寺非常的有名,小可想前往一遊。」
「不錯,奉先寺在洛陽,確可名列第一。東關外的白馬寺,除了古老之外,不值一遊,哪有奉先寺的壯偉?」
秋嵐看了碗中的茶,茶作墨綠色有一種似茶非茶的清香。他順手放在石凳上,指著禹王池笑道:「老丈,禹王池的水是泉水,在這兒施茶,領老丈盛情的人恐伯不多吧?」
跟蹤的兩個大漢到了,各討了一碗茶分坐在石欄上,仰面喝乾,不住用袖管扇涼。
允老坐回一張長木凳上,一面將結麻鞋的活計整妥,一面笑道:「喝泉水的人不是沒有,但這兒的茶又是不同,是清涼解暑的綠丹茶,游龍門的人入山之前,喝上一碗精神為之一振,可以提高遊興,客官不信可以試試。綠丹茶在敝地,是盛暑的解渴妙品!」
但秋嵐並無喝的興趣,他在打量池旁的禹王池三個字,看出甚似褚遂良的真跡,但刻痕甚新不似古物。
「老丈,這小池為何叫禹王池?」
「小老兒也不知就裡,咱們都叫土名兒,稱為蛤蟆吐水。那根石筍,是禹王鑿龍門時剩下來的石筍。」
秋嵐呵呵笑,搖頭道:「禹鑿龍門,是指山西平陽府蒲州河澤縣的龍門,石筍競跑到這兒來了,怪事!」
他戴上遮陽帽,拈起了酒葫蘆,要走了。
允者心中暗急,對方不喝茶,他無法強迫對方喝,免得露出馬腳。秋嵐要走,他怎能不急?他必須將秋嵐留住,爭取時間,讓在奉先寺的少主人姐弟從容脫身。
他放下活計,笑道:「世間事不可認真,真真假假用不著追究,追究下去就沒意思了。
客宮既然前來游龍門,小老兒願為嚮導。」他向不遠處的一座寺底一指,又道:「那就是以產千瓣白牡丹和千中排丹的潛溪寺,目下花期將盡,但仍可一觀。請隨我來。
反正目下無事,天色早著哩!早聽說潛溪寺的牡丹名聞天下,何不前往一遊?」
他點點頭,笑謝道:「有勞老丈了,不耽誤老丈的活計麼!」
允老呵呵笑,說:「小老兒結麻鞋,只為打發日子而已,怎說耽誤?客官且稍待,小老兒先返家交待內人一聲。」
允老的住處,就在不遠處的村舍中。秋嵐看了綠丹茶一眼,最後仍然不喝,喝了葫蘆中的兩口酒,等待老人到來。兩個盯梢的大漢,早已先走了。
先前衝撞秋嵐的馬車,狂風似的奔向龍門鎮,煙塵滾滾,不片刻便接近了鎮口。
路旁一座農舍中,突然竄出三個青衣大漢。一名大漢叫:「停下!當家的有手諭交下。」
馬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停下了。車門倏開,掠出渾身綠的綠鳳孟娥。
「誰把守在這兒?」她問。
「羅山主興邦。」大漢躬身答。
「領路。」
「是。請隨我來。」
她隨著大漢踏入農舍的大門,有點訝然,大廳中,八名大漢分坐兩側,八仙桌上首,三名花甲老人神色肅穆,離座迎出。中間老人長了一張三角臉,留著花白出羊胡,穿一襲灰袍,腰帶上繫了一把藍鞘的狹長單刀。
「有事麼?羅山主。」她皺著柳眉問。
羅山主伸手請綠鳳落座,沉重地說:「當家的用飛鴿傳書,著老朽轉告姑娘,咱們在這兒已等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方將飛龍等到,姑娘千萬不可在這緊要關頭離開。」
「誰離開啦?當家的簡直多心。」綠鳳不悅地說。
「當家的已發現姑娘駕車北行,所以將書傳來……」
「是叫你攔住我麼?笑話!預定動手之處在鎮中,等飛龍與喬家拚個兩敗俱傷之後,再出面大舉圍攻,目下不是動手的時候,難道不許……」
「孟姑娘,當家的並無他意,只想請姑娘以大局為重,如果讓飛龍發覺咱們的圖謀,豈不前功盡棄?當家的與青雲客與及獨角天魔前輩正在奉先寺附近坐鎮,飛龍既已入山,機會稍縱即逝,當家的不會坐失良機在鎮中動手的。姑娘目下轉回,尚可趕及。」
「真的?」綠鳳急問。
「極有可能,老朽奉命即將動身,尾隨飛龍候令動手。」
「好,我隨你們一同啟程。」綠鳳斷然地答。
秋嵐隨允老走向潛溪寺,到了寺門,他無意中轉頭下望,令他心中一懍。
先前在茶亭歇腳的兩個大漢,在官道南首一座柳林中止步,正扭頭向他這面舉目遙望。
遠遠地,龍門鎮方向的鎮口官道旁,先前衝撞他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道旁.車把式不在車上,隱約可見車旁有人影,相距太遠,但他仍可看出有人在車旁向這兒瞧。
正在思索中,一點細小的黑影突然從車旁的農舍中掠起,向這面飛來,迅疾無比。
「客官,潛溪寺到了,進了廟門……咦!」允老在招呼秋嵐,突覺身後毫無反應,扭頭一看,看到秋嵐迷惑地抬頭凝望,話突然止住了,站住了。他己發覺秋嵐所凝望的物體,眼中也湧起驚訝的神色。
黑影飛近了,赫然是一隻灰鴿,越過寺頂,隱沒在南面的林影中。
「是信鴿。」秋嵐喃喃地說。
「這一帶鷂鷹很多,誰敢放信鴿?」允老也自言自語。
秋嵐盯了遠處的馬車一眼,心中忖道:「事出有因,剛才馬車中的人,定然是衝著弟弟而來。他們已盯住我了,八成兒是龍形劍在這一帶搗鬼,我得設法擺脫他們;這老傢伙可能也是龍形劍的黨羽。」但他不動聲色,舉步向寺門走去,一面泰然地說:「老丈,夏末賞牡丹,太晚了哩!」說話間,兩人跨入寺門。接待他們的,是兩個寶相莊嚴的老和尚。
許久許久,允老慌張地奔下官道,向急急迎來的兩名大漢氣急敗壞地說:「糟!飛龍失蹤,不見了。」
寺內原有三五遊客,這時也有一名中年人飛奔而出,向龍門鎮飛奔。不久,綠鳳的馬車急急地駛來,羅山主一行十人,也如飛趕到。
飛龍失了蹤,忙壞了喬家和龍形劍的人。
不久,山深處飛起一枝奇怪的旗花,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出一叢流星,山林各處胡哨此起彼落了。
秋嵐擺脫了允老,從後寺入山,展開絕頂輕功,不管山高林密,向西南方高翻山越嶺走了。
鬼使神差,他無意中東飄西掠,卻接近了率先寺後的山野,距白夫人藏身之處已是不遠,只隔了一座山頭。高空旗花他看到了,腳下有意無意間走向旗花升起的地方,他似乎想看看放旗花的人有何用意。
旗花是龍形劍的人所施放,那是指示飛龍秋雷行蹤的信號。
秋雷在山區中狂搜緋衣三娘,沒發現緋衣三娘的蹤跡,卻發現了雙無常。剛登上一座峰頭,便看到雙無常在南面另一座山頭的底部,正向山頭狂奔。
他有點失望,但總算找到人了,雙無常曾參與玄真觀大會,怎可讓他兩人脫身?不加思索,他全力急迫。
對面的山脊上,近山窪處有幾座農舍,他看到雙無常正向農舍方向攀升,人影在樹隙中若隱若現,但不妨礙視力,不怕雙無常逃出視界外。
雙無常的輕功,比秋雷相差太遠,這時已氣喘吁吁,爬山爬得相當吃力。
上了第一段山坡,黑無常不經意地扭頭往後看,突感腳下一虛,幾乎蹦倒,驚惶地低叫:「糟!飛龍追來了。」
白無常吃驚地回顧,臉色大變,說:「快!先通知大煞岑老弟,叫他放旗花通知當家的準備了。」
黑無常向上面的農舍急奔,一面大叫:「岑老大,放旗花。」
下面共有五棟農舍,中間的一棟木門倏開,奔出赤煞二凶的大煞岑非,還有三名花甲悍賊和五個壯年大漢。
「什麼事?」大煞急問。
「飛龍小輩追來了,快!」下面的黑無常急叫。
旗花剛在半空爆散,奉先寺附近便響起淒厲的胡哨聲。
一個裹在深紫色披風內的人影,帶著一個黑衣大漢,剛好從山脊的另一面走上山脊,大踏步到了農舍前的斜坡,毫不理睬中間農舍前的大煞,逕自穿過眾賊立身的草坪,向最北一棟農舍走去。
赤煞大凶大吃一驚,倒抽了一口冷氣。深紫色的披風下,金色的半截劍鞘,和金色的褲子,快靴,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凶名滿天下的金神,他怎能不知?
九個人目瞪口呆,目迎目送金神從面前走過,似乎一個個嚇傻了,連大氣也不敢吐出。
山窪部,穿青紫色勁裝的秋雷已向上掠升。
雙無常出現在北面,吃驚地定在那兒了,全用恐怖的眼神吃驚地注視著金神。
很不幸,他兩人所站處,正在最北農舍的屋面。
金神到了,隱現金芒的怪眼一翹,叱道:「還不給我滾開?呸!」
叱聲沉沉,聲小而震耳欲聾。雙無常臉色泛灰,身形一晃,趕忙用手掩住雙耳,如見鬼魅地鼠竄而走。
「什麼?你們不滾。」金神冷喝。
雙無常真聽話,向前仆倒,滾到另一棟農舍的屋角,方爬起浪狽而遁。
黑衣人在緊閉的木門外一站,躬身說:「稟主人,就是這一家。」
「上前叫門。」金神揮手叫,一面解下了披風。烈日照耀下,他渾身金光閃閃,十分醒目。
「彭彭彭!」黑衣人將門拍得大響,直著大喉嚨叫:「開門,開門,遠客光臨,開門!」
「說話客氣些。」金神說。
「遠客登門造訪,快開門。」黑衣大漢叫,改拍為叩門。
屋中死寂,似乎沒有人,沒有任何回音。
金神淡淡一笑,輕聲叫:「大嫂,小弟萬里迢迢趕返中原,花了兩年光陰,找得好苦;好不容易在四天前得到大嫂的消息,登門請安來了,大嫂為何閉門不納?」
「吱呀」兩聲,木門徐開。琬君姑娘迎門而立,粉臉上神色肅穆。
從門外往裡瞧,可以看到白夫人滿臉肅殺當廳而坐。左面是三名男僕,右面是兩名僕婦,一名僕婦手中捧著劍。
青紫色身影疾閃,飛龍秋雷從山坡下飛掠而上。
「是你!好哇!」金神大叫,怒極而笑,笑聲震耳:「哈哈……」
「哈哈哈哈哈……」金神的狂笑聲驚天動地,令人聞之氣血翻騰,腦門欲炸。
以全速掠上的秋雷倏然止步,心中一懍。但他已養成可以任意控制臉部表情,不為外界七情六慾所影響的能耐,臉上堆下笑,急趨前行禮。
如果他剛才不在玄真觀聽了陰曹客和鬼谷先生的敘述,必定手足無措,這時他已有了心理上的萬全準備,而且身具絕學無所畏懼,所以坦然上前行禮,長揖到地說:「老前輩萬安,年餘久睽,老前輩英風如昔,甚且過之,晚輩……」
「呸!你還有臉見我?」金神怒吼。
南面山脊下,人影紛現,龍形劍、青雲客、獨角天魔、雷音尊者,全來了。
東首,是八名少林高僧,和五名老者,許欽、笑孟嘗、笑彌勒、喬天香姐弟、銀鳳許姑娘,全來了。
兩批人全被金神的出現鎮住了,站得遠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