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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節 文 / 雲中岳

    前面兩三里,也就是姜步虛向伏路警哨奪取食物的地方,路西百十步,埋伏的人已久候多時。

    按預期計劃,許門主那些人,在第一埋伏區最少也折損一半以上的人,倖存的人向縣城逃,逃到此地撞人第二處埋伏。

    所剩無幾的人,必定是許門主與幻劍功曹少數幾個高手,一定可以一網打盡。

    被弄昏的兩名伏路警哨,剛被姜步虛幾耳光揍醒,神智還沒完全恢復,便聽到震耳的蹄聲。

    「哎呀:來……了……」一名警哨完全清醒了,狼狽地爬起抬頭眺望,看到了揚起的塵埃,看到了人馬:「快發出警號……

    「咦?咱……咱們怎……怎麼了?」另一名警哨一面掙扎爬起一面問。

    「咱們被剛才那個混蛋出其不意打昏了,笨頭。」第一名警哨咬牙說:「下次被我碰上,我要剝他的皮,不會再上當了,快發訊號。」

    「很不妙,人馬怎麼這樣多?」第二名警哨也完全清醒了,一面站起向路對面埋伏的人打手式,一面不安地說:「好像他們沒被咱們布在前面的埋伏襲擊,要不就……」

    「要不就是他們繞道過來的,沒闖進咱們前面的埋伏區、會主估錯了他們的實力,天殺的!剛才那該死的混蛋到底是何來路?」

    這兩位仁兄,大概是隨著會主趕到開封的爪牙,不認識姜步虛,吃虧上當不足為奇。

    「—定是紫靈妖道的人……」

    「胡說八道!如果是,咱們那有命在?雙方已決定生死相搏誓不兩立,你認為他們會對咱們慈悲手下留情嗎?沒知識。」

    「你又懂得多少?哼!準備下去吧!」

    蹄聲漸近,塵埃飛揚。

    東南角的野地裡,突然傳出一聲震天長嘯。

    廿二匹健馬速度漸減,最後在半里外,勒住了座騎後面半里外,棗騮玉頂是唯一仍在小馳的馬,徐徐向前接近,知道前面發生了變故。

    兩名正想動身離開的警哨,被震天長嘯驚得跳起來。

    「哎呀!那邊怎麼有人鬼叫連天?」第一名警哨驚叫:「糟!不是咱們的人。」

    枝葉簌簌而動,姜步虛突然鑽出。

    「笨蛋!當然不是你們的人。」姜步虛笑吟吟地說:「你們埋伏守株持免,別人將計就計兩面夾攻,各顯神通看誰倒霉,還不快滾?」

    「又是你……」第一名警哨怒叫著拔劍。

    「滾!」姜步虛笑叱,舉手一拂。

    「哎……」警哨尖叫,倒飛而起,砰有擊摔翻出兩丈外,爬起狂奔下坡。

    第二名警哨機警些,不拔劍扔頭便跑。

    突然、感到一股無形的狂猛怪勁及背,身軀飛撞雙腳離地,也砰然衝倒在兩丈外,狂亂地爬起狂叫著飛奔。

    不啻暴露了行藏,半里外許門主一群人看得一清二楚,兩個人狂叫著飛奔,連面貌也可以清晰地分辨。

    但卻看不見坡頂矮樹叢中的姜步虛和小魔女,也不知道坡頂到底藏有多少人,更弄不清這兩位仁兄狂叫飛奔的緣故,還以為是埋伏的人故弄玄虛呢!

    「埋伏的老把戲派不上用場了。」許門主扳鞍下馬,牽著坐騎一面接近一面高叫:

    「料想諸位不是下三濫的鼠輩,為何不敢像英雄好漢一樣,挺起脊樑站出來當面論英雄?

    出來吧!好朋友。」

    沒有人現身,靜得可怕。

    久久,依然毫無動靜。

    終於,東南角有人踏草而來。

    「兩位大師,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許門主迫不及待高聲問。

    是兩位高僧,大悲僧和十方行者。

    「他們走了,撤得匆忙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大悲僧輕拂著羅漢竹杖苦笑:「還以為這些埋伏的人,是被你們發現而見機撤走的,或者他們發現詭計難逞怕受到夾攻,不得不及早脫身,你們還好吧?」

    「還好,幾乎中了他們的埋伏……」許門主將四海游龍發現埋伏的經過說了。

    「好險!我佛慈悲!」大悲僧臉色一變:「咱們的消息仍然個夠正確,認為他們從這一地區開始,往西至縣城一帶,共布了三道坦伏,沒料到卻是四道,所以往東一帶不曾分派策應的人。

    假使你們闖入,這一帶的人根本不可能趕往策應,你們將受到重大的傷亡。真得好好向蔡施主道謝,他……」

    「在後面,他不願與咱們走在一起。」許門主向十方行者說:「他對圓覺大師與姜步虛的過節,仍然耿耿於懷,因此,兩位大師最好避免與他碰頭。」

    「咱們這就轉回去告知吳一道友。」大悲僧說:「孽障們不知出了何種意外、倉卒間匆匆撤走,另兩處理伏也可能放棄,沿途諸位仍須小心,回頭見。」

    「咱們這就快馬加鞭,全速趕往縣城,回頭兒。」

    十八名埋伏高手,向北越野急走。

    後面二四十步,陳瑞夫婦與八男女另成一隊,保持目視距離,跟隨前面的十八個人匆匆北行。

    十八名埋伏高手實力十分強大,其中四個正是妖魔鬼怪四大殘毒。

    領先趕路的兩位仁兄,正是活閻羅的四保鏢中的兩個,九殺瘟神與勾魂無常,走在最後的兩個,是被姜步虛戲弄得灰頭土臉的兩個伏路警哨。

    所有的人,皆顯得垂頭喪氣。

    「瘟神,到底是怎麼回事?」血妖魯雄悻悻地在九殺瘟神後面間:「咱們不但不殺出去,反而像喪家之犬一樣急急溜走,日後咱們還用叫字號嗎?老兄,你不是一個有擔當的司令人,在下真後悔在你手下辦這種窩囊事。」

    「魯兄,咱們如果不能出其個意先擺平他們一半人,勝算必定大打折扣,將會付出重大的代價。」九殺瘟神有耐心地解釋:「咱們的眼線已被發現,被打傷趕下坡地,又發現他們另有策應的人,兩面夾攻咱們輸定了。

    最重要的是,東面埋伏失敗的信號恰好傳到,情勢更是不利,魯兄,在下奉到的指示是埋伏突襲,情勢不利即斷然撤離。

    魯兄,這事情並不是一天兩天便可以解決的,急什麼呢?難道你還擔心沒有機會施展嗎?」

    「隨時都有施展的機會,但要想獲得真正樹立威望的機會並不多。」欲魔韋武用充滿惋惜的口吻說:「只有在天下高於名宿雲集注目下施展,才能威震天下,眼看雙方高手即將作生死存亡相決,咱們卻悄然溜走,委實於心不甘,真沒面子。」

    「還沒到時候,韋老兄。」勾魂無常冷冷地說:「而這一天很快會來的,而且會來得快,華山正邪決鬥,結果。十年來咱們黑道朋友偃旗息鼓,只能偷偷模摸活動,兒乎抬不起頭來。

    這次他們知道,雙方都是勢在必得的生死關頭,而情勢卻對咱們有利,咱們不需操之過急。」

    「對咱們有利?哼!他們陸續趕來的人愈來愈多,似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而咱們卻無法獲得第三方同道的聲援……」

    「人多沒有用,韋老兄。」九殺瘟神樂觀地說:「情勢本來就對咱們有利。」

    「怎麼說?」

    「他們能長久聚在一起嗎?以神刀門來說,山門在西安,他們能不回去嗎?尚義門在鄭州,許門主能往南走多遠?而咱們風雲會卻是統一號令的組織,各地都建了秘密的堂口,長期食宿毫無問題,他們卻早晚非散不可,所以情勢對咱們有利。」

    「就因為他們人多,所以會主不打算硬拚,分別蠶食,有利可圖才動手。」勾魂無常加以補充:「他們已經看出劣勢,所以也故意分散人手到處亂跑,急於誘使咱們動手襲擊,反布埋伏引誘咱們上當,今天他們走運,下一次……」

    雙方佈伏各展神通,因此所派的人皆越野而走,田野與荒郊生長著高莖作物與草木,視野有限,而且速度甚快,一旦碰頭,想迴避已來不及了。

    前面三五十步一處曠野的東首,十餘位男女正沿東西向的鄉間小徑,向西健步如飛急趕血妖十八個男女,也恰好從南面掠出。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雙方都無意示弱退避,只有一條路可走:馬行狹道有進無退。

    十六個人,有兩僧兩道,其中有伏魔劍客賀世榮、俠義道這次主持行動大計主將之一,還有神刀門門主陶維揚、得意門人關中狂客陸南星。

    人數相當,都是日下江湖上的風雲人物,狹路相逢,誰肯爾弱迴避?

    「混蛋!他們竟然抄到前面來了。」脾氣最暴的殘怪陳沖,首先發出怒吼,領了兩個相貌醜惡的門人,率先搶出向前急迎。

    血妖一聲怪叫,拔出紅芒暴射的血焰刀。

    「選日不如撞日;反正早晚會結算的,既然碰上了,那就早些了斷,咱們先和他們單挑,我血妖笨鳥先飛,打旗的先上。」血妖的大嗓門足以讓後面跟來的陳瑞夫婦聽得一清二楚:「伏魔劍客,我挑你!」

    四大殘毒固然凶名震天下,大多數高手名宿不願招惹他們,不願,並非不敢。

    名列風雲十傑的昊天一劍,雖然對他們深懷戒心,但並不真的害怕,逼急了同樣敢奮勇挺劍而鬥。

    伏魔劍客名列天下七大超凡高手之一,真才實學比吳天一劍更高明札實些,血妖指名單挑,這位老劍客動了無名孽火。

    「笨鳥對笨鳥,血妖曹雄,你挑對人了。」伏魔劍客十六個人光列陣相候,拔劍越眾而出:「老夫就陪你玩命,昆吾劍對血焰寶刀,半斤八兩旗鼓相當,看今天到底是誰的寶刃易主,來得好!」

    紅芒劃宅而至,昆吾劍進射出漫天白虹,刀風劍氣以雷霆萬鈞的聲威陡然進發,紅芒白虹立即糾纏成一團,各展所學為生死存亡而奮威一擲。

    血妖的吼叫聲,確是有意催促後面的十個人盡快趕上,目下十八比十六,雙方實力相差無幾,多十個人,這場決鬥贏定

    吼叫的目的達到了,前後相距不足百步,只是樹叢茂草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情勢而已。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

    這些高手名宿趕路,根本不怕有人攔阻或跟蹤,從不派人向四方戒備,神氣地只願向前疾走。

    姜步虛與小魔女,採用從側方齊頭並進的跟蹤方法,盯牢了陳瑞夫婦這十個人。

    跟在後面盯稍,假使被對方發現,可能採用留置幾個人潛伏截後路的辦法,把盯梢的人解決掉,前後一夾有如魚兒進網,鳥兒進籠。

    從側方跟蹤,辛苦十倍,但安全性十分可靠,兩人的輕功超塵拔俗,所以不怕辛苦,採用從側方跟蹤的方法,而且相距甚近。

    血妖的叫吼聲傳到,前面的八男女立即警覺,用手式知會後面的陳瑞夫婦。正要向前飛趕,右面的矮樹叢突然有聲息。

    「真打起來了,這次該不是光說不練啦!」小魔女俏甜的語音十分悅耳,聲源發自十餘步外的樹叢:「趕上前去看看,也許可以渾水摸魚摸幾條漏網的魚呢!」

    「哈哈!為何不說可以打幾頭落水狗?」姜步虛的嗓音更是震耳:「魚很少發生打鬥,只有人和狗,才會鬥得死去活來。」

    八位男女中,都是新近趕到,不曾與鬼神愁姜步虛照面的人,怎知道發話的一男一女是誰?反正口氣飽充諷刺,絕非自己的問伴,八成是俠義道對頭。

    「誰在胡說八道?」為首的花甲老人怒叫,上了年紀依然暴躁:「狗東西!給我滾出來,讓老夫看看你們是什麼東西。」

    左有兩個中年人,已先一步左右齊出,兩面包抄反應極為迅疾,應變的動作配合得十分圓熟俐落。

    姜步虛與小魔女,剛鑽出矮林,便撞入兩個中年人的有效攻擊距離,恰好落人險惡的聚力中心。

    兩個中年人不約而同大聲叱喝,雙劍左右夾擊,猝然發起猛烈的夾攻,劍山左有湧發向中間壓到。

    不問情由便突下毒手,這是最為犯忌的事。

    「可惡!」姜步虛怒叫,身形憤然向下隱沒。

    小魔女正好相反,後空翻凌空飛昇重入矮林。

    劍山在這剎那間匯合,慢了一剎那。

    姜步虛在兩丈外幻現,虎目睜圓。

    「混帳東西!你們一點也不像一個成名人物。」他冒火地發出惡毒的咒罵:「你們用這種手段,不知殘害了多少光明磊落的人,真該斃了你們這些混蛋為世除害的。」

    即使是超凡的高手,也不可能從猝然的夾攻中倖存,猝不及防,雙劍齊下,活命的機率,不會超過十分之一,難怪姜步虛冒火。

    兩個中年人大吃一驚,幾乎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怎麼雙劍一出,已入死境的人,居然一上一下幻沒逸走的?真以為碰上了妖魅呢:

    「你會變化嗎?」右面的中年人傻傻地問。

    「會變化?廢話」

    「再變給我看看。」中年人厲叫,揮劍兇猛地撲上了。

    左首的中年人也不慢,身劍合一奮身猛撲。

    小魔女的身影,從樹下貼地掠出,快逾電光石火,到了左首中年人身後,權身飛腳側端,葉一聲端在中年人的腰脊亡,打擊迅若雷霆。

    中年人嗯了一聲,挺胸揚劍向前栽。

    同一瞬間,右首中年人一劍吐出,像是電光一閃,無情地刺入姜步虛的上盤,而姜步虛的右手,卻扣住了中年人的咽喉,兩人面面相對幾乎貼身而立。

    「真想扣斷你這狗養的咽喉。」姜步虛凶狠地說。

    中年人的劍,並沒有貫人姜步虛的胸口,而是被姜步虛的右臂挾住了劍身,劍成了廢物。

    「砰!」被小魔女端中腰脊的人倒下了,可能腰脊已斷,身失去柱的支撐,倒下就掙扎難起。

    一照面的剎那間,用劍再次攻擊的人,一倒一被制,旁觀的人甚至還沒有看清變化,變化發生與結束都太快了,結束也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為首的花甲老人駭然變色,急急拔劍作勢衝上。

    陳瑞夫婦飛掠而至,吃了一驚。

    「彭兄小心!」陳瑞急叫:「他是鬼神愁……」

    花甲老人正待衝出搶救同伴,駭然止步。

    鬼神愁三個字,具有震撼人心的魔力。

    姜步虛收手,兩耳光把中年人打得七葷八素,再一腳將人踢翻,轉身面對著臉色大變的花甲老人。

    花甲老人的九名男女同伴,急急在花甲老人兩側亮兵刃列陣戒備。

    前面百十步外吼聲此起彼落,兵刃交鳴聲清晰可聞,顯然正展開一場可怕的生死惡鬥。

    陳瑞這些人如果擺脫不了姜步虛的糾纏,休想趕到前面去協助四大殘毒。

    「你們先下毒手,我鬼神愁有權討公道。」姜步虛取出蚊筋索不住輕拂,虎目中神光電射:「你們人多,有權劃下道來、讓我這人孤勢單的後生晚輩走,一擁而上或者單挑,我聽候吩咐。」

    「這些高手名宿臉皮厚得很,人多人強,那有勇氣單挑?」小魔女已拔劍在手,隨時可以應付意外:「八比二,目下沒有旁人看勢鬧,正好一擁而上,盡快殺掉我們滅口,這是他們揚威示霸的一貫手法,大哥,咱們動手槍制機先,以免陷入包圍死無葬身之地。」

    冷嘲熱諷,實在讓那些目空一切的高手名宿受不了。

    激將法用在武林朋友身上特別有效,因為一百個練了幾天拳腳的武林朋友中,倒有九十九個半氣大聲粗,白以為了不起目空一切,只要用半句話一激,就會怒火沖天動拳甚至動刀而鬥。

    花甲老人偌大年紀,居然也不例外。

    「陳老弟,你說這個乳毛末干,說大話人模人樣的小潑棍,就是在開封一舉成名的鬼神愁?」花甲老人怒火快要爆發用諷刺性的口吻向陳瑞問。

    「他說是的,彭兄最好是相信。」陳瑞苦笑,手中的鴨舌杖因抓握得太緊而呈現顫動,可知心中因緊張而不安:「我相信他的確是鬼神愁,那小丫頭魚龍反躍的身法無人能及,一定是九天飛魔的女兒小魔女。」

    「就算他是真的鬼神愁,老夫卻不信他真的有超人的能耐。」花甲老人彭兄咬牙說,揚劍獨自上前:「小輩,老夫就單挑你。」

    「好,妙!」姜步虛氣消了,舉步迎上:「你挑我,我鬼神愁深感光彩,就憑你不揮眾群毆的豪氣,我鬼神愁對你有幾分好感,下手不會太絕,你可以放心大膽全力施展了。」

    這番話比鋼刀還要鋒利,句句傷人,狂妄托大會把人氣死,任何有修養的人都會受不了。

    花甲老人彭兄果然怒火爆發,一而再受激快要氣瘋啦!手中劍突發龍吟,鷹目中厲光暴射。

    「彭老冷靜……」陳瑞的妻子翻著死魚眼急叫。

    可是,花甲老人彭兄已身劍合一,狂野地撲上了,劍發狠招飛星逐月,一星星電芒連續飛射,劍勢已將姜步虛控制在威力圈內。

    猛烈的劍氣,如狂濤怒湧,一劍連一劍威力萬鈞瘋狂進擊。

    姜步慮的身影急劇地閃動,馬步在五尺方圓的草地上挪移,手中的蚊筋索化為伸縮如靈蛇的怪物,在連續射來的劍影中旋舞,不時輕觸電射的劍身,劍必定被輕震出偏門,一連九劍,皆無法進入中宮行致命一擊。

    九劍沒能把姜步虛逼退,花甲老人第一波攻勢的銳氣,在攻出第十劍時減弱了一半。

    蚊筋索第十次輕觸劍身,但這次震力完全消失,索尾競然貼著劍身伸張,像蛇一樣滑進,突然纏住了彭兄的手腕,梢尖在脈門一搭一收。

    花甲老人呃了一聲,順劍勢向前衝,從姜步虛讓出的空隙衝過,砰一聲,摔在兩丈外,仆地再向前滑出丈餘,劍脫手多滑出兩丈外消失在樹下的草叢中。

    「劍術比活閻羅的閻王令靈活多多,可惜後勁乏力。」姜步虛個乘勝追擊,口吻不再有諷刺成份:「老人家,像我這種能擊敗活閻羅的年輕人動手,開始就行破釜沉舟式的全力一擊,你活的機會不超過兩成。」

    假使現在你碰上四海游龍,決鬥的結果不問可知,他對替高手名宿除名的興趣濃厚得很。」

    花甲老人吃力地爬起,咬牙切齒找劍,卻不知劍已滑入樹叢,倉卒間當然找不到。

    一聲厲叫,花甲老人放棄找劍,雙手箕張形如瘋狂,一記猛虎撲羊向姜步虛撲去,雙手的十個手指半張半屈,那有力的線條已表明必定可以抓裂人的肌骨,爪功的火候必定精純至抓石成粉境界了。

    姜步虛向側一閃,再一閃便到了小魔女身側。

    「去你的!你偌大年紀還放潑呀?」姜步虛不悅地叫:「手中有劍也栽了,爪功能擋得住蚊筋索的抽打?我饒你,我可不想做殺你的劊子手,明月,咱們走!」

    兩人手牽手一聲長笑,身形乍起飛射人林。

    花甲老人突然老淚縱橫,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我……我一劍橫天彭天浩,橫行天下半甲子,劍下罕逢敵手,今……今天……」

    花甲老人掩面狂叫,聲如狼啤:「今天一招失手,我……我不要活了……」

    「彭老,貴副會主活閻羅,同樣橫行天下罕逢敵手,結果如何?」陳瑞的妻子翻著死魚眼語聲陰冷:「那些俠義英雄惹火了鬼神愁,活閻羅身為主事人,不知道利用情勢漁人得利,反而妄想逼他就範反臉成仇。

    迄今,仍不想改變策略,早晚咱們這些高手名宿,會被這突然冒出來的鬼神愁,一一打人十八層地獄,幸而你沒下令圍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兩位不該袖手旁觀的,不是嗎?」一劍橫天不叫了,沉聲說:「會主請你們來說洩氣話的?」

    「你是一個不知道感恩的人。」陳瑞冒火地說:「咱們夫婦倆如果出手,不是我長他人志氣,咱們這些人,最少有一大半被擺平在這裡,我已經告訴你他是鬼神愁,你仍然心高氣傲向他挑戰,不到黃河心不死,居然想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我可憐你,哼!」

    夫妻倆一打手式,飛步離去。

    四大殘毒這群人的運氣真不好,碰上了實力強大的勁敵,後面跟來的人又被姜步虛纏住,情勢惡劣,一照面便不可收拾。

    血妖魯雄的如意算盤,是單挑以拖延時間,讓後面的一劍橫天趕到,兩面夾攻必可穩操勝算。

    俠義群雄這一面,所採的手段卻是速戰速決。

    伏魔劍客口說單挑獨自上前,後面的兩僧兩道卻從側方超越,無所畏懼地撲向人叢,其他的人也在神刀門主斷魂刀客的率領下,無畏地一擁而上。

    十六比十八,俠義群雄只少了兩個人,但主力是兩僧兩道。

    兩僧是大悲僧和十方行者,九菩薩中的兩位菩薩,卻沒有菩薩的慈悲襟懷,衝勢最為急猛。

    血妖的血焰刀,在昆吾劍的狂風暴雨攻擊下,顯然還手乏力,難以支撐多久。

    大悲僧最先投入,劈面碰上了九殺瘟神。

    「和尚休想撒野!」九殺瘟神怒吼,大劊刀劈面來一記雲橫秦嶺;雙手運刀攔腰便砍。

    大悲僧一聲宏笑,羅漢竹杖猛地一挑,噹一聲將劊刀挑得向上崩,扭身切入竹杖發似奔雷,一杖抽在九殺瘟神的右肋上,力道空前沉猛。

    「哎……」九殺瘟神怪叫,向左斜撞。

    「去你的!」跟在大悲僧後面的老道怪叫,一劍急沉,劍下臂落,血光崩現。

    草地上,落下一條右臂,五指仍然死抓住大劊刀,手齊肘而斷。

    十方行者碰上了勾魂無常,掙一聲暴震,擯鐵方便鏟與沉重的娛蟻鉤硬碰硬,都是雙手使用的沉兵刃。

    方便鏟的份量更重,火星飛濺中,勾魂無常硬被震得斜衝出丈外,馬步還沒穩下,被恰好衝上的關中狂客陸南星,順手一刀砍掉了斗大的頭顱,枉送了性命。

    混戰就會發生這種難以預測的變故,生死的際遇非常難測,一位萬夫莫敵的將軍,很可能被一個小兵一槍斃命。

    如在平時一比一拚搏。關中狂客絕對接不下勾魂無常三五刀,關中狂客雖是神刀門的超凡門人,門主斷魂刀客的得意親傳弟子,但比起勾魂無常,不論身份威望,皆相差十萬八千里。

    勾魂無常是活閻羅的四保鏢之一,刀沉力猛威震江湖,關中狂客那能比?可是,勾魂無常連人影也沒看清,腦袋便被砍掉了。

    到了閻羅王那兒,連個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刀,砍出了漫天血腥。

    殺戒正式掀開,不可收拾。

    右側與另一名老道拼劍的欲魔韋武,眼角瞥見勾魂無常的腦袋飛離頸子,眼都紅了,向下一仆,躲過老道臨頭的一劍,奮身急滾。

    到了關中狂客身後,鐵手向下點出,嗤一聲貫入關中狂客的海底要害。

    關中狂客的一位師弟,剛好疾衝而至,欲魔韋武還來不及收回鐵手,更來不及站起,鋼刀己從天而降,大劫臨頭。

    喳一刀響,欲魔的右大腿分家,再一刀送入海底。刀尖直入肚腹。

    「啊……」欲魔與關中狂客同時狂叫,倒在草地上發狂似的掙扎叫號,兵刃都留在體內,深入肚腹,怎能不死?

    尤其是欲魔的二尺二寸鐵手是鈍器,從海底插入肚腔,內臟一團糟,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好一場快速猛烈的瘋狂搏殺,片刻便死傷枕藉,人群四散,追逐不休。

    距城不遠的鄉間小徑,平時必定有人行走。

    伏魔劍客一群人,便是利用小徑往西走,不幸碰上越野而來的四大殘毒,狹路相逢而爆發第一場血腥殺搏。

    小徑以南的野地裡,散佈著七具屍體,血腥中人欲嘔,斷肢殘軀觸目驚心。

    五個從縣城返鄉的鄉民經過此地,驚得魂飛魄散狂奔而逃。

    接著七名勁裝人士經過,停下察看不住搖頭歎息。

    他們都是從開封跟來看熱鬧的江湖人士,早已表明中立態度的豪強,跟來看熱鬧也看風色,以便瞭解正邪雙方的情勢,作為日後因應的策略。

    勝利誰屬他們極為關心,任何一方取得主宰權,都會影響他們日後的行止和利益,也決定他們傾向於那一方的立場。

    誰主宰江湖,誰就獲得這些人的擁護,中立態度是暫時性的,這就是想在江湖揚名立萬的豪強們的心態。

    當然也有例外,比方說九天飛魔與天涯怪乞,一輩子我行我素,誰也不沾,地位超然自劃鴻溝,對已有的名位相當滿意,誰也休想脅迫他們接受驅策。

    「咱們替他們收屍,這是道義。」一位佩了三稜刺的中年人說:「以免被野狗殘害了屍體。」

    「張老兄,你千萬不要妄動。」另一位長了一支三角眼的中年人提出警告:「天色還早,他們會有人找來收屍的,咱們如果冒失地收屍破壞現場,受到責怪小事一件,假使被他們誤會是咱們做的血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你百口莫辯,那才冤枉也,,說不定會賠上老命呢!最好見機速避免生是非。」

    「你算了吧!王老兄。」佩三稜刺的中年人苦笑:「憑咱們這些人,能做下這場血案?我認識那位頭已離開脖子的勾魂無常,咱們七個人聯手,也禁不起他的蜈蚣鉤三下五下痛擊,替他們收屍,等於是賣雙方的人情。」

    眾人的去向不遠處,突然出現姜步虛和小魔女的身影。

    這七位仁兄,大概趕到開封為期甚暫,聽說過有關鬼神愁姜步虛大鬧開封的事跡,卻不知鬼神愁的相貌是方是圓,見面自然不相識。

    「喂!年輕人。」三角眼中年人不理會同伴收屍的高論,轉向姜步虛打招呼詢問:

    「不久之前這裡發生的博殺,你兩位可會在旁目擊?」

    「沒有。」姜步虛搖頭:「在下不在此地。」

    「咱們剛經過此地,錯過目擊獲取經驗的機會,十分可惜,能目擊絕頂高手生死相擠,必定獲益匪淺,你也是來看風色的?」

    「在下對看風色毫無興趣,好慘,難道他們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嗎?雙方有上百的人手,難道每個人都懷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你一定是初闖道的人,你不懂。」三角眼中年人擺出前輩嘴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算什麼呢?江湖恩怨牽涉到名利,才值得拋頭顱灑熱血啊!」

    「謬論!」姜步虛嗤之以鼻。

    「是嗎?似乎你真的不懂。」三角眼中年人不住搖頭:「這次正邪衝突,表面上是以正義鋤奸團的傾向為藉口,骨子裡的文章已不算秘密。」

    「什麼秘密?」

    「十年前華山正邪大決鬥,其實規模甚小,參與的真正高手名宿並不多。」

    「我知道,七仙九菩薩就不會參與。」

    「宇內雙凶在華山決鬥的前幾年,就與紫靈丹士大悲僧有難解的仇恨,活行屍冷寒,與天下七大超凡高手的摘星換斗鄧五秋,也有親友的血帳要算;雙凶組成風雲會壯大自己,用意就是結合群力與俠義道對抗。

    他們曾經公然揚言,任何人干預風雲會的行事,誓將全力施行報復,不但用威脅利誘手段吞併黑道行業,更肆元忌憚綁架勒索殺人劫財。

    受害最深的,是白道人士,而神刀門與尚義門的子弟,泰半在任職公門或干白道行業的人。

    去年,風雲會的接引卅六天是的幾個,一把燒掉襄陽的棲霞觀,那是七仙之一的道全法師山門,年初,風雲會的三位提調,三上廬山雲深小築,暗殺了昊天一劍的五位子侄,劫了九江五湖鏢局一筆紅貨,弄沉了五艘鏢船,損失重大,賠了一萬八千兩鏢銀。

    天下各地天天有大大小小血案發生,至少有一半牽涉到風雲會,所以,雙方都在找大舉結算的藉口.不擇手段製造了斷的機會,正義鋤奸團正好成了導火線,年輕人,明白這大局悠關的因果了吧?」

    「哼!你們這些局外人,推波助浪也有責任。」姜步虛憤憤地說。

    「年輕人,能怪我們這些局外人嗎?告訴你,沒有任何人可以真的側身局外。」三角眼中年人用世故而帶些許有哲理的口氣說:「風雲會殺光了俠義群雄,誰又敢公然不尊奉他們的旗號?年輕人,真正有風骨的人有幾個?

    上了賊船,要想活命,你就得跟著做強盜,除非你甘心情願挨刀做烈士,呵呵!你年輕,保有赤子之心,和傲視天蒼的豪氣,可敬又可愛。

    但是,過不了多久,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你就會發覺當年的想法,一點也不可敬不可愛了。」

    「王老兄,你就少發幾句廢話牢騷吧!」佩三稜刺的中年人張老兄臉色不正常,大概被王老兄觸及心中的隱痛:「不教晚輩做大聖大賢,要下拔舌地獄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命道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誰也勉強不來的,走吧!趕快離開現場,以免惹禍上身。」

    說走便走,七個人急急向縣城走了。

    姜步虛呆呆地目送眾人去遠.心中波濤洶湧。

    王老兄的幾句話,像春雷一樣震撼著他:「俠義英雄們得勢,大多數的人不敢明日張膽為非作歹,風雲會殺光了俠義群維,誰又敢公然不尊奉他們的旗號?」

    他在各地名山採了一年藥,做了四年鏢局的大掌鞭,對江湖情勢不算陌生,該算是大半個江湖人。

    以江湖行業分類,車船店腳夫,抓住了就該殺,車伕正是江湖行業的主要型類人物,雖則鏢局的車伕,與車馬行的車伕性質不同,但同樣是車伕是錯不了的。

    王老兄這番話,有七八分接近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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