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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文 / 雲中岳

    朱家皇朝的人對「朝天」二字,似乎有特別的愛好。原因可能與朱元璋做過和尚有關。』

    做和尚而參加香軍推翻蒙古的皇朝,香軍卻是半佛半道的四不像組織,所以登基之後,第一個整頓的就是佛寺官觀,徹底管制這些吃了飯沒事幹的僧道,根除日後可能也造反的禍源,卻又鼓勵百姓求神拜佛聽天由命。所以南京有供官民膜拜的朝天宮,規模最大香火最盛。

    京師北遷,又在阜城(平則、平賊)門附近改建朝天宮,供官民膜拜,都設有道官住持。

    朝天宮除了廟會期間,晝夜有香客前來叩拜之外.平時天一黑就管制大牌樓的孔道,不再任由信眾進香。大官員出入.也只能從偏殿往來。

    但觀四周卻是繁榮的市肆,夜市並不比秦淮河風月區差。僅夜禁開始,夜市即散而已。

    天剛黑,一聲綿綿的震天長嘯破空而至,不知發自何處,震得數十間殿堂裡的道人們,個個悚然而驚,似乎連大殿也在震顫。有如處身在狂風暴雨中。

    引起了一陣騷亂.宏大的二座大殿門閉門了,各處的燈火不但沒減少.反而增多。不必要的執事人員,紛紛迴避,必要的人,則不安地各就定位。

    不久,全觀騷動已止,除了必要的值夜執事人員走動之外,裡裡外外一片沉寂,大有風雨前的片刻寧靜光景.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觀外的夜市並沒發生多少影響,逛夜市的人依舊摩肩接踵,觀內所發生的事故,觀外是不可能知道的。

    沒有人再出入,似乎內外斷絕了交通。

    強故將至,長嘯聲已表明朝天宮已成了目標,想冒險將囚禁的人帶出,不足容易的事,外面可能受到封鎖,陰謀詭計已被看穿了。

    二更初,狹了長布卷的人,終於出現在觀前,踱著方步昂然通過大牌樓。

    兩個把守的中年老道,本來打算將人攔住,一觸來人煥發懾人炯炯奇光的虎目,打一冷戰,退至一旁,遠出三丈外,仍然感到凌厲的殺氣逼體。

    ※※※

    跨入香煙繚繞的偏殿,劈面迎出兩個中年老道。

    「呵呵!你這裡的殿堂真夠雄偉壯觀。」他搶先發話,笑聲直震耳膜,「千餘年古宮觀,不同凡響,用來作賭注。即使不是其蠢如豬,至少也是愚不可及,因為賭一定會輸的。」

    「施主你說甚麼?」那位長了一字粗眉的老道,似乎真的聽不懂話中的含義。

    「我的話,每個字都直震耳膜,你如果聽不清,那就算了。」

    「施主……」

    「我來講理的。」

    「講理?」

    「對,講理。我要見正—真人紫府散人,不要說他不在。」柳思聲如洪鐘,臉上有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

    這種笑,不懷好意,有如盯著雞籠的黃鼠狼。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封號,地位甚高,紫府散人是綽號,等於是天官的散仙,是道號。

    另有俗家姓名,通常知者不多。

    「施主貴姓大名.是否事先約好的?敝宮……」

    「我叫柳不思。」他的話簡單明瞭,不講禮數,「當然不需事先約定。你們最好帶我去找他,以免貴宮的神像法器遭殃。因為他—定會和我碰面的,晚見不如早見,是嗎?」

    「真人正在入定。」老道斷然拒絕,「施土有事必明天再來,或者……」

    「你去通報好不好?真人會見我的。」柳思冷笑:「他知道我來了,不可能入定躲起來。」

    「不,施主……」

    「我自己去找他,後果你們負責。」

    老道伸手急攔,眼前人影卻一閃即逝。

    —聲怪嘯,老道發出了警訊。

    各處傳出隱隱金鐘聲,在外走動的人惶然走避。

    片刻問,全宮沉寂。

    ※※※

    闖入一座小殿,五個老道驚叫中慌亂竄躲。

    朝天宮的老道約有兩百餘名,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人,整天與官吏信眾打交道。絕大多數所謂神棍,一旦碰上舞刀弄劍、天不怕地不伯的強梁,膽都快要嚇破了,誰還敢出面應付?

    少部份宮中的親信首座人物,是紫府散人的黨羽,皆集中保護紫府散人的安全,不敢分散至各處與入侵的強梁防守拚搏。

    「帶我去見貴宮的住持。」柳思抓住一個走避不及的老道:「如果不,我砍你十七八刀。」

    「我……我帶……你去……」

    老道魂不附體,乖乖應允。

    砍一刀已經沒有命,砍十七、八刀還得了?

    ※※※

    宮北端的一座講壇。四周花木扶疏,共有三十六盞氣死風大形圓燈籠,壇四周臨時插了十六支火把,廣約二畝的空間裡火光通明。

    十六名主要職司的老道,穿了朱紅色法服,佩劍執拂,一個個寶相莊嚴,在兩丈見方的講壇左右列隊,還真有幾分有道全真的氣概。

    講壇上,一道、一僧、一俗並肩而立,年紀皆在花甲上下,更具威嚴。

    正一真人是道官,在兩京的道官與外地道錄司道官的衣飾不同。

    中間那位老道,戴九梁冠,穿金欄朱紅法服。欄,也就是外面的裝飾衫,用金色的邊飾,所以叫金欄。只有兩京的道宮才配穿用.十分神氣。所佩的劍古色斑調,拂法是白色馬尾毛柄加金雕圖案。

    南京的皇親國戚以迄百姓小民,都知道這位有道的正一真人,朝天宮的主持,稱他為活神仙,據說道力通玄.能知過去未來禍福休咎。

    和尚也有高僧的氣概,地位也很高,穿黑絛皂法服,披淺紅色袈裟,袈裟的綠文和飾環是金色的,一看便知是僧官。

    禪杖金光閃閃,所掛的念珠每一顆皆有鴿卵大,烏光閃爍,決非菩提木所製。

    右首的花甲老人穿綠底團花綢長衫,佩劍裝飾華麗,劍穗育一顆猩紅的寶石,映著火光紅芒暴射。

    沒有仰止山莊的人在場。也就是說,擄人的主犯不在,也就沒有證人指證,這種理怎麼講?

    柳思將刀從布卷中取出,插妥在腰帶上,臉上有邪笑,或者陰笑,大搖大樓到了講壇下。

    壇高三尺,石階五級。這是說,如果他不登壇,站在壇下,身份地位就低了一級。

    他毫無顧忌地拾級而上,登壇的用意極為明顯。

    身份地位高的人,喜歡高高在上,居高臨下與人打交道,高才顯得大。

    公堂、台壇、甚至大廳,建築的格局都是高的。金鑾殿皇帝的寶座,當然高高在上。

    他不是來聽講道的.所以要登壇。講理如果沒能獲得同等地位,那是投訴而非講理。

    扼守在壇口的兩名老道,當然不容許他撒野,守土有責,不許他越雷池半步。

    「不許上來,大膽:「兩老道同聲沉喝,挫馬步出手相阻,雙掌齊伸,向下虛撥。

    挫馬步,表示已經用勁,虛拔應該傷不了人,壇上壇下相距足有一丈。

    但在內功有成的高手來說,勁道外發傷人平常得很,威力的遠近,決定於修為火候的精純度,以及所練的內功種類。

    有些人可在三丈外滅燭,有些人在丈內可以裂石開碑。

    兩老道兩個巨掌一撥之下,暗勁如潮,似乎形成一股小風暴,氣旋呼嘯向下湧發。

    柳思今晚穿了青長衫。袖樁與袂尾風揚而起,但身形卻沉實穩健,逆風而進絲毫不受影響。

    腳下不但不受遲滯,反而急步加快而上。

    雙手左右一伸,大袖樁飛揚中,雙手吐出袖口,虛空猛地—抓、內收。

    「呃……」兩老道還來不及發第二掌。像被無形的巨靈之爪所抓住,立腳不牢,驚叫著往內側倒,骨碌碌滾至壇下,手腳略一抽搐便昏迷不醒。

    柳思已登上壇口,舉目環顧。

    「誰膽敢在講理之前.毛手毛腳下毒手,嚴懲不貸。」他冷冷一笑,笑容帶有邪惡味,不像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邪味十足,「那兩個老道死不了,但他們是人質,就算你們行文武當山,把武當山的元老請來,也解不了他們所受制的經脈。在下不想殺朝天官的老道,但廢了便不至於驚動南京。」

    其餘十四名老道,本來要衝上動手.卻被紫府散人抬手示意,阻止他們妄動。

    「大天龍爪」花甲老人驚呼。

    「錯了,是神魔爪。」柳思站在壇口不再逼進:「我柳不思勉勉強強其是魔道人士,不敢掠正道人士打抱不平,懲惡霸除貪官的美譽,所以所使用的武功,用魔字比較貼切些。前輩認為是大天龍爪,也可能有所根據.爪功其實不論如何標新立異,功效大同小異。請問前輩貴姓大名?」

    「你不要管老夫姓甚名誰,反正你不會因為我是甚麼人而退縮。」花甲老人不願通名,做巡緝營走狗,本來就不是應該感到的光榮的事。

    「對,就算西天大菩薩,加上元始大天尊出現在這裡,也阻止不了我揮刀。」

    柳思豪氣飛揚:「不將月華仙子完整地交給在下帶走,我要殺得你們這些混蛋做噩夢。

    喂!紫府散人,你這牛鼻子妖道,要為了藏匿一個女人,與朝天宮共存亡嗎?」

    「貧道不會讓你撒野。」紫府散人必須站出來,以主人身份打交道:「朝天宮經常有人前來訛詐,威脅。你不是第一個,從來就沒有人成功過,你也不例外。」

    「在下不是裝腔作勢無聊威脅的人,我來,就有成功的把握,朝天宮絕對沒有巡緝營營區堅固,巡緝營營區何在?你這裡已受到封鎖,事實俱在。」「小輩,你恫嚇不了我……。

    「哈哈!你怎麼這樣蠢?」柳思大笑,「我只要任意放上一把火,整個南京便會沸騰起來,你這種禁不起火的地方,平時都得火燭小心,何況是有人故意放火?把人交給我帶走.何必冒玉石俱焚的凶險?鄢狗官能拔給你百萬銀子重建朝天官,落成後也不可能讓你主持了,你怎不想想後果?我現在和你講理,就是要你明白利害。」

    「小輩,你根本名不正言不順,居然敢來講理?朝天官三百餘名道侶,沒有任何一個人招惹你這個默默無聞的小輩……」

    「你這個名滿南都的所謂活神仙一宮之主,根本就是一個浪得虛名沒有權當的混蛋。」

    柳思笑罵:「你朝天宮的三百餘個雜毛,的確沒招惹我,但藏匿月華仙子,就表示你朝天宮包攬了這場是非。我只等你一句話:放人或是不放人。」

    「貧道……」

    「說!」柳思叱聲如沉雷。

    「月華仙子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這就是朋友的道義,不能以如何重要來衡量。」

    「你們是一夥的?」

    「沒錯。」

    「那就對了,貧道有一起擒住你,文給巡緝營法辦的理由。」紫府散人不再和他胡扯。

    「這就對了,你總算有擔當,不是沒有擔當的混蛋,我為壇兩側還有十二名老道,被爆發的勁流撼動,紛紛倒退落壇下,無法及時發動攻擊。

    這瞬間的暴亂,攻擊落空。

    驀地長嘯震天,刀光疾下宛如雷電自天而降。

    是柳思,人升至兩丈高下,脫出和尚與紫府散人的合擊,然後凌空下搏,刀如雷霆急降。

    和尚與紫府散人哪來得及再發招?全力一擊後勁不可能立即凝聚、發出。

    一聲怪叫自紫府散人口中發出,與震天長嘯相應和。

    一僧一道化虹而走,花甲老人也向下一挫退出講壇。

    壇廠有兩個昏迷的老道,另兩個仍在掙扎叫號求救。

    柳思屹立壇上,收刀仰天呼出一口長氣,和尚老道不接招化虹而遁,他凌空一擊浪費了不少真力。

    拔出一枝火把,他跳下壇昂然走向不遠處雄偉的殿堂。

    殿旁的花圃鑽出兩個嬌小的人形,臉上一塊黑一塊白,所穿的夜行衣也有灰斑,真像兩個鬼,曲線玲瓏,一看便知是女人。

    「柳兄,人囚禁在後面的靜室。」一個鬼面夜行人奔到,是瀟湘龍女的嗓音。

    「防守森嚴,我們進不去。」另一個是吳惠茹姑娘,絕劍狂客的愛女,「門窗都閉死了,人躲在門窗內防衛,進去不易,不能用火攻,怎麼辦?」

    「咦!你們不是今晚要再次襲擊巡緝營工地嗎?」例思先不回答火攻的問題:「這裡不需要你們策應……」

    「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瀟湘龍女說:「必須先解決你的電我們才放心.我們的事並不急,柳兄。」

    「臨時改變汁劃,人少並無妨礙,人多改變必定不易,會吃虧的。」

    「只是改為騷擾性的攻擊而已……」

    「哎呀!」

    「柳兄,怎麼啦?」激湘龍女驚問。

    「難怪八表狂龍一些重要人手沒趕來出面。」柳思苦笑,「你們不去找他們,他們就會找你們。我想,他們已經找出你們的潛伏處了。」

    「這……不可能的。」瀟湘龍女心中存疑:「我們是分散潛伏的……」

    「趕快回去通知你們的人。」柳思鄭重地說。

    「柳兄,你的意思……」

    「千萬不要忽略他們的偵察能力,譚姑娘。他們一定會潛抵你們藏身的地方,等候你們回巢,破曉時分發動攻擊,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柳兄,我們有一部分人在宮外。」

    「趕快要他們派一部分身手靈活的人,回去要你們留在藏匿處的人秘密撤走。哦!絕劍狂客的藏身地方在何處?」

    「在下浮橋附近。」

    「好,務必在八表狂龍抵達之前撤走。記住,一定要秘密撤走,切記不要驚動監視的眼線,必要時,哪怕要鑽狗洞扮蟲蟻,一寸寸地爬離現場。」

    「這……」

    「你們走吧!我應付得了。」柳思冷冷一笑,「我要在這裡吸引他們,可能要拖至五更初,他們就會認為我在這裡救人不順利,就可以放心大膽等候時機,按計劃一舉殲除你們了。」

    「吳姐,你走一趟好不好?」瀟湘龍女抓住吳姑娘的手臂,「我跟在柳兄身邊.也許用得著我。」

    「好,我通知外面的人。」吳姑娘心中焦急,對柳思的判斷深信不疑,事關她老爹的生死存亡,她恨不得插翅飛走傳警,說完便急急走了。

    柳思丟掉火把,放棄用火把將妖道逼出來的念頭。因勢利導,必須依情勢的變化調整對策。

    八表狂龍利用他製造有利情勢,他為何不將計就計另造機會?

    朝天宮的人把他拖住,走狗們便可集中全力,不必派人防備他,一舉殲除九華餘孽了。

    如果他早早成功,走狗們就必須派高手中的高手對付他,必定影響殲除九華餘孽的實力,很可能被一些首要人物漏網。

    放火威脅是速戰速決的手段,但他不需速戰速決。

    「你們還沒找到可以對付八表狂龍的人?」不需速戰速決,他也就放鬆情緒,緩步向那座外面光亮,裡面幽暗的殿堂舉步。

    「沒有找到。」瀟湘龍女失望地歎廠一口氣:「恐怕日下的武林四霸天,也對付不了芥子神功一擊。我和吳叔負責聯手纏住他,由其他的人剷除其他的走狗。」

    「很危險,你們兩人纏不住他,他會以快速的行動,殲除你們的人,逼你們和他近身決戰。」

    「吳叔也知道危險,因此始終不敢大舉發動攻擊,本來預定三更天再次襲擊巡緝營的工地,不得不中止以免犧牲一些人。」

    「這混蛋不親自來找我;真聰明,反而利用我吸引你們的注意力,暗中策劃殲除掉你們的妙計。唔!你知道絕劍狂客的藏身處?」

    「知道。」

    「你不要逞強出手,盡量保存精力。」

    「你的意思……」

    「不久自知。」

    「柳兄,透露一點嘛!」瀟湘龍女碰碰他的手膀央求。

    「天機不可洩漏,反正你跟在我身邊,盡量避免交手保存精力,以後就有精力應付強悍敵人。我要進殿堂和他們玩玩,你不妨用坐山觀虎鬥的心情旁觀。」

    「這……」

    「玩,需要有好的情緒才能得心應手,你如果存心拚命,反而會把命玩掉的。」

    柳思一面走一面說:「白髮郎君滿肚子復仇怒火,所以我就不敢帶他來闖龍潭虎穴了。」

    「你救月華仙子,救人如救火,也救人心切呀!」

    「那不同,姑娘,我有信心,有把握。妖道再蠢,也不會為了一個與他無關的月華仙子,而讓朝天宮化為火海屠場。我可以斷定,他已經在後悔了。他與茅山三子雖則有交情,還不至於沖交情份上,用朝天宮的存亡來盡朋友的道義。他容許走狗們將人擄來朝天宮暫時藏匿,並不知道我這個三流混混不易對付。剛才他用神御小飛劍行致命一擊,鐵定可以成功的,豈知卻勞而無功.他總算知道大事不好了。心中一虛,他還敢和我賭命?事實上他一知道藏匿月華仙子的消息走漏,便知道大事不妙,後悔已來不及啦!他這座市區中人人可來的朝天宮,根本就防止不了一個小混混入侵。」

    「但如果走狗們逼他……」

    「他會運用官方的壓力,對付巡緝苦的逼迫。鄢狗官雖則權傾朝野,畢競不敢干犯眾怒。不會允許走狗們胡為,以免影響他的前程。看我的,分!」

    瀟湘龍女居然知道配合他的心意,投身向左魚躍,遠出兩丈外,手—觸地身形斜滾三匝。

    五六種暗器。從殿前廊的暗影中破空飛出,危機間不容髮.暗器全部落空。

    柳思是向左激射而出的,斜飛而起,暗器皆從他的身下呼嘯而過,發射暗器的人,沒料到他先一剎那看出危機,更沒料到他膽敢騰空飛躍。

    騰空飛躍是最危險的事,會被人當飛鳥般射下來。

    但速度太快,發射暗器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已騰空,失去第二次發射的目標和機會。

    身形再起,砰然大震聲中,堅牢沉重的中間大殿門,被他長身踹開了,門槓一折兩段。

    共有四個伏在廊下的老道,焦急之下,不假思索地跟入,被人破門而入當然焦急。

    刀光反而從殿內向外進射。人影在門內與刀光會合。

    一眨眼,先衝入的兩個人肩骨被刀背敲碎了,狂叫著摔倒,半邊身軀失去活動能力,任何移動也會痛入骨髓,連右鎖骨也斷了,有肺必定受損。

    刀光到了門外,門外的兩個老道衝勢難止,也不知道先入殿的同伴遭了何種變故,發現刀光及體,已經無法閃避了。

    刀到人倒,也是被刀背敲倒的。

    「拖進去擺在神案上。」柳思拖起一個老道,向奔來的瀟湘龍女指示,「他們是人質。」

    神案又長又大,柳思用刀掃落案上的供品、法器,將四個只剩下半條命的老道擱上案,解老道的腰帶上綁.四馬倒鑽蹄擺成一排,權充供品。

    神案是供桌,擺四個人綽綽有餘。

    取下方面殿門的門槓當拆屋的工具,三五下把把中間的神龕打得一塌糊塗,巨大的漆金神像頭斷足折,神幔座架全被打得撤了一地。

    一陣暴響,三座神龕七零八落。

    「砰砰……」他開始打毀門窗,偏殿門、廂竊、後殿門,全在門槓的掃擊下崩毀。

    他回到殿中,丟掉門槓拔刀出路。

    「就會有人出來了。」他將幾盞長明燈,放在一堆神幔的中間,燈一倒,定會燃燒那一堆乾燥的織金神幔:「你負責看守這四個老道,必要時宰了。」

    「施……主……」一名老道哀叫:「你們與巡……巡緝營的過節,與……與本宮無……

    無關,請……請施主高抬貴……手……」

    「去你娘的混帳?」柳思破口毒罵:「你們躲在廊下用暗器偷襲,已經罪該萬死,竟然敢說與你們無關?你們可以任意行兇殺人,別人都不用活了,我要砍掉你的狗腦袋。」

    鋼刀的鋒刃,壓上老道的脖子。

    老道手腳都被綁在身後,像捆妥的豬,不但無法掙扎,連挪動也力不從心。

    「饒……命……」—老道厲叫。

    刀刃輕輕拖動,頸皮被割裂,鮮血慢慢湧出,老道驚得魂飛魄散。

    「用你來活祭。」柳思高叫,刀舉起作勢欲砍。

    「住手!」悅耳的女性嗓音,從破了的右後殿門方向傳來。

    「卡喳!」鋼刀略偏,下落,砍掉了老道的道髻頭皮,也傷了頂門部位,鋼刀砍入神案近寸。

    「嗯……」者道膽落地叫,突然嚇昏了。

    香風入鼻,一個打扮得像仙女的美婦,帶了一個同樣美麗的俏侍女,輕靈地出殿。

    仙女不會佩刀劍,這主婢兩人的劍寶光四射。

    「朝天宮裡暗藏春色,紫府散人知法犯法。」柳思拔出刀,流里流氣怪叫:「好哇!他這個道官完蛋了。喂!你是哪條花船上的粉頭?是哪一朵秦淮名花?好,一身媚骨,艷冠群芳,以後我去找你快活。」

    正一真人是道官,查禁各地宮觀神廟的不法勾當,絕對禁止夜間女香客逗留,所以柳思說紫府散人知法犯法,這可是極為嚴重的罪名。

    有些地方的寺廟,甚至不許婦女進入燒香。

    茅山的山門外,皇帝朱元璋親頒了聖旨,刻碑豎在門正中,碑上刻的字是:禁止婦女登山。

    禁令維持至大明中葉之後,婦女可以半公開地上山燒香,但聖碑仍在。

    美婦美艷絕倫,天香國色大概頗為自負,臉上不施脂粉,細嫩的肌膚白裡透紅,不需脂粉添顏色。

    這一番刻薄的話,把美婦氣得直咬銀牙,臉色更白了,甚至冷青。水汪汪的媚目也變得不再可愛動人;猛然放射出陰森銳利的光芒,眼神十分可怕,真像一頭凝視著獵物的母豹。

    「狂徒無禮!」侍女沉此,手按劍靶便待衝出。

    美婦伸手虛攔,阻止侍女超越。

    纖手再抬,五個線條柔美晶瑩潔白的手指,奇怪地伸屈張合,具有吸引人好奇的潛在魔力。

    柳思眼神一變,接著邪笑重新湧現。虎目也重現笑意,全身肌肉開始放鬆。

    「你在有意勾引我?」他邪笑著問。

    美婦的神色變得好快,先前因激怒而引起的母豹陰森形象一掃而空,婿然一笑媚態橫出,羅裙款擺蓮步輕移,風情萬鍾向他接近了兩步、三步……

    他的側後方不遠處,一根大柱後突然射出一道激光。

    瀟湘龍女像一個虛影,快得幾乎令人目力難及,劍光進射,叮一聲擊落了即將光臨柳思背心的激光,跌落大方磚,發出鏗鏘的清鳴。

    是一把八寸扁針,有點像柳葉刀。她正要撲向大柱,突然感到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潛勁,將她吸住往柳思身後拉,雙腿準備彈跳而出的力道也突然消散了。

    她本來就接近柳思身後,不由自主向柳思的背部靠。驚駭之下,她猛然醒悟,緩緩遲至柳思身後,背部相向替柳思警戒後方。

    大往後閃出另一名侍女,快速地移至美婦身後,偷襲失敗,侍女臉色大變。

    扁針的速度驚人,只能看到光而不見影,竟然被瀟湘龍女奇準地一劍擊落,怎能不驚。

    美婦顯然也暗暗心驚,狠盯了瀟湘龍女的背影一眼。

    瀟湘龍女只留意柳思後方的動靜,看不見美婦的舉動,卻感到神智有點模糊,而且顯然有點心神不屬,警戒的意念漸浙淡薄,舉劍的手也懶洋洋地下垂。

    幽香更濃,微風是從美婦的方向吹來的。

    美好像是虛懸在空中的。飄浮在地面腳似乎不沾地,優美地飄近了兩步,已到了柳思身前一丈左右。

    腰問伸來一隻大手,瀟湘龍女本能地左手一抄,抓住了從背後仲來觸及她的大手。

    一顆豆大的丹丸,塞入她的手掌心。

    她雖然陷入神智恍榴中,但並沒完全迷失,心中一動,將丹九塞入口中吞下。

    兩個人在一起,要想神意契合,必須經過長期的接觸,相互瞭解而且曾經長期合作過。

    她與柳思相處的時間,雖然次數不少,但一直不曾真正在一起長時間相處,居然與柳思的種意契合,確是異數,連她自己也大感迷惑。

    其實,在柳思指導她如何對付八表狂龍時,她便對柳思寄以完全的信任和依賴,對柳思的思念與時俱增,無形中她的意識,已不由自主地緊附在柳思身上,也就感受到柳思的關切,因為柳思也有點喜歡她。

    丹丸下腹,片刻便神智恢復清明,她的注意力,也立即放在身後的變化上了。

    「你很狂放。」美婦不再接近,笑吟吟地說:「東方小妹說你是好色之徒,你與白髮郎君一樣好色如命……」

    「你錯了,女人。」柳思也邪笑,滿面春風:「天下的男人,十之八九好色,即使教養到家,表面道貌岸然,心裡面不見得無貪無慾。問題是,好色的手段和作法看法,是否不損害別人。以我來說,我認為男女相悅,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投嫁人我沒娶要,我喜歡你即使算是好色,也沒構成犯罪呀!」

    「咦!」美婦大感吃驚。

    「你怎麼啦?」

    「你……」』

    「我並沒胡言亂語,表示我是神智清醒的。」

    「我不信」美婦拒絕承認事實。

    口中不承認事實,行動卻暴露了心中的不安,身形一閃卻至,纖纖五指點向胸膛,五個看似柔若無骨的手指,突然呈現有力的線條;每個手指皆勁道十足,分別尋找目標、將柳思的左右期門、膻中、左右神封、五處重穴三道經脈,全控制在五指所能及的範圍中。

    很不妙,掌心突然被柳思伸出的一個食指,不輕不重地—捺,正中勞宮穴,整條手臂突然勁道消失,阻斷了力源。眼一花,左頰被擰了一把。

    美婦駭然飛退,張首結舌如見鬼魅。

    根本沒看到柳思的雙手移動,怎麼手和頰突然受到攻擊?

    「信了吧!呵呵呵……」柳思大笑。

    「你……你真的會妖術……」

    「是嗎?」

    「難怪茅山三子也奈何不了你。」

    「他們的道行差遠了。」

    「紫府散人的元神御飛劍也勞而無功……」』「所以他躲起來了,由你這美死人選死人的騷狐狸,用天狐香與美色雙管齊下,對付我這個好色之徒。哈哈!你來得好,你一身媚,正合我的胃口。可是……」

    「可是甚麼?」

    「我對你這種特殊的女人,有特殊的嗜好。」柳思流里流氣,笑容近乎邪惡:「你必須把全套騷狐的技巧全用上,才能應付我的無邊需索,我要把你在床上整得幾乎變成零碎,今後你將永遠記得我這個可愛的男人。」

    「該死的!你……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細。」

    美婦跳起來咒罵,手一動長劍出路。

    「我有你在江湖上坑害良家子弟十年來的全部資料。但事不關己,我不會找你。你既然找上我,我非常高興,你我是郎才女貌,蕩婦碰上色狂,你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保證你上了床妙不可言。」

    「你……你真知道我?」美婦意似不信;

    「第一眼我就看穿你了。」柳思的手按上了刀柄,「艷名滿天下的蕩婦天下雙狐,你喜穿白,白妖狐彭秋月;另一頭狐是黑妖狐尚春萱。」

    「咦!你……」

    「我的消息非常正確,聲望愈高的人,不論文武,皆在我掌握之中。」

    美婦大吃一驚,粉臉變色。

    「黑妖狐尚春萱,目下在杭州鄢狗官身邊,是鄢狗官名義上的第三姬妄,她在京師一露面我就知道她的底細了。你白妖狐與她臭味相投,與她頗有交情,為了重賞出面幫助她的走狗,是情理中事。鄢狗官為了防止刺客,不斷地網羅羽翼,以夫子、護法、客卿、總管、班頭等等名義,以重金聘請具有奇技異能的人才,保護他的安全,也替他搜刮天下。我想,策劃仰止山莊的人,劫持月華仙子,定是你的傑作,你才會瞭解五福客棧內住客的情形,東方玉秀主婢怎敢到那種地方踩探?」

    人影急衝,劍光似匹練,白妖狐乘機發起猛烈的致命攻擊,身動劍出發招一氣呵成,速度已發揮至體能極限,劍氣凌厲志在必得。

    柳思似乎更快些,刀已在閃電似的瞬間出鞘,錚一聲架住劍,左腳切入右手扣住了白妖狐的右腋窩,手一共,劍脫手拋出。

    「哎……」白妖狐痛得尖叫。

    兩侍女大駭,雙劍化虹而至。

    柳思將白妖狐向左一推,以白妖狐擋住一名侍女的劍,侍女駭然撇劍移位,刀已乘虛光臨。

    一聲輕響,刀背部中侍女的頸脖。

    同一瞬間,瀟湘龍女像怒豹般撲向另一侍女,劍出狠招亂灑星羅,整整刺了侍女七劍之多。是那位用扁針偷襲的侍女,所以她出手不留情。

    八表狂龍也對她的劍術深懷戒心,可知她劍上的造詣是何等高明了。

    兩個侍女,幾乎同時倒地,一死一傷,結束得好快。

    一陣裂帛響,白妖狐成了一個大白羊。

    「不要,不……」白妖婦只能絕望地狂叫。

    「你要的,騷狐狸。」柳思將裸女按倒,扭轉雙手用對方的腰帶背捆雙手。

    「柳……兄,不……不要這樣好不好……」在……旁背轉身,手足無措臉紅耳赤的瀟湘龍女也向他央求。

    「如果不將她如此折辱,倒楣的一定是我們,尤其是你。」柳思一面捆一面說:「這騷狐狸一身都是殺人小玩意,而且迷魂大法道行頗高,袖底衣帶都有瀉放天狐香的管囊,髮髻上所有針釵都可致命。你最好避免和她的媚目接觸,即使她已被捆住。她的目光一吸住你,就會有可怕的事故發生。」

    「那是迷魂大法?」

    「對,一種控制神智的正宗神技。月華仙子也精於此道,但缺少這妖狐的媚力。」

    柳思抓住帶頭站起:「她要你替她解綁,你將毫不遲疑遵命。她要你拔劍向我攻擊,你出劍將比任何人都快。」

    「這……定力……」

    「你能無時無刻運用定力嗎?」

    「也許……」

    「沒有也許。」柳思鄭重地說:「如果她不在我的控制下,你必須毫不遲疑立即打昏她,或者一下子就把她完了,不然你一定遭殃。

    「我……我記住了。」

    「沒有甚麼可羞的,譚姑娘,在江湖闖蕩的男女,在弱肉強食的鬼蜮江湖中,你會碰上許許多多,千奇百怪殘忍可怖的事,如果適應不了,趕快回家過安安分分的日子。哈哈!你羞紅得像一隻煮熟了的蝦子,怎麼還能動劍與人拚命?你出觀去吧!免得礙事。」

    「你……你不要小看我。」瀟湘龍女壯著膽轉過身來,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蝦子:「我也會在秦淮河一帶踩探,我不會離開你。」

    「好現象,總有一天,你會取代日下武林三女傑的地位。」

    「我不會,我會和家父回洞庭打魚。」

    『洞庭有一位前輩。岳陽的五湖釣叟候洞庭,他的女兒凌波仙子侯翠華正是武林二女傑之一。這兩年,好像有點消沉,極少在江湖走動了。」

    「我家在湘陰與侯家沒有往來。」瀟湘龍女說:「我也人想做什麼女傑。這次隨家父出來替吳家助拳,完全是沖家父與吳家的交情。你呢?仍想在江湖遊蕩?」

    「男人有天生的劣根性,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其中包括在江湖浪擲生命,有些人稱之為理想或野心。」他不作正面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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