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文 / 雲中岳
廷芳喜孜孜地拖住文俊,面北跪下了,兩人誠意正心地祝道:「梅文俊、徐廷芳,祝禱過往神靈。我倆今日義結金蘭,今後禍福同當,生死與共,意如不誠,神明殛之。」
叩了三個響頭,再互相一拜相扶站起。
小泵娘聰明得緊,她對文俊含羞一福道:「俊扮哥,從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你是我們的大哥我相信爺爺和爹媽都會一樣的疼愛我們,這裡到家只消半日工夫,我們該走了。」
文俊慌不迭回禮說:「三妹……」
廷芳搶著嚷道:「不成,要回家你就請吧!我不奉陪。」又對文俊說:「大哥,這次我和妹妹偷上武當山,已經近月了,要是一回家,哼!爺爺不將我關起來才怪。不管她,我們痛快地玩幾天,這時回去保險沒有機會玩了。」
文俊正想勸他,廷芝早跳著小腳兒嚷道:「我贊成。走啊!前面於建陽驛,。那是任家叔叔的地段,要讓他抓住,麻煩得緊。我們向西走,沿沮河逛荊山去!」小泵娘大概也怕回家,要玩那還不是得其所哉?
廷芳也說:「是啊!家住荊州府,卻未逛過荊山,夠丟人的,我們這就走。」拉著文俊就想跑。
文俊心中一動,忙說:「且慢!荊門去不得。」便將在那些騎馬大漢和神鞭伽藍所說的話說了,最後說:「那些兇惡大漢都不是好東西,都是為九如玉珮的事要打要殺,我們如果也到荊山去,不是危險麼?」
小泵娘天不怕地不怕,文俊不說倒好,聽說九如玉珮出現荊山,她更非去不可啦!拍著小手兒直樂說:「妙呵!聽爺爺說過,九如玉珮是武林老前輩雷音大師的遺物,玉珮上的九個篆文如字,就是雷音大師的雷音洞府秘道所在,要是我們能將玉珮奪來,豈不是天賜奇緣麼?」
廷芳也心花怒放,撒腿便跑,一面說:「快走!敝不得一路上全可看到不三不四的江湖人,原來是為了九如玉珮的事,可能爺爺也去參加了。」
廷芝啐了他一口說:「胡說八道,爺爺從不管江湖是非,絕不會管什麼九如玉珮的事,你真糊塗。」
文俊苞著廷芳跑,大惑不懈地問:「二弟,你對九如玉珮像知之甚詳,那究竟有什麼用呢?」
廷芳放慢腳步說:「爺爺知交滿天下,家中經常有許多叔叔伯伯們過從,我對江湖上的典故知道得不算少,我慢慢告訴你。」
三人抄小路向西北雲霧繚繞的隱隱青山走去,廷芳一面說出武林中一些典故秘辛來,別看他年紀輕輕,乳臭未乾,但卻說得頭頭是道。
「這些事我知道得不少。爺爺從不管江湖是非,在武林中算是三義之一。」廷芳放緩腳程,緩緩地說。
「所謂三義,就是說三個義薄雲天的英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小泵娘也滿懷得意地說。
「另兩位就是十餘年前隱居荊山的荊山老叟,和失蹤已久的天棋子周天豪。」廷芳接著說,近百年來,武林能人輩出,早些年道魔互相消長,出了許多了不起的英雄豪傑,和罪惡滔天的魔頭。「他又抑天吁口長氣,以大人口吻徐徐往下說,」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八十年前吧!江湖上一團糟,武林中六大門派也迭出敗類,弄得天怒人怨,盜賊如毛。幸而出了六位世無其匹的佛道儒三家老前輩,方將一場劫運扼回,收拾大亂後的殘局,使六大門派得免覆亡慘禍。「」我知道,六位老前輩叫『一僧三道無雙尼』。「小泵娘接下去說,」一僧就是伏魔大師雷音,九如玉珮的主人。三道是蓬萊三仙,共兩男一女,在江湖現跡三十年,始終未讓仙顏給凡夫俗子們看到。據說他們已經修至地仙的境界了。「」其實一僧三道卻與六大門派怨多於恩,因為六大門派的敗類就毀在他們的手裡。「廷芳繼續往下說,」在四十年前,江湖上留下了兩句諺語:『雙仙五怪兩條龍,赤焰天殘天地動』這雙仙誰也沒有見過,五怪我記不起這許多。什麼黑河釣叟啦,百毒天尊啦……據說都是窮凶極之輩的。赤焰和天殘是兩把寶劍,赤焰是塞外的一個魔頭所使用,和中原倒沒有多少牽連。惟有那天殘劍,四十年前鬧得中原雞犬不寧。劍主人叫做恨海狂人,把六大門派和宇內凶人殺得望影心驚亂子鬧得相當大。不知怎的,四十年前他們都在江湖上失去了蹤跡。「」兩條龍也是神出鬼沒的人物,他們比爺爺的名頭還大得多哪。「小泵娘插口說。」此後江湖平靜了十年,直至三十年前,武林又起風波,鬧得更凶。門派之見,意氣之爭,財色之惑,都是引火之媒。
以後,有些人倒下去進了墳墓,有些人不願沾惹血腥遁隱名山大澤不管是非。「廷芳說完,歎了一口氣。」二尼深隱,三老潛蹤,雙凶中天,一霸河岳。「小泵娘信口胡謅,若無其事,廷芳卻急得臉上變色,頓足叫道:「你胡說甚麼?不要命了嗎?」
「不打緊,這兒四野無人。」小泵娘仍毫不在乎。
廷芳附耳向文俊說:「三老二尼都歸隱名山,雙凶一霸著實令人談虎色變。他們一個是漢中昊天堡的宇宙神龍,和潛山閻王谷的閻王令。一霸是武勝關白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這三個都不是好東西,人家都叫他們宇內雙凶和乾坤一霸。可是他們的狐群狗黨滿天下,誰要在他們面前叫他們的渾號,准活不成。當今六大門派中,雖則人材輩出,但也輕易不敢招惹這三個凶人,甚至令門下弟子投入他們的集團,為害江湖。以後大哥一切小心,切不可和雙凶一霸作正面衝突。」
文俊答道:「二弟放心,我們都只是小孩,招惹他們做什麼呢?天快黑了,我看還是回家吧!荊山不去也罷。神鞭伽藍不是曾經說過,雙凶一霸的門下不是也來了麼?我們犯不著插上一手呀!」
「不打緊!」廷芳說:「有機會就動手。老實說,雙凶一霸成名還在爺爺之後,三義的名頭雖然沒有雙仙五怪兩條龍響,比雙凶一霸到底要響亮些。人家都說雙凶一霸天下無敵,可是爺爺不見得真怕他。」
他歎口氣又說:「可惜爺爺根本不管江湖是非,他老人家絕口不談世事。我所知道的典故,卻是前來作客的叔伯們偷偷告訴我的。」
「可不是嗎?」小泵娘又打岔,「爺爺是三義之一,可是三義之間,卻從未聚會過,爺爺真是怪人。」
談談說說,走了將近三十里,直至日薄崦嵫,方抵達??溪附近,接近荊山餘脈。??溪是一個小小村鎮,約有一二百戶人家。三個娃兒腹中雷鳴,文俊倒不打緊,小兄妹倆可感到飢火中燒。
「不用再走了。」文俊說,「等會兒找鳥巢都困難呢。」
「找鳥巢?」廷芳停下步說,「我才不幹!只要有村鎮,還怕找不到食物麼?」
「你帶有銀錢?」文俊大惑不解。
廷芳裂嘴嘻嘻一笑道:「要有銀錢,我這一身襤褸早就該換季啦!」
文俊一怔說:「你是說,我們該乞……乞……」他說不下去了,臉上掙得通紅。
「你說是做伸手將軍麼?哈哈……你真是。」
「別逗大哥了,快去設法,我和大哥就在左側密林中等你。」拉著文俊的去袂向左便走,並對他噗嗤笑道:「你呀!真是實心眼兒,比乞討更好的辦法多啦,你等著吃就是。」
文俊沒做聲,但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小泵娘一到樹林,便和文俊分頭搜集枯枝,在溪旁生起火來。
不久,一條灰影如飛而至,那是廷芳。他??下挾了兩隻大母雞,已被他捏斷了脖子。
三人七手八腳將雞剖了,調好黃泥裹上,燒了半個時辰,直至可以聞到香味方罷。
三個娃兒狼吞虎??將兩隻大母雞送入腹中。六月末,夜黑如墨,天上雲層甚厚,連星光也沒有。
三人淨過手腳,文俊向西南黑黝黝的山區一皺眉,輕聲說:「芳弟,這裡到荊山不知有多遠,山連山處處奇峰,晚上真不易找。我們都未到過荊山,你想連夜趕去麼?」
「算啦!」廷芳聳聳肩說。「我和小妹都人地生疏,連方向也摸不清,這麼黑,不去也罷。倒是今晚得在這兒露宿,村裡找不到空屋。這個小村的人相當??悍,不怕鬼神,連廟也沒有一個的,我們就在這兒露宿好麼?」
小泵娘不在乎。文俊自無異議,他說:「北面林緣有塊野茅地,正好歇息,草地不怕蛇豸,我們去收拾宿處。」
三人便向野茅地奔去。草深及腰,十分繁茂,文俊和廷芳一同拔草,在平坦處??
上,片刻便成了一個大草窩。
這時將屆三更。三個娃兒心目中並無男女之別,讓廷芝睡在中間,文俊、廷芳睡在兩側。六月天,雖在露天之下。仍然暑氣迫人。
廷芳兄妹倆心無旁??,早已酣然入夢,只有文俊仍然在閉目冥想,無法入眠。
一月來,自謀生活的結果,把他鍛??得更堅強。今天死裡逃生的經歷,卻使他悚然驚心,他感到人海茫茫中,並不是他所想到的那麼美好,和平與安樂。相反的卻是危機四伏,險惡重重,稍一叫錯,立時有殺身之禍。
他感到大惑不解的是。自己和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毫無仇怨可言,更談不上任何牽連,為什麼他們一再向自己下殺手呢?怪事!
再又想到廷芳兄妹,這次如果沒有他倆及時援手,恐怕結局難以想像啦!就算不死也得和大洪三虎一樣,丟掉一條胳膊了事呢?
想到這兒,不由自抬起了左手,暗說:「好險,還在哪!」
側首向身畔的兄妹倆看去。他的耳目特靈,目力尤佳,黑暗中纖毫畢現。只見兄妹倆睡得特別香甜,秀臉上似含笑意,呼吸無聲,胸間起伏特慢,證明他倆的呼吸持別深長。
他想:「這兩位義弟妹也真怪,偷離父母膝下近月,竟然毫無歸念似的,小小年紀,身手竟那麼高明,敢跑到武當山去胡鬧。像神鞭伽藍那兩個凶神,也被他倆戲弄。假使我也有他們這一身好武藝,不是可以天下去得麼?」
他正在沉思,猛聽十丈外密林中,似有凜凜風聲傳出,側耳凝神再聽,卻又寂然無聲。
片刻,颼一聲微響,樹枝一陣顫動,枯葉簌簌作響。他還未轉念,眼角黑影一閃,一個龐大人影在左側上空一閃而過,高約兩丈餘,「刷」一聲輕響,撲入林中剎時不見。一陣枝葉微動,隨即寂然。
文俊目力奇佳,黑夜中纖毫難隱,他已看清那是個身背鋼刀的黑衣人。心中一凜,忙輕輕抬起身子,輕搖廷芝的小手,目光仍向四周搜尋。
廷芝被他一觸,她反應奇敏,在夢中猝然扔手坐起,差點兒小巴掌劈在文俊的左頰上。
文俊不等她出聲,附耳輕說:「快叫醒芳弟,剛才有背刀大漢撲入林中,林中也隱伏有人,不知幹什麼的。」
話一落,十丈外「刷」一聲響,又是一條黑影劃空而過,也向林中撲入。
廷芝出身武林世家,江湖典故此文俊懂得多,趕忙伸小手將他按倒,輕聲附耳說:「噤聲!」
轉又去拉醒廷芳,輕聲說:「哥哥,附近發現夜行人,快起來準備。」
兄妹倆悄悄爬起,廷芳附耳叮囑文俊道:「等會兒要是發生變故,切記不可出聲,就在這裡等我們。」
廷芳猛地一長身,雙足疾點,人已在茅草頂端掠出。
就在他掠出丈餘的瞬間,驀地裡林中響起一聲暴喝:「打!」一絲白影隨聲而至,向廷芳疾射。
廷芳的身子著實了得,他怒叫道:「好賊!吧嗎突下毒手?」聲出人閃,向側方倒去,足一點地即貼地飛掠,電光石火似的隱入林緣不見。
廷芝也在同一瞬間閃出,自左側沒入林中,快得像只小老鼠,看得文俊稱奇不置,暗中咋舌之。
廷芝一進林,火速向右一抄,想接應乃兄入林。等她一到,林緣已經動上了手,一個身穿黑灰色夜行衣的操刀大漢,潑風也似將廷芳由林緣中驅出。
小泵娘人小表大,不慌不忙拾起一把碎泥,抖手向黑衣大漠身側打去,人也閃到那人身後。
她正待搶近,猛聽黑衣人怒叫:「三弟,身後有人,毀了他。」
小泵娘還未欺近,樹上刷一聲撲下另一個黑衣人,白幌幌的長劍當胸點到。她嘻嘻一笑,幌肩旋步疾閃而進,另一小手中的泥團也脫手飛出,身形向下一伏,手一觸地,雙足貼地疾掃大漢下盤。
大漢一劍扎出,一看對方竟然高不過三尺,弄不清是人是鬼,眼一花人便失蹤,胸前同時挨了一團碎泥,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亂飛,慌不迭向右一閃,撤劍護胸,「叭」一聲悶響,左足迎面骨挨了一記重擊。
小泵娘的小小杯鞋不等閒,乃是埋了鋼尖兒的小蠻靴。迎面骨是三角形的,肉少得可憐,兩下裡一接觸,他怎吃得消?痛得他「哎…」一聲狂叫,撤手丟劍倒地。不等他叫出第二聲,「叭」一聲響,腰幹上又中了一腳。他再也叫不出來了,骨碌碌滾了三個翻身,始被樹根擋住,寂然不動。
小泵娘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抓起地上長劍,劍比她的身軀還長,相當沉重。但她不在乎,飛快撲出林外。
林外草地裡,廷芳仗一身奇妙輕功四處亂竄,滑溜如蛇,乘空兒拳腳齊施,把那夜行人逗得怒叫如雷。
小泵娘撲出不到兩丈,驀地感到腦後生風。她不愧是九現雲龍的孫女,猛地一伏身*長劍一招「迥風拂柳」向後一拂一撩,身隨劍轉向上翻起。「錚」一聲金鐵交鳴,小泵娘的身形,硬生生被震得橫飄五六尺,將茅草壓倒了一大片。
暗襲的也是一個黑衣人,手上的沉重鬼頭刀也被震得向左上方一??,人也橫移五步。
他剛將身形穩住,小泵娘已如影附形反撲欺到,嬌喝道:「你找死,好不要臉!」聲出,長劍已貼地而至。
黑衣大漢嚇了一大跳,鋼刀「金鎖墜地」向下一掠,口中大叫道:「大哥,是一個娃兒,快些收拾他們,免誤大事。」這個也是娃兒。「那邊的大漢也在叫。」滑得緊,真不易摘掉他的小瓢兒。哎唷………「他這一叫嚷,手腳未免慢了些。廷芳乘機穿過刀幕,閃到他身側,小拳頭突出一記」毒龍出洞「,一下子擋在他左脅下,只打得大漢狂叫出聲,踉蹌退後三步,順手一刀掃出,想將廷芳削成兩截。廷芳見好即收,一沾即走,溜到一旁拍手大笑道:「差點兒,沒砍著,該下些苦功啊!」
「小狽找死!」大漢怒叫如雷說:「你是幹甚麼的?」
「幹什麼的?你可管不著。」廷芳蹲下去抓起一團碎泥,接著罵道:「一見面你就打小爺一鏢,你才是找死!打!」
不等大漢衝到。雙手左右齊揮,碎泥挾著呼呼風聲飛灑而出,人也滴溜溜左閃右折搶進。
大漢黑夜中心裡發慌,不知對方的暗器是什麼歹毒的玩意,嘿了一聲舞動鋼刀護住頭臉,向旁息閃。
這可好,全落入小傢伙的算中,他已先期欺近,手足齊飛,左手一幌,左足同時踢中大漢握刀右手腕,鋼刀脫手,小傢伙得理不讓人,右手疾揮,「拍」一聲脆響,大漢挨了一記重耳光。
不止此也,小傢伙的右足隨著飛起,假使要讓他踢上,不將腎囊踢破,心臟也得挨上一??,真夠他受的。
大漢也夠高明,他知道性命就在呼吸之間,明白利害,急將雙手挨命向下一扣,火速躺倒。
接著「懶驢打滾」急急滾開。好險,足尖就在他小骯上掠過,間不容髮躲過危機。
廷芳正待進擊,驀地遠處響起一連串的胡哨尖鳴,和??厲的長嘯聲。就在他一怔神間,大漢己乘隙爬起,狂吼一聲,張開蒲扇似的手掌,向廷芳迎面抓去。
廷芳嘻嘻一笑,叫道:「蠢牛!怎不拾兵刃上呀!」兩人又鬥在一起。
兩大漢先前的凶焰盡消,被廷寸兄妹逗得哭笑不得,別看兩小點不兒拳頭,但祖是英雄孫是好漢,九現雲龍的孫兒女豈是膿包?自小紮下的正宗內家根基嘛!小拳頭打在皮粗肉厚的地方,也會令兩大漢痛得咧牙裂嘴,有意想不到的苦味。
兩大漢愈打愈心驚膽跳,堂堂七尺之軀,一向自命英雄好漢,竟然被兩個毛孩子迫得手忙腳亂,那心裡的難受就不用提啦!
又是五個照面,使刀大漢被小泵娘著實揍了兩拳頭,他隨即嚷叫:「大哥,點子扎手,快請邱爺。」
小泵娘也叫道:「邱孫也不成,著!」拍一聲響,一掌拍在他的右肩骨上。
大漢吭了一聲,劍交左手,罵潑口道:「免崽子,等會兒大爺非活剝了你的反不可!」
小泵娘火可大了,搶近他身後,「劈拍」兩聲給了他一記「雙風貫耳」。只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泌出血沫,虎吼一聲轉身一劍攔腰便掃。
和廷芳苦鬥的大漢,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抱元守一待援。
廷芳見他發嘯聲召集黨羽,心中一凜,便說:「妹妹,快些下手,等會兒麻煩得緊。」
「好,我用劍打發他。」小泵娘在回答。
語音一落白虹耀眼生花,她將劍法展開了。先前她不敢殺人,所以僅用劍化解招式,用左手拳掌制敵。這一將劍法展開,居然白虹閃縮,矯矢如龍,眨眼間便攻出了三劍,把黑衣大漢迫得連退十餘步,幾乎做了劍下亡魂。
就在這生死將判的瞬間,杯中響起數聲暴吼,颼颼風聲中,撲出六名高大的黑衣勁裝大漢。
為首一個展開老公鴨似的組嗄嗓音喝道:「斷魂刀邱聿京在此,要命的給我快滾!」
聲落人到,「嗆??」一聲,金背大刀霍然出鞘,狂飆掠地似的捲入鬥場。
和廷芳苦鬥的大漢急叫:「邱爺,這兩個小輩賊滑的緊,無端尋??,先宰了他們再說。」
斷魂刀金刀一順,??目大叫:「那邊點子已向這兒逃竄,這兩個小子交給我。孩子們快上!」
六個人一分、向上一擁,四個人對付一個,兄妹們便落入了重圍。
斷魂刀就近迫到小泵娘身畔,和另三名大漢聯手一陣急攻,四把鋼刀紛飛,團團四下圍住。
小泵娘到底人小力弱,長劍沉重又不稱手,不到片刻,便手忙腳亂,顯然內力不足,竄躍的輕功身法也支持不久,看看危在瞬間。
一旁隱伏的文俊,先前嚇得渾身淌汗,腳也軟了。但等到廷芳兄妹被群賊一圍,漸漸向這兒移到,眼看義弟要遭毒手,他可不怕了啦!反而熱血沸騰,勇氣陡盛。他顧不了許多,黑暗中先定下心神,伸手去摸他的打狗棒,沉著氣向前爬去。義之所在,頓忘生死,他忘了自己不會武功也忘了那令人心悸的閃閃鋼刀。
前進不到兩丈,驀地響起聲脆嫩的驚呼,把他嚇了個膽裂魂飛,不管三七二十一倏然站起。
斷魂刀邱聿京是麻城三河口一霸,是個獨來獨往的隱身大盜,功力自不等閒,一套斷魂刀法十分辛辣、力猛刀沉,端的鮮逢敵手。小泵娘人小力弱,兵刃不管事,用小巧身法應付他一人倒還綽有餘裕,對付四名狠賊她可力不從心。
正斗間,一不小心,長劍突被斷魂刀絞飛,落入險境。好在家學淵源,臨危不亂,慌不迭騰身退避。斷魂刀一招得手,豈容她如意?刀招未收,猛地一腳踢出。
巧極!小泵娘剛縱起,這一腳恰好踢在她的右腳下。她的小蠻靴的鐵尖,是由足心向外反捲的,兩靴一觸,小泵娘雖估了些少便宜,但也感到氣血翻騰,足痛若裂,人也被踢飛丈餘,驚叫了一聲向後跌去。
也在這一瞬間,間不容髮恰好躲過下面掃來的兩把鋼刀。斷魂刀這一腳,反而將她救了。
小泵娘人被踢飛,她本來就向上縱,得外力一送,去得更快。半空中連翻三個身,脫出重圍翻落三丈開外,腳一沾地,便翻身栽倒。
五尺外就是剛站起的文俊。他紅著眼,俊目噴火,像一頭瘋虎向前猛撲。
在小泵娘身後劈出兩刀的兩名大漠,一見鋼刀落空,猛地回身跟蹤追到。由於草高及腰,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小泵娘落下,所以沒發覺草中有人,凶星照命,冥冥中似有主宰,算是他們走了亥時運。
其中一個追得最快。幾乎和小泵娘同時到達,勝利沖昏了他的頭,叫道:「你到閻王處告我罷!」聲落刀到,「呼」一聲就是一刀迎頭劈下。
小泵娘渾身無力,驚叫一聲向旁一滾,閉目待死。
忽聽一聲狂叫響起,聲如中箭餓狼。接著「刷」一聲,鋼刀貼身砍入泥中,衣袂被砍掉一幅了。在她滾開的同時,黑衣大漢也在狂叫聲中砰然倒地。
原來文俊橫了心,咬牙切齒撲到,身形一起,打狗棒已傾全力斜劈而出。他天生神力,又是狂怒之下,打狗棒是最硬的實心黃竹,沉重而堅實。別說是人,猛虎也當不住這棒。黑衣大漢毫無防備,距難又近,「噗」一聲響挨了個結結實實,連肩帶頸被擊粉碎,立時了賬。
小泵娘張目一看,已知就裡,趕忙忍痛站起,順手抄起身畔沒入泥中的鋼刀。
這一瞬間,另一大漢已經趕到,夥伴的生死他還未弄清楚,只看見星光下持棒癡立的小文俊他沒做聲,掄刀便欺身搶近。
文俊第一次無意中殺人,驚得呆住了,正在失魂落魄地發楞,不知如何是好。大漢就在這時狂風也似的捲到,刀光飛旋而下,但他卻渾如未覺。
小泵娘急極,卻又無法搶救,忙尖叫道:「俊扮快躲!」
文俊心中一震,靈智頓清,一看刀光已近頂門,本能地仰身滾倒,手中打狗棒無意中向前一伸。
大漢做夢也沒想到下身被襲,狂叫一聲,鋼刀順勢脫手向後飛掠而去,人也頹然倒地。
原來文俊將棒搗出,雙方相距不過四五尺,鋼刀在間不容髮中掠過文俊的頂門,打狗棒無巧不巧戮入大漠的下陰,直抵腹腔。皆因他來勢過急,文俊是倒下時將棒伸出,棒的另一端抵在地面,故能直透小骯內部,眼見活不成了,??身向側倒去。
文俊這反而不怕了,眼見遠處的斷魂刀狂怒撲來,一旁的小泵娘正屈腿跪在地下,只有半邊髮髻露出草上,正傾力以手中鋼刀架住第三名大漢的鋼刀,兩把刀距小泵娘頂門不過三五寸,危極險極!
文俊真是急了,百忙中無法抽出打狗棒,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飛撲。他自幼和翠園的東方英兄弟倆打鬥,學了不少招式,只是他不懂其中妙用而已,但基本用法他是會的,先用「莽牛頭」向大漢脅下撞去,雙掌同時向前擊出。
他去勢奇快無比,大漢不意被他一頭撞在脅下,只撞得胸口發甜,眼中發黑。脅骨末梢再挨上兩掌,鐵鑄金剛也禁受不起文俊的天生神力,竟身不由己向右便倒,鮮血由口中狂噴而出。
小泵娘的鋼刀也乘機推出,一下子紮在大漢腹下。
文俊撞倒賊人,見小泵娘跪在地下喘氣,顯然是不能行動,急忙雙手抱起她,撤腿便向林中奔去。
這時斷魂刀已到了身後,狂吼:「往那兒走?拿命來!」
小泵娘知道跑不了,喝聲:「打」,猛地將刀向後扔出。
斷魂刀剛將刀拍落,文俊已放開飛毛腿。快似流星抱著廷芝竄入林中,輕輕將她放下說:「芝??小心了,我去助芳弟。」
聲一落,斷魂刀已不顧一切如飛搶入林中,他暴跳如雷大吼:「小狽們!你上天我也追到靈霄殿,快來納命!」
文俊不做聲,順手抓起兩團碎泥,連環出手,向斷魂刀打去。他雙目不同常人,黑夜中纖毛難隱。他打泥團石塊的手法也恰到如處,平時小麻雀也被他一擊便落,可見並不稀鬆。
林中其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江湖人最忌林中動手,易遭人暗算,所以說「遇林莫入」。
但斷魂刀急瘋了心,他不怕這兩個毛孩子,故敢大膽撲入。
剛一入林,一陣碎泥破空而至,居然呼呼發嘯,勁道奇大。斷魂刀大駭。黑暗中不辨何物,不敢硬闖,一抖雙臂上了高樹。碎泥如暴雨似的打在他身下枝葉上,枝葉紛紛下墮,他心中一凜暗叫??幸不已。
文俊見一擊不中,敵人已上了高枝,雙手急向地上摸索,竟被他摸到幾塊碎石,覷準斷魂刀身影,雙手交替打出,把這斷魂刀追得縱上跳下,怒叫如雷。
小泵娘調息得差不多了,她見斷魂刀被逼得像逗急了猢猻,高興得頓忘利害,喜孜孜地嬌笑道:「俊扮哥,打得好,再給他幾下,打啊!」
她這一叫嚷可糟了。斷魂刀先前只在暗器打來的方向,測知兩人概略方位,卻不知確在何處的。小泵娘這一忘形大叫,可讓他看準啦!哼了一聲,先往左一竄,把暗器引向左面,再一幌身便又移向右方,雙足一點地,便閃電似的撲到,金背大刀一閃,便向蹲下身子檢石塊的文俊頂門狠狠劈下。
兩小一聲驚叫,要躲已不可能了。
正危急間,驀地裡白影一幌,香風撲鼻。白影像只幽靈出現,好快!閃電似到了斷魂刀身側處,勁風壓體而至。
斷魂刀大驚,只覺毛骨悚煞,無暇傷人,救命要緊,金背刀變砍為削,反手向白影掃去。
白影似料到他有此一著,「錚」一聲金鐵交鳴響起,金背刀被一枝雪白的拂塵崩開,拂尾反撩斷魂刀的臉面。
斷魂刀右臂疼欲裂,急急退後兩步,等他一看清白影,嗅到陣陣幽香,便大喝道:「好騷尼!留下九如玉珮,饒你不死。這一帶全布了天羅地網,你走不了的。」他嘴在說,心裡在發毛。
這時,遠處胡哨聲已寂然無聲,但在左近卻傳出陣陣厲吼和慘叫,震人心魄。
白影發出一聲銀鈴似的輕笑,徐徐道:「你使的是金背刀,大概是姓邱的罷?又是一霸的走狗!今天雙凶一霸全派你們這些不中用的膿包,前來送死,可惜啊!可惜!、你認為阻礙住貧尼的麼?別做夢,滾!」「噹!」一聲脆響,金背刀幾乎被震飛。
原來斷魂刀想乘她不備,一刀將她毀在刀下,蚩知白影早有準備,不容他如意。
白影並未還手,嬌聲媚氣地說:「邱英雄,你身列一霸門牆,卻又是獨行大盜,你是俠還是盜!要九如玉珮麼?不錯,就在我師姊妹手中。憑你,哼!還不配和三音妙尼交涉。今晚貧尼大開殺戒,已有一二十名好漢超生在貧尼拂下,你認命啦!」說完,一陣媚笑響起,香風再揚,白影一幌即至。
斷魂刀心膽俱裂,林中哼喝之聲此起彼落,不時傳出慘厲的吼聲,顯然到處都在動手,他手下黨羽至今不見露面,定然凶多吉少,心中早已發寒,汗毛直豎,事已至此,只好一拼,硬著頭皮大吼一聲,金刀絕招倏出。「力劈華山」,「橫掃五嶽」,急變「白猿獻果」,自上至下連出三招,想將白影逼退以便逃命。
白影冷笑道:「別慌!貧尼替你招魂!」拂塵一轉,就灑出一招「漫天花雨」,罡風凜凜,白影瀰漫,三招俱解。
斷魂刀大駭,他已看出對方已可將真氣貫入兵刃中傷人,再纏下去只有凶多吉少,相差太遠啦!慌不迭向後暴退,他要找機會逃命。
文俊就躲在他身後,相距不過七八尺。他已檢了一條臂兒粗的樹幹,守護著傷了足的義妹。
斷魂刀一退,就在他身前不到三尺。文俊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恨恨地迎著斷魂刀後腦勺一棒劈下。
斷魂刀剛感到腦際生風,可是來不及了,「噗」一聲悶響,腦袋反像打破了雞蛋,腦漿迸裂??身撲地便倒。
文俊毫無經驗,還不知他已被自己一棒打死,又加上一棒說:「你怎麼不神氣了?你起來看看?」
這一棒劈在他的右肩上,棒兒直透骨肉,幾乎將??體打成兩片。文俊嚇了一大跳,剛一怔神時,只覺白影一閃,頭一暈,鼻中幽香直透心脾。耳聽義妹一聲驚呼,本能地丟棒雙手一登,可是已覺渾身無力,手觸在一個柔軟膩滑的身軀上,便立時知覺全失。
原來白影一拂化去斷魂刀攻出的三招,正欲跟進取他性命,還未起步,斷魂刀已被一個小黑影擊倒,她一聽小黑影喝罵,又加上了一棒,方知對方是個小孩,且是友非敵。她正想退走,忽見林外黑影一閃,小孩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嬌喝:「爺爺!」黑影便以奇快無倫的身法,向小孩閃電似飛撲去。
白影心中一動,她怕黑影傷了小娃兒,也就飛撲而去,一抄手便將小娃兒點了暈穴,將他挾在脅下,拂塵一招「天外飛瀑」順手掃出,一道勁急罡風向黑影襲去。
雙方相距約有丈餘,那撲來的黑影冷哼一聲,身形突然向上急升五尺。身未落地,雙掌向前疾推,人又向上急升五尺,雙足向後一蹬,仍奇急無比撲到。
白影只覺心中一寒,自己劈出的內家真力竟如泥牛入海,而兩股令人窒息的勁風已一擁而至了。再一看黑影空中三騰身的奇絕身法,只覺毛骨悚然。她知道來人功力之高,舉世難逢,自己萬不是敵手。她心中暗暗叫苦,忖道:「莫不是雙凶一霸親自到來了麼?」
想到雙凶一霸,只覺渾身發冷,挾起文俊回身便走。
那黑影並未追趕,白影一幌便沒。
小泵娘過著黑影站起,那黑影一把挽住她低聲說:「你哥哥在外面,我們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呀。」
小泵娘這時才看清文俊已經失蹤,幽香仍在蕩漾。她急急掙扎著叫:「爺爺,不成,俊哥哥被那尼姑挾走啦!」
黑影一聽似乎一怔,說:「怎又變出一個俊扮哥來了?你胡說什麼?」
林外小黑影一閃,進來了廷芳,他急接口說:「爺爺,那是芳兒的結義哥哥,不是變出來的呀。」
這黑影正是兄妹倆的祖父九現雲龍徐占海。一月前愛孫失蹤,全莊幾乎鬧翻了天,急煞了徐家所有男女,四下裡訪尋,音訊全無。老人家知交滿天下,除了拜託朋友們探查外,他自己也外出查訪。不久以前,風聞有一雙小化子大鬧武當山,武當派的道俗門人正在偵查中。老人家便暗中跑了一趟武當,卻不知道這雙小化子就是他的愛孫,失望之餘,敗興而回,沿途打聽出九如玉珮在荊山出現,主人正是荊山老叟沈清山。目下江湖震動,群雄畢集,都想將玉珮獲為己有。
那九如玉珮據說是八十年前俠僧,一代天驕雷音大師的遺物。誰得到它,誰就可以按玉珮上的圖形找到雷音大師飛昇之所云云。
雷音大師又稱伏魔大師,也就是「一僧三道無雙尼」的一僧。他老人家的一生功業,武林中至今盛傳不衰,他那技絕天人的武功造詣,武林無出其右。一生嫉惡如仇,妖魔鬼怪聞名喪膽,在江湖出沒一甲子,人稱伏魔大師。
八十年前,一僧三道,據說在南崆峒白龍峰有一場決鬥,當今武林六大門派中,除了少林派以外,全卻有名宿在場。先是五大派以崆峒為首,同雷音挑戰。
這一役,五大派門下死傷甚重,幾至全軍盡沒。幸而蓬萊三道聞風趕至,將五大門派的門人趕下白龍峰,三人同向雷音挑戰,決戰三晝夜,勝負難分。自此,一僧三道同時歸隱。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雙俠侶「無雙老」,也同時失去蹤跡。
這些情節不在本書所說範圍,未來之事,下文自有交代。
九現雲龍聞說此事,心中一動,猜想兩小定然不知天高地厚,說不定已經入了荊山湊熱鬧去了,便獨自奔上了荊山,可惜他晚到了一步,荊山奪寶已告結束,荊山老叟也不知去向,九如玉珮據說已落在江湖淫妖三音妙尼之手。
三音妙尼是江西建昌府慈雲??的女尼,肉身佈施,殺人如麻,江湖中誰不知道這三個女淫妖的?說起來,她們都有一段令人鼻酸的身世往事。大師姊叫玉面觀音太真,已經四十出頭。粉面觀首太如排行第二,也有卅八九年紀。笑面觀音太素是么妹,年紀也有廿七八。
但由於她們精於採補術,看去不過廿一二歲,美得叫人發狂,媚得教人甘心赴死而無絲毫怨尤。
怪的是三音妙尼雖則臭名溢江湖,但真正的英雄好漢,她們卻從不招惹。可是真正的英雄少得可憐,好漢也不多見,所以活該她們倒霉,到處受人唾罵。
九現雲龍暗中跟著角逐三尼所得的玉珮英雄們,這些人有好有壞,全是被玉珮迷昏了頭的人物,其平以江湖中聞名喪膽的雙凶一霸門人徒眾,最為囂張。從荊山到??
溪一帶連綿山地裡,一天一夜中來回追逐,著實有許多人暴骨荒山。老人家一向不問江湖是非,也不在江湖走動,在沒有發現愛孫行蹤前,僅在一旁暗地作壁上觀,暗自嗟歎人心的貪鄙卑污,無可藥救。
天從人願,果然在三尼殺入林中時,他在後面跟蹤追到。他輕功之佳,江湖稱為一絕,一口氣能在空中折變九種不同身法而不墮,故稱九現雲龍。雖然年屆古稀,但功夫並未攔下,內功火候偉雄無比,真力收發由心。他目力奇佳,已看出林外五個人影中,最小那黑影正是小搗蛋廷芳。便一聲不吭摘草當暗器,將四名黑衣大漢打得狂叫而逃。就在廷芳奔進林中接應文俊和廷芝的瞬間,便悄悄掩近,夾背兒將小傢伙提出林外,並低喝道:「小妹呢?
快說!」
小傢伙被人擒住,正想拚命,被爺爺一喝,乖乖地不再掙扎,心下大定,急向林中一指說:「剛才還在林外,大概還在林中。爺!」
「不許動!」老人家將他按在草內說。「別做聲,在這兒等我。」放下廷芳,逕自飛撲暗林中。
林中救文俊的正是笑面觀音太素。
九現雲龍一進林,便看到文俊擊倒了斷魂刀邱聿京,他還道是自己的孫女廷芝呢!文俊一出聲喝罵,愛孫的口音又發自樹下,他知道弄錯了。這時他已向文俊撲出,笑面觀音也看到了他,亦向文俊撲到,搶先了一步。
老人家不願生事,也不願管閒事。
笑面觀音挾起文俊,攻出一拂塵。老人家不想出面,只用五成力道攻出兩掌,露了三種奇絕身法,結果將笑面觀音嚇跑。
就在祖孫三人一問一答之間,笑面觀音已經早走了個無影無蹤,呼喝厲吼之聲亦已遠出數里外去了,只隱隱傳來一陣陣遙遠的胡哨聲,不久一切寂然。
老人家一聽剛才那孫子是愛孫拜兄,那還不急?忙說:「你倆人先在這兒稍等,我去追。」
聲一落,人影亦渺。
一盞茶時,他失望地空手而回,小泵娘一看爺爺沒將人追回,放聲大哭道:「不,不成!俊扮哥捨命在刀口上救我。他卻被人擄走了。我……不將俊扮哥救回,我也不回去了。」
老人家急得直跺腳說:「夜黑如墨,這時三更已盡,這一帶古木陰森,到那兒去找呢?
你已受了傷,這裡是是非之地,三音妙尼在附近放了不少歹毒的逍遙香,如果嗅著些許,準是天大麻煩,絕不可在此久留。你俊扮哥是個小娃兒,三音妙尼絕不是傳說中的可怕人物,不會有危險的回去再說,爺爺再想法找她。」
小泵娘仍在大哭大鬧不依。廷芳更在跳腳,一幌身便欲脫身溜走。
老人家早就防他有此一著,手一伸,廷芳乖乖躺倒,不管小泵娘哭鬧,挾起就走,只有小泵娘狂叫「俊扮哥」之聲浪,震撼著夜空,逐漸遠去。不久,一切又歸於死寂。??溪北面六十里,在群山圍繞的一座山谷中,有一座小小山村名叫觀音寺村。在村東七八里山腰中,有一座小小的圓覺古寺。由於年代久遠,香火全無,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兒。
寺後的一座七級浮屠,已經倒塌了兩層,其餘五層也搖搖欲墮,絕拖不了一年半戴。
大殿已經倒塌了一半,木雕泥塑的大小菩薩們自身難保,斷頭折足慘不忍睹,難怪沒有施主們進香求它們保佑平安。
棟樑楹柱間,全成了蟲蟻們的巢穴,禪房壁角,也成了狐鼠們的旅邸荒窩,淒涼的破敗景況令人酸鼻。
四更已盡,寺前松風凜凜中,白影連閃,來了三個不速之客,那是身穿玉色袈裟的三音妙尼。
笑面觀音走在最後,她脅下挾著昏睡了的梅文俊。
走在最先的是玉面觀音,她向後一擺手,三人三下裡一分,便一一閃入破廟中。
片刻,靠北面的一閒尚稱完整的禪房中,亮起一道火光,嚇得狐鼠們四處奔竄不已。
禪房中,一枝松燎放出熊熊烈焰。
三個俏美尼姑,俏生生的現身房門口,火光下,玉容畢現,好美啊!難怪江湖中人,明知她們是奪命美閻羅,也甘心情願追隨她們不捨,雖死亦覺心甜。
羊脂白玉似的肌膚,蕩人心魄的一雙勾魂美眸,瓊鼻櫻唇,貝齒偶露,真美!三個人一般打扮,一般兒嫵媚,玉色袈裟雖掩住柳腰兒,卻掩不住胸前一雙怒挺的蓓蕾,令人一見就打鼓心。
松燎一亮,三人都一皺秀眉。只見鼠糞遍地,木石瓦片狼籍,一股臭霉之氣觸鼻。玉面觀音將手中松燎交給身後的粉面觀音太如,歎口氣說:「既來之則安之,你兩人且先在外稍待,我先來清理清理。」
兩人只好依言外出,室內剎時響起陣陣勁風狂嘯,碎瓦破磚和塵埃,狂潮也似的排出室外去了。那是王面觀音折了一段樹枝,她的內力修為著實驚人,雙手齊揮,宛如罡風狂嘯,片刻便將室內清理得倒也像個樣兒。
室中一無長物,三人費了好些工夫。到各處拆來好些木松。七手八腳架成一座臨時臥榻,??上在村落裡取來的衾墊等物,馬馬虎虎算是臨時的香閨。
一切準備停當,三人就在室內打坐閒聊。一旁甜睡著小文俊,可能是被她們點了睡穴。
玉面觀音神色一舒,玉面上泛出微笑,徐徐道:「這兩天真不好受,好在雙凶一霸本人都沒有來,卻派來一些酒囊飯袋,那些好漢們這次釘子碰得夠硬夠尖哪!」
一旁的粉面觀音笑著說:「起初我也粗心。後來荊山老兒太慷慨了,我還道他知道雙凶一霸已經來了,所以故作大力,把九如玉珮讓給我們,樂得置身事外,豈知那三個宇內凶人根本沒來呢?」
笑面觀音由衷佩服地說:「大師姊這條妙計算實高明,我們繞著圈子南下,那些好漢們果然都向荊州追下去了。他們定然出湖廣到建昌等待我們回去,怎會想到我們反向回走,躲在這兒避風頭呢?」說完,嬌笑不止。
玉面觀音正色道:「你可不能大意啊,雙凶一霸能在江湖稱雄道霸,絕非易與。雙凶如日中天,一霸雄踞河岳,徒子徒孫遍及天下,跺下腳地動天搖,可見他們自有出色能耐。慈雲??目前是眾矢之的,假使在九如玉珮上找不到雷音洞府的秘所,我們再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動了,甚至隨時都有丟掉性命的可能呢?」
粉面觀音煩燥地說:「別談這些掃興事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年屆知命,死又何足道哉?大不了和他們拚骨。這兩天中,走狗們死傷不下三十名之多,本小利大,我就死亦含笑九泉,沒甚麼可怕的。」
三人黯然低頭沉思,良久都沒有抬頭。
東方朝曦初顯,窗前已呈乳色,粉面觀音偶一抬頭,目光落在一旁甜睡的文俊身上,向笑面觀音一皺眉,問道:「師妹,帶著這小子礙手礙腳幹嗎?看他年不過十五,嫩得緊,不夠你一頓消受,留下來又是個禍胎,何必呢?」
笑面觀音笑罵道:「呸!你胡說甚麼?你只會想到歪路上去。這娃兒筋骨奇佳,我點他睡穴時,竟然會將力道震散。要不是我改用擒拿穴法,差點兒失手。你看他那身材和隱泛光華的肌膚真是渾金璞玉,天生奇材哪!我準備花上十年光陰,好好琢磨他成器。」
玉面觀音也笑道:「你要琢磨他成器?天哪!我們是江湖上萬人唾罵的人物。那些假英雄偽豪傑,盡避暗地裡千方百計找我們膜拜,但在大庭廣眾中卻要戟指臭罵我們千淫尼,萬淫婦。他要跟著我們,日後他還能做人嗎?你啊!真是痰迷心竅。依我看,你還是放了他算了。」
粉面觀音尖酸地笑道:「大師姊,你要她放了?這簡直是割掉她心頭一塊肉啦!瞧,那小子劍眉瓊鼻,唇似塗丹,臉蛋兒愛煞人,小牛犢似的身材,你想她能捨得,師妹在放長線釣大魚呢定下了十年樹人的大計啊!」
笑面觀音啐了她一口,狠狠地笑罵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來,你真不怕有傷陰騭?缺德!我真是有心造就他嘛。以後的際遇和造化,我管不了這許多。」
粉面觀音又說:「師妹!你倒是一廂情願,請問你這未來師父,你可准知道他肯麼?」
笑面觀音嬌笑道:「請放心!十四五歲剛懂人事,好奇心正盛,管叫他甘心情願,乖乖跟我們走。我可有話在先,在替他打根基的時日裡,不許你們逗他,失去了真元我可不依。」
王面觀音嘖了一聲,一撇櫻唇說:「別奇貨可居,我才不喜歡嫩芽兒!送給我也敬謝不敏。」
粉面觀音意味深長地睥睨著她說:「看來師妹真的動了真情了,一言為定,只要他不來纏我們,就讓你稱心如意吧!也許你會為這一舉後悔終生,毀了你也毀了他。」說完,看了文俊一眼喟然一歎。
三人談談說說,看看東方破曉。
笑面觀音伸手解了文俊的睡穴,輕輕把他扶起,笑面上湧起母性的光輝,溫柔地輕喚道:「小扮兒,長夜已盡,起來吧!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文俊糊里糊塗被人挾來,人事不省,只記得一白一黑兩個人影向他撲到,一陣幽香撲鼻,就在廷芝嬌喚聲中失去知覺。這時好夢驟醒,一眼便看清室中松燎熒然,眼前是三個清麗出塵的尼姑,比先前那撲鼻幽香更盛。他先是一怔,隨即掙扎著坐正,惶然問道:「請問師姑,我怎會在這兒的?這是甚麼所在?」
笑面觀音蘊然地答道:「昨晚在山下樹林中,那些強盜們差點兒要了你的小命,是我無意中救了你。至於這是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
文俊猛地想起晚間與斷魂刀的一場搏鬥,突然一蹦而起。經過昨夜一陣拚命狠鬥,他那破上衣已經支離破碎得不成樣兒,這一蹦起,上身幾乎成了精光。面對三個尼姑,可把他羞得無地自容,趕忙用雙手將兩塊破布掩住胸前,滿臉通紅急急地說:「小可敬謝師姑救命大德,但不知我那義弟妹現在何處?三尼看了他那面紅耳赤的窘態,不由好笑,也暗自點頭。
笑面觀音強忍住笑,搖搖頭信口答道:「林中有一場好殺,??駭遍地,逃得性命的人不多,你義弟妹恐惘……別去想他們了!生死兩茫茫,莫為死者悲哀;來日方長,你該為日後打算了。」
文俊星目中神光閃動,凜然厲聲問道:「師姑可知那些惡賊的姓名麼?」
笑面觀音正色道:「這些事目前你得丟開,宇內雙凶加上江湖一霸,誰也不敢去招惹他們。別說報仇,就是提名道姓,也有飛來橫禍。留得青山在,不愁無柴燒,好孩子,日後再說吧!」
文俊咬著牙說:「是的,留得青山在,日後再說。我得去找義弟妹的??骸。救命大恩,沒齒難忘,小可當圖後報,即此告辭。」說完,大踏步轉身欲去。
笑面觀音急道:「且慢!目前危機四伏,魯莽不得,你要在外面亂闖,我們誰也別想活!」
文俊丙然止步,怔在當地。
笑面觀音又說:「凡事三思而行,目下他們四出搜尋我們的行蹤,千萬不可大意。這裡是荊山餘脈,賊人一時尚難發現我們在這裡,三天後風聲稍緩,方可出山。小扮兒,你叫什麼名呀?」
文俊轉身答道:「小可姓梅,叫文俊。請教師姑佛號。」
笑面觀音將自己的法號說了,並將兩位師姐引見後,說道:「也許你早有耳聞,江湖上叫我三人為三音妙尼,是人人唾罵的淫妖,你害怕麼?」
文俊不由愕然。他記起荊山官道上那兩名奇醜大漢,他們不是說翻天鷂子追蹤三名淫尼,就為了九如玉珮之事麼。也許是先入為主吧!他不相信眼前這三位美擬天仙,寶相莊嚴的佛門女弟會是那些凶神惡煞口中所說的淫尼,可是為了昨晚古林中,笑面觀音及時現身,在斷魂刀金背大刀下間不容髮中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對三尼的觀感,卻是不同。
笑面觀音見他沉吟不語,便冷然地說:「世間事自有因果,見仁見智,莫衷一是。是的,江湖中提起三音妙尼,有些人深痛惡絕,有些人想入非非。但我可以告訴你,你還是一個黃口小兒的。涉世未深,還是一張白紙,給你說等於白廢勁,是非皂白一時也難分清。我三人雖是佛門弟子,卻又是佛門罪人,佛家首重淫戒,可是我們卻被人稱為淫尼。其中因果,我們有苦衷不足為外人道,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參不透其中奧妙,死無葬身之地,總之,世間事善惡自在心頭,我們可不怕閒言污語,但求問心無愧。」
粉面觀音也正色說:「娃兒,再過三年五載,在江湖歷練以後,你就可以參悟人間善惡,明白是非。目前我們卻在患難之中,也可以說是生死同命。如果你不齒與我們同處,我們不會勉強你,三天後風聲不緊,你可以自行出山,絕不相強。這三天中,我們可不能讓你自由行動。」
文俊正欲回答,玉面觀音搖手止住他說:「你不必說了。素師妹救你脫險,本是無意中之舉後來發覺你筋骨奇佳,想收你做徒弟,傳你一身武藝,並無他意。萬事不可強求,我們不想相強且讓你三思,目前還談不上。強敵未去,吉凶難料。日後再說。你且在一旁靜養,我們有事待辦了。」
說完,解開前襟,露出白玉也似的頸項,白色繡有花邊的肚兜上面,現出深深的一道乳溝,撩人綺思,她臉上毫無羞態,喜孜孜地在項下拉出一條珠??來,下端垂著一塊酒杯大的一個玉珮潔白晶瑩,光??奪目。
文俊見了此物,書獃子念頭即起,心說。「這大概就是九如玉珮了。但怎能稱佩呢?既名玉珮,當是上有雙珩,中綴琚璃,下垂沖牙的長飾,作為趨步之節的飾物。這東西作扇墜又太大,。…:。總:。算是玉璧又太小了嘛!」
他睜著虎目向那玉珮打量,玉面觀音卻不理他,仔細地放在掌心反覆審視,秀眉不時軒動,滿臉困惑之情。
良久,她頹然長吁一口氣,懊喪地說:「這東西看不出任何異處,怎說是雷音大師的遺物呢?莫不是我們讓荊山老叟賺了。」順手遞給兩個師妹。
三人審視良久,全都感到失望,你看我我看你,做聲不得,臉上罩上一層烏雲,只能相對歎氣。
文俊好奇心起,囁嚅地說:「師姑,我能看麼?」
笑面觀音沒做聲,順手將玉珮遞給他。
文俊接過細看。只見玉珮薄僅如錢,其形如璧,孔小如豆,上有一耳,串連著珠??。
正面是九個古篆「如」字,每一如字各有其姿,形狀奇古,看不出有何異處。反面光滑異常,無紋無疵毫無異狀。??是上好珍珠一百零八粒串成,粒粒都有四分直徑,兩端用白金環扣在佩耳上。
他察看半響,看不出所以然,便低頭細想上面的九個如字的含義,手中無意地學佛門子弟數念珠的手法,一顆顆往下數。他心不在焉,忘了他的天生神力,那一扣一堆之下,力道著實不小的。剛數到五十四粒,忽然「得」一聲脆響,珠串應手中分。
他大吃一驚,急忙提到眼前察看。
只見白金串??已經脫出,珠中隱現螺紋。他脫口叫道:「珠中有物,可惜無法掏出來瞧瞧!」
王面觀音陡然一驚,一把奪過細看,面露喜色,將珠按在掌心內,默運神功一吸,一粒與珠同色的小捲入手。這小卷寬只兩分,似紙非紙,似綢非綢,展開後薄如蟬翼,只有五寸長短,上面有蟻大的小字,色如丹朱,不知用何物所寫。
玉面觀音喜極而呼道:「皇天不負有心人!」
三尼目力奇佳,字雖細小難辦,但難不倒她們。
首兩行字略大些,寫的是:「九如之象,乃貧僧所悟心法,贈予有緣,共證菩提。前三式真氣走重樓;定靜安慮,由虛生明。三式後逆運;由神返虛,功自有成。六式後一縷分行;萬源齊匯,任意所之。功能易筋洗髓,任意封運吐排。功未??基,慎之慎之。三年有成,毋忘毋??。」
以後的字較小;寫的是心法要訣,共一百零八字。
看完,玉面觀音大喜道:「易筋洗髓,任意封運吐排。這不是比少林的易筋經更進一層麼?」
便將玉珮上九個如字細加審視。由於她已將心法要訣記熟,所以理解力非同昔比。初看不甚了了,再審則略有所得,三察便恍然大悟。
原來如字左邊的「女」字,像四肢及人首,右邊的「口」字像身形。她一躍而起,將玉珮交與粉面觀音,忘形地叫道:「有了!有了!原來如此!師妹,你們且看我的。」
縱到室中,先左足點地,右足緩緩上舉,直至足尖高與額齊,然後左足稍屈,雙掌腦前合什的。便向兩人叫道:「師妹注意,請看右首第一個如字,女字是四肢及頭部,口字是身軀曲直俯仰,如有錯誤可快說。」
兩人看得真切,同聲說:「啊?正是如此!」
玉面觀音聞聲收式,右足一點地,左足前提,??腳跟勾住右肩,左手立掌平伸,右手前引,食中指相扣,掌之向上,右足亦微屈。她又叫:「請看第二個如字。」
笑面觀音道:「左手不是立掌,該是陰掌才對。立掌狹,陰掌寬。師姊請看。」
將玉珮遞至她眼前。
玉面觀音點首稱是,即改為陰掌。隨即收式,右足著地成低四平式,左足上引直靠在肩部,右手扣指右手伸,左手左外引,掌心外吐成陽掌。她又叫:「請看第三式。」
兩尼點頭稱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玉面觀音收式歎道:「我的天,就這三式誰也受不了。真氣直透重樓,豈不是忘想?難難!難怪心法上說:功未??基,慎之慎之!」
她接過玉珮,仔細看了一遍,又說:「第四式是坐禪式,但真氣逆行卻是大不韙之事。
看我演第五式。」交回玉珮坐在地下,提起雙腳向上舉,交叉掛在肩上。雙手剛要在腿前合什,豈知重心頓失,坐不穩,仰面朝天翻倒,引的三人大笑不止。
她自己也笑道:「要用千斤墜才行,但真氣別說逆運,就正運一周天也不是易事,真不易呢!」重新再來一遍,這次沒跌倒,但也掙得玉面上隱泛汗光。
第六式是雙腿前後貼地伸直,雙手在頂端合十,仍是坐式,這也不易,她搖頭歎道:
「逆行簡直是忘想。這下三式是一縷分行,該沒有困難,且試試看。」隨即雙膝並跪,緩緩向後倒去「直至光頭放在足心上。雙手合什,向內一翻,指尖指在心坎穴上。她坐起長吁一口氣,歎道:「這簡直要命,苦不堪言,真氣要成一縷分行百脈,不可能的。怎靜得下來呢?」
文俊許久沒說話,這時憋不住插口說:「只要工夫深,鐵桿也可磨成針,不可能要成為可能的,全在一念之間啊!」
玉面觀音讚許地望著他點頭說:「謝謝你。三年之期不算短,但願如此。」
第八式更難,雙手以腕著地,身軀向上翻,雙足落於頂門,臉都幾與地面接觸。
粉面觀音咋舌道:「這能支持多久?別說真氣一縷,就是用全力運轉也夠費力啦!豈不是作弄人麼?」
玉面觀音額上見汗,喘口氣再演第九式。只見她仰面臥倒,雙手中指著地,雙足重疊架起,僅右腳跟著地,整個身軀懸空。這比鐵板橋還難。
九式演完,她坐起整容說:「九式並不算神奇,難在真氣運行不能有萬一舛錯。尤其是中式真氣逆運,這犯了武家大忌。如果本身真氣未練至隨心所欲之境,萬不能輕於試嘗,枉送性命,我們似乎在冒險,練與不練,請問兩位師妹有何高見?」
兩人心中打鼓,遲疑不敢遽答,室中氣氛異常沉重,大家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半盞茶時分仍無人答話。
文俊不懂這些玩意,但他聰慧異常,他心中在默念心法要訣:「……靜中生明,循序漸進…心如止水,以神御氣……逢困龜息,如泉如滲……」
他開言打破沉寂說:「這並不難。這九式並非一氣呵成,而是逐式分練的。心訣上不是說靜中生明,循序漸進麼?困難是有,不然不會有逢困龜息,如泉如滲的說法………」
玉面觀音恍然大悟,搶著說:「是啊!標息是借典。意思是如逢困難,不可勉強,須用導引之法,以神馭氣,如泉之自湧,如水之細滲。」
笑面觀音也笑道:「不錯!以第一式來說,右足前舉,注意力在足尖,真氣自然會直貫趾梢的,而後上運十二重樓,這其間定然困難重重使練成後,真氣定能收發由心,事半功倍,就看怎樣衝破這一難關。我們且記熟九式和要訣,再循序苦練,一人練功,兩人護法,以防真氣走岔,逆流難控,師姐認為是麼?」
玉面觀音還未回答,粉面觀音卻搶著說:「管它是與不是,盡一年工夫試試再說。」
文俊微笑道:「師姑錯了,要練就傾力以赴,??不能半途而廢,怎說試試呢?」
笑面觀音就在他身畔,她猛地一伸手,將他挽入懷中,「嘖」一聲親了一個響吻,笑道:「小精靈,教訓得好,謝謝你啦!」
文俊被窘了個滿臉通紅,他本能地想掙扎,可是卻動彈不得。俏尼姑的手腕像道鐵箍,手指按在他的肩中俞和肩外俞兩穴上,身軀早軟了。這教他大吃一驚,暗說:「這花朵也似的人兒,怎會有這麼大的手勁?真令人難信!敝!」
紅日已上了東山,已是辰牌時光。
玉面觀音站起說:「別談心法了,找食物去。包裹內乾糧所??不多,我找野味去,三師妹可整治爐灶。」說完,拾奪衣履出室去了。
笑面觀音一拉文俊衣袖說:「走,到後殿找爐灶。」
已時初,玉面觀音提著一串鳥兒兔兒回來,見粉面觀音正在提腿下腰,正練九如心法的前三式。
粉面觀音渾身大汗,喘著氣說:「真難咦!師姐。第一式運氣一周天,不是忘了手少陰腎經就是是太陰脾經運行受阻,怪事!」
玉面觀音丟下野味笑道:「要不還配稱武林絕學?虧你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