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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臨危深情 文 / 雲中岳

    一行人在大廳落坐,除了四妹和主人客套外,其餘八女皆含笑側坐,極有教養地低首無言。

    僕人獻上香茗,金刀桑爺掀著白鬚發話了:「佟姑娘既是北方人氏,萬里迢迢芳駕光臨九江寒舍,真是為銀劍白龍冷老弟台助拳而來麼?」

    紅衣四妹含笑點頭道:「敝姐妹在南京邀游,接獲冷大俠傳來柬帖,著晚輩速至九江府助拳,十萬火急。可是……」

    話未完,老傢伙搶著說:「佟姑娘,冷老弟在九江府城設了三處聯絡站,而老朽這兒卻非傳信所在,姑娘如何會找來的?」

    紅衣四妹顧左右而言他,說:「老前輩,冷大俠目下何在?」

    「他已跟隨他的恩師青城煉氣士,午前在桑落洲乘船下航,至雷池催促大蛟翻江神蛟速至,桑落洲會合,因傳信已數天,還未見翻江神蛟大寨主前來。佟姑娘,請問姑娘是如何獲知老朽的住所的?」

    華山紫鳳一聽銀劍白龍不在,大失所望,舉秀目向紅衣四妹看去,紅衣四妹正向她送來一道神秘的眼波。她得到四妹的暗示,開始伸手到腰帶上抽取繡帕揩拭嘴角,在她抽羅帕的剎那間,小指一挑,腰帶上一個三角形的錦繡香囊,開始散發出一陣奇香的無色氣體。原來她小指所挑處,正是香囊上端的一個小軟塞,囊中藏了一個小鋼管,塞除便散出了無形的毒煙。

    紅衣四妹明媚地一笑,往下說:「這並非奇事,乃是從九江府三處聯絡站得來的消息。」

    「怪事,聯絡處不會告訴你們廬山的聚會所在。」

    「桑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嚴刑迫供之下,鐵打金剛也得吐實。」

    金刀桑爺大驚失色,已聽出口氣不對,倏然站起,其餘眾人也變色起身,手按在刀把上準備動手。

    「說!你們是何來路?」金刀桑爺沉喝。

    紅衣四妹冷冷一笑,神色冷然道:「我們乃是銀劍白龍的死對頭,小過節需當面結算。

    名號嘛,告訴你們並無不可,你聽清了,免得忘記。浙西三妖的姐妹,我姓佟,其餘的不必問啦。嘻嘻,這些人為何在大門廳中躺下了?不像話。」

    她臉上的神色本來夠冷,但笑聲一起,她像是換了一張臉孔,俏極媚極甜極。在她笑靨如花中,大廳中一陣亂,最先一聲不哼往地下躺的人,是在兩側伺候的十數名大漢,像倒了不少木雕菩薩,砰然有聲。

    也在她狠狠發話中,金刀桑爺已經知道大事不好,當第一名大漢倒下時,幾與「浙西三妖』」四字同時出口。他不等紅衣四妹說完,身形倏動,閃入內堂不見。

    其餘的人也不笨,先後屏住呼吸抽身向後廳門急掠,「浙西三妖」四字似有無窮的震撼力,撼動著他們的神經,再不撤走怎受得了?

    紫影疾閃,跟蹤追入了內堂,華山紫鳳的冷酷語音,在空間裡震盪:「如果你們逃得了,枉死城早該沒有枉死鬼了,留下啦!你們的性命該替銀劍白龍賣了。」

    所有的女人向四面八方飛掠,九支長劍灑出朵朵銀花,中毒倒地的人—一了帳了,殺入了內院。

    紅衣四妹隨華山紫鳳進入了內堂,劈而碰上了六名精壯大漢,六大漢讓過了金刀桑爺,向前挺刀急截。

    金刀桑爺向裡狂奔,一面大叫:「老伴,取我的金刀來。快,先吞下一顆辟毒丹。」

    兩女身形疾逾電閃,長劍矢矯如龍,衝入了人叢,神龍向兩側舞爪張牙,一衝之下,六大漢張著怪眼挨劍倒地。

    這九個月來,她們的進境委實驚人,令人刮目相看,判若兩人。大概是陰陽老怪發了狠、將絕學已傾囊傳授給她們了,她們的劍上,已可注入神功絕學。「摧枯大真力」,所以六把沉重的鋼刀,根本禁受不起長劍的凌厲一擊。

    兩人在剎那間,斃了六大漢,逼近至金刀桑爺的身後,眨眼即至,雙方同時進入了穿堂。穿堂,這是介於大廳與後廳的所在,地方不大,光線也不充足。但陳設不多,正好動手。

    紅衣四妹追得最快,她發出一聲銀鈴似的輕笑,身劍合一飛射而來,笑完叫:「納命!

    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叫聲中,長劍已到。

    與桑爺同時逃出的另兩名老人,知道已到了生死關頭,脫身不易。拚啦!同時側身,旋身,出袖。並肩大呼:「咱們拚了!」

    他們身上未帶兵刃,大袖便是他們防身的武器,袖出罡風乍起,如山力道狂湧而出。

    袖風一觸劍尖,劍發龍吟,稍一震鳴,即突入罡風之中,紅衣四妹以一敵二,毫無所懼,她叫:「好!混元氣功,但救不了你們的命。」

    叫聲中,劍化點點寒星,左右分張,分襲兩老人腰脅。

    兩老人挫身閃避,左右遊走。左首老人剛用兇猛的掌力拍偏襲到的劍影,向左飄走。

    飄得好,剛撞上了後到的華山紫鳳。她右手長劍急指對方胸膛突入,左手劍訣微抬,叫:「躺下!」

    老人雙袖齊拂,斜拂劍影,沉聲叫:「不見得……」

    叫聲未落,一枚肉眼難辨的細小紫影,已從華山紫風的左手劍訣中飛出。從袖底空隙中一閃而入,從老人右胸側沒入體中不見,那是她的霸道暗器斷魂毒針。

    老人渾身一震,人向後略仰,嘎聲絕望地叫:「好賤……賤婦,你……好毒的……」

    華山紫風在對方大袖行將撒到的剎那間,劍急吞急吐,錯過雙袖,劍無情地刺入對方胸腹之間,厲聲說:「你是銀劍白龍的朋友,非死不可。」

    劍突然一振,老人胸腹俱裂,再也支持不住,仰面砰然倒地。

    幾乎是同一瞬間,紅衣四妹一聲輕笑,在剎那間刺了另一老人五劍之多,同時得手。

    內廳人影疾閃,奔出十來名勁裝打扮的女人,最先踏人穿堂的,是一個皓首高大的老婦人,她右手中是一把冷電四射的長劍,左手是一把金光閃閃的沉重厚背金刀。人一露面,金刀已把前尖後飛出,叫:「接刀,讓老娘收拾這些臭丫頭。」

    紅衣四妹到了,她也叫:「老母狗,看誰收拾誰。」

    兩把長劍在剎那間揮出,「錚」一聲脆鳴,火花四濺,老女人向右飄退,驚叫出聲。

    紅衣四妹身形略挫,但立即閃電似的撲上,長劍化成一道長虹,一閃即至。

    金刀桑爺接住金刀,眼角已瞥見老伴已陷絕地,一聲怒嘯,兇猛地反撲四妹身側,刀發雷鳴,「刀劈華山」兜頭便砍.他急啦!

    紅衣四妹不想與老女人同歸於盡,人向側閃,劍出「回頭望月」旋身狂野地從刀影中搶攻金刀桑爺腦袋。

    華山紫鳳恰好到了,她一聲不吭,乘老女人身軀仍無法穩住的機會,鬼魅似的到了老女人的身後。穿堂中光線本就不夠亮,華山紫鳳的身法卻迅捷無倫,欺近至老女人身後,老女人仍渾如未覺。

    老女人退勢太急,身不由己,剎不住腳步,踉蹌向後急退。

    「哎……喲……」她叫,身形止住了,上身一仰,肚腹向前一挺。「噹」一聲,手中長劍墜地,眼珠向上一翻。她的肚腹前,露出尺長的一段劍尖,劍尖未沾絲毫血跡,奪目光華朦朧不清。

    華山紫鳳飛起一腳,將老女人的屍體踢倒,紫影一閃,她已進入了內院。

    整座三進大庭院鬼哭神嚎,慘叫聲驚心動魄。有些機伶鬼腳決,一看大事不妙,便拼老命往外竄,逃入了附近的樹林。可是,外面林中還有五個更兇惡的女魔頭,正分散在五方,逐個將逃出的人放翻在林內。

    枯籐怪姥正點著山騰杖,從山上向下降,遠遠地便聽到下面傳來的慘叫聲,這全古怪的老大婆,一向不過問別人的閒事,所到慘叫聲無動於衷,仍以不徐不疾的身法向下降。

    接近至樹林了,慘叫聲已漸趨平靜,她喃喃邊自語道:「金刀桑老賊可能遭報了,他與寒風掌冷小輩乃是八拜之交。早年狼狽為奸,無所不為,該受報應的。」

    正走間,突見前面白影一閃,一個白衣白裙的女人背影從林影中射出,剛好截住一名從草中鑽出的青衣大漢。

    「哎……」青衣大漢只輕叫一聲,踉蹌倒退丈餘,仰面便倒,在地下蹬了兩下腿,便寂然不動。

    枯籐怪姥一怔,訝然忖道:「咦!這白衣女人的身法好快,功力之高,不在我之下。相距八尺,竟能一袖將人擊斃,了得。看這女人的背影,年歲不會太大,武林中出了一位這麼年輕的高手,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她一面想,仍一面沿小徑向前飄掠,距白衣女的身後,只有三丈餘了。

    白衣女人將屍體踢入草叢,並不曾回過頭,冷冷地說:「送死的來了。這條黃泉道上,你是第一個外來的孤鬼野魂,來得好。」白衣女人說完,並未轉身。

    枯籐怪姥一怔,站住了,她額上的十字疤痕閃閃生光,怪眼連翻,心說:「這鬼女人可惡。她似乎認為我這廬山遊客是桑家的客人,語氣之狂傲,簡直不可原諒。」

    她心中是這般想,皺臉上泛起了殺機,重重地頓了頓山籐杖,怪叫道:「丫頭,你在說誰。」

    「說你。」白衣女人答。

    聲落,白影化一道輕煙,一飄即至,一雙纖掌來一記「上下交征」,閃電似的攻到,身法之迅疾,駭人聽聞。

    枯籐怪姥經驗老到,已經暗中準備應變,一聲怪叫,山籐杖迎著來掌猛掃而出,立還顏色,山籐杖長有六尺,便於遠攻。所以她不僅用不著閃避,反而踏進一步,單手揮杖掃出,十分兇猛,杖出風雷俱發,她已知道白衣女功臻化境,所以已用了全力。

    白衣女正是石室奼女,她已看出枯籐怪姥的身份,但為了滅口,她必須將對方放倒,所以明知對方是華山紫鳳的師父,仍被手搶攻,她的雙掌已發出了摧枯大真力,要一舉將枯籐怪姥給斃了。

    雙方皆用了全力,掌勁與杖風相接,「彭彭」兩聲爆響,左右的樹枝殘葉,被內勁相擊時激起的勁風氣流,震得飛舞不定。

    人影在音爆聲中倏然分開,石室奼女屹立不動,裙袂飄飄,恍若仙子臨風。

    枯籐怪姥連退五步,訝然叫:「咦!你這丫頭了不起。」

    石室奼女木無表情,一步步逼進。漠然地說:「過獎了。你也不弱。」一面說,一面拔出了長劍,徐徐迫進,要動手啦!

    枯籐怪姥雙手運杖,嚴陣以待,沉聲問:「能以一雙肉掌硬接老身一杖,而且佔盡上風,斷非武林泛泛之流,你是誰?」

    「我,浙西三妖的大妖,石室奼女武湘倩,你或許曾有過耳聞,不然不配稱宇內六大怪物之一。」

    枯籐怪姥吃了一驚,難怪對方敢用一雙肉掌硬接自己的山籐杖,臉色一變,說:「原來是極樂谷的三妖。老身與武姑娘無怨無仇,為何驟然向老身動手?」

    石室奼女淡淡一笑道:「那該怪你自己,三妖行事之地,從不許外人進入,你來了,自該留下性命,以免洩漏三妖的行事。少廢話了,用你的修為闖出生路吧!接招。」

    喝聲剛落,劍化千百道寒芒,風吼雷鳴,向枯籐怪姥狂風暴雨似的攻去。

    枯籐怪姥豁出去了,大喝道:「老身自然要闖出一條生路來,打!」

    兩人就在林中小徑中,展開了火辣辣的狠拚,山籐杖似若狂龍,八方進擊,罡風雷動,狂野地搶攻。

    怪!石室奼女的長劍,反而沒有進擊前的兇猛,千百道寒芒乍隱,但見三五道淡淡芒影,靈蛇似的吞吐不定,從狂風也似的杖山空隙裡出沒無常,經常鑽隙而人,突破了重重杖山,迫進至對方胸腹附近,身法像無形質的幽靈,虛無縹緲地從山杖的縫隙中鍥入。

    枯籐怪姥全力周旋,但突如其來的神奇劍影,常逼得她半途撤招自救,閃讓變招,三照面各接五招之後,她已被逼得手忙與腳亂,招式遞出極為勉強了。

    「著!著!」響起石室奼女的一聲聲冷喝,劍勢逐步加快,愈攻愈兇猛,招式愈來愈神奇,裙袂飄揚間,人影愈來愈近,已進至對方身軀三五尺之內了。

    枯籐怪姥愈打愈心驚,一代怪物與三妖相較,仍然棋差一著,山籐杖已失去遠攻的威力,只能全力防守,守亦漏洞百出。

    「噗噗」兩聲悶響,雙刃相交兩次,枯籐怪姥只感到從杖身傳來的渾雄反震力,兇猛地直震內腑,兩膀如受巨錘撞擊,真氣一陣浮動,硬生生被震退了兩丈餘。

    「糟了!」她心中暗叫,山籐杖仍未收回,人未站穩,可是對方已如影隨形追到,叱聲入耳道:「你死期到了。」叱聲傳到,劍影已漫天徹地湧到。

    正危急間,紅影與紫影突現,傳來華山紫鳳的焦急叫喚聲,聲調不只焦急也包含祈求:

    「大姐姐,請手下留情。」

    枯籐怪姥一面暴退,一面拚全力自救,山籐杖貼身推架,在間不容髮中連錯五劍,第六劍已從她的右方鍥入,想沉杖推劍已不可能了,她自己還無法站穩身軀,即使想扭身閃避也力不從心,眼看要濺血劍下,華山紫鳳的焦急叫聲傳到。

    石室奼女心中一軟,猛地向外撇劍。她對華山紫鳳極為疼愛,不願傷了小妹妹的心,劍向外撇,人已向左後方飛掠八尺外,身形倏止。

    「嗤」一聲厲嘯傳出,枯籐怪姥的右胸衣外側,開了一條半尺長裂縫,幸而未傷皮肉。

    老太婆驚出一身汗,退出丈外站住了,臉上泛灰,額上大汗如雨,手中的山籐杖緩緩下垂怔在那兒。

    紫影一閃即至,驚叫聲又到:「師父……」隨著叫聲,華山紫鳳匐伏在老太婆的腳前,傷心地放聲大哭。

    枯籐怪姥渾身激動得不住顫抖,伸出顫巍巍的左手,緩緩伸向華山紫鳳的右肩,顫聲叫:「孩子,真是你麼?真是……」

    她丟了山籐杖,突然將華山紫鳳抱入懷中,輕喚道:「孩子,別哭,師父從未見你哭過,你定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告訴師父吧,孩子。」

    這時,所有的人全到了。陰陽老怪輕搖著她的團扇,徐徐發話道:「老太婆,你聽我說,你的徒兒所受的委屈雖算不了什麼,但怨恨難消,我,陰陽老怪孟重光。且將她的事對你細說重頭。她今後的行止,如果你想伸手並無不可,但須聽我妥為安排。走,且到天池山找地方憩息再說不遲。」

    一行人覓路直奔天池山,冉冉而去。

    在大雷池水中,一葉扁舟載著君珂和碧瑤,船輕水急,順流而下大江。

    他倆一早離開鬼洲,泳向池岸,雇到一葉扁舟,向大江飛駛。

    而十一艘大官船,已在凌晨進入了三省交界處的江面,駛向彭澤。向小孤山急航,風帆吃飽了風,浩浩蕩蕩魚貫上航。

    小舟到了望江縣附近大雷口左岸。艙面,君珂和碧瑤並肩而坐,凝視著江面的點點帆影,兩人臉上的神色皆帶有淡淡薄愁。

    「小妹,你該在望江縣上岸了。」君珂幽幽地說。

    「我不走。」她堅決地拒絕。

    「那怎成?」他苦笑地問。

    「不管如何,我要和你並肩應付未來的劫難。」

    「不成!」他斬釘截鐵地斷然拒絕,又道:「小妹,聽愚兄的話,我不能讓你捲入江湖兇殺的漩渦之中,絕不能讓你隨我涉險。小妹,我想拜託你替我辦一件要事。」

    「你,就是想遣我走。」她幽怨地答。

    「小妹.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明白、諒解。我請你走一趟湖廣,稟明我爹爹,說彭恩公已出任施州衛指揮使,希望爹能在八月十五日之前趕到施州接替我的保護重責。請勿將我與青城練氣士的死約會說出,免得爹擔心。」

    姑娘聽他說完,心中暗自沉吟,忖道:「距會期還有五個多月,我何不先到湖廣將經過告訴他爹爹?跟著他成不了事,他太過固執,定然單人只劍跑到青城應約,怎成?我得設法通知四明怪客和銀河鉤翁王老爺子才行,為他盡一分心力。」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說:「好吧,我將盡所能替你得信傳到。你隻身行走江湖,江湖波詭雲譎,處處凶險,希望你多加小心珍攝。」

    「小妹,謝謝你的關注。」

    小舟在望江碼頭靠岸,兩人依依惜別,姑娘淚灑胸襟,一聲哽咽的珍重,忍住心頭哀傷,灑開大步走了。

    君珂的小舟重新上航,駛向彭澤縣。

    距彭澤一百二十里,馬當山橫枕大江。江風被山所阻,形成猛烈的回風,波浪洶湧。小舟下了帆,在洶湧的波濤中,猛烈地顛簸不定,十分凶險。

    剛繞過山嘴,便看到上游遠處,波濤澎湃之中,五條中型貨船在互相以全速相撞,人影飛騰殺聲如雷,慘叫聲驚心動魄。

    君珂一眼便看出那是水上英雄在拚老命,便向船夥計叫:「靠岸,先避一避。」

    五名船夥計早驚得心膽俱裂,不用叫,已經將船向南岸拚命靠。在這兒向左一繞,風浪雖猛但水應高,倒還容易操槳。

    小舟在風浪中飄搖,江水將艙面全濺濕了,好不容易到了岸旁,眾人全喘過一口大氣。

    官道從馬當山的南面穿過,在這兒靠江邊向南一折。真巧,官道上出現了兩個人影。

    小舟距岸不過十來尺,君可眼尖,一眼便看出兩人正是獨劍擎天和雙尾蠍師徒倆。

    雙尾蠍眼力也夠高明,已看出艙面上的少年是君珂,倏然止步叫:「林老弟,別來無恙。」

    君珂也亮聲叫:「是立暉兄和馮老前輩麼?小可剛由雷池鬼洲來。」

    「哦!林兄是救那兩位姑娘麼?」

    「正是。兩位池州的事怎樣了?」

    「兔崽子們都溜了,正點子正和銀劍白龍的手下沿途拚命,熱鬧著哩。長江三蛟的大蛟翻江神蛟於子飛,在東流江面失風,陰溝裡翻船,死了上百條好漢,黑龍幫的狗東西,也死傷上百之多。」

    「他們為何要黑吃黑?」君珂訝然問。

    「咦!你不知道?」

    「小可一概不知,立暉兄可否見告?」

    「他們是為了從池州上航的十一艘官船上的油水,以致水火不容。林兄,如果有興,何不前往開開眼界?」

    說是為了十一艘官船,君珂吃了一驚,急問道:「他們要在何處下手?」

    「在九江下游桑落洲附近,官船約在五更初到達那兒。」

    「糟!來不及了。」君珂變色地叫。

    「來得及,如果坐船,自然太慢,從這兒走陸路,四更天便可趕到九江府。」」

    君珂猛然醒悟,向船夥計大叫:「靠岸,快。」

    小舟迅疾地駛向岸旁,相距五六丈,君珂已飛躍登岸,向獨掌擎天遙遙行禮,說:「小可先走一步,恕罪。」

    聲落,人如星飛電射,瞬即遠出二三十丈外去了。

    獨劍擎天一驚說:「立暉,這小伙子的輕功造詣超凡入聖。可怕。」

    「稟師父,他如不與我們為敵,並不可怕。」立暉信口答。

    「他來去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待辦?費解。」

    「也許也是為了十一艘官船哩。」

    「廢話,這小伙子不是這種人,我們追。」

    說追便追,師徒倆像勁矢離弦,放開腳程全力急趕,可是愈趕愈遠,三五里之後,前面已看不到君珂的背影了。師徒倆愈追愈心驚,被君珂的造詣鎮住了。

    九江府城中,群雄畢集,江湖朋友聞風而至,雙方的朋友也蜂湧而來。

    可是,銀劍白龍卻在桑落洲旁一艘大船中養傷,不在九江府,在九江府接待朋友的人,是他的父親寒風掌冷沛年,和千手如來的拜弟黑虎陶高。

    黑虎陶高乃是九江三姓的大族之一。祖居牯牛嶺北面。早年李鬍子在荊襄造反,這傢伙便是窮兇惡極的巨盜和幫兇,李鬍子敗亡,他溜得快,幸而逃得性命,躲在家中納福避禍。

    黑虎陶高與金刀桑爺忝在近鄰,雙方交情深厚,加以金刀桑爺與寒風掌有八拜的交情,而且寒風掌目下是千手如來手下的紅人,有他兩人出面,大事定矣。

    牯牛嶺陶家的接待處所,負責迎送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漢,所以十分秘密。浙西三妖雖則神通廣大,仍未能將黑虎的巢穴找出。

    浙西三妖心狠手辣,辦起事來十分周密,幹得乾淨俐落,不留半個活口。九江府附近接二連三發生離奇血案,屍骨全被化屍毒所毀,銀劍白龍所安排下的密窟,先後被連根拔除。

    由於與黑龍幫正式翻臉衝突,先前尚懷疑是黑龍幫所下的毒手。可是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血案發生前,附近的人皆發現有各式打扮的詭異女人,在血案發生處左近出沒,血案發生後,那些女人卻又蹤跡不見。在老江湖加以合理的假設和揣測下,那些鬼女人不無嫌疑,可是真要代那些古怪女人的行蹤,卻又音訊毫無,平白在九江府消失,大概早已鴻飛冥冥了。

    她們真消失了麼?沒有,她們神出鬼沒,已經秘密地到了桑落洲附近了。

    桑落洲下游附近,早年本有九條河道,可是目下已有三條河道淤塞,只剩下六條了,另三條有一條仍有水跡,其餘兩條已變滄海為桑田,毫無痕跡可尋啦!

    在桑落洲附近,各式各樣的大小船隻,藏匿在枯葦之中,如不進入搜查,是無法找到船隻的,枯葦太深了。

    從九江府到池州,全程五百八十里,水陸兩路風雨飄搖,血腥處處.雙方的人已大量湧到,第三勢力亦滲入從中取利,血案此起彼落。

    十一艘大官船揚帆上航,船行似箭,晝夜兼程,人暮時分駛入湖口縣界。

    二更正,官船浩浩蕩蕩越過彭蠡湖口,向桑落洲左側航道駛去,比預定航程時辰,提前了一個更次。

    在十一艘大官船之後。三艘輕快的木船緊跟不捨,插了五支兒臂粗的大香,燃燒得極旺,燈桿上,一盞白色的夜航燈高懸桅頂,還多了一盞與眾不同的紅色氣死風燈,在夜幕中不住搖曳。

    前六艘大船,是王知府的寶舟。按理,彭勝安的官比知府大,他的船該走在前面。但彭勝安為人隨和,朝廷重文輕武。他客氣,讓王知府先行,王知府到四川就任,水程遠嘛。

    正走間,第四艘大船左右兩舷,傳出一些輕微水響,五個赤條條的人影,已壁虎似的爬上了舷板,閃入艙壁暗影中。

    第三艘大船也上了五條穿黑綢水靠的人影。

    第二艘也上了人。

    第七艘也出現了黑影。

    第十艘人影又現。

    第六艘上,有一名護兵大概內急了,睡意朦朧出艙,他不到後艙面方便,跨出舷板手扶艙壁另一手拉開褲子便將大屁股向外湊,口中喃喃地咒罵:「他娘的,大概吃多了狗肉,五臟廟壞了,大晚間鬧肚子,真不是滋味……」

    話未完,「嘩啦啦」聲中,稀大便往水裡倒。

    巧極,一個黑影剛冒出水面,用手中短鉤勾住了舷板,要爬上船舷,又臭又稀的大糞淋了他一頭一臉。

    水上的黑影吃了一驚,奇臭的木犀香他怎能不知?一陣噁心,幾乎使他鉤不住舷板,他猛抬頭,正好看見護兵的大屁股,距他的頂門不足兩尺。

    水中黑影無名火起,拔出腰中的分水刺,咬牙切齒向上一送,「嗤」一聲恰從護兵的肛門刺入,沒入一尺以上。

    「哎……」護兵叫了一聲,「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艙內一燈如豆,二更末三更初,坐船沒地方可逛,晚間都不想睡,十餘名護軍正和知府大人的親隨,在艙中擲骰子豪賭,而隔艙中,卻鼾聲如雷。

    舵樓中,老舵手與兩名壯年夥計,分別控制著帆索和大舵,聚精會神不敢絲毫大意。

    江風凜冽,夜黑如墨,雙目雖看不清艙面的人影,但護兵落水的聲音卻是清晰可聞。老舵工見多識廣,聽到水聲便脫口輕叫:「糟!有客人落水。」

    身左控帆索的船夫一怔,說:「咦!恐怕不是人。」

    「是的,定然是人,你不聽見剛才有開艙門的聲音麼?麻煩大了。」

    「是人怎沒聽到呼救的聲音?」船夫仍然不信。

    「不會水的人落水便沉,江流太急,不會有呼救聲的。快,下帆,招呼夥計準備救人。」

    老舵工話剛說完,船夥計還來不及扯動帆索,舵樓門口人影疾閃,上來了三個身穿黑油綢水靠的人,一個個目光炯炯,手中分水刀發出隱隱光華,只瞬息間,便佔住了舵樓內外,為首的人伸出分水刀,用低沉的嗓音低叱:「不可聲張,繼續跟著前面的船隻走。死一兩個人,用不著大驚小怪下帆救他。」

    本份小民,幾曾見過這種陣仗?看到明晃晃的尖刀直指到胸前,嚇得三魂飛走了兩魂。

    「好漢爺,你……你們……」老舵工驚惶地叫。

    穿水靠大漢冷哼一聲,搶著說:「小聲些,不然給你一刀。咱們是長江三蛟的手下弟兄,不許你再嚕嗦。」

    老舵工一聽是長江三蛟的人,心中一定。水上的船家,都知道水上強盜的規矩,假使不加抵抗,也絕不會吃虧,甚至還有好處,彼此都相倚並存,彼此皆用不著斷絕財路。尤其是像長江三蛟一類著名悍賊,絕不會亂來,所以老舵工放了心,難下笑容說:「好漢爺,老漢理會得,請放心。」

    第一艘大船突然離開了航道,向桑落洲靠去。

    桑落洲中,散處著三五十戶零星草舍,有些是漁夫的臨時棚屋,平常人不屑到洲上留連。洲上矮樹叢生,野草茂盛,沿水際叢生著密密麻麻的蘆葦,老枯葦未倒,新芽剛抽不久,太密了,正是強人出沒的好去處。

    說巧真巧,這天午後,洲上陸續靠泊了五艘水船,其中一艘只有一個人,泊在洲西南一處突出的洲角嘴前端。

    船上人個兒高大,是屬於來歷不明的江湖豪客。他鼻直口方,國字臉盤,大眼睛神光閃爍,五綹黑髯拂胸,看去不僅英俊,而且極富男性美,看年紀已在四十以上,但臉上看不出真實年齡,紅光滿臉。看不到明顯的皺紋,他身穿兩截窄袖青衣,腰中垂掛著長劍,脅下有百寶囊,隨身只帶了一個小包裹,泰然隱沒在洲中樹林內不見。

    一天中,這位長髯豪客始終不見現身。

    君珂捨舟就陸,展開日行千里腳程,沿官道狂掠,也不怕驚世駭俗,自顧自放腿急射。

    申牌末,他趕到了湖口東北,距縣城二十三里的蒲塘鎮遇上了麻煩。

    麻煩來自銀劍白龍的黨羽。當銀劍白龍被青城煉氣士救走之後,上船即替他上藥敷傷,區區五劍皮肉之傷。要不了他的命。船放九江,他便在桑落洲駐駕,立即派人手打聽,天涯遊子林君珂的消息。

    消息傳出了,也碰上了。

    蒲塘鎮距縣城二十三里,是一座小小的臨江小鎮,居民不多,約有近百戶人家。鎮中為了行旅方便,設有茶亭和兩間管吃食的小店,這裡面就有銀劍白龍的眼線潛伏,監視著往來的岔眼人物。

    君珂入鎮之後,腳程雖放慢了,但仍比正常人奔跑的速度還快,他的穿章打扮,英俊魁偉的身材,和腰上銀光閃閃的白龍筋鞭,怎逃得過伏樁的眼下?

    不等君珂出鎮,鎮外已響起了悠長的蘆哨聲,伏樁已將警號傳出了。

    四匹健馬突從鎮南衝出、向下狂奔。

    君珂不知危機已至,一出鎮便放開腳程,身後半里地,四匹健馬無法跟得上他。

    官道寬闊,前面出現了一座荒密的松林,江風呼嘯。松濤如萬馬奔騰,動人心弦。

    君珂將一切身外事全不加置理,向下狂奔,他沿途打聽,已知十一艘大官船就在前面不遠,他要趕至前面,找一艘小船迫近至官船,上船叩見彭勝安。

    他專心趕路,沒留意林中有古怪。剛進入林中十來丈,三枚寒星成品字形從他身後一株巨松下射出,上一下二分襲背心。

    他的身法太快,暗器從兩丈後發射,飛行了三丈餘.距他的背心還有兩尺左右,來勢便徐緩下來,破空之聲。終於傳入他的耳中。

    暗器在近距離中,飛行如比聲音快,聽風辨器術毫無用場,但距離稍遠,暗器的衝力逐漸消失,便沒有聲音快了,絕計算下了一流高手。

    君珂目下的修為。已接近了爐火純青之境,暗器嘯風之聲,怎逃得過他的神耳?

    「有人暗算我了,是鏢。」他想。

    他仍向前急掠,猛地向左大旋身,左手一抄,撈住了三枚寒芒閃閃,縹尖一寸色呈紫綠的三稜淬毒鋼鏢。

    「打!」他大吼,信手向後扔出。

    原來在他大旋身的剎那間,他已看出原是在前面,目下變成在後的數株古松下,閃出了四條灰影,便將接來的淬毒三校鏢,運勁向後扔出。

    四條灰影猝不及防,也沒想到君珂能一手接下三枚淬毒三稜鏢,更想不到他不將暗器射向發射暗器的人,反而用來對付身後的人,大出意料。

    撲出的四條灰影中,有兩人發出一聲慘叫,「砰砰」兩聲,仆倒在地,灰沙被震得向四面急揚。

    另兩人齊發虎吼,撤下了兩把長劍,劍前身後飛撲而上,像是急瘋了心。

    同一瞬間,兩側共有八條灰影長嘯而出。

    先前發鏢之處,出現了三名兇猛獰惡的精壯大漢,三把潑風刀發出閃閃寒芒,飛旋而至。

    君珂陷入了重圍,但他夷然無懼,拔出護手棍,白龍筋鞭呼嘯而出,不退反進,搶迎三名操刀大漢。「靈蛇出洞」急射中間賊人,大喝道:「什麼人?納命!」

    中間大漢刀出「天王托塔」,雙手持刀向上推,人仍向裡搶。單刀號稱「拚命」,拚命必須貼身相搏,白龍筋鞭從丈外攻到,無法和遠處的人排骨,他想架鞭貼鞭旁切入,主意倒是不壞。

    豈知鞭突然下沉「叭」一聲卻從刀下振入,鞭梢閃電似向上一抖,不偏不倚擊中他的腹下命根子,再往上猛振,在他腹上開了一條尺長大縫,肚腸外流。

    「哎……」他叫,「噹」一聲潑風刀落地.人向旁一栽。

    同一剎那,君珂虎吼轉身,白龍筋鞭招出「旋風掃葉」,鞭劃出一道淡淡光弧,從右向後疾掃,攻向後面和從右側飛撲而來的六個灰衣人下盤。

    最先迎住鞭的大漢向上縱,長劍向下斜揮。可惜,他反應雖夠快,仍慢了半分。「嗤」

    一聲鞭錯過劍鋒,仍向後掃,鞭過無聲,賊人兩腳齊脛骨而折,人向地面急落,想得到夠糟。

    白龍筋鞭呼呼厲嘯,像有無數銀虹向外暴射,也像有無數光環向外吐,捲到何處,何處遭殃,只一照面間,便倒了五名,共有八名賊人橫屍路中。

    還有七名活的,大概他們的修為造詣要高明些,依然凶悍如虎,在鞭聲如雷中奮勇向鞭影中搶。

    四匹健馬狂風暴雨似的捲到,兩匹在前,另兩匹稍落後兩丈。並轡衝到,最左前的馬上人叫道:「退!交給我們。」

    不等七名賊人退出,馬已衝近,暗器亦先一步射到,共有九枚回風柳葉刀,向君珂急射。刀專走弧形,劃出九道半弧,向中間集中飛到。

    在暗器之後,一把流星錘,一把飛爪,從馬上人手中射出,兩匹馬也不要命,硬向君珂猛衝來了。

    君珂一聲長嘯,鞭突化無數斗大銀環,迎向襲來的刀山,正將九把回風柳葉刀全震得向外飛,「叮叮」兩聲脆響,有兩把柳葉刀震成十來段小鐵屑。

    「打!」君珂大吼,白龍筋鞭一抖一振、流星錘和飛爪全纏在一起。

    白龍筋鞭可屠蛟龍,流星錘和飛爪的鋼絲軟絨索,可以纏繞刀劍,卻受不起白龍筋鞭的猛襲,加上君珂的神力,一拉一抖之下,錘索爪索立即寸斷。

    鞭向下一落,「叭」一聲擊中右首健馬的額心,馬腦袋像被人砍了一刀,幾乎成了兩爿。馬的衝勢未止,仍同前撞到。

    君珂向左一閃,來不及再用鞭,用肩部猛撞馬的左肩骨,左手疾伸,叫:「下來?

    滾!」

    叫聲中,人已從雙馬的中間空隙中突入,白龍筋鞭突化長虹。攻向後面的兩匹健馬。

    他身後,砰然一聲大震,右首的死馬衝倒在地,馬上騎士一聲驚叫,飛離馬背。

    接著是一聲馬兒痛苦的長嘶,被君珂用肩所撞的左首健馬,以迅疾的速度向側翻倒。馬上的騎士僅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便撞昏在三丈外,滾了幾滾方寂然不動。原來這人的左大腿被君珂巨掌一抓一扔,五指將腿肉抓得四面迸裂,胴骨也碎了,一扔之下,他怎受得了?

    後面的兩匹馬到了。馬上的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白虹已到,「叭叭」兩聲脆響,兩匹健馬的額上各挨了一鞭,刀槍不入的豬婆龍也禁受不起白龍筋鞭的抽打,毫無護甲的馬兒,命運不問可知。

    死馬仍向前衝僕,君珂已向後飄退。

    馬上的兩名騎士已飛離馬脊,向兩旁飄落。

    「蓬匍」兩聲,兩匹死馬衝倒在君珂腳前。灰土四楊,鮮血飛濺。

    君珂屹立如山,點塵不驚,大喝道:「別再送死,你們受何人所差?」

    連後到的馬上騎士全算上,共有十名活人。最後飄落的騎士拔出一把蜈蚣鉤,反喝道:

    「你姓林?叫……」

    「太爺姓林,名君珂,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綽號叫天涯遊子,你們衝我而來?奉誰所差?」君珂沉聲問。

    「奉冷當家所差,取你的人頭回話。」

    「姓冷,是指銀劍白龍呢,抑或是指寒風掌老匹夫?」

    「都是一樣,不必問了,你殺了咱們的同伴,擒住你時你將被化骨揚灰。」

    君珂仰天狂笑。收了鞭拾了一把劍說:「你們已死掉一半,還敢大言不慚,怪事。殺你們這些土雞瓦狗,污得了我的神鞭,且用你們的劍,屠你們這樣走狗,上!別等。休誤了大爺的大事。」

    十個人同聲暴吼,立即發難.八方合圍,瘋狂地挺刀猛撲、聲勢洶洶。

    君珂向前踏出兩步,突然向右急旋,折向射到右方,恍若電光一閃,絕招「射星摘斗」

    出手,在兵刃合擊中飄然脫出重圍,到了右側方舉劍冷笑。

    似乎在他剛站穩的同時,先前在右側方攻到的兩名灰衣大漢,手中兵刃徐徐下降。身形踉蹌想勉強支撐沉重的身軀。他們的左手,掩住了臉面,鮮血從掌縫中沁出,順下頷滴下胸襟。

    終於,他們支撐不住了,「當當」兩聲,兵刃落地,左手亦松,現出眉心中的一個劍孔,突然仆倒在地,寂然不動。

    另八人根本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全都變色站住了。

    官道兩端,各有一批兇猛的人物,用迅捷無倫的輕功相對而進,快接近林中鬥場了。

    從彭澤方向來的人稍快一步,那是一群身穿大紅法服的老道,和十餘名穿黑色勁裝的老少男女,全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老道共有十三名,領先那老道年登耄耋,頭戴九梁冠,鬢腳潔白如銀,短白眉,獅鼻海口,目中冷電四射,山羊鬍子不見一星黑影,中等身材,腰懸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劍把雲頭鑲了一顆寶光四射的青鑽石,晶瑩奪目,握手處隱約可以看到兩個古篆字「青霜。」

    老道後面左首,赫然是二幫主天洪老雜毛。只消看見天洪老道所處的位置,便知懸青霜寶劍的高年老道的身份,必是天玄教的教主,黑龍幫的總幫主天玄觀主。

    在風雨飄搖中,天玄觀主終於趕來了。

    從湖口縣城趕來的人,人數也不少,大部分是身穿灰袍的人物,一個個相貌猙獰,腰懸殺人傢伙的武林之豪。為首的人是個身穿法服,被火紅袈裟的大和尚。這和尚古怪,光禿禿的腦袋上沒有戒疤,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是個未受戒的酒肉和尚。

    這酒肉和尚長相好威猛!大腦袋,紅光滿臉,銅鈴眼,金睛的四周佈滿紅絲,鼻翼特寬,大鼻孔兒朝天,四方大嘴,招風子耳.從耳根至下頷,由鬢角至嘴唇,一片灰色,都是被剃光了的絡腮鬍,灰色是隱在皮下的鬚根。他腰上,懸了一把三尺六寸的長劍,袍袂飄飄,腳下如行雲流水,看去瀟灑從容,其實速度甚快。

    他就是大盜李鬍子的堂弟,假和尚千手如來李寧。在沅州,他是個大慈善家,修橋鋪路的大善人,赫赫有名的李員外。在江湖,他是個無惡不作,無法無天,窮兇惡極的隱身大盜假和尚千手如來李寧。

    干手如來身後,寒風掌冷沛年青袍飄飄,追隨在右後方額上見汗,顯然他在用全力趕路.有點吃力,他的功力和輕功修為,比千手如來相去太遠了。

    在天玄觀主的身後半里地,有一個身穿披風的人,鬼鬼祟祟地釘住了老道們的背影,亦步亦趨。

    更遠處,也有一行蹤詭秘的人,釘住了身穿披風的大漢,若無其事地時行時止。這人的腰中,帶了一把有護手的鋼鉤.

    君珂斃了兩人,突出重圍,向驚駭得發得的八名大漢冷笑一聲,沉聲道:「夠了,老兄們,用不著再上送死,你們還得替同伴收屍。林某沒空,不想替你們善後。」

    有一名大漢揚刀大叫道:「你走不了,不是你就是我。」

    君珂垂下劍尖,冷冷地說:「你如果上,死的定是你而不是我,免了吧!回去告訴銀劍白龍父子,再找林某的麻煩,叫他小心腦袋,林某要找他再刺幾劍。」

    身後已傳來衣袂飄風之聲,他仍往下說:「林某不想生事,但也不怕事,惹火了我……」

    話未完,身後突傳一聲暴吼,有人叫:「李隆,發生了什麼變故?」

    叫聲是寒風掌所發,他已看到了滿地屍骸,被稱為李隆的大漢抬頭循聲看去,喜極大叫道:「稟當家,這小子就是林君珂,殺了咱們不少人。凶悍絕倫,擒他不住。」

    君珂扭頭一看,暗叫不妙,敵人來得太多,麻煩得緊。他不認識千手如來,也不認識寒風掌,寒風掌卻認得他,那次仙霞嶺之會,寒風掌用巾掩去本來面目,所以他無法相認。但聽李隆稱對方為當家,他猜出發話的人可能是寒風掌冷沛年,當年在彭家村圍攻他爹爹的元兇之一,仇人相見了。

    他也看到了千手如來的古怪面目,更有一大群目放厲光的賊人。他不怕人多,但打起來勢將稽延,耽誤了他搶救彭恩公的大計,絕不可在此逗留。

    相距還有三五十丈。他頓萌退意,猛地身形疾閃,向松林深處飛掠。

    「哪兒走!納命!」李隆大吼,脫手打出三枚燕尾鏢,挺手中單刀隨後攻到。

    千手如來一聽是林君珂,大喜過望,一聲長嘯,紅影捷逾電閃,飛射而來。

    君珂反手一掌扔出,人已閃入林中。

    「哎……」李隆發出一聲慘叫,三枚燕尾鏢回頭返奔。尾在前尖在後,硬生生貫入他胸腔之內,撲地便倒。

    「截住他,休教他走了,散!」千手如來大吼。搶先從側方飛射入林,迎頭急截。

    遠遠地,天玄觀主已聽到嘯聲,身形突然加快,像一陣狂風急刮,一面叫:「快!也許是咱們的弟兄遇上了對頭。」

    眾人一陣急走,奔向林中。官道上除了屍體,已經看不到活人。而林木深處,狂笑聲和震耳的嗓音如雷:「哈哈!你除了納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留下啦!令尊大概還在人間,在你的身上定可找出他的下落,哈哈!接著。」

    天玄觀主一怔,脫口叫:「咦!是假和尚千手如來。」

    「是他,這畜生定是在殺咱們的兄弟,走。」天洪道長咬牙切齒地叫。

    「走!入林。」天玄觀主揮手叫,搶先闖入林中,向鬥場閃電似的掠去。

    君珂入林逸走,想從旁繞出,豈知松林並不太大,深不過百十丈,林的那一面,全是剛插秧不久的水田,直延至東南面個山之下,一望無涯,形跡難隱。

    他向右一折,想折向官道南面,由於略一遲疑,被從側方射到的千手如來截個正著。狂笑和倨傲的言詞,立即激起了他的怒火,提起他的父親,更是火上添油。

    林中巨松盤虯,枝濃葉茂,長兵刃派不上用場,反而礙手得腳。他不敢撤白龍筋鞭,轉身站定,手中長劍發出陣陣龍吟,俊目中神光如電。大吼道:「賊和尚,你是誰?」

    千手如來還不知君珂了得,更不知君珂曾經怒斗青城練氣士的事,以為小伙子年紀輕輕,打娘胎裡練起,也不過一二十年火候而已,沒有什麼了不得,赤手空拳欺近,巨大殷紅的大手伸出袖口,叫:「我千手如來,但只有一雙手,你乖乖就擒,免得佛爺我費事。」

    君珂看清他殷紅如血的巨掌,心中一懍,心說:「這傢伙練了赤陽掌,我得小心些兒,盛名之下無虛土,賊和尚的名號掙來非易哩。」

    他終於看到了這個字內聞名的大盜了,心中自然有點緊張,但絕不是恐懼。當地面對宇內第一高人青城煉氣士時,也不曾被對方的名號所震撼,對這個宇內的凶狠大盜,他沒有恐懼的理由。

    四周趕來的人還未到達,正是出手的好機會,他看巨掌將近身前,突然向左飄掠八尺。

    干手如來如影附形踉到,狂笑道:「想走麼?你在做夢。哈哈!」

    笑聲中,五指箕張兜頭便抓。

    這傢伙太狂妄,明知君珂手中有劍,仍敢用赤手擒人,太瞧不起人了。君珂無名火起,拼的念頭在腦中象電光一閃;驀地功行劍尖,生死門神功發似山洪,一聲叱喝,迎著巨掌灑出一招「銀河飛星」,不僅要穿透對方的手掌,更要迫進攻向對方沒有戒疤的光頭。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干手如來一看劍影飛騰有異,劍氣亦大異一般武林高手所發的內家劍氣,知道不好惹,但仍不相信少年人有何驚人絕學,五指仍向前抓,一抄一撈,竟然想空手奪劍。同時,他的左掌也突然吐出以防萬一,兇猛灼熱的氣流向前急湧,如同山洪怒瀉,襲向君珂的下盤和腰際。

    君珂感到熱流湧到,灼熱如焚,而且勁道直追內腑,壓力奇猛,心中悚然而驚,劍勢立現遲滯,一念之差,幾乎陷於危局。

    他在點字訣中,突然加上了振字訣,一挫鋼牙,全力奮勇搶攻,劍尖前突發厲鳴,龍吟似的劍嘯亦從劍鋒上發出,突破了兇猛的熱流,劍尖略一頓挫,突又再次逼進,吐出七顆銀星,狂野的欺近猛襲。

    千手如來在劍尖將及的剎那間,感到劍嘯有異,而且有一股奇特的兇猛無比的暗勁,震開了自己所發的天下無雙的赤陽掌力,真氣受到奇特的勁道所震,突然劇烈地散逸,劍尖已突破真氣布成的無形巨網,猛襲而到,不由他不驚,知道厲害,火速撤回巨掌,在危機一發中,脫出七道劍芒的籠罩,向側飛飄八尺。

    不等君珂轉向攻到,他一聲怒嘯,正待發暗器取君珂的性命,眼角突見紅影入目,人影急射而來,有陌生人到了。同時,自己的黨羽亦呼嘯而至。

    他不願在人前失去身份,立即忍下了,伸手拔劍出鞘,一聲厲叱,冷電四射,攻出了一招「雲封霧鎖」。

    「錚!錚錚錚!」一連串的兵刃交鳴聲暴響,火花飛濺,雙劍兇猛地糾纏片刻,倏然分開,各退開丈餘,不等對方站穩,立即重新交合,但見劍影如萬千白虹飛舞,只看見劍芒而不辨人影。

    快!快得令人咋舌,雙方展開了武林罕見的凶狠拚搏,乍合乍分捷逾電閃。

    不再發生兵刃的錯鳴聲,兩人全憑心意神御劍,在千變萬化中搶機先,攻招化招意動神動,一發即變令人難辨招式,一沾即走再換招搶攻,變化於幾微,攻得狠守得密不留半絲兒空隙。

    白虹飛舞,枝葉如被狂風所掃,紛紛向外激射,粗糙的松樹皮—一剝落飛走,好凶狠的一場武林罕見的高手相搏。令人歎為觀止。

    灼熱的勁道四溢,潮水也似的無形震動激射,撲來的三四十名的武林高手,懍然後撤作壁上觀。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龍爭虎鬥。」天玄觀主變色輕叫。

    天洪道長更是心驚,低聲說:「師兄,千手如來今天竟然動兵刃,對方不知是誰,竟然和他拚成平手哩。咱們幫中。似乎沒有這種高明身手的人。」

    天玄觀主端詳良久,訝然道:「咦!是個英俊的年輕人,依稀尚可分辨,劍法卻無法看出門派家數。」

    君珂兇猛如獅,每一招皆急似電耀,每一劍恍若霆擊,太快了,旁觀者功力稍差的,甚至還無法看清他的面貌,更不必說看劍路了。

    天洪道長向寒風掌等一群惡賊一指,低聲道:「師兄,趁假禿驢被纏住,咱們打落水狗,將這些傢伙一舉殲滅,永除後患。」

    「師弟,不可以妄動,咱們是為息事寧人趕來理論,怎能再將紛爭擴大?」天玄觀主搖手反對。

    「師兄,事已至此,雙方死傷枕藉,有理也說不清了,如不乘機下手,終會有翻臉的一天,師兄,拚了,用不著和他們講理,時不我留,機會稍縱即逝哩。」

    「師弟。我們怎能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難道說,留待日後他們荼毒咱們的兄弟麼?」

    天玄道長沉吟很久,突然目中凶光暴射,沉聲問:「師弟,咱們真要和千手如來翻臉麼?」

    天洪老道哼了一聲,斬釘截鐵地說:「咱們別無選擇。」

    「後果你想到了麼?」

    「雙方利害衝突,終究要訴之於武力。假賊禿利用銀劍白龍小畜生出面爭霸武林,暗中蓄養死士,準備東山再起,有他們在,咱們將俯首退出江湖,不然必遭他們逐個消滅而後已,兩害相較擇其輕,目前的大好機緣如果輕易放過,後果更不堪設想。」天洪分析利害,居然頭頭是道。

    「咱們上一次已收下他的調解金銀……」

    「哼!一千兩黃金,還不夠建九華觀的一座偏殿。」

    天玄手按青霜劍把,一字一吐地說:「如此看來,咱們是該動手了?」

    天洪觀主也手按劍把,沉聲說:「血債血還,咱們不能令弟兄們寒心,九華觀被殺的無數弟子的冤魂,正期待著咱們出面復仇雪恨。」

    兩人在交談,附近的老道和俗家幫眾全聽得真切,一個個目露凶光,手按兵力把手躍躍欲動。

    天玄觀主舉目回顧眾人的神色,突然一聲龍吟乍起,青芒冷電耀目生花。青霜寶劍出鞘了。他舉劍大吼:「天玄如日中天。」

    眾人也紛紛撤刃高舉,同聲大吼:「黑龍威加宇內。」

    天玄觀主倏然轉身,面向對面目瞪口呆的寒風掌一群惡寇,發出一聲焦雷也似的大吼道:「殺!」

    君珂正和干手如來拚命,雙方換了近百招,他豪情萬丈,愈鬥愈勇,已經爭得了上風,攻勢逐漸猛烈。高手相搏,心意神不容許有些少分散,場外到了些什麼人,他根本沒有機會分心打量了,反正他沒有朋友,該全是敵人無疑,耳聽天玄觀主發出了殺聲,還以為他們要群毆哩。

    天玄觀主發令畢,青霜劍幻化一道矢矯的青虹,射向寒風掌一群惡賊站立之處,一沾人叢,血雨立即飛濺。

    雙方都有二十餘名一等一的武林名宿,立即散處各地展開捨死忘生的慘烈火並,整座松林刀光劍影飛騰,厲吼慘叫在空間裡振蕩。

    君珂心中大定,七星散手劍法威力漸增,放手搶攻,全是進手狠招。

    千手如來早聽出來人是黑龍幫的總幫主天玄觀主,苦於無法抽身,他這次帶人東下,本就是想和黑龍幫協商十一艘官船的合理解決之道,沒想到遇上了君珂,少年人劍上和內功的造詣,大出他的意料,纏住了他不讓他脫身,無法與天玄觀主見面。他萬沒想到天玄觀主竟不講武林道義,突然下令向他的手下進攻,急怒攻心,幾乎挨了君珂一劍。

    他全力封招,一面大叫道:「天玄道友,請等回兒。」

    可惜他叫晚了,雙方已經放手拚上了。他心中大急,猛地左手大油一扔,罡風隨袖而起,風雷之聲大作,無數淡淡青芒,從他的掌、袖、肘之處飛出。同時,他左足疾飛,改向君珂的下盤,三枚肉眼難辨的綠色什影,從靴尖中飛出,射向君珂的下腹。

    他的右手長劍,正封開君珂攻來的「七星倒旋」最後一劍,「掙」一聲雙劍皆向上一蕩。

    機不可失,他橫劍護住臉部和頂門,劍把向前一送,三枚細小的灰影,突從劍把前雲頭尖端的小孔中,一閃即出。

    這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乃是剎那間的事,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發生。

    這就是他干手如來綽號的由來,五種暗器分由各處不同方位打出,集中射向對方全身要害。雙方相距在八尺左右,想問避根本是枉費心機,想全部避開,更是比登天還難,死在他這種歹毒手法下的人,委實難以勝數。

    他的暗器有些是利用無聲機簧所發,更加上一甲子內力修為的催動,兇猛的程度可想而知,除了已練成不壞金剛法體的人以外,能倖免的人得未曾有。

    君珂早知千手如來的暗器厲害,但力拚百招,已迫令對方沒有取暗器發射的機會,對方也一直未曾出手,未免疏懈了些,也沒料到對方足尖和劍把之內,竟會有歹毒無倫的暗器射出,一聲暴吼,生死門神功從掌心向外並發。

    千手如來左手射出的三種暗器體型略大,乃是吸引對方注意的玩意,真正要命的是足尖的斷魂釘,和劍把內的奪魄針,釘和針皆淬有奇毒,入體毒即進入血脈,流至何處,何處即麻木不仁,循環至心室人即倒地,人的血液流動極快,激鬥中更是流動加速,不消片刻,保證倒地麻痺而死,十分驚人。

    君珂防得了對方的手,沒留意腳下,更沒想到劍把中的暗器,剛振劍出掌,下面綠影已到了腹下。

    他目力超人,大吃一驚,拼全力將身軀向上拔起,避過了兩枚綠影,最上一枚擊破了生死門護體神功,鑽入了右大腿內側。

    他向上拔升的上身,也正好迎著射向上盤的三枚灰影,對方的劍把推近他身前不足五尺,太快了,如此接近的距離內。怎能全部躲開?總算他了得,猛地一扭虎軀,避開了兩枚,左肩拚全力橫撞最左的一枚灰影。

    「嗤」一聲破空厲嘯,奪魄針擊破他的生死門護體的神功,貫入他的左肩內了,沒入肉中不見。

    左肩右足皆中了暗器,生死門神功護不住體,但也消去暗器一半力道,所以入肌不深。

    一陣麻木的感覺,無情地向他的右足和肩膀猛襲,真氣一窒,生死門神功漸散,驚叫一聲,飛墜而下了。

    千手如來知道得手,大吼道:「你小子該死一萬次,誤了我的大事。」

    吼聲中,他衝上一劍急揮,咬牙切齒神情厲惡,要將君珂揮為兩段。

    一條綠影從側方急掠而來,速度極快,一面飛掠,一面探手去除一個奇大的錦囊。

    君珂人未站穩,劍已到了,猛地一咬牙,將長劍拚全力擲出,他要和對方同歸於盡。

    干手如來不傻,兩敗俱傷的蠢事他不幹,一聲冷笑,用劍向上一挑。「錚」一聲脆鳴,君珂的長劍斷成三截。

    「你非死不可,你這禍胎。」千手如來切齒叫,趕上再次點出,出手如電閃。

    君珂的左肩麻木。右腿己不聽指揮,知道糟了,趕忙探手拉開百寶囊,推開玉瓶塞,抓起幾包師魚解毒散,不管多少便往嘴裡塞,解毒散入嘴,右手也感到運轉不靈了,無法拔白龍筋鞭拚命,對方的劍已到。

    他臨危不亂,左腳拚命一蹬,硬將身軀向右急射,避過了一點。

    千手如來一聲狂笑,順勢撇劍橫揮。

    「克察」一聲,劍將一株海碗大松樹砍斷了。君珂已向下跌倒,站不起來啦。

    松樹簌簌下倒,枝葉紛飛,被鄰樹所夾住,沒完全倒下。由於這一阻,救了君珂一命。

    千手如來由樹下鑽過,怒叫道:「看你還往那兒躲。」

    叫聲中,一劍向君珂雙足揮去。

    君珂排全力向側一滾,又躲掉一劍。豈知滾了兩轉,渾身脫力,便被另一株松樹擋住,已無法轉動了。

    「完了,想不到我會死在這兒。」他絕望地暗叫。

    千手如來狂笑而至,劍指向他的心窩,叫:「我有事待辦,便宜了你。」

    叫聲中,劍向下一送。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嬌叱,在四周粗豪慘烈的殺聲中,這聲音顯得極為突出:「打!賊禿。」

    千手如來功臻化境,怎會讓人在背後下手?他聞聲知警,將刺下的劍往後稍帶,想刺了君珂再轉身應付後面的人,刺近些轉身比較快而靈活。

    「嗤」一聲他的劍刺中君貝的右脅衣,貫入地中。因為君珂恰在這時拚命向外一扭,一髮之差,傷衣而不傷肉,異數。

    千手如來突感到背心被細小的物體凶狠地撞擊,護體神功一陣波動,幸而他已運足內功護體沒被暗器射傷。

    「狗東西,誰?」他狂怒地拔劍轉身。

    綠影就在身後,那是一個美嬌娘,一個銀白色的巨大物體,已經迎頭砸下,距頂門不足三寸了。

    他向右一閃,左手一撥,「彭」一聲響,銀白色巨物被他的赤陽掌拍扁了,他的長劍也在同一瞬間,刺入綠影的右脅,一擊便中,綠影向後便倒。

    他正想再對付後面地下的君珂,震天長嘯已至,紅影入目,青色電芒破空而至。

    來的正是天玄觀主,青霜劍如青虹橫空射到,嘯聲落,喝聲隨至:「姓李的,輪到你我兩人拚骨了。」

    松林中,狠鬥已近尾聲,千手如來的黨羽死的死,逃的逃。而天玄觀主的人,也向四面八方狂追不捨。留在這兒的不過三兩對高手,仍在作捨死忘生的拚搏,其餘的都是不死便重傷的人。

    千手如來見大勢已去,心中大恨,但仍強按心頭怒火,向側閃避,一面叫:「天玄道友,請聽老衲一言,再……」

    「少廢話,你認命吧。」天玄觀主搶著叫,跟蹤追到。

    千手如來仍不住利用樹幹掩身,一面退一面說:「彼此間容有些小誤會,你我皆是明理之人,何必……」

    天玄觀主狂笑道:「不錯,等你砍下貧道的腦袋做溺壺時,你更會和貧道說理了。接招!你為何沒有勇氣挺身而斗呢?你當年的威風何在?你不衛冕你的名號?上!為你夢想中的武林霸業而戰。」

    千手如來氣憤難當,大叫道:「道友,休迫人太甚。」

    天玄觀主也大吼道:「你差遣走狗一再和我的黑龍幫為難,火焚九華觀,死傷門人弟子上百,從池州打擾本幫的買賣,沿江血流成河。一而再,你還有面目和貧道理論?老狗!今天不是你便是我,把你的渾身零碎全搬出來,貧道替你招魂。」

    千手如來暗暗叫苦,天玄觀主的藝業他知之甚詳,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勝算不大,而且他久鬥君珂,真力損耗極巨,腳下和劍把中的暗器只能發射一次,沒有機會再安裝,勝算已失,怎能再拚?他一咬牙,來日方長,日後再和他結算不遲。

    他打定主意脫身,挺劍揮出說:「老衲也替你超度,納命!」

    兩人立即展開搶攻,劍上風雷驟發。千手如來已相度好形勢,一面進招一面向後徐退。

    地下,君珂體內師魚解毒散的藥力已經行開,但奇毒已在激鬥中滲入心室,一時還未能復原,右腿上的追魂釘深入肉中,左肩的奪命針也不易取出,稍一移動,便感到痛入心脾,難以忍受。

    他掙扎著忍痛坐起,向在千鈞一髮中出手救他的綠影看去,只覺心中一緊,暗叫道:

    「天!是她,她為何要捨命救我?」

    綠影仰面朝天,不住扭動喘息,想掙扎著翻過身來,看面容,竟然是琵琶三娘。在她身旁不遠。扁了的銀琵琶弦斷紐散,靜靜地靠在樹根下,依然銀光閃閃。

    她劇烈地喘息,虛脫地叫:「君珂,君……珂,你……你可無……無恙?你……」

    君珂感到心潮一陣的激動,猛地奮起餘力,拚命向她爬去。他知道她已到了瀕死關頭,仍然掛念著他的安危,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這份感情,委實令他刻骨銘心。雖則她曾經是他的對頭,而且曾打了他一針,這次她竟然捨命救他,顯然,她對他的感情,是愛而不是恨,可算得是世間最可憐的癡心女人。

    松林中,除了屍體已沒有活人了,殺聲已遠。群雄正在遠處拚老命。

    夜暮低垂,西天的晚霞已經逐漸隱去,白天過去了,黑暗行將麇臨大地。

    早先跟蹤天玄觀主一群好漢的穿披風怪人,正用輕悄的腳步,抱著憑弔戰場的心情,踏入松林巡視,微風掀起他的披風,現出披風內層金光閃閃的布料。不用猜,他是金羽大鵬田克榮。

    金羽大鵬身後半里地官道左側,帶大鋼鉤的人正伏在草中,向遠處一對行將力盡的冤家注視,直等到他們兩敗俱傷,互相倒在血泊中,方站起信步入林,一面走一面喃喃地自語:

    「這些江湖狠賊,多死幾個天下不知要少生多少事,唉!真是罪有應得。哦!我得再追蹤那自私自利的卑鄙小畜生了,也許在他口中,可以得到小老弟的消息哩。」

    君珂的左足尚可用勁,他連滾帶爬掙扎到了琵琶三娘身邊,看到了她脅下的傷痕,只感到一陣涼氣由丹田下往上升。

    「沒救了,這一劍已毀了內腑,貫穿了腹膜。」這是他的結論,想救也力不從心。

    她仍在喘息,鮮血從創口中有節拍地一次次向外流,她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臉色灰白,脂粉掩不住她已現蒼老的容顏,吃力地呼喚,聲音逐漸降低:「君珂,君……珂……

    你……」

    君珂伸出尚可移動的右手,緊緊地握住她不住顫抖的左手,淒然大叫道:「商姑娘,商姑娘,我是君珂,你能聽到我的聲音麼?」

    琵琶三娘也許已聽到他的聲音,茫然地睜大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但這雙眼睛已不能轉動,眼球已呈散光之象。她的左手似乎仍有些少知覺,回握著君珂溫暖的大手,從他的聲音和握力中,她拉回了一些渙散了的神智,抽搐著說:「你……你傷……傷了嗎?」

    君珂一陣心酸,大聲叫:「商姑娘,我好好地。你身上可有療傷聖藥?我得救你。」

    「晚……晚了,我……知道。君珂在我臨死之前,我……我要告訴你—……一些事,但……但你不……不恨我。」

    「你不能再說了,保全一分元氣吧。」

    她伸出顫抖著的右手,在他臉上不住撫摸,手冰冷而無力。驀地,她喘過一口長氣,深深地猛吸,灰白的臉頰泛起一陣淡淡紅潮,臉上出現了一抹痛苦的慘笑,說:「啊!我終於摸觸到你了,這不是夢。君珂,告訴我,你……你恨我麼?」

    他發狂地按住她的肩膀,酸楚地叫:「不!商姑娘,你捨身救我,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恨你呢?」

    她又喘過一口氣說:「我的精力已恢復了,請聽我說。華山紫鳳是愛你的,我不該自私……」

    她斷斷續續地將在徽州府如何與銀劍白龍設計,如何洩漏華山紫鳳有銀犀甲防身,如何引誘華山紫鳳至小樓探看,銀劍白龍如何淫辱華山紫鳳的前因後果—一說了,直說至仙霞嶺途中,銀劍白龍與金羽大鵬會合的變故為止。最後說:「本來,你與華山紫鳳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因我之故,不但拆散了你們,更在你們之間種下了仇恨的苦果。君珂,原諒我,原諒我這不幸的苦命女人。」

    「商姑娘.你沒有錯,用不著自疚。」他痛苦地叫。

    她臉上的紅潮逐漸退去,迴光返照的時期快過去了,手無力地下垂,仍在說:「自聽到你的死訊,我痛不欲生,浪跡江湖找尋銀劍白龍徐圖報復,可惜天不佑我,難償宿願,請記住,金羽大鵬不是個好東西.不可與他交朋友。我……我要走……走了,你去……去找華山紫鳳吧,她……她恨你但……但她仍然愛……愛你。君珂,親……親我一親,我……我九泉瞑……瞑目……」

    她的話幾模糊不可聞,臉色死灰,大汗已斂,臉上的肌肉在輕微地痙攣扭曲,出氣多而入氣少。

    他淚下如雨,抱住她在她頰上印了一吻。喃喃地說:「商姑娘,你安靜地去吧,祝你九泉路上平安,我在陽世替你祝福。」

    她臉上的肌肉開始鬆弛,露出了一絲笑意,氣息徐止,大眼睛緩緩合上了。

    「祝……祝福你,君……坷,君……」話未完,她像睡著了一般,全身上震,隨即寂然不動。

    君珂體內餘毒漸清,身上精力逐漸復原,已能用勁了,勉強將她的屍身抱在懷中,緩緩站起說:「商姑娘,你放心地去吧。我要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你的靈骸。我這一生中,將永遠懷念著你對我的恩情與癡愛,這將是我心靈的沉重負荷,但我很樂意承受。」

    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身後站立了好半晌,但他精力未復,竟然未生絲毫警兆,那人影的手伸向他的肩上了。

    他向黑暗中徐徐舉步,仍喃喃地說:「活著,是一大的痛苦,死了,也許是一大解脫,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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