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文 / 雲中岳
「你們在說悄悄話,我能聽嗎?」施明秀將盤放在床上,臉上的笑容不自然,那一抹怯怯的愧笑卻明顯,恐懼感似已消失了:「不久就要出去,不然我可以煮些食物充飢。放置的食物也不多,不能當膳食,僅供填肚子而已。茶葉倒還過得去,請用茶。」
「喀!看你不出,扮小主婦倒還稱職,並非只會歌舞媚神操劍爭利呢!」高大元笑容可掬打趣施明秀,毫無敵意流露:「我聽你的同伴叫你老七,你們到底有多少地位相當的姐妹?」
「不能告訴你。」施明秀遞給他一碗茶,自己也低頭喝茶迴避他的目光:「反正不少就是啦!而且按職務的不同,有不同的稱呼。在某一職務我排名第七,在另一處又排名第三,總之,只有自己人才能弄清楚。」
「相當複雜呢!」
「是的,畢竟本教發展將近一甲子,兩度興兵打天下反明復唐,曾擁眾十萬,組織龐大,可想而知。目下敗沒之餘,各地香壇大多數瓦解,一時難復,所以我們極為重視現有的香壇,不容崩解。蕪湖香壇便是湖廣以下,僅存的少數香壇之一。高兄,你很可能導致蕪湖香壇暴露而崩潰,我們決不容許這種情勢發生,只要你肯點頭加入,你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給你。算我求你吧!我這點要求不算過份呀!」
「沒有談的必要,施姑娘。」高大元鄭重地說:「挑起事故的人是貴方,我有權以牙還牙報復。沖今天你我共患難的情誼,我放棄劫持你執行報復的計劃。今後,貴方如果再有任何侵害行動,休怪我採取強烈的手段加倍報復,而且一定要把你從他們的控制下弄到手。你務必把我的要求轉達貴方的主事人,我說得夠明白嗎?」
「高兄……」施明秀臉色蒼白。
這是不可能獲得認同的要求,施明秀也沒有左右主事人處斷的權勢。
「出了這座地窟,便是我承諾的開始。」高大元臉色冷森,不怒而威:「所以你必須盡快與你們的人會合,轉達我的要求,至於你把訊息是否傳到,那不關我的事。當然,我寧可相信你們講道理明利害,帶了所有的爪牙,向後轉早離疆界。」
「你的刀……實在太可怕,你殺起人來……」施明秀的聲音在發抖。
「我並不想殺人,甚至不想動刀。」高大元眼中的冷森殺氣徐徐消逝:「但在生死關頭,或者情勢急迫,非用刀我生他死不可,我會毫無選擇地揮刀;因為我怕死,不想死。像今天的情勢,我有不揮刀的選擇嗎?回去告訴江右三仙,不要再驅使一些可憐爪牙作孤注一擲,你們這次追來的元老級高手,絕對禁不起我的刀切割。他們挨過刀,應該替那些次級爪牙留一條活路。該準備出去啦!是時候了。」
能減少一半強敵,應付另一半強敵就輕鬆多了。彌勒教的實力,的確比蒼天教雄厚些,如果彌勒教明時勢撤走,壓力便減少一半以上。在他的想法中,彌勒教實在沒有傾巢而至追殺不休的必要。彌勒教所要對付的目標,是蒼天教而不是他。
雷霆萬鈞的襲擊失敗,損失慘重,陸大仙那些爪牙,膽都快要嚇破了,怎肯仍在此地逗留?
彌勒教的人也在趕到時,恰好看到陸大仙那些人,背了死屍狼狽撤走,猜想高大元必定已經遠走高飛,因此也從另一方向退走,這處三家村,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
躲進地窟裡的高大元,還以為仍有大批爪牙窮搜他的下落,白白浪費了半個時辰,失去與對方緊密接觸的機會。
當然不可能全部撤走,仍留有監視動靜的眼線。
山坡上的樹林中,一名村夫打扮的大漢,一直就躲在樹下向小村監視,不時站起向右面的樹叢打手式,可知那一邊必定另有同伴,監視另一方向的動靜。
這位大漢藏身的位置非常理想,不但人與草樹渾然合一,而且居高臨下視界良好,可看清三家農舍的動靜,相距遠在百步外,撤走報信可以完全保持穩秘。
溪對岸的山坡灌木叢有枝葉搖動,灌木叢高約近丈,枝濃草茂,有人藏匿移動,遠隔丈外只能看到枝葉撥動的形影而已,看不到人難分人獸。
有經驗的行家,一看便知是人在內潛行,而且不止一個人,可從枝葉的搖動看出是兩個人。
大漢遠眺良久,目送進行的人遠去,這才長身而起閃至樹林外,用手打出一串手式。
重回潛伏處,剛在樹旁用下,背脊突然一震,渾身發僵,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腦頂已按上了一隻大手,立即兩眼發直,像個活死人。
「你向右面山頂的同伴,打什麼手式呀?」身後制住他的人,用怪怪的低沉語音問。
「告訴他彌勒教的眼線,已從北面撤走了。」大漢也用死板板的腔調回答。
「你是蒼天教的眼線?」
「不是,我是林家大院林大爺的田莊管事。」
「原來是蕪湖皇甫家的好友林如虹林大爺的人,難怪蒼天教有充足的人手四出活動。你為何不走,仍在此地監視下面的三家農舍?」
那姓高的人並沒離開,蒼天教的人死傷慘重撤走了,可知他仍在農舍,所以我利用奉命留下監視的機會,希望能找到機會見他一面。「「哦!為什麼?你敢見他?」
「我負責替皇甫家大小姐,把信息傳給他。他知道皇甫小姐的手式,見面不會下殺手對付我。」
「哦!有意思。」身後人啼啼自語,換了另一種嗓音:「我早該知道這小子躲在皇甫家一夜,其中定有古怪。難怪他的消息相當靈通,那小丫頭冒了很大的風險。這小子怎能利用一個小丫頭作內應?荒唐!」
其實,高大元極少與皇甫淑玉會面,他並不需要皇甫淑玉供給消息,也無此必要。而且有杜英在身邊,這種凶險的事,不能讓第三者參予,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到達府城落店被逐出之前,他曾經與一位扮店伙的人接觸,那是皇甫淑玉派來通消息的人,杜英完全不知道他與店伙接觸的事。
皇甫淑玉並非真的可以自由活動,想會面也相當困難。
制住大漢用秘術套口供的人是大衍散人,那禁受得起地行仙級的高手搖弄?
林家大院在敬亭鄉敬亭村西面。林如虹林大爺是本鄉的大地主,也是府城的鄉紳,與蕪湖皇甫家主人皇甫俊是知交,幫助蒞境的皇甫俊天經地義。
敬亭村有百十戶人家,大半是農戶。
但由於是遊山客的落腳處,自然而然形成小市集,不但有一條小街,而且有兩家旅舍,招待外地遠來的遊山客。
在這裡公然鬧事打打殺殺,後果是頗為嚴重的,不僅會激起民壯的強力干預,而且府城的治安人員會很快趕到,警鑼一響,全鄉的民壯都會抄兵刃四面合圍。
所有的外地蒞境強龍,都知道不能在市鎮耀武揚威。在城市,更不便公然當街行兇撒野,即使是生死對頭碰了面,也不可抄傢伙行兇殺搏。
蒼天教的有身份首腦人物,通過皇甫家的引介,成為林家大院的上賓,建了靈活的指揮站。蒼天教裹脅皇甫俊窮追高大元,真派上了用場;林家大院的人,無條件地替皇甫俊助拳協力。「
高大元沒有時間踩探,怎知道兩教一社的指揮首腦在何處落腳?他是被動反擊的,無法找到首腦直搗黃龍。
當他偕同杜英出現在敬亭村時,引起的緊張是可想而知的。
這是說,他已經毫無所懼地直搗中心了。
街口左側的古跡敬亭,亭高兩層頗為壯觀,飛簷高挑風鈴悅耳,基高近丈氣象恢宏,是遊山客遊觀的目標之一。亭內設有連欄的石雕條凳,中間也有石墩石桌,攜有食物的遊客,可在亭中進食歇息。
已經是申牌本,日影西斜。
這兩天遊山客幾乎絕跡,府城的治安人員,阻止外地的遊客前往敬亭山遊覽;本地的人,更是絕跡不至。
村中人早知道將有大事故發生,因此街上很少有人行走,人心惶惶,沒事最好不要在外面走動。
兩人在東面亭柱下的石條凳落座。涼亭中只有他倆歇息、目光掃過街心,看到一些驚煌走避的村民,附近一些住宅,紛紛閉上門免遭波及。
街口左側的岔道,通向房屋格比的林家大院,相距僅百步左右,在亭口可看到高高的院牆。
第一批迎客的人佔住西端的亭欄石凳,三個人,其中之一是彌勒教祖師堂,三十六護法大尊之一的尉遲太極,也是在蕪湖露面的主事人首腦。另一對中年人像是夫妻,女的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接著光臨的三個人中有敗軍之將圓光菩薩。為首的人年已花甲開外,身材高瘦營養不足,面孔冷森的女尼,手中的拂塵是光亮的雞卵粗鐵製的。
最後那人老眼特別冷厲,佩劍古色斑斕,沒有劍穗,雲頭是一個怪異的壽星頭,光禿禿地十分岔眼。
這人高大元曾經聽說過,蒼天教的超等高手,雄風會的主將,名震江湖的生神羅四維。
那把劍稱為生劍,名列天下十大名劍之一。這傢伙的門人一劍超生伊忠,在河南襲擊醫仙王金時,與高大元曾經發生衝突。
最後來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糟老頭,佔住亭北,挾著的黃竹打狗棍相當粗,用來打狗,很可能一棍即死,份量沉重可當齊眉棍用。
各佔一方,大眼瞪小眼。
圓光菩薩的臉色特別難看,像一文錢也討不到的債主。
這些人都是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位高輩尊具有甚大的權勢,那肯自貶身價,主動向小輩打招呼套交情?應該由小輩向他們致敬意,表示敬老尊賢,阿諛奉承的誠意。
高大元不加理睬,他們又不想降尊紀貴搭訕,僵住了,得有地位低的人出面,才能打破僵局。
終於由糟老頭出面,糟老頭大概不是什麼人物。
「喂!小輩,你不害怕嗎?」糟老頭是大衍散人,怪腔怪調向高大元笑問。
「哈哈!看你這老頭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條半腿已經進了棺材,像死人多口氣,居然要我伯你?」高大元也流里流氣怪腔怪調。還真沒料到大衍散人居然出面了:「你算了吧!少找挨罵了。」
「我是指他們。」大衍散人向兩教的人指指點點:「我老人家是老了,但死不了的。」
「他們?我承認有點害怕,所以一逃數百里,幾乎被追得上天入地呀!」
「好小子,你好像真的不怕我。」
「那是當然。」
「他們……」
「他們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這些。」他一指彌勒教的人:「他們是天下第一教,造反的英雄。另一些,蒼天教,也是最大秘教之一,三教九流中弟子如雲,在京都有王公貴胄呵護。你,你有什麼可讓我害怕的?」
「這……」大衍散人一楞一楞地,被問住了。
「彌勒教是造反的英雄,彌勒佛下生天下轟動,威震天下,跺下腳天庭亦為之震動,誰敢不怕?你,你算什麼呢?貴教主創教八十載,已傳五代,迄今為止,仍然門人子弟小貓小狗三五隻而已,無權、無勢、無人、無財,嚇得了誰呀?你看他們……」他向老尼姑一指。
「他們又怎麼啦?」
「比起他們來,你實在很可憐可悲。老頭子,知道毛病出在何處嗎?」
「你小子才有毛病。」大衍散人撤撇嘴。
「他們創教比你們晚五十年,目下已是名滿京都,即將向天下各地發展,門徒不久滿天下。毛病出在你們的教義不同,先天上你們就注定是大輸家。而他們的教義,大部分是竊自貴教的,卻後來居上青出於藍,贏定了。」
「胡說八道。」大衍散人嗤之以鼻。
「是嗎?你們雙方都主張合籍雙修,都誇口三教合一。你們以修內外丹窮參苦煉,妄想白日飛昇為目標,修來修去,修得骨瘦如柴老掉牙,既不能長生不老,更無富貴可圖,到頭來仍然是老死病死的可憐鬼,誰肯信你們呀?他們保證信的人,死了就可成仙成佛,所以信的人如醉如癡,比你們苦修飛昇強一萬倍,反正死了是否成仙成佛,誰也看不見。彌勒教更誘人,不用修,彌勒佛提前五十六億年下生度世,把天下眾生度至兜率天極樂世界享福,多美呀!誰還不肯信?」
「這……」大衍散人歎了一口氣。
「你看你,修了一甲子,結果快老掉牙成了這鬼樣子。你會成仙?仙是你這般德行?你站出去說你可以修至長生不老,會讓人相信嗎?你騙誰呀?胡搞!」
「小輩牙尖嘴利……」
「別罵別罵,你該有聽忠言逆耳的肚量。你們的宗師陳博老祖大吃大睡大賭,就懶得餓肚子苦修,比你們要聰明得多。他的歸隱詩說: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紫陌縱榮爭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你看,多灑脫?他就不談長生不老,活了一百一十八歲。你們活著苦修,是看得見的,結果都沒修至長生不老,反而老得面目枯焦,像死人多口氣。」
大衍散人搖頭苦笑,站起舉步出亭。
「別走別走,我還沒說完呢!趕快回頭,還來得及過幾年快樂日子。我對貴教的參修態度和心法,倒是非常的激賞同意。」
「小子,你挖苦得還不夠毒嗎?」大衍散人在亭口轉身狠瞪著他問。
「豈敢豈敢,小子說的是由衷之言。」高大元仍然嬉皮笑臉:「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貴教這兩句心訣,小子深以為然。貴教信仰三教合一,提佛而不提仙並不足怪。有關長生不老,好像一代名相司馬溫公,曾經作詩譏諷,但好像並非譏諷陳博老祖。他待上說:天覆地載如洪爐,萬物死生同一塗。其中松柏與龜鶴,得年雖久終摧枯。借令真有蓬萊山,未免亦居天地間。君不見太上老君頭似雪,世人沒說駐紅顏。詩名是什麼?哈哈!
叫寄道人,對不對?你苦修將近一甲子,紅顏何在?好走,呵呵……」
大衍散人雙腿如飛,已經奔出村口了。
高大元是存心激走大衍散人的,不希望大衍散人在場看他動刀。大衍散人曾經向他說多殺有傷天和,他很不以為然,雙方用刀劍相搏,你不殺死對方,就得死在對方的刀劍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也不珍惜,活著實在是一大浪費。
大衍散人這時現身,顯然有勸阻他揮刀大殺的意圖。
他有點不高興,大衍散人該勸阻兩教的人罷手的,反而想阻止他自保,未免有點倒因為果。
「那是誰?」守護天尊尉遲太極惑然向同伴問。目送快步急用的大衍散人離去。
「很可能是京教三散仙之一。」
彌勒教撤出京都,將近半甲子歲月,除了一些留守的秘壇次要人士之外,身份稍低的弟子們,不曾與羅祖教的人照面打交道,所以不認識羅祖教的高階層人物。
其實,羅祖教的總教壇並不在京都,在山東即墨。
京都與昌平州密雲縣兩教壇,只是對外活動發展的基地,活動並不積極,護法的王公貴戚卻不少。
老尼姑可能認識京都三散仙,但見面的機會不多。大衍散人已經化裝易容,老尼姑只能猜想老道的身份。
「羅祖教有幾位修士,與王道士交情不薄。」圓光菩薩臉上有不安的神情流露:「有點不妙,這老鬼為何不暗中保護王道土遠戍南荒,卻在這裡出現?難道說,王道士也暗中在此地出沒?」
「你們怕羅祖教的人,何不快馬加鞭早離疆界?」守護天尊尉遲太極冷冷地說:「讓本天尊與這個狂妄的高小輩打交道,沒有貴方的人參予,本座反而沒有縛手縛腳的顧忌。你們早些退出吧!還來得及。」
「閣下想推翻前議,利益獨佔?」老尼姑怪眼怒睜,長身而起:「貧尼應付得了三散仙,閣下最好不要反反覆覆另生枝節。」
高大元倏然站起,挪了挪佩刀哼了一聲。
「他娘的混蛋加三級,似乎把高某看成任你們宰割的三流混混了。」他虎目怒睜,殺氣騰騰:「太爺刀劈過武功妖術比你們強三倍的高手名宿,殺過人數比你們多一倍的江湖凶梟。你們百十個妖孽,算什麼東西?不管你們是否死要面子一個一個上,或者不要臉一擁而上,太爺一定刀刀斬絕,決不留情。你們,誰先上挨刀?碎裂不了你們這些妖孽,太爺放你們活命。老尼姑,你是什麼東西?你上,太爺就在亭子裡分了你的屍,免得你在天下誇海口,混蛋!」
一聲刀吟,鋼刀出鞘,刀尖下降向前一指,攝人心魄的刀吟似乎引來了涼風,真有風生八步的異象出現。
這番話會把高手名宿氣炸。
老尼姑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有所舉動,一旁的守護天尊已忍無可忍,猛地一拉馬步,巨掌遙伸。
遠在丈五六,這一掌有如兒戲。
高大元並不認為是兒戲,刀尖一揮,馬步下沉,刀氣進發似殷雷。
轟然一聲大震,火焰疾衝。
刀氣恰好湧到,像是狂風驟起,噴來的火焰與爆震力,突然回頭反走,威力似乎倍增。
守護天尊大叫一聲,倒飛出亭外,幾乎被石欄所絆倒,直飛出三丈外狼狽著地。
左右分立的一雙中年夫婦,總算反應超人,及時向後方倒飛出事,未遭震力和火焰波及,臉色大變心膽俱寒。
「狗屁的掌心雷,你是什麼東西。」高大元大聲叱喝,人刀渾如一體,幻化如虹飛撲出亭。
一雙中年夫婦反應夠快,一左一右架起站立不牢的守護天尊如飛而遁,三兩起落便消失在一條小巷內,急似漏網之魚。
雷霆一台,石破天驚。
高大元相距在四丈外,僅追了十餘步,不得不放棄追逐,他怎能在村街內提刀追殺逃命的人?
轉身扭頭一看,大吃一驚。
老尼姑三個人,已經沖人一家民宅的大門。
圓江菩薩的背上;有被弄昏了的杜英。
他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杜英的武功,在這些超等的高手名宿面前,根本不能自保,他決不可離開杜英左右的,卻在憤怒中離開了。
當然,他做夢也沒料到,這些位高輩尊的高手名宿,會無恥地利用機會,劫擄一個小姑娘。
他冷靜下來了,收了刀回到亭中,定下心神坐下,盯著老尼姑逃入的民宅冷笑。
他不能提刀追人民宅,那會引起驚擾和仇視。
杜英被擄走,短期間不需太擔心,只要不是落在天暴星的人手中,短期間不會有立即的危險。
他必須冷靜,冷靜才能智慧生。
顯然彌勒教的主事人,忽視施明秀稟報的警告,不但不明時勢撤走,反而變本加厲,再次與蒼天教協商合作,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他有大開殺戒的借口,雙方都走上了你死我活的不歸路。
以神御刀用絕學行雷霆一擊,等於是向彌勒教忽視警告的強烈答覆。
事有緩急,彌勒教的事暫且放下。
林家大院的院門樓相當宏偉,與鄉村的建築規格不同,通常村鎮的大戶人家,只建院門而沒有門樓。有門樓可以遠眺,可以及早發現接近的陌生人。
四名大漢在院門外的廣場攔住了他,總算沒帶武器,而且喝退了六頭看門猛犬,表示是普通的大戶人家,沒帶武器就不會動手。
「貴客不要亂闖。」那位身材特別雄壯的大漢攔住了他,聲調相當高:「尊駕在敬亭鬧事,本村的人不歡迎你這種外地遊客。」
「我是遊客?別欠揍了,老兄。」他邪笑,並沒生氣:「敬亭鬧事的消息,早就傳入貴宅了,對不對?請領在下進去和林大爺談談,和蕪湖來的皇甫大爺談談。老兄,你希望我舉著刀硬闖進去找他們嗎?」
「閣下,這裡不是沒有王法的地方……」
「是嗎?躲在貴宅的那些來自京都權貴,他們可以不講王法,我為何要講?貴宅的林大爺在府城能趕我走,在這裡他如果也想趕,想想吧!會有何種後果?老兄,你不願領在下進去嗎?」
「你……你怎麼可能知道本宅有……貴客?」大漢絕望地後退:「本宅另……另有秘密的出入門戶,外人不……不可能發現……」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下很少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來了,不是嗎?找你們的貴客套交情,林大爺不會反對吧?」
「他……他們前片刻就……就走了。」
「我不會相信,我來得相當快。老兄,不介意我自己到裡面看看嗎?」
地方上有名望的鄉紳大宅,比侯門深似海相差無幾,裡面內眷甚多,那能不介意外人在內看看。
「閣下……」
「讓路。」他虎目怒睜,殺氣騰騰。
四名大漢嚇了一跳,惶然向左右讓出去路,大概已經獲得指示,不敢逞強攔阻。
老尼姑那些人乘亂擄走杜英,按理不可能撤回林家大院藏匿,也避免他街尾追來藏匿處,必定躲到其他爪牙匿伏處躲起來了。他趕來林家大院搶救,可說找錯了門路,成功的希望不大。但他必須進行搶救,門路對不對不久自知。
誰敢攔阻他救人的行動,就必須面對他的刀。
四大漢不敢攔阻讓出去路,至少不必用刀殺進去了。他大踏步越過四大漢,突然躍登宏偉的院門樓。
把門的大漢並沒騙他,也沒有騙他的必要。
林家大院既然是那些人的指揮站,留駐的人數量決不會太多,借住的地方隨時皆可放棄,說走就走方便得多。
那些人已經知道他的刀可怕,怎敢冒眾多爪牙被殺的風險,和他硬拚老命?在沒有一舉可把他控制住之前,必定會採取迴避的手段應付,再慢慢製造好機對付他。
村街敬亭他顯露了驚世的實力,輕而易舉以神御刀,破解了彌勒教法力通玄,號稱守護天尊的掌心雷,可把在場的兩教頂尖超拔高手,嚇得心膽俱寒。蒼天教的高手名宿,武功道術皆比彌勒教的元老級高手差一級,乘機擄走了杜英,怎敢再在林家逗留?按理,林家大院該已人去屋空了。
當然不至於屋空,至少林家大院的人還在。「他在賭,賭對方撤走的速度比他慢。再就是儲對方不知道他消息靈通,以為藏匿的地方隱密。
爭取時效,必須盡快深入中樞。
林家大院房舍林比,堂奧中難見天日,進去搜尋談何容易?兵貴神速分秒必爭,從屋上快速深人最具功效。
他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知道該在何處找得到目標。
這些首腦人物,不可能把住處安排在南房的僕人房舍裡,往主人的內院外人禁入樓房找,八九不離十必可找到。
從屋頂往裡尋找,下面的情景歷歷可見,從驚惶走避的男女行動中,也可猜測何處是貴賓安頓的地方,用不著跳下去察看。
跳入一座建了假山、荷池、小亭的中型院子,他向建有雕欄的外廊飛躍,砰然一聲大震,撞倒了兩扇大排窗,登堂入室出現在相當雅致的花廳中。
院子裡鬼影俱無,這一進房舍的人可能已早一步撤走了,靜悄悄毫無聲息,廳堂庭院打掃得纖塵不染。
如不是主人的內堂,也將是招待貴客的客院,即使是僕婦小廝,也不可在這裡隨意出人,想深人窮搜,恐怕連門戶也無法摸清。
氣流一動,廳中光線因窗破而光度增加。
「哈!應變的準備相當完善迅速。」他在大圓桌上首的錦墩大馬金刀落坐,鼻翼掀動嗅了幾下:「好像是作禁制用的空靈暗香,還好,我受得了。」
廳內施放有空暗香,表示有人知道他會找來,在此布香相候,等他闖來活擒。
這也表示人並沒全部撤走,擒走杜英的老尼和圓光菩薩,很可能先一步撤回,隨又急急撤走了,留下一些人對付他。他來晚了一步。
既然來晚了一步,急也沒有用,定下心神和對方周旋,能坐下來,就表示他的心情平和冷靜。
他是有備而來的,如無防險的能耐,怎敢登堂入室在有限的空間裡逗留?空靈暗香也應付得了,在踏入林家大院之前,他已眼下了防避毒物迷香的藥物。
暗得失效,必須用強攻了。
他所坐的位置,可控制人廳的各處通道。這些首腦人物,都是武功道術超塵拔俗的高手,根本不怕有人襲擊,暫借林家大院落腳,不可能修建機關埋伏裝暗器自保,所以他敢毫無顧忌直搗中樞。
「喂!暗器高手們,快出來呀!」他大聲說:「五個人出其不意衝出,暗器在手衝出時便發射,一定可以把我射成刺蝟,機會不可錯過。」
他一叫,準備衝出的人反而不出來了。
「你們不要害怕。」沒有動靜,他只好繼續發話,不能像個白癡一樣,對無人的房舍自言自語:「你們像一群螞蟻,不遠數百里追來要我的命,見了面卻又龜縮不出,那你們來幹什麼呀?烏龜的頭,也不能一直不伸出來哪!」
依稀的人影貼地滾出,是從後廳的通道貼地滾出的。
他安坐不動,雙手連揚。
貼地滾出雖可收到出其不意奇襲的效果,但卻不能爭取時機先發射暗器,必須在滾出的同一剎那發射,比先將手伸出發射再衝出慢了一剎那。
他的幾枚小飛蝗石,正是向地面發射的。
「哎……嗯……」駭叫聲齊起。
共滾出四個人,兩個被擊中頭部,兩個被擊中腰背,全部無法爬起。頭部被擊中的兩個,滾勢未止便已昏厥。鴿卵大的小石勁道控制得恰到好處,不至於頭破腦裂保住了腦袋的完整。
「再來幾個高明的,下次定可成功。」他大聲說。
四個滾出的人,沒有機會將暗器發出,可知他發石速度之快之準,駭人聽聞。
沒有聲息,沒有人再出來。
他向倒地呻吟的四個人走去,將人逐一拖至壁根擺平,在四人的胸腹附近,用指分別制了幾處經穴。
「你們是身不由己,我不屑殺你們發洩憤怒。」他站在一旁向四人說:「你們將失去揮刀擺劍發射暗器的能耐,不能再向我下毒手稱雄了。也就是說,你們將成為一個平凡的人,以後不必再替你們的主子賣命,不必再挨我的刀。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必挨刀是福不是禍,你們走吧!」
身形忽隱忽視,現時出現在破窗旁。這一動之間,像這兩地空間並不存在,速度匪夷所思,隱與現似是在同一瞬間發生的。
他半伸出的大手,指向出現在破窗缺口的龍紫霄。
龍紫霄僵在當地,劍已出鞘半尺,張口結舌不知所措,衝入偷襲的勇氣消失了。
後面還有兩個人,龍紫雲紫紅兩姐妹,三龍女全在,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但三龍女那敢撒野,失去偷襲的機會,進退兩難,硬碰硬她們毫無勝算。
「你想拔劍從我後面偷襲刺我一百劍?真夠清義哪!龍大小姐。」他的手按上了刀柄,一比三他不敢大意:「哈哈!你一定是留在這裡等我重續前緣的,我寧可相信你對我餘情未斷……」
「你這殺千刀的……」龍紫霄羞怒交加大罵,劍終於憤然出鞘。
另兩位龍女也左右齊出,劍氣在出鞘時猛然迸發。
情急拚命,情勢已不容許權衡利害,即使明知不是他的敵手,三個女人已別無抉擇放手一拼。
錚一聲暴震,搶制機先狡然攻擊的劍,被刀拍得向側急蕩,空門大開。
他的大手乘機探人,在龍紫霄的小蠻腰抓上一把。尤素霄驚叫一聲,斜衝出丈外讓出去路。
刀光如奔電,猛撲右面的龍紫虹,從劍側斜掠而人。一刀尖光臨左肋下。
「住手!」傳來龍紫霄驚怖的尖叫……
龍紫虹決難逃過這一刀,刀尖必將剖開左肋。劍已遞出,刀從空隙中楔人,已沒有封架的機會,死神已向龍紫虹伸出迎魂的手。
刀尖略收略沉,鋒尖回收三寸,貼腹中與脅衣而過,腰帶被劃斷,脅衣也裂了縫,可能割傷了些肌膚,這一刀回收,險之又險。
龍紫虹斜竄出丈外,臉色泛發。
刀光剛指向一撲落空的老二龍紫雲。龍紫霄突然衝入刀劍的匯合中心,將刀與劍隔開。
這一舉動極為危險,很可能成為刀與劍的聚合點。
「住手!」龍紫霄咬著銀牙再次沉叱:「我有話說。二妹三妹,你們走。」
一面說,一面打出緊急撤走的手式。
「誰也休想走得了。」他的刀轉而指向龍紫虹。
顧此失彼,躲在龍紫霄身後的龍紫雲,像漏網之魚退入院子,鑽入對面的房舍。
龍紫雪移動也迅捷無比,又擋在他的刀尖前。
龍紫虹則投老鼠,竄入廳形形乍消。
「我跟你走。」龍紫霄將垂在身側的劍丟下狠盯著他:「你不能再傷害我的人。」
「喀!你這是什麼話?」他收了刀說:「你的人傷害我,我卻不能反擊作害他們,這算什麼?」
「只要把話說清楚,把問題解決,雙方就不會動劍動刀。」龍紫霄舉步進人花廳:「你是左神幽由之天的土地刀客,威震天下刀撼江湖的無敵高手,不瞞你說,我們付不起死傷慘重的代價,所以……」
「所以,必須製造殺我的有利好機。」他拾起劍鞘:「所以,要改變策略和我周旋。
哦!你們從杜英小姑娘口中,得到詳盡的口供,所以知道我是土地刀客。你們沒把她處置了吧?那可是翻天覆地的大災禍,天知道你們將有多少人,在我的刀下斷魂丟命。」
龍紫霄在桌旁的錦職落坐,盯著他的目光仍然凶狠。
我無權處置她,我的地位還不配發號令。「龍紫霄接過他遞來的劍鞘:」我在淮泗做了幾年女強盜,感到強盜生涯的確不好過,所以接受蒼天教的建議入教,在淮泗地區建南下發展的秘壇,兩年來日子好過多了,不再是見不得天日的強盜。「「這不關我的事,我對你的根底毫無興趣。天下間各地盜賊如毛,像你一樣擁有局面的女強盜很多。」
「你要我做你的女人,當然需要知道我的根底。」
「這……」他一楞。
「我恨透了你,但不得不把恨拋開。我做女強盜傲視天蒼,武功、法術、暗器,足以橫行天下。」
「你的美貌,也足以迷惑天下。」他悻悻地接口:「你們的雄風會會主絕劍天君,九幽逸客陸大仙。彌勒教的教祖王良、教主龍虎大天師。這些人,都曾經誇口橫行天下,傲視天蒼。我問你,這些人敢站出來,在十字街頭高呼橫行天下傲視天蒼嗎?自以為橫行天下傲視天蒼是不算數的。至少,在我的刀下,他們就表現得不像個爭名奪利的英雄,卻像無所不用其極的鼠輩下三濫。」
「你我的看法不同,所採的標準也有異。」龍紫霄歎了一口氣:「我曾經傲視天蒼,成為一方之雄是事實。我橫行五六載沒逢敵手,也是事實。事先不知道你的底細,做夢也沒料到你是土地刀客。在蕪湖栽在你手中,算我命該如此吧!我真不甘心,怎麼會糊糊塗塗失身於你的?我是裙帶松沒主見的女人?我……罷了,我認了,我願意跟你合籍雙修,但有條件……」
「屁的條件,條件應該由我提出。」他打斷龍紫霄的話,心中哈笑。在蕪湖雙方鬥法,他的道行高,這女人把幻覺當成真的了,他根本就無意與這個女仇敵親熱。
「你可不要把我當成可以任意擺佈的女人,必要時,我會在床上殺死你。」龍紫霄拍桌站起怒聲說:「別讓我為難,答應與你合籍雙修,必須獲得靈光佛母的允許,靈光佛母決不會無條件答應的。」
「哦!那個老尼姑叫靈光佛母?」
「對,她是月亮奶奶的親傳弟子,目下教主月亮奶奶普光佛指派她領隊,務必將王道土帶回京都。」
「你們要王道上的仙書秘芨……」
「這是借口,你不會明白的。」龍紫霄重新坐下。
「哦!其實我明白得很。」他突然感到心跳劇跳了幾下,胸口有點發悶。
「那些仙書秘芨算什麼呢?收藏的人仍然很多。以悟其篇來說,武當山與龍虎山的藏經樓中都有。」
「原來如此。」
「王道士當年在京都,收買從皇宮盜賣出來的靈芝,以及從派往各地求寶的欽差隨從處偷買的靈芝,堆萬歲芝山討好皇帝,因而獲寵召入皇宮任御醫。盜買偷買的靈芝,每一本芝要不要三五兩銀子?」
「恐怕得花十兩呢!」
「萬本靈芝,他得花多少錢?」
「這……」他張口結舌。
「他的銀子,有一半是從王公大臣身上騙來的。在皇宮多年,勾結死鬼神霄保國宣教高士陶仲文的兒子,道錄司右演法陶世恩。賣官胄爵要挾庭臣,積金數十萬,更從皇宮盜出不少奇珍異寶。這些金銀珍寶皆窟藏在京都,在天牢囚禁的幾年中,誰也追不出這批珍寶。只要把他弄到手,我們一定可以追出這筆百萬財富來,作為在天下各地發展的資金。」
「果然不出所料,財富才是人人爭逐的目標。」他喃喃自語:「難怪我用仙書秘芨作交換條件,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他們要的是人,書僅是借口。」
「高兄,只有你才能保證本教成功,你願誠心誠意幫助我完成心願嗎?我是死心塌地跟定你了,你是最出色、最理想的合籍雙修神仙佳侶……」
「真是見了鬼啦!」他感到一朵烏雲在眼前閃過,眼中出現一剎那的暈眩,仍沒在意,烏雲一剎那就消失了:「我這一輩子,什麼怪念頭都想,就是沒想到找一個女強盜合籍雙修。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王道土的去向。他藏在京都的百萬財寶,我也不可能替你去找。」
「高兄……」
他又感到眼前一黑,思路突然不能集中。
「我不與你談條件,我只要你替我傳話給靈光佛母,替我警告她,必須把不相關的杜……杜小姑娘……」氣血一馳,他悚然而驚,神情出現恍惚思路不集中:「冤有頭,債……有……主……不談了……」
他倏然站起,身形一晃,無緣無故站立時失去重心,大事不妙。
「我是誠心誠意跟你的,高兄,你我已經有合體之緣……」龍紫霄用怪異的眼神盯視著他,眼中有疑雲,也呈現驚訝。
他猛然一竄,再一跳便進入走道口,速度依然奇快絕倫,並不因眼前發黑氣血不暢而慢多少。
「你走不了……」龍紫霄看出有異了,狂喜地大叫飛步搶出。
追過有折的走道,前面又是一座小廳,鬼影僅無,高大元已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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