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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文 / 雲中岳

    採石鎮,好地方!太平府六大鎮之一,府城的重要門戶,至江對岸和州的渡口。

    鎮面伸入江的採石礬,更是天下聞名。

    本朝初勇將常遇春,飛例沖抵礬下,距岸三之飛身用戈攻擊搶登。

    蒙古兵笨得伸手抓戈,反而把常大將軍拉上岸,虎人羊群殺得元兵八方崩潰,一舉攻太平府。

    採石礬是牛清山伸入江的一條腿。這裡,一直就是扼江的古戰場,山頂建了兵壘,也是半開放的風景區。

    採石鎮距府城僅十餘里,西臨大江新河接採石硯,東南北圍繞著姑孰溪,有兩三百戶人家,商業比府城還要繁盛,以水上交通為主。

    採石鎮巡司的衙門在鎮西北角,鎮西南便是頗有名氣的採石書院,傍近新河。新河是大江船隻航行航道。

    每一座鎮,每一個鄉,必須有莊勇的組織,有訓練的場地。這處地方,通常須有社學的社址,表示文武兼修,地方人士也為閒暇的聚會所。採石鎮的社學,就建在採石書院的南面里餘。

    社學的兒童學業有成,能考人書院是最大的榮。

    西面,就是佔地數百畝的莊勇練武場。再往西採石山麓,是紀念南宋名將虞允文詞,人傑地靈,本鎮的名氣比府城更大些。

    練武場不僅供本鎮的莊勇操練,也供採石書院的士子生員練弓射騎。所設的射回倚新河而建,箭道足長四百步。

    值得驕傲的是,北面另建有室內射圃,稱丹陽箭社,一列長屋總長一百五十步,不但可以在下雨天練箭,也可經常舉行射技競賽,風雨不改。

    社學叫採石社學,有學生兩百人。

    自八歲啟蒙的兒童,至四十歲屢考失敗的童生,與及想認識幾個字的成人老翁,老少會集濟濟一堂。

    學堂建有夫子的宿舍,十餘名夫子與工役皆有自己的房舍,住不住悉從尊便。外籍的夫子,當然必須在館舍住宿。

    最有名氣的夫子高始,在本府名頭響亮,因為他曾在鄉試中高捷,考取舉人身份,然後因喪委而放棄會試的機會,考取了教諭的資情。

    按理,他該任識府學或採石書院的教諭,他卻屈就社學的猴子王,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義務兼任採石書院的武教習。他的刀。

    槍、拳、棒、射,在府城無出其右。

    他是本地人,但家不在採石鎮。家在城東約十里的龍山鄉,是一位小地主。龍山,也就是傳說中,晉代名士孟嘉落帽的地方。

    兩地往返二十餘里,所以他在社學住精。

    中年喪妻,他萬念俱灰。結果,連唯一的兒子高大元也離家出走自謀生路,既懶得讀書,也不肯練武,一年倒有八九個月不在家,在外地鬼混罕見人影,親朋好友不以為怪,也沒人多事過問。

    他地社學先後八年,總算調教出幾個好學生;有五位考中了秀才,目下仍在府學就讀,是正式的稟生。

    另三位就讀採石書院,天資差些,是自費的附生,已經不錯了。所以,他受到普遍性的尊敬。

    明天是清明節,他必須反家準備掃墓。

    家裡的事不用他操心,自有長工打理一切。重要的是,他的兒子高大元,必定已經返家了,父子倆該有十天半月小聚。

    他是有身份的人,士農工商等第分明,他是士,又是農。舉人身份可以讓他高家免除差德,所以兒子是否在家,官府也不聞不同。子孫賢與不肖,旁人也無需過問。

    兒子在外地鬼混,當然不會使用真名,以免家門蒙羞。所以兒子的真名高大元,只有本鄉本上的人知道。

    返有必須經過府城,從大南門經過跨越姑孰溪的南津橋(上浮橋),是官道的往來要律,南來北往的旅客絡繹於途。

    這裡,已經很少看得到車和馬一了。

    大平府地屬南京,列是為江南不算離譜。江南以舟代步,四馬又是一些大戶人家的裝飾品,沒有多少實用的價值,而且麻煩得很。

    剛到遠橋頭,身後蹄聲急驟,扭頭回望,城門馳出八匹南方少見的雄駿棗緊,魚貫馳向橋頭,行人紛紛走避,一看便知是來自南京方面,有身份地位的人,鞍後都攜有馬包,有走長途的準備。

    而且,每個人都佩有刀劍,所穿的青騎裝品質甚佳,但看不出到底是些什麼人物。可以肯定的是:「決不可能是官差。

    浮橋那能馳馬?應該下馬牽著坐騎走。

    浮橋上有不少人行走,這些江南人那曾見過馬群奔馳?即使看到奔來的馬群,也驚慌失措,不知如何趨避,閃避的唯一結果,將是往河裡跳,不會水的人準死無疑。

    第一匹馬衝到,急於趕路不顧一切。

    橋頭的行人發出驚恐的嘩叫,發狂似的走避,有幾個人摔倒在地。

    策馬的騎士騎術相當高明,發出兩聲不耐煩的叱喝,並沒緩下坐騎,從人叢中鑽隙衝向橋頭,劈面撞向兩個驚得發僵的鄉民。

    這兩個鄉民應該走避的,前面的行人紛紛連內帶爬向兩側躲避,在鐵蹄下逃過被瑞翻的厄運。

    兩鄉民可能已經嚇傻了,或者不敢向兩側跳水達命,限看要被健馬撞翻,或者端倒。

    危機千鈞一髮,他來不及思索權衡利害,大喝一聲,斜掠而出,一肩撞中坐騎的左膊,把健馬撞得向右斜衝,一聲馬嘶,馬向側衝入立而起,幾乎把騎士摔落,馬也幾乎衝下頭的護岸。

    在千鈞一髮中,他扭身把兩個鄉民從蹄前拖倒向左滾,三個人擠成一團滾落橋左的河岸。

    人影飛降,後兩名騎勒住了坐騎,飛躍而下,猛撲滾落的三個人,毫不客氣舉腳連續飛踢。

    在驚叫聲中,三個人被踢得滾落河下。

    橋頭驚煌走避的人,發出震耳的咒罵,有人拾起路邊的石子泥塊,憤怒地向騎士們投擲。

    「把他們捉住進官究治……」有人大在。

    三個人被踢下河,不需追下再加懲罰了,騎士們有人拔出佩刀,有兩騎十策馬向吶喊的人衝去。

    行人四散驚惶走避,橋頭大亂。

    八匹馬衝上橋,總算慢下來了,浮橋禁不起馬群奔馳,浮沉搖擺不定,健馬不得不慢下來。

    在浮橋上行走的,總算有充裕的時間跳落船兩側的船頭船尾躲避。

    「王人狗養的混帳東西!這些狗養的東西真是無法無天,那把一般的人當人看?天會報應他們。」有人站在橋頭,向騎士們的背影破口大罵。

    有人慌亂地奔下河,七手八腳把在水際的三個人連拖帶抬救至路旁。

    兩人鄉民一個左臂骨被踢斷,另一個右腳也走了樣。

    高始也有點不妙,右肋很可能斷了兩根肋骨。

    本城的人認識他,把他抬入城找郎中醫治。經過急救,再雇來橋子把他送回十里外,他的龍山鄉高家田莊。

    府街派人追查在南津橋縱馬行兇的人騎士,查出八騎士昨晚任城內的悅來老店投括,任何施捨對旅客的投宿資料,皆需k錄L旅客流水簿上,詳細記載來蹤去跡,隨時供給治安人員查問」

    調查事件無疾而終,沒派人追捕兇手,不了了之,報案的人根本不知道結果。

    顯然八騎士來頭不小,官府不予追究。

    高大元是今早返家的,正準備前往採石鎮,迎接乃父返家,以便明早前往掃墓。

    城內的熱心朋友,押著橋把人送回,高家的老少大為吃驚!

    瞭解經過,高大元冒火地跳了起來,要前往追趕八騎士,替乃父出口怨氣。

    高始卻看得開,禁止兒子妄動,打發橋子和朋友離去,表示息平寧人認了。他是地方上的名人什紳,但他並沒親自報案。官府本來是主動追查的,最後卻不了了之,固然與他不主動報案有關,也習能不便追查。

    父子倆在書房品茗,僕人長工皆不會前來干擾。

    高家人丁少。田地皆由長工耕耘。高始中年喪委,以後不再續絃,所以偌大的名院只有他父子倆是主人。沒請有僕婦,大名中陽盛陽衰。飲食起居,有兩名老長工負責。

    「爹不要緊吧?」高大元仍然心中不平,對為父的傷勢憂心忡忡。

    「鳴出倉卒,所以大吃苦頭。」高始苦笑:「誰料到這些人如此凶悍狠毒?也只怪我掉以輕心,不及時運功護體自保,還算下錯,肋骨幸而沒斷。」

    「因此人……」

    「算了,這世間有些地位的人,便會橫行霸道,想追究也來不及了。說說你們的事,你師父沒來?上次收到你寄來的家書,說你師父要前往浙東,很可能來家裡小住一段時此行程難道改變了?」

    「兒子會記住那些豪強的嘴臉,哼!」高大元氣湧如山:「恩師不來了,半途也碰上主強。」

    他將在渡黃河前所發生的事故—一說了,那些搶劫暴徒,也是毫無理性殺人的家強。

    「真地無獨有偶呢!幸而我們都禁受得起荼毒。」高始歎了一口氣:「這世間弱肉強食,一個弱者隨時都可能遭殃。哦!你所說那個叫王金的人,為父略為知道一些風聲。」

    「爹怎麼可能知道這個人的風聲?」高大元大感驚奇,從書架下面取出盛書的包裹放在桌上。

    「你知道為父有門路,看得到府行抄錄回來的鄰報。」

    「哦!是的,每月有一冊。」

    「在耶報內,五六年前的郵報,就載有這個人的動靜,他也算是京都的名人。」

    「他是京都大醫院的御醫,真的?」

    「哪報僅載大事記,我只知道一些重要的活動。那個叫工金的人,很可能真有幾分神通。他是關中年縣的報人,在當地據說著有種跡。當地的知縣陰應獻,聽說他對黃白煉丹術神乎其神,乘他犯了殺人罪,從中拯救要脅以黃白朮交換。

    他逃到京師,居然有神通混入國子監就學。之後,他與天下四大奸惡都有來往。上一個皇帝妄修神仙,聚五百童男童女,煉秋石服有想返老返童。

    天下各地貢靈芝入京,太監們偷出販賣,他花廠不少銀子購買,堆了一座萬歲芝山稱賀,所以得太皇宮,受到皇帝思想恩寵。」

    「哦!他真是賺都的名人。」高大元恍然,王金並沒騙他。

    「上一個皇帝患病,王金這人與其他四個方士與大醫,用秘方秘藥並進。起初頗有見效,不久躁火難收。

    皇帝一死,遺詔將罪名接在這五個人身上。囚在天牢待決。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新皇帝隆慶登基,好像把這件事忘了。為何事隔五年,再把他們提出來免死充軍,評報並無刊載。此事撲朔迷離,怪得不可議。按理,他們五年前嘉靖帝死翹翹之後,該立即處決的,怎麼可能拖到現在而不死?這個王金,在京都走紅了十餘年,有人稱之為妖,有人稱之為神,到底是妖是神,恐怕得向京都的人士打聽了。依常情論,這個人具有超人的翻雲覆雨才化,毋庸置疑。」

    「爹請看看他的書。」高大元將包裹打開,將書—一取出:「師父說,有些並非全是妖書,要孩兒到黃山裡給天都丹士老神仙,參詳其中奧秘。」

    高始用心地逐一翻閱,神色逐漸凝重。

    「這些書,確是包羅廣泛,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王金這個人所著的。」高始翻開那本書名為諸品仙方的書:「裡面的書名是陰符真快,是真正的道本友。那是十餘年前,一個欽差御史帶了開封局王府的一隊中擴衛甲士,光臨天井關,抄沒了洞靈觀,逼死了洞靈觀主飛雲丹士,沒收了所有的道書是給皇帝的幸臣胡大順轉呈皇帝。

    這個胡大順,就是位極人臣兼領三孤的妖道陶仲文的同鄉。

    這本陰符真訣是飛雲丹上所參悟的修煉歷程。胡大順可能看不懂,並未吞沒而送入宮,被王金私抄攜出。胡大)頂一群幸臣失寵被殺,是皇帝駕崩的前一年,很可能知道五金偷抄符錄仙書,死前曾經向某些人透露了口風,引起有心人的覬覦。

    但王金被囚天牢,在京都有不少心腹爪牙,符錄仙書不知藏在何處,想奪取毫無機會。

    現在王金被充軍南荒,有心人找他奪取符錄仙書並非意外了。

    「爹,這本陰符真訣有用嗎?」

    「當然有用,是度劫玄功中的異數。」高始翻至底頁:「玄功本身就分精河林如何修情,修俄日天份所限,不可能灰到精化氣氣化神「咦!你急什麼?」高始大為滿。

    「孩子要追上那幾個兇手。」

    高始被踢傷,他禁受得起,雖則禍起倉年來不及提防,仍然傷熱有限。另兩位鄉民,斷手折腳傷勢沉重,即使能保住性命,也將成為殘疾。

    把這八個騎士指為兇手,名符其實。如無高始在馬蹄下將兩鄉民救出,兩鄉民肯定會被健馬湖死。

    「他們恐怕已經接近蕪湖,快驟加鞭拚命趕,明天你還想趕上他們?簡直妙想天開。兒子,太湖那邊的活計,你還不打算丟掉改行?」

    「明年再說,孩兒還設盡興呢!」

    「你真是可惡,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家呀?」

    「爹年方半百,那需要孩兒管理?」

    「你」

    「哈哈!趕快替孩兒娶個後娘作伴,生個小弟準備繼承這份家業。孩兒不是田舍郎的材料,更不是未來秀才舉人。」

    「胡說八道。」

    「不聽孩兒的話,一定會後悔,不信走著瞧。」

    「你皮癢了你……」

    高大元哈哈一笑,竄出書房開溜。

    充軍南荒,通常南荒指雲南,或者已經丟棄的交趾(安市、越南)邊境。兩地的邊防軍,名義上皆由雲南的黔國公指揮。因此,充軍的人須押解至雲南報到,解差在這裡呈送人犯與資料,銷差再萬里迢迢反京。

    從京都至雲南,分水陸兩途。

    陸路走河南,經湖廣的襄陽,繞西境況辰兩州了貴州,萬里迢迢,行程百日以上,苦不堪言。

    水路,沿運河南下,至湖廣就陸,折向湘西太貴州。

    兩條路的會合點在撫州府,出晃州巡檢司,便進人貴州地境。

    從晃州巡檢司至京師,名義上是四千四百九十八里,其實不止此數,各地里程的計算各有不同,裡的丈量單位也不同。

    通常,充軍的人犯如果是遠地,需集中至某一定數量,始遞交給各區五軍都督府,在京衙門接收之後,統一押送浩浩蕩蕩起解。

    雲南,屬右軍都督府。軍轄區是雲南、貴州、四川、陝西、廣西。

    在京衙門,位於度責右衛轅門左側大街。

    幾個解差押送王金至戌所,情況極為特殊,那幾乎是不可能發的事,與體制不合。

    王金判處死刑,五個死刑欽犯被囚禁天牢五年而不處決,最後免死充車,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決不可能發生後,居然都發生了,內情定不簡單。雖怪高大元懷疑,毒殺老皇帝的陰謀,可能與新皇帝有關,所以不可能發生的事都發生了。

    如果王金真神通廣大,解差和護送他的人皆是他的心腹,表示他的行蹤必定極端守秘。

    而追蹤劫持他的人,也必定分水陸兩途追蹤,在劫持得手之前,追蹤的兩路人馬,不可能互通靈氣,不可能知道另一路人馬的行蹤動靜,必須到達沉州集合點,才知道沿途所發生的情況。

    在五千里外集合,沿途天知道會發生些什麼變故?

    欲速則不達,八騎士爭於趕路,以為自己有特權,有恃無恐,拚命快馬加鞭趕路。

    在南方用健馬趕長途,困難重重,有些小河沒有橋樑,靠渡船維持兩岸的交通,不可能有大型的渡船,把車和馬渡過彼岸,必須另行設法覓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把馬渡過彼岸。

    因此,經常誤了行程,雖怪騎士們心中焦躁,不顧一切拚命趕路。

    遠出三十里外,官道略向西偏,遠遠地,可看到東面的青山山區,和西面的東梁山。一條寬僅十餘文的小河向東北流。

    春汛期間,河水渾濁湍急,原來的石基在木橋已在半個月關被大水沖毀,目下以四艘小舟權充渡船,渡資每人一枚制錢。

    渡頭有不少旅客候渡,臨時性的歇腳候渡棚屋,擠了四十餘名南下的旅客。

    小渡船每次僅參載十名旅客,以免發生危險。

    水流湍急渾濁,發生危險可就災情慘重。

    八騎健馬馳到,立即有兩騎士至碼頭驅逐旅客,毫不客氣向渡船表示封舟,把剛抵岸的旅客急驅登岸,用馬鞭威嚇準備登船的旅客趕回棚屋,態度極為惡劣,聲勢洶洶,不時用京師官話叱喝罵人。

    棚屋裡突然鑽出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後生,和一位十一二歲的清秀小丫頭。小後生穿兩截青綢衫,粉妝玉琢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小丫頭梳雙丫客,表示侍女丫環的身份,但穿的也是綢質短衫褲,那就不算是侍女了;侍女應該穿粗布衫褲。

    在碼頭輪派登船的旅客,被一名中年大漢用馬鞭驅趕,像在趕羊。叱喝聲與粗暴的神情,令旅客驚惶失措,極感委曲無奈向棚屋退。

    男女小娃讓過退來的旅客,劈面擋住了揮鞭叫囂的中年大漢。

    「滾為」中年大漢怒叫,馬鞭猛然一揮,鞭梢揮過小後生的鼻尖前,手勁非常準確。

    小後生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黑白分明光閃閃的大眼,毫無所懼地狠狠盯著對方,雙手反而一又腰,裝出大人樣,還真有幾分豪門小少爺的氣派。

    小侍婦站在側後方,臉上有頑皮的笑意,一點也不在乎眾大漢所佩的刀劍,更不介意對方潑野抒猛的神色。

    「你這瘋狗張牙舞爪唬誰呀?」小後生稚嫩的童腔,罵起人來雖然動聽,但卻刺耳:

    「小爺站在這裡並沒擋路,沖犯了你嗎?豈有此理!」

    中年大漢先是一怔,然後是火冒三千丈。

    假使大漢不是被激怒得昏了頭,一定會極衡利害,冷靜地想想小後生如此膽大的原因,必定可以發現棚內另有幾個氣概不凡的男女旅客,正用怪異的目光,留意大漢們的舉動。

    那年頭,特權人士甚多,一般的平民百姓,碰上特權人士,必須自認倒霉,自認身份地位低一等。

    比方說,碰上地方上的一位學合的生員子弟,或者本地的秀才,必須避至道友,甚至還得欠身請安問好。

    磅上官吏或皇親國成,最好改走小巷子避免碰頭,以免觸霉頭自找麻煩,來不及讓道難有是非。

    小後生敢挑釁,必定大有來頭。

    中年大漢正在火頭上,立即怒火沖天。

    「小富生找死!」中年大漢怒吼,一馬鞭迎頭抽落。

    這次不再是恐嚇的虛招,抽及體保證皮開肉綻,勁道又急又猛,對付小後生的確太過份了。

    馬鞭還沒拍落,剛舉至下抽的臨界點。

    「不可撒野!」棚內的叫聲恰好傳到。

    眼一花,小後生已經不可思議地近身了。

    噗噗兩聲問響,小拳頭在中年大漢的小腹,來上兩拳頭。再一聲怪啊,一記沖天炮拳頭向上衝,擊中大漢的下顎,快速俐落,三拳頭一氣呵成,快得不可思議,像是三雙手同時攻擊。

    十歲伯小店十參舉能右多重?全力施展,決可能超過十斤。

    十斤的拳頭,對一名粗壯如熊的大漢來說,還不配撣灰塵,抓抓癢也抓不到癢處。

    小後生本來已經躍而起,要飛身用雙腳猛瑞,不可撒野的叫聲,及時阻止小後生後續的攻擊。

    中年大漢激怒得失去理智,伸手拔劍。

    「膽敢動劍行兇,一定斷手。」一旁的小詩女嬌叱,一拉馬步準備撲上。

    除了控制渡船的兩名大漢之外,另五名騎上失驚地丟下坐騎奔到。

    「把這兩個小鬼丟下河喂三八!」為首的騎士一面奔來,一面怒叫如雷。

    棚屋內人影掠出,是一位年華二八的少女,用白小碎花衫裙,外加一件同花小坎肩。剛發育停勻的酥胸,呈現動人的美妙線條。

    小蠻腰一握,繫了三寸白色皮護腰。佩的劍古色斑斕。劍靶雲頭光禿禿沒加飾物。

    「我要把你們的手砍掉。」少女的星眸中有怒意,一閃即至,纖手搭上了劍靶,狠盯著奔來手已按上刀靶的騎士首領:「仗勢行兇根霸道的人。動刀劍後果自負。」

    口氣好大,騎士們居然心中一虛,衝勢一緩。

    「姐,不要你管。」小後生高叫:「我要讓他們行兇,以便殺雞做猴。」

    小後生口氣更大,手一探,從衣下撥出一把寶光閃爍的尺二小匕首。

    匕首也就是短劍,標準的長度是一尺八。

    大概小後生人小,用的匕首只有一尺二。

    在江湖混口食的朋友,必須提防三種人:小孩、婦女,方外人。」

    「小孩不知天高地厚,而且不知死活,動起手來毫無顧忌,偷襲暗算甚至用石頭砸。弄不好會有大人出頭,有理說不清。

    婦女體力有限,喜歡來陰的。

    而且男不與女十,鬥了也可能另有人出頭討公道,勝之不武,輸了活該倒霉博不到同情。

    方外吃飽了不事幹,有時間練功練武技,很可能身懷絕學,不慧為妙。

    「該死的!你幾個小鬼居然主動撒野,還敢說大活?」騎士首領攔住了想憤怒衝上的同伴,一雙大牛眼在少女頹上骨碌碌亂轉:「娘子,你知道你在對什麼人說話?你佩了劍,是那一位武林世家的小娘子呀!」

    小娘子,本來是極普遍的民間稱呼。

    一般女人除了童養媳之外,十四歲便可以合法地結婚,因此對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稱小娘子,不算犯忌。

    但以此時此地。便成了不禮貌的諷刺話了。

    「別管我是誰,本姑娘要公道。」少女居然不生氣,只是語氣相當強硬:「過渡必須分先來後到你們無權封船搶先過河。而且你們的人,道先向我的小弟動手行兇,我們有權以牙還牙,你怎麼說?」

    「在下有權封船,咱們來自京都……」

    「我不管你來自何處,是甚什人。」少女大聲道:「目下除了太平府的官員,有權先過河之外,其他的人,必須按先後邊上渡。」

    「饒你不得!」騎士首領沉喝:「哈哈哈哈!先把你弄到手再說……」

    左手瓜一持一頓,右手食中兩指已悄然乘隙點出。

    相距近丈,伸出的手指應該沒有威脅,也許是無意識的習慣性舉動,攻擊的技巧應該是手爪。

    少女並不認為右手指是無意識的舉動,不理會手爪,輕靈地右移半步。

    一縷指風激起氣流急湧,無形的勁烈氣流擦左肋而過。假使她不橫移半步恰到好處,指勁必定擊中她的七坎或鳩尾兩大要大之一。

    「鼠輩該死!」少女怒叫,左手猛然一拂。

    騎士首領已深懷戒心,本能地右掌猛然虛拍斜帶。

    一聲奇異的氣旋爆響,騎士首領見了一聲,向左斜震出尺外,腳下大亂,幾乎失足摔倒。

    不是硬接,已吃足了苦頭。

    如果硬接,很可能右手被震傷甚至折斷。

    第二名騎士到了,狹鋒單刀來一記兇猛的天外來鴻,力沉力猛速度驚人,要劈裂少女搶救首領。

    「掙」一聲狂震,劍光迸射。

    少女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拔劍自保,唯一的變應行動該是躲閃。

    少女不但劍閃電似的出鞘,而且奇準地封住了劈來的單刀,而且是硬封,用的是劍脊。

    騎士的刀,急旋著飛出三丈外,虎口裂開,驚駭地暴退如見鬼。

    劍光再閃,傳出劍人鞘聲。

    「哎……」丟了刀的騎士狂叫暴退。

    虎口被震裂的右小臂,齊肘而折掉落在地。

    我也卸幾條手臂玩玩。」小後生大叫,挺匕首向對面口角流血的騎士衝去。

    小孩子說卸幾條手臂「玩玩」,聰明的大人們,最好不要掉以輕心,千萬不要認為是說來「玩」的。

    玩得不好,玩掉手管不算嚴重,肚子脅肋挨上一匕,毀了內腑可就災情慘重,玩不得。

    中年大漢先前大意上當,這次冷靜下來了,劍出鞘信手揮出。

    吐出重重劍網,守得相當嚴密,有效阻止小後生切人近身。

    但小後生快得人影難辨,滑溜如泥鰍,三五間兩遊走,把中年大漢的劍招打亂了章法,除了一步步急退之外,毫無反擊的機會,匕首的光芒閃爍刺目,似乎隨時皆可能鑽隙破網而人。

    一接觸便有人受傷,斷手是嚴重的傷害,不可能繼續拚搏了。

    那位騎士用左手扣住傷口急退。

    少女並沒有乘勝追擊,收劍人鞘冷然候敵。

    「你們好大的膽子。」另一名騎士扶住了痛得發抖的同伴,一手扣牢了手肘的創口:

    「我們是從京都南下公幹的公門人,你們將法同難逃。」

    「你們一照面就下毒手,這是公門人的行徑?」少女逼近兩步,柳眉一批:「好,本姑娘把你們全廢了。公了,把你們押到蕪湖縣衙;私了,把你們拖至河F游再處置你們。」

    棚內踱出一雙中年男女,一身亮麗,男的英偉,女的雍容華貴,都佩了劍,氣概不凡。

    「割斷腳筋,用馬馱他們走。」英俊的中年八虎目炯炯,聲如洪鐘不怒而威:「看他們是何種公人,膽敢向不相干的人下毒手行兇,也可以說打劫,知法犯法,必須先把他們當強盜處置。」

    先驗他們的身份證明。」雍容華貴的美婦冷冷地說:「被斷手的那個人,說話的口吻粗野下流不像公人。所用來下毒手的指功像是天狼指,江湖凶果九指天狼羅奎的絕技。這個人如果不是九指天狼,也必定與九指天狼有淵源。九指天狼在各地落案三十件以上,捉住送官有一百兩銀子賞金。我來提他。」

    纖手一抬,春筍似的食中兩指伸出袖口,顯然有意用指功擒人,向騎士首領逼進。

    「咱們認栽。」大漢扶了首領向後退,用江湖口吻打退堂鼓:「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斯。」

    發出一聲電哨,八個人向後飛返,退近坐騎扳鞍上馬,」不進反退從來路急馳。

    「會是九指天嗎?少女向貴婦問,指指斷後的那本首領背影:「他伸爪抬手出指,速度非常快,沒看清他的手是否少了一個指頭。」

    「這惡賊左手少小指,是被人剁掉的,反而因禍得禍,下苦功練成了霸道的指功,稱之為天狼指。這個人用右手發指,應該不是九指天狼。日後再碰上這個陰險的人,必須嚴防他用指功偷襲。」貴婦開始向碼頭走:「你能看到他出指,相當幸運呢!」

    「女兒,你要記住。」英偉中年人拍拍少女的肩膀:「如果是九指天狼,不但要提防天狼旨,更得注意不論任何時候打交道,必須站在上風。那惡賊是色中俄鬼,所使用的迷香,是江湖十大可怕迷香之一,一絲入鼻便神智不清,武功毫無用處。」

    「真要碰上那頭陰惡的色狼,女兒一定把他的雙手砍掉,以免他繼續為禍江湖。」少女恨根地說。

    兩艘渡船同時到達,旅客們紛紛登岸。

    這一面的的旅客,隨即交渡資陸續登船。

    八騎十過不了河,退回河北岸約五六里的青山村,一方救治受傷的人,一方面等候即將隨後趕來的同伴。他們做夢也沒料到。

    以荒僻的小小渡頭爭渡,會碰上人手眾我武功高強的一群男女。在太平府城,他們也肆無忌憚橫行,沒有人敢過門干涉,卻在荒僻的鄉野受到羞辱,而且傷了一個人。

    欲速則不達,不能再逞強急趕了,即使不敢再霸道,過河勢必追上那一群男女,肯定會再次發生衝突,那些男女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他們也不會放過那此男女,等後面的高手趕一再圖謀報復,反正在這唯一的官道上行走,他們有坐騎代步,早晚會追上那些男女的。

    直至牌左右,六匹健馬才到達青山村。天色不早,不能趕路了,渡船因水流湍急,申牌以後就停航。以免發生危險。

    青山村只是官道旁的小村落,五六十戶人家,距府城僅二十餘里,平時不可能有旅客投宿,突然來了一大群氣勢洶洶的騎士強行投宿,村民們惶然不可終日。

    後到的六位騎士中,有兩位是女的。

    一位依然美艷的半老徐娘,隆胸細腰身材噴火。另一位是芳華二九或雙十的青春美女郎,高貴中流露出三兩分妖媚,一雙流波四轉的風目,具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媚力。

    反正漂亮而知道打扮的女郎,很難看出真正的年齡,這位女郎的身材使好,曲線並不誇張,是那種含苞待放,發育停勻的青春少女型動人身材。但流露在外的略帶妖媚風華,卻又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由牌,在江湖闖蕩的男女,接觸面廣闊,因此心裡生理皆甚早熟吧!

    不等晚膳,眾人立即在佔據的農舍廳堂商量。

    後到的六位男女騎士領隊,是一個年約花甲,穿的寬長衫有如道袍,面目陰沉梳了道譬的高瘦老人,一張不現喜怒的平板債主在孔,令人一見便感不舒服。

    「你們早走兩天,怎麼仍然在這裡逗留?」老人顯得不悅,一開口就責問:「這條路上根本用不著沿途尋找,咱們只要加快趕到撫州等候就可以了。羅奎,是不是你在南京找女人快活而耽誤了行程?」

    羅奎,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色中俄鬼九指天狼,被那位高貴的女人看出來歷,為幸而言中。

    「真是天大的冤枉。」九指浪不悅地叫嚷:「咱們冒充公人身份,在窮鄉僻壤擺擺威風確有大用,那敢在南京鬼混?一過浦子口使受到應天衛的官兵盤話,扣留了兩天。就為了多耽擱了兩天,所以拚命趕,所以才在這裡出的統漏,所以才被整得灰頭土臉。」

    「陸大仙,咱們實在用不著十萬火急拚命趕。」另一位被小後生揍了一頓的騎士一臉苦相:「兵分三路追蹤,咱們這一路走徐州過鳳陽,應該是最快的,沿途毫無蹤跡可尋,可知正主兒一定乘船走嘈河,躲在船上直放湖廣了。咱們不在南京向水路朋友打聽,確是失策。

    沿水路追蹤的人,不可能半途找到正主兒,咱們在南京等候,一定可以搶先奏功。」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陸大川更為不悅:「本會通州的眼線,查遍了每一艘南下的船隻,一無所獲,可知正主兒必定是從陸路溜走的。咱們中間一路人馬毫無線索,可知必定下從河南走了。」

    「如果他們真的走河南,咱們右路人馬的領隊,是一劍超生尹忠老兄。」九指天狼有點無奈:「恐怕早已半途得下了。咱們十萬急往沉州趕,必定白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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