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巧搭連環 文 / 雲中岳
官道左草叢中出現了四個高大的黑影,頭上光光,袍袂飄飄,每人手上都提了一根精鋼禪杖。
前面官道中,慢慢地也站起兩個光頭黑影。後面,有兩個高大的黑影,方面大耳,年約半百,兩人肩上有劍穗飄揚。
黑夜中難以分辨面目,但他知道,已經身陷重圍,看樣子來意不善。
在昆明方向山崗的背面,相距約里餘,也有七個黑影向上瞧,其中之一用蒼勁的嗓音說:「有坐騎趕來,可能是雷家少堡主的白駒。」
墓地,夜空中傳來一聲佛號,有人叫:「少堡主曾與司馬英同行,怎能不知他的下落?」
相距雖有一里之遙,但時在黑夜,說話的人中氣充沛,聲如洪鐘,崗下聽得十分的真切。
七黑影一怔,一個稍矮的黑影叫:「恐怕是英大哥的好友趕到了,且回去瞧瞧。」是沈雲山的聲音。
接著,是仇姑娘仇黛的聲音:「走!那晚雷小狗也在場,找他問消息。」
七人回頭向崗上急掠。
領先的黑影一面說:「聽我招乎出手,不可妄動。」
在他們後面五里地,雷堡主正率著四名高手,滿心舒暢地向楊林趕,速度不徐不疾。快五更天了,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天亮前趕回海子南面的帳幕。
暴風雨將臨,高手全趕來了。
鬼斧、神功兩個江湖奇人,在貢寧沒等到獨腳狂乞,兩人不知狂乞已死,但也知道出了意外。
因為武林的頂尖兒高手,與人定約豈有誤期之理?如無特殊的意外,決不會爽約,兩人知道不妙,也向這兒趕。
司馬英和何津,準備天亮前趕到昆明近郊,白天進城打尖,探問流雲山的行跡,然後西上雞足山,所以腳程甚快,如同奔馬。
戒貪和尚擊斃了另一名黑影,救了勾魂手卻往曲靖趕,脫出了是非場,涉蠻荒入川休養去了。
崗頂上,雷少堡主在星光下,看出八人中有六個是和尚,心下大定,安坐馬上問:「請問諸位有何用意?」
後面一名中年人平靜地說:「由白駒看來,尊駕定然是雷少堡主。」
四海狂生一聽中年人的口音,心中更定,笑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諸位高姓大名,有何見教?」
他已猜出對方的身份,卻明知故問。
中年人仍平靜地說:「在下四川丁良屏,少堡主想不至於陌生。」
按理,四海狂生該下馬,他是晚輩。
但他鞍前抱著盛了李姑娘的大囊,怎肯下馬?
因而故意保持狂態,呵呵一笑道:「哦!原來是峨嵋雙俠丁前輩。在下有急事趕路,尚請見諒,再會了。」
「且慢!」
「丁前輩有何指教產。」
「恕丁某魯莽,特請少堡主示知司馬英的下落。」
四海狂生心中更定,正色道:「在下與司馬英早已分手,近半月來各行其事,不知下落……」
前面一名和尚早等得不耐煩,大叫道:「少堡主曾與司馬英同行,怎能不知他的下落?」
四海狂生冷笑一聲,語氣微溫地問:「尊駕咄咄逼人,請示名號。」
「老衲峨嵋普正。」和尚的語氣也帶有火藥味。
「原來是白雲峰中峰寺的高僧,在下倒失敬了。」
「少堡主用不著在話中帶刺。」
「在下無意刺傷大師,一句話,在下不知司馬英的下落,諸位不啻問道於盲。」
右方一名和尚唸了一聲佛號,接口道:「少堡主既不肯見示,老衲不便勉強。但當今風風雨雨之際,少堡主如果與司馬英竟然同行,恐怕……」
「哼!」四海狂生不悅地插口道:「雷某的行為,不容他人干涉。不過,在下可以告訴你們,上次與司馬英同行,乃是護送移民不受蠻人侵擾,與司馬英道雖同志卻相異,不相為謀。諸位如想管雷某的事,雷某接下了,不會令諸位失望。」
說到最後,聲色俱厲,果然有雷家堡的威風,把峨嵋的幾位高手鎮住了。
普正聽對方口氣狂傲,本待發作,但攝於雷家堡的名頭,只好忍了這口惡氣,說:「令尊在亡魂谷,對六大門派有解圍之德,嚇退司馬英的黨羽天完煞神,站在正道群雄一面主持正義。少堡主如果與司馬英結交,定會使令尊失望。但願少堡主言行如一,武林幸甚,江湖幸甚。打擾少堡主多時,恕罪恕罪,老衲等告辭。」
四海狂生見對方虎頭蛇尾,心中暗喜,他自己大事在身,也懶得和他們計較,語氣一鬆說:「大師請便……」
驀地,普正扭頭大吼道:「什麼人?鬼鬼祟祟。滾出來答話。」
這位老和尚在四海狂生前低聲下氣,本就有一肚子怨毒難以發洩,這時發現有人在旁隱伏偷聽,怎受得了?所以口氣極不友好,十分難聽,他動了無名孽火。
身後沒有聲息,東面丁家雙俠身後,卻傳來了一聲長笑,人影乍現,三個黑影從崗下疾射而上,笑落人聲到:「不用叫,本公子從不鬼鬼祟祟。什麼人如此無禮?給本公子滾出來回話。」
峨嵋八位高手吃了一驚,三個人影來得太突然,人影乍現,香風入鼻,顯然來人中有女人。
不錯,有女人,不止一個,是伏龍秘堡堡主常家兄妹,另一個女人是他們的二姨綠衣陰神安窈娘。
她的掩面及地長髮令人望之毛骨悚然,像是鬼惡現身。
接著,蹄聲如雷,四名大漢七匹健馬,從崗後飛馳而上,是伏龍公子的親隨到了。
丁家雙俠兩面一分,回身戒備,同聲叱道:「什麼人?」
四海狂生卻哈哈一笑,朗聲道:「是伏龍秘堡安姨及堡主兄妹倆麼?在下雷江。」
峨嵋八高手吃了一驚,伏龍秘堡四字的威力,比尊為天下第一堡的雷家堡差不了多少,足以令人聞之色變。
老和尚失言,看樣子大事不妙,開罪了這些隱世怪人,少不了有大麻煩。
伏龍公子哈哈狂笑,泰然獨自舉步,如同不見傲岸地穿過丁家雙俠中間,背著手走近四海狂生的白駒右側,抬頭微笑道:「咦!雷兄先走多天,怎麼目下還未到昆明?」
「家父沿途遊山玩水,並不急於趕路,目下在楊林打尖,小弟先走一步。常堡主一向可好?」四海旺生在馬上答話。
伏龍公子呵呵笑,說:「托福,托福,倒還朗健。原來是雷兄在這兒逗留,這些傢伙和光頭是何來路?敵?友?」
「是峨嵋的一群高僧。」
「哦!是霸佔峨嵋山的一群光頭。先別理他們,常某先向雷兄道喜。」
四海狂生一怔,惑然問:「常兄,喜從何來?」
伏龍公子哈哈狂笑,聲震九霄,笑完說:「雷兄何必隱瞞?斃了浪得虛名的宇內討厭鬼獨腳狂乞,怎不該賀?」
四海狂生大吃一驚,心向下沉,悚然急急否認道:「常兄,你……你怎麼開起玩笑來了?」
峨嵋八位高手,只驚得毛骨悚然。
天!四海狂生竟能斃了獨腳狂乞,太可怕了,小小年紀竟有擊斃獨腳狂乞的功力,豈不駭人聽聞?
假使剛才和他翻臉,後果委實不堪設想。
但在驚駭中,也心中大快。
獨腳狂乞為人怪病,嫉惡如仇,在江湖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在亡瑰谷更開罪了六大門派的門人子弟,聽到他的死訊,當然高興快意。
伏龍公子探手囊中取出一截鋼鞭,拋過說:「有一個小輩拿了這段斷鞭胡說八道,我替你宰了。雷兄,咱們用不著相瞞,走!找地方痛飲三杯,你替江湖朋友拔掉眼中一枚釘子。
值得驕傲。」
四海狂生接了斷鞭,反而心中大定,知道那晚下手時有人在旁偷看,無法再瞞。
事情揭開了,他不是挑不起的人,更不是怕事的主兒,便哈哈一笑道:「那晚小弟僥倖而已,不值得常兄置酒慶賀。」
兩人大聲交談,可急壞了隱伏在旁的沈中海。
他和戴雲天魔都相信師父已到貢寧與鬼斧神功會合,做夢也沒料到師父已經死了,愈聽愈心驚,本待早早躍出。
他身旁另一人是戴雲天魔,老人家心中雖驚,但仍不敢置信。
所以趕忙按住沈中海,用傳音入密之術說:「不可妄動,且聽聽結果,那傢伙的活靠不住。」
等到四海狂生居然承認了,沈中海心膽俱裂。
不等他有所舉動,不遠處的沈雲山已狂叫一聲,飛撲而出。
已經發動,戴雲天魔已別無抉擇,一聲長嘯,也飛撲而出。他將伏龍公子很入骨髓,便奔向伏龍公子。
左面出現的,是麻山八手仙婆、奔雷掌父女,一家三口子以巾蒙面,他們不願露出真面目。
中間,是沈雲山和仇姑娘。
沈雲山與沈中海,衝向安坐白駒上的四海狂生。
普正大師與另一和尚站在路中,手橫禪杖大吼道:「慢來,什麼人?」
沈雲山厲叫道:「讓開!咱們找四海狂生。」
另一面,沈中海狂叫道:「雷小狗,你竟謀害了我師父……」
路左側,是曾參予亡魂谷血戰的峨嵋普持普竺兩僧,已聽出是沈雲山的口音,搶著叫:
「是天盲叟的徒弟沈雲山和獨腳狂乞之徒沈中海。」
他倆一叫,丁繹珠的生父丁良屏,登時使紅了眼,拔劍大吼道:「是殺我愛女的幫兇,擒住他碎屍萬段。」
綠衣陰神聽清了黃雲天魔的嘯聲,剛向前掠到,伏龍公子已一聲長嘯迎上了,狂笑道:
「仇老匹夫,你來得好,本公子正要找你。」
綠衣陰神祇好截住了仇黛姑娘,一群人展開了混戰。
四海狂生鬼精靈,他一聽是沈雲山到了,想起已到手的李姑娘,心中暗笑,心說:「好小子,天鵝肉已到手,饒了你,我得找地方享受享受,讓峨嵋的狗東西拆你的骨頭,你沒有機會再來多事爭奪了,哈哈!」
他一挾馬腹加了一鞭,白駒四蹄齊飛,一衝丈餘,向右側飛馳。
右側本有兩名和尚,向旁一閃讓開。
他先前對兩僧戒心,注意力全放在兩僧身上,兩僧先期讓開,妙極,猛地扭頭加上一鞭。
豈知沈雲山心思靈巧,擺脫了丁良朋,從斜刺裡衝出,在四海狂生扭頭的剎那間,貼地射到。
打狗棍招出「力劈華山」,出奇不意突起發難。
「噗」一串響,白駒的右後腿,硬生生被他擊斷,長嘶著向前衝倒。沈雲山的打狗棍,也從虎口前折斷。ˍj
他猛地將斷棍扔向飛起的四海狂生背心,人亦雙手箕張,騰空猛撲。
四海狂生一時大意,被人從後擊傷了心愛的神駒,心中大痛,也無名火起,黑夜中,下手的人並未先出聲警告,不知是誰,還誤認是兩個老和尚所為哩!
他在馬兒衝倒時騰身飛離馬背,還來不及扭轉身軀,手中提了一個盛人的大囊,轉動也不太靈光,突感腦後生風,知道有暗器襲到。
他身向右一扭,「嗤」一聲銳嘯,暗器掠左肩外側而過,危極險極。
他向下落,扭頭看了一眼。
在扭轉的剎那間,看到了快撲近後心的人影。
他心中一懍,事實上已不容他從容反擊,而且心中對峨嵋的高僧不無顧忌,如果拔劍,自己必定先挨上兩記致命一擊,划不來。
人在危中,除了保命,身外一切已不重要了,他猛地右手後扔,將盛李姑娘的大囊向撲到後心的黑影撞去,反應十分迅疾。
沈雲山沒料到身下有大包裹撞來。雙方相距近在咫尺,急如星火,已沒有錯開的機會,而且他的雙手已經伸出,下盤難以防範。
「砰」一聲悶響,他撞上了包裹。
四海狂生已飄出三丈外,腳一沾地便旋身拔劍。
「哎……」包裹中的李姑娘,恰好被撞開了啞穴,痛得尖叫出聲,與沈雲山一同墜地。
沈雲山本想將包裹拋開,李姑娘的叫聲,卻令他大吃一驚。
這少女的驚叫聲在他來說,太熟悉了,熟悉得魂牽夢繞,怎得不驚?趕忙輕輕將包裹放下。
四海狂生正待回頭反撲,長嘯入耳,兩個黑影射入鬥場,四把大斧閃閃生光。
在人叫:「鬼斧戚爺到。」
「神功周爺到。」
沈雲山情急大叫道:「兩位老爺子,殺英大哥的兇手在這兒。」
鬼斧戚爺一聲怒吼,疾衝而至。
一名和尚本待撲向沈雲山,身後已現危機,一聲大吼,禪杖招出「怒龍擺尾」,掃向撲來的鬼斧戚成。
他不知來者是誰,背上沒長眼睛嘛!做夢也未想到是鬼斧戚成,一個功臻化境的武林高手。
想當年,鬼斧神功兩人在梅谷刻上「亡魂谷」三字,公然出現,六大門派的人,卻也無可奈何,想得到兩人的功力,是如何的驚人了。
禪杖掃到,風雷大作,和尚身隨杖轉,兇猛地旋身。
「噹」一聲暴響,火花激射,禪杖向下疾落,另二把巨斧已一閃即至,「卡喳」一聲,光頭飛起五尺。
四海狂生剛撲近赤手空拳抓住有人在內尖叫救命大布囊的沈雲山,鬼斧戚成已將和尚的屍身踢飛,猛撞四海狂生。
四海狂生終於看清了鬼斧戚成的巨斧,一招不到便砍下了一名峨嵋高僧的光頭,兇猛的聲勢令人駭然震驚。
他忙向左一閃,乘勢掠退,心說:「已讓他們拚命,我才不傻。」
他向茂草中一閃,如飛而逝,半途將白袍翻轉,變成了黑袍人,遠離了鬥場。
又丟了已到口邊的天鵝肉,他恨得直挫鋼牙。
鬥場中一陣大亂,有鬼斧神功兩人加入,形勢大變,衝錯之下,峨嵋丟掉了兩名高僧。
伏龍秘堡的七個人,也有兩名跟隨送了命。
「撤!以後算。」普正和尚毅然下令撤走。
峨嵋的六名高手走了,帶走了奔雷掌的千金雷璇姑。
伏龍秘堡的五個人,陷入了危境。
戴雲天魔激鬥綠衣陰神,功力悉敵。
伏龍公子獨鬥麻山八手仙婆,也是勢均力敵。
奔雷掌發現愛女失蹤,去追峨嵋眾僧去了。
沈中海追丟了四海狂生,他盯住了伏龍公子候機下手。
常娥和仇黛兩個丫頭,拼上了小命。
鬼斧神功兩人圍住了沈雲山,詢問經過。
沈雲山只好直說,道出司馬英墜崖之事。
山崗上,砂石紛飛,草木飄蕩。斗急了的伏龍公子,突然厲聲叫道:「小妹,放雙頭赤練蛇。全斃了他們。」
常娥和仇姑娘功力難分軒輊,雙方都在肚中裝了一罈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人都展開搶拼。
一對雌老虎母大蟲積恨如山,忘了其他的人,等伏龍公子一叫,常娥恍然大悟,緊攻兩劍向後飛退。
戴雲天魔大吃一驚,知道厲害,向後疾退大叫:「小心了,快退!」
可是已來不及了,雙頭赤練蛇已沒入草中。
仇姑娘用金鯉倒穿波身法向後急射,要脫身避蛇。
巧極,恰好碰上窮追八手仙婆的伏龍公子,這傢伙眼尖,功力比姑娘高得太多,劍一點一挑,姑娘長劍脫手。
她仰面倒飛,根本毫不及防。
「哈哈!手到擒來。」伏龍公子狂笑,左手劍訣疾落,點中仇姑娘的璇璣穴,一把挾在助下。
所有的人中,全都被雙頭赤練蛇駭住了。
只有沈中海不怕,師父被殺的惡耗,已經迷失了他的靈智,形如瘋狂,揚棍猛撲伏龍公子。
棍未攻出,他感到腳下一麻,接著奇痛攻心,哎一聲狂叫,扔棍便倒。
接著,剛折返撲入的奔雷掌也狂吼一聲,摔倒在地狂叫不已。
驀地,左側茂草中,冉冉掠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形,奇異的聲音倏揚。
有一個蒼勁的嗓音叫:「好啊!有雙頭赤練蛇,正是我八荒毒叟正要尋覓的好寶貝,來啊!寶貝。」
異嘯是從矮黑影口中發出的,草地上「刷刷」兩聲,兩條雙頭赤練向兩黑影游去。伏龍公子大駭,八荒毒叟四字令他大驚失色。
他大叫道:「退!這老鬼難纏。」
鬼斧神功兩人已飛掠而至,大吼道:「往哪兒走?留下!」
但伏龍公子已退下崗頂,綠衣陰神帶著常娥也撤下了山崗,五個人急急飛掠,向回路逃命,馬匹不要了。
八荒毒叟搶入場中叫:「誰被雙頭赤煉蛇咬了?快!老夫有解藥。」
鬼斧神功和戴雲天魔,已丟下山崗上的人由八手仙婆善後,窮追不捨。
伏龍公子鬼精靈,崗下全是密林,他叫:「入林,分開走。」五個人一分,隱入林中,他自己卻在奔入路右密林時,在林緣一伏,順路側蔭影悄悄溜走。
鬼斧戚成三位老江湖,卻以為他已入林逃走,入林狂追,卻未料到他反而從路側暗影溜走。
他挾著被制暈了的仇姑娘,狂奔了五六里。
姑娘香噴噴滑膩膩的胴體,令他神不守舍,不住的摩擦,撩得他慾火逐漸上升,丹田下一股熱流,漸漸傳遍了全身。
他對仇姑娘已垂誕了年餘,上次好不容易從地底秘道進入了雲飛山莊,擄出了仇姑娘,大欲來償,平空殺出了一個司馬英,不但救走了仇姑娘,也暴露了伏龍公子的秘密,得不償失。
他像是丟掉了他的心,發警要找到司馬英剝皮抽筋,也四出尋找仇姑娘的下落。
這次可遂了他的心,玉人在抱,年來的單相思再次得償,慾火便如山洪之暴發,不可收拾。
正走間,天色已是不早。
他想:「我何不找一家農舍,先佔了這丫頭再說,生米我替她煮成熟飯,哈哈!再找戴雲天魔叫他岳父。」
他心花怒放,忘了安姨、小妹和跟隨,狠狠地狂吻仇姑娘的櫻口,然後奔上了官道,向東急掠。一面留心兩旁景況,要找一處洩慾之地。
走了半里地,正繞出一座山嘴,劈面遇上了兩個人,一高一矮,朦朧中看不清面貌,因為太白金星上升不到山頂,距黎明約有兩刻,視度不良。
他膽大包天,不管來者是誰,誰敢招惹他伏龍堡的堡主?
除非這傢伙不要命。
相距還有十來丈,雙方都快,快碰頭了。
在崗頂鬥場中,鬼斧神功一行眾人,將屍體丟入了土坑,帶著傷者返奔昆明。
戴雲天魔丟了愛女,八手仙婆不但愛子被蛇咬傷,孫女也丟了,急得上天無路。
他們帶了需休養十天半月的奔雷掌和沈中海,淒淒惶惶奔向昆明,人丟了,反正有主兒,急也沒用。
八手仙婆心中倒不害怕,峨嵋派決不敢在雙方未再次會面前,毀了她的孫女兒,希望仍在。
但戴雲天魔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愛女落在淫賊伏龍公子之手,後果不問可知,怎不令他急得要上吊?
他想單身狂搜這一帶山林,事實卻不可能,急也沒用。
途中,見到五條黑影往東趕,誰也不認識這五個高大的黑衣人是誰,錯肩而過。
五個黑影是從昆明趕回的雷堡主,他們不能在途中露行藏,自顧自趕路,不過問旁人的閒事。
四海狂生回到鬥場,折斷後腿的白駒仍在哀嘶。
他咬牙切齒解下了行囊,一劍宰了傷馬,拖至山下密林中埋了,發著狠往昆明趕,要盯住沈雲山將李姑娘奪回。
山嘴子前官道中,伏龍公子終於與對面的兩個人影遇上了,相距兩三丈,他叫:「讓路,趕夜的……」
他不叫可能無事,這一叫叫出麻煩來了。
高個兒黑影倏然止步,沉聲問:「咦!你是伏龍堡姓常的。」
江湖中,認得伏龍公子的人少之又少。
他聽出語氣不對,而且語音又十分廝熟,略一回憶,怒叫道:「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是司馬英小狗,可碰上你了,好傢伙,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他一面說,一面將仇姑娘放在路旁,拔劍衝出。
兩黑影正是司馬英和何津。
何津搶出叫:「大哥,讓給我。」
司馬英拔劍迎上,說:「賢弟,這傢伙十分了得,愚兄要用他試劍,看看亡魂劍法不用硬接硬拚,可否應付比愚兄高明數倍的內家高手,請替我押陣,先看看那人是誰。」
何津應喏一聲,掠向仇姑娘。
伏龍公子大驚,他照顧不了兩個人,司馬英殺不殺目前無所謂,仇姑娘怎能丟掉?一聲怒嘯,他反撲而回。
豈知他自以為身法捷逾電閃,卻意外地慢了一步,何津比他決了八尺,已經到了仇姑娘身畔了。
「滾開!」他大吼,身劍合一攻到。
何津冷哼一聲,旋身、進步、出招,一氣呵成,令人肉眼難辨其中變化。
「錚!錚錚!」劍的錯觸聲震耳欲聾。
伏龍公子手中的青芒,竟然未能將何津的鐵劍削斷。
三次接觸,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換了三劍,各向右飄,伏龍公子多飄了五尺,空間裡寒流四溢,龍吟震耳。
何津一驚,沉聲道:「大哥,這傢伙的劍是神物,用三昧真火注入劍身,切不可硬接。」
他驚,伏龍公子更驚。
在崗上與八手仙婆狠鬥,八手仙婆用奔雷掌力遙攻,他的內力沒有老太婆深厚,被老太婆纏住,青霜寶劍無法發揮威力。
萬沒想到三劍硬接,只將對方的鐵劍創了三道缺口,而奇異的暗勁,竟從劍上循手臂直震心脈,怎不令他吃驚?
他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死盯住對面其貌不揚身材矮小的何津,司馬英已到,沉叱道:
「姓常的,你報應臨頭,著!」
伏龍公子連揮兩劍,冷笑道:「你?哼!少現寶。咦!」
他連攻兩劍,司馬英已鬼魅似的左右輕飄,避開了正面,奇快絕倫,兩劍落空。
空間裡,青霜劍的寒流,在一陣熾熱的劍氣衝擊下,化成了溫暖的氣體,向四面八方流動。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心中一懍,再也不敢大意了,司馬英的真才實學,在他眼中有了重新估價。
何津略一檢驗仇姑娘的經脈,便解開了她璇璣穴,拍醒她扶起說:「姑娘,自己小心。」
說完,掠至司馬英身後,掌心多了兩枚銀光閃閃的怪暗器,凝神戒備出手。
龍爭虎鬥已火辣辣地展開,兩人開始盤旋找空門搶機先,緊張的氣氛光臨,行將行雷霆一擊。
兩把劍前指,發出了陣陣懾人心魄的嘯吟,伏龍公子的青霜劍,更似有無數青色光華頻振,令人望之心中發毛。
司馬英對青霜劍有點顧忌,不敢貿然搶攻,他必須先和對方游鬥,從游鬥中找機會用電耀霆擊的絕招進擊。
而在游鬥中,長劍很可能會被對方的寶劍削斷,他不得不特加小心,劍如斷掉,便只有挨打或逃命的份兒啦!
在何津接了伏龍公子三劍的剎那間,司馬英腦中靈光一閃,心說:「這傢伙太過倚賴寶劍,定以硬接硬攻進搏,我會找到機會的。」
同時,他對到雞足山取飛龍神劍的想法,又有新的觀念產生。
如果是內功修為已臻化境,沒有神刃同樣可以橫行天下,即使是一根木棍,同樣敢和寶劍硬拚。
何津剛才的三劍,就是極鮮明的例子,所給予他的啟示極為明晰,對到雞足山尋劍的熱潮,漸漸冷卻下來。
他想:「我該痛下苦功,從苦練內功上著手,方能出人頭地,如果倚賴取得神劍,必定有所倚,內功定無進境,甚至會倒退哩!
我不能有這種念頭,用不著對飛龍神劍寄望過殷,決不可以得失為念,得了神劍而荒疏了內力修為,決非我司馬英之福。」
正在想,伏龍公子一聲冷叱,青霜劍幻化無數青虹,從正面突入,以排山倒海之勢,攻出一招「寒梅吐蕊」。
在無數淡淡劍影所形成的振幅中,吐出了五道如虛似實的青虹,射向司馬英的胸腹、上結喉、下丹田、左右期門,中間是巨闕。
每一道青虹皆指向一處重穴,寒冰似的劍氣,直追內腑。
劍尖相距在三尺外,劍氣已兇猛地迫到,將護身真氣迫得四面追散,令人渾身發冷,劍尖所指處,認穴居然不差分毫。
司馬英向左移,心中冷笑道:「這傢伙在賣弄絕學,認穴奇準,哼!我的機會又多了兩成。」
伏龍公子這一招是半實半虛,敵未動我先動,先來一招試探性的攻擊。
等司馬英身形左移,他哈哈一聲狂笑,右閃五尺,截住了司馬英的退向,劍間萬道青虹,立即展開狂攻。
招出「白蛇吐信」,再變「天外來鴻」,最後一聲冷叱,絕招「落葉飛花」,連攻三招十四劍。
人影一進再進,一步趕一步,一劍連一劍,一氣呵成,兇猛狂野銳不可擋,將司馬英迫得連換三次方位,退了丈五六之遙。
可是三招攻出,他自己也凜然心驚,出劍其密如網,但卻未能將劍尖送抵對方身畔,總是在間不容髮中,讓對方先一剎那從劍尖前閃開。
司馬英心思靈巧,而且目力超人,黑夜中,青霜劍映著天上的星光,青虹飛騰吞吐,盡入目中,盡可用以不變應萬變的定力,事先剎那趨吉避凶,讓過十四劍,也試攻了五劍之多,卻被對方勁烈的劍氣迫得走了空門。
他無法近身乘隙進招,十四劍中,至少有四次機會可以從空隙中央突入,但他卻無法捕捉進擊的機會,他的劍不能擋,不敢錯,也不能封架,眼睜睜看著機會消逝於剎那間,太可惜了。
其實,伏龍公子的劍術,攻得兇猛,守得緊密,幾乎無懈可擊,加以內力修為深厚,復有神劍相輔,憑空增加了五成威力,足以與任何守內高手過短長,司馬英所看出的空隙,乃是從亡魂劍法的角度忖度而來。
由此可知,司馬英的劍術造詣,將近登峰造極之境了。從生死存亡出生入死中體悟參研而來的成就,確是使他從二流人物進入武林高手之林。
三招落空,伏龍公子從凜然中產生了無比的憤怒,和難以忍受的難堪。
在伏龍秘堡時,司馬英根本不堪一擊,這時寶劍在手,反而無法近身將對方擊倒,像話麼?
「呸!」他怒吼,瘋狂地狂攻五劍,他拚命了。
司馬英大喜,瘋怒掩蔽了對方的靈智,在先天上已拉成了平手,機會快來了。在對方瘋狂的進擊下,他警告自己必須沉著應付,不可貿然,心神合一進退如電,靈台清明默默留神找尋機會。
對方狂風暴雨似的凶悍劍勢,全被他一一避開了。
人影依稀,十丈方圓內劍影漫天,急劇的閃掠衝錯,幾乎難辨人影,青虹夭矯地飛旋撲去,看去已主宰了全局,彷彿已沒有司馬英還手的餘地。
仇姑娘已調息停當,站在凝神觀戰的何津肩後,兩人一般兒高矮。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緊張地說:「恩公,為何你不加入?伏龍公子功臻化境,利於久鬥,那位恩公恐怕難以支持哩。」
何津心中也是焦慮,可是他不能貿然加入,他弄不清司馬英和伏龍公子之間結怨的真正內情,只能在一旁戒備。
事實上,如果危險發生,高手相搏,生死須臾,想搶救是不可能之事。
激鬥中,他漸漸放了心,至目前為止,司馬英的亡魂劍法仍未出手,可知並未到生死關頭,真正的危機仍未到來哩!
他在外圍提心吊膽,幾乎忘了仇姑娘,聽到她無比關心的語氣便說:「有驚無險,請放心。」
「小女子姓仇,名黛……」
「咦!你是戴雲天魔的女兒。」何津訝然問,但並未回頭。
「正是小女子,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我姓何……糟!」何津向前衝出兩步,卻又吁出一口長氣,拍拍心口站住了。
原來司馬英被伏龍公子連攻五劍,腳下被碎石絆得身軀一晃,「嗤」一聲輕響,青霜劍劃過他的右肩外側,削掉一層油皮。
伏龍公子卻未能在百忙中變招,被他從生死一發間掠出八尺外,而且還用一招「回風拂柳」,拂掉伏龍公子一角衣袂,危極險極。
「何恩公,請借劍一用。」仇姑娘急急地說。
「不可,我英大哥不會讓人無端插手。」何津斷然拒絕。
「那是恩公的大哥?你竟……」
「你用不著操心,他將反擊了,瞧,他的奇異身法終於用上了。哼!伏龍公於不過爾爾。」
仇姑娘還未聽到何津的名字,卻黛眉一緊,問:「何恩公,英大哥是誰?」
「司馬英。」何津不假思索地答。
「天哪!」仇黛喜極大叫,突然飛撲而出。
何津手急眼快,一把扣住她的右肩並,厲叱道:「你幹什麼?」
他並不因對方是女人而不用內勁,扣得結結實實,仇姑娘渾身脫力,仍掙扎著叫:「放手,我要助英大哥。你定然是何津小弟,卻將你們的交情置之度外,在英大哥生死須臾中袖手旁觀,你……」
兩人在亂,鬥場中的司馬英正在吃緊,身形漸快,終於抓到機會了。
伏龍公子鬥得火起,一聲怒嘯,攻出一招「畫龍點睛」,等司馬英右閃進步,切入攻下盤的剎那間,急進兩步左旋身,招變「驚濤沒石」,劍下沉、上湧,從右至左劃出一道弧形光弧,升而後沉。
司馬英整個左半身,全暴露在他的劍下,難逃斷頭破肋或者折腿之厄。
何津已看出危機,一聲厲叫,將仇姑娘推倒,右手的暗器正待打出,突感渾身一震,腳下發軟,吁出一口氣,虛軟地向前舉步奔出。
原來鬥場中兩人都倒了,劍吟聲仍在天宇中震鳴。
伏龍公子這招「驚濤沒石」,委實凶狠而神奧無比,如同電耀霆擊,招出雙方已經短兵相接,無法閃讓,非接招不可,不但快,而且恰到好處,截住三方退路,硬迫司馬英用劍招架保命。
司馬英確是接了,劍向上抬。
同一瞬間。伏龍公子的劍向下搭。
他過斜身出劍,所以才能逼司馬英硬接。
劍出身轉,下盤自空,而青霜劍是從攻中盤向下封的,就在這向下搭的瞬間,慢了一剎那。
「叮」一聲,司馬英的劍尖斷了八寸。
可是,司馬英人已貼地滾入,劍向上抬架時,身軀己用肉眼難辨的奇速,切入伏龍公子的腳下,劍卻在身後。
青霜劍搭斷了司馬英的劍尖.再向下落,將司馬英的背上包裹砍開了。
而司馬英卻帶著斷劍,拍出「地底遊魂」。他終於冒萬險拾得了空隙,亡魂劍法出手。
「哎……唷!」伏龍公子先叫,只感到左大腿外側一涼,接著左腳外踝骨一震,痛徹心脾,身軀不聽指揮,衝向右方砰吐倒地。地下,掉了他一塊尺長的大腿肉,厚約三分。他的左腳踝骨,也掉了半個。
假使這一劍再偏些兒,他的左腳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哎……」司馬英後叫,伏龍公子一撇劍,無堅不摧的神劍青霜,劃開了他的左外肩,一條血縫幾乎深抵肩骨,差點兒左肩也完了。
司馬英仍向前滾,滾出八尺踉蹌站起,左肩血如泉湧。
他沉聲道:「姓常的,再敢找司馬某人的麻煩,下次將是你的末日死期,希望你自愛些。」
伏龍公子掙扎著爬起,收劍入鞘咬牙切齒地說:「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下次見面,我必殺你。」
「在下有同感,必定殺你。」
「咱們一言為定。」
仇姑娘爬起向這兒奔來,尖叫道:「英大哥,千萬不可放走這惡賊,沈雲……」
可是,伏龍公子已服下了丹藥,不顧腳下的血如噴泉。強提真力竄出五丈外,逃入林中不見。
何津含著一泡眼淚,替司馬英上藥裹傷。一面說:「大哥,亡魂劍法太冒險了,我眼看你用了兩次,都是生死須臾。大哥,不用也罷!」
司馬英苦笑道:「賢弟,這次不同,如果對方不是用的神劍,他早在亡魂劍法下橫屍了。」
仇姑娘已經奔到,淒然叫:「英大哥……」
只叫了一聲,已泣不成聲。
「你……你是……」
「我是仇黛。」
「天,是仇姑娘,你……」
「大哥,如果尚可走動,快去替雲山弟收屍……」
司馬英大吃一驚,跳起來大聲問:「仇姑娘,你說什麼?」
價姑娘以手掩面,哭道:「這座山嘴我不陌生,由此向西不足十里,有一座山崗……」
她將不久前的激鬥說了,最後說:「伏龍公子那畜生的雙頭赤練蛇,可能已……」
她不知在危急中,八荒毒叟突然出現的事,因為她已被制昏厥,可把司馬英驚得渾身發冷。
司馬英大叫一聲,扭頭便跑,向西狂奔。
奔了三里地,劈面遇上了雷堡主一行五人。
這時,東方天際已露曙光,面貌難隱。
但雷堡主五人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光芒閃閃的眼睛,司馬英三人也未見過雷堡主,即使見面也不認識。
雷堡主也沒想到血跡斑斑的司馬英,就是他必欲得之的正主兒。
雙方錯肩而過,司馬英和何津,已看清了雷堡主的一雙懾人的大眼。
合該有事,走在最後的仇姑娘引來天大麻煩。
她穿一身黛綠勁裝,十分誘人,她的身材發育勻稱,渾身曲線玲攏,在勁裝的襯托下,她像是一團火,可溶化一切的火。
而她的粉面桃腮,以及迷人的五官,無一不是可引誘男人犯罪的產物,雖道學夫子看了,也會心動神搖,不克自持。
雷堡主本是色中餓鬼,在一照面間,食指大動,「咦」了一聲,陡然站住了。
他已用黑巾掩去本來面目,色令智昏,竟然不顧一切後果,要膽大妄為了。
他見對方只有三個人,天色未明,自己又掩了本來面目,何所懼哉?只消伸手便可擒來,何樂而不為,機會稍縱即逝,可不能放過這個迷人的悄妞兒。
他「咦」了一聲,仇姑娘已是警覺,向旁一閃。
雷堡主身後第一個人,剛越過何津的左肩,聽到雷堡主的聲音,便知是怎麼回事,突然閃出,伸手便抓向仇姑娘的右肩,右手伸指便點向姑娘的左期門穴,出手極為迅疾,無聲無息一閃即至。
但他不知身後的何津,比他高明多多,武林朋友走夜路,遇人必帶三分戒心,何況來人是黑巾掩去本來面目,不用問便知不是好東西。
何津不像司馬英。
司馬英已被惡耗沖昏了頭,只顧急急趕奔,對路人毫無戒心。何津是清醒的,修為也高,在錯肩時已留了神。
黑袍人打的是如意算盤,想出其不意將人制住,挾起了就走,定不會驚動前面的兩個人。
他沒料到仇姑娘功力也不弱,而且早已生戒心,偷襲怎會如意?
如意算盤打錯了一著。
仇姑娘見前面人影一晃。脫口便叫:「幹什麼?」
「哎……唷!」撲出的黑影狂叫,人仍向前衝。
仇姑娘再向右閃,一掌揮出。
「叭」一聲暴響,擊中黑袍人的左肋,奇猛的勁道,將人擊得向右衝,撞向雷堡主。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變故,說來話長,變生倉卒,看清的人不多。
原來何津先聽到雷堡主的叫聲,猛地扭頭往回看,頭剛轉,眼角餘光看到剛錯肩而過的黑袍人身形疾閃,閃向自己的身後,這怎成?江湖人最忌諱被人從身後搗鬼,唯一的反應便是先下手為強。
這剎那間,他無暇思索,猛地左腳後踹,不偏不倚踹中黑袍人的腰脊十四節上。
這一節脊骨左一寸五分是腎門穴,右一寸五是命門穴,一腳踹中,兩穴完蛋。脊骨亦碎,任何高手在未運功護身之前,決經不起高手的全力一擊。不死何待?
仇姑娘不知黑袍人已受到致命一擊,再給了他一掌,肋骨盡裂,奪命金丹也救不了他一命。
何津一擊便中,轉身大喝道:「不要命的儘管上。」
他一叫,雙方各向兩側閃,各佔方位,三人佔了路右側,嚴陣以待。
雷堡主吃了一驚,他這四名跟隨乃是千中選一的武林高手,莫名其妙地被人一掌便擊飛,委實難以相信這是事實。
他沒看到何津下腳在先,只看到仇姑娘那一掌。
他向右一閃,黑袍人直衝出三丈外,「噗」一聲跌入路旁水溝,聲息全無。
這一來,引起他的無窮殺機,怒火像江河決堤。火山爆發,一聲怒吼,雙掌提起迫進三步,怪叫道:「小狗們,你們都得死。」
另三名黑袍人向前疾衝,雷堡主卻怒火沖天地叫:「退下!」
叫聲中,雙掌一分,突然連拍三掌,向遠在十尺的三人遙擊,奇冷的兇猛暗勁,向前急湧,氣流激盪。
司馬英三位男女已別無選擇,掌風襲到,本能地拳掌拍出。只聽他們同時發出一聲悶哼,身軀同時向後倒飛。
原來雷堡主見跟隨被人一掌擊斃,無名火起。以為遇上了超人的高手,大發雷霆,竟用全力連拍三掌。
可遙碎碑石的暗勁,突以排山倒海之勢襲向司馬英等三位男女。
三人中,司馬英最靈敏,對方既在丈外出掌壓擊,定不是三腳貓的三流人物,心中一懍,趕忙運三昧真火護身,百忙中臨危自救,破天荒用赤陽神掌。
相距在八尺外,夜色朦朧,他掌心的變化,雖置於眼前亦難看清,大敵當前,性命交關,他不得不破約了。
可是他功力未純,雷堡主已全力以赴,掌力相觸,優劣立判。
三個人接不下,同時悶哼,同時倒飛而退,「叭啦啦」全倒了,滾下路旁斜坡。
奇冷的掌勁,被赤陽掌力消去大部份,且有克冷勁之功,所以司馬英受傷最輕,也滾得最遠。
何津接得結實,被震得氣血狂湧,內腑受震離位,滾了丈餘便昏迷不醒。
仇姑娘並未全力回敬,也受傷沉重,滾了兩丈餘,「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也暈了過去。
在人影倒飛中,空間裡傳出兩聲輕微的音爆,塵埃激射,氣流呼嘯。
那是何津回敬的兩掌所發的音爆。
雷堡主疾退兩步,雙足陷入泥中三寸,袍袂飄揚獵獵有聲,蒙面的黑巾飛走了。
「擒住他們。」他驟然大吼,又叫:「死的也要。」
三個跟隨正待撲出擒人,身形未動,突變又生。
路東面,傳來衣袂飄風之聲。
有一個洪亮蒼勁的嗓音,高力地唱道:「朝走西來暮走東,人生恰似採花蜂,採得百花成蜜後,到頭終是一場空……」
唱聲未落,另一個洪鐘似的嗓音搶著叫:「禿驢,不必鬼嚎了,大概你早知白水普賢寺必須遭多次回祿之災,認為你重建之後,也將在不久之後完蛋大吉,所以把這勸世歌來自慰麼?」
「冥冥中自有主宰,我佛有靈,貧僧只盡心力,何用自慰?哈哈!你張三豐號稱半仙,也知武當的宮觀日後劫難重重。而且你的徒子徒孫將被名利迷失本來,你又何必在世上賣弄神通?快!前面有兔子,大概是要擒你張邋遢的英雄好漢,走啊!我這條命不要也罷。」
聽兩人的對話,起初在三兩里外,最後卻相距不足半里,語音卻如在耳際轟鳴。
雷堡主大吃一驚,向路旁飛掠,低喝道:「快走!遲恐不及。」
四個人連同伴的屍體也不要了,翻山越嶺如同脫網之兔,落荒而逃,一口氣逃出半里外,方在一座山谷中歇腳,坐下來調息。
不久,調息完竣。
一個黑袍人惑然問:「主人,咱們為何急急……」他想說出「逃命」二字,卻又忍住了,被雷堡主的凌厲目光嚇回咽喉。
雷堡主哼了一聲說:「武當的弟子如同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但張三豐卻非人所能敵,不走怎麼成?咱們在返回楊林之前,決不可自露行藏,所以必須脫身。哼!你們可知道另一個禿驢是誰?」
「屬下不知。」
「那是峨嵋四大叢林之一,白水普賢寺的主持本無老秀驢,他的俗家名號叫解脫無常尚雲天,六十歲以上的江湖人,該不會忘了這個殺人魔王。」
解脫無常四個字,令三個黑袍人倒抽一口涼氣,不必究根問底,只消聽名號便令人毛骨悚然。
雷堡主搖頭苦笑,接著往下說:「白水普賢寺,原稱普賢寺,乃是峨嵋四大叢林之一,建自晉代,到了唐朝,有名的活佛慧通禪師,改稱白水寺。詩仙李太白,曾在那兒聽高僧廣僅上人彈最享盛名的綠綺琴。到了宋朝,改建銅殿,更名為白水普賢寺。
這座大寺樓殿連雲,燒了好幾次,早些年一場大火,至今未曾修復,這座寺、也是峨嵋山數十座寺廟中,少數不受峨嵋派支使的寺廟之一。本無老禿驢不買任何人的賬,目下的峨嵋掌門笑羅漢普遠,也不敢輕易到白水普賢寺討沒趣。
另一座不受峨嵋派約束的寺,是山下的伏虎寺,主持大師叫一心和尚,是本無禿驢的好道友。
本無和一心,都與張三豐有深厚的方外交情,僧與道之間,水火不相容,至於這三個怪物怎會攪在一塊兒,令人費解。想想看,一個張三豐,咱們並無勝算在握,加上一個更凶橫的本無禿驢,如果咱們挺身而鬥,不啻以卵擊石,不走怎成?」
說完,四個人覓路東行奔向楊林。
在他們走後片刻,張三豐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先前激鬥處,另一人是個乾瘦的老和尚,拖著一根山籐杖,穿一件破百衲,老眼中神光似電,皺臉含笑飄然而來。
「他們跑得不慢哩!」張三豐說。
「嚇走他們,也是一場功德。」本無大師笑答。
兩人像是足不點地,向西急走。
司馬英三人滾下處,是一道山坡,野草高與人齊,在路旁如不留心,亦難以發現下面有人。
司馬英感到頭暈目眩,氣血浮動,渾身脫力,趴伏在草中強運真氣調息。
張三豐和本無大師走了兩里地。
本無大師突然說:「道友,你先走一步。」
「你怎麼啦?」張三豐問。
「貧僧不走了。」
「怎麼?咱們不是說去找天龍禿驢麼?」
「何必呢?他恐怕比貧僧更窮,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他,貧僧準備走回頭路。」
「見鬼!」
「由貴州回峨嵋,勝似在雲南鬼混。」
「好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再會,禿驢,請代向一心和尚致意,不久貧道要到峨嵋打擾隨喜。」
「哈哈!老道,你再到峨嵋現寶,小心佛門子弟活埋了你,送你去找鴻鈞老祖。」
「呵呵!貧道並不想替玄門弟子收回峨嵋山,也許興來時,我老道搗了你們的普賢道場,我警告你們,峨嵋山本來是玄門弟子的,貧道有權收回,哈哈!」
本無大師往回走,一面說:「你的我的,死了帶不走哪!老道。」
「貧道有此同感。」
本無突又扭頭說:「說真的,你幾時到峨嵋盤桓?」
「不一定,一心禿驢要我替伏虎寺題字。我怕挨峨嵋派的揍。哈哈!早晚我要去的,但不是最近。」
「要來就快來,我活得不耐煩了,記住,不要將血腥帶來,免得染污普賢寺一片淨士。」
「哈哈!你不想活,涅般後我替你念往生咒。不是貧道帶血腥,而是峨嵋派自己帶有血腥,走也!」
兩人頭也不回,各奔前程。
司馬英從調息中神魂歸竅,只感到眼前天旅地轉,心頭發惡,胸口有物向上頂,十分難受。
他知道,他已被兇猛的勁道震傷內腑,後果堪虞,更糟的是,他身上有毒藥和解毒藥,卻沒有可派上用場的傷藥。
他艱難地掙扎而起,踉蹌的向不遠處的何津爬去,伸手一摸何律的心口,只感到心中一涼。
何津人事不省,渾身軟綿綿地,心房似已靜止,像是死了,但他仍可感到,何津的心跳並未完全靜止。
不管是怎樣,他必須先設法救人,而救人必須找到助手,他自己也受傷沉重,無能為力。
他強忍住痛楚,連拖帶挽將何津拖上了官道,再把半死的仇姑娘拖上路旁,解衣帶派用場。
內腑的痛楚他受得了,只消有一口氣在,任何痛苦他不在乎。
他將仇姑娘背上,用衣帶捆好,再抱起何津,吃力地艱難地挺身緩緩站起。」
平時,三五百斤大石他可以舉起飛擲,但目下兩個人的重量,似乎要壓垮他的脊樑,一雙腿不住發抖,似乎絕難支持他那沉重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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