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文 / 雲中岳
園門外,一位年老的門子,正在聚精會神,不徐不疾地掃落葉。很可能老眼昏花兼耳聾,張允中兩人接近至二十步內,老門子依然不曾發覺有人接近。
「喂!老人家,借光。」黑煞女魅笑吟吟地叫。
老門子一怔,緩緩轉身、抬頭,臉上沒有表情,平靜地輪番注視兩人片刻。
「你們是叫老漢嗎?」老門子佈滿風霜的老臉,對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不帶表情了。
「是的,老人家?」
「你這位姑娘有事嗎?」
「有,老人家。相煩通稟褚三爺一聲,有好朋友登門造訪。」
「哦!你們是……」
「是三爺的好朋友。你瞧,我穿一身黑。」
「黑衣姑娘?」
「不,黑煞女魅。這位傻大個兒,姓張,張允中。老人家,你明白了吧?」
「老漢一點也不明白。」
「你進去稟告,三爺就知道了。我們的事十分重要,公孫莊主總不能一走了之。褚大爺把他帶往南京,雖然夠朋友,但對我們兩人來說,就不夠意思了,是不是?」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老人家,你也不夠意思。」
「你們……」
「好吧!我們自己進去好了。」
「哎呀!你們怎麼能亂闖私宅?你……」
「老人家,對不起,我們要制住你。」
黑煞女魅聲落手出,點向老門子的七坎要穴。
老門子不能再裝蠢扮傻了,冷哼一聲,金絲纏腕用擒拿術反制,偌大年紀,出手卻是極快。
五指如鋼鉤,有快速的破風聲傳出,可知勁道與速度皆十分驚人。
同一瞬間,右手的竹枝紮成的掃雲帚,攻向在一旁微笑的張允中,向上挑拂可控制三尺空間。
黑煞女魅不敢大意,早有防備,出手點穴可實可虛,旋即撤招退出丈外。
張允中卻不退反進,一腳踏住了掃雲帚,貼身了,掃雲帚失去作用,一掌向老門子當胸按去。
老門子貪多必失,同時攻擊兩人,卻一個也沾不著。一抓落空,順勢反掌再抓張允中的來掌。
「噗!」張允中變掌為爪,一老一壯兩隻手掌扣牢了,真力驟發。
老門子丟掉掃雲帚,右手急探而出。
張允中的右手,也恰好接個正著。
四支手交叉相互緊扣,骨節發出咯勒咯勒怪響。
「吠!」老門子吐氣開聲沉喝,馬步一沉立地生根。
張允中突然一拉左腿,滑後三尺,喝聲「起!」
扭身、起勢、發力,老門子驚叫一聲,被張允中拉起、拖摔、掄起、反扭。
老門子變成肚腹朝天,雙手硬被張允中扭翻帶動身形,平飛而起兇猛地旋轉。由於胸腹向上,想用腿反擊自救已無能為力。
第一圈、第二圈、第七圈……越掄越快,越轉越急,兇猛的離心力也就越來越猛烈,似乎要將血液和肌肉,拉離各條骨骼。
「啊……」老門子嘶聲怪號。
旋轉的速度漸減,最後雙腳在地面拖曳兩圈,總算停下了。
「你的雙手勁道相當可怕。」張允中站在一旁微笑:「但論武功,論反應,你比生死二門相差很遠。站起來吧!帶我們進去。」
老門子躺在地下喘息,臉色像死人面孔,昏昏沉沉吃力地扭動身軀,想站起似已脫力了。
片刻,老門子虛脫地掙扎而起,剛掙起一條腿,剛挺起上身,剛將手離地,左袖口已電芒倏現,卡簧聲同發。
張允中也剛一腳斜飛,剛踢中老門子的左臂。
只有一枝袖箭,斜飛上半空。
「噗噗!」張允中連發兩劈掌。
「噢……」老門子重新倒下了。
「你承受得了,你的老骨頭夠硬朗。」張允中拖起老門子挾起:「走吧,我扶你一把。」
老門子被挾持著,吃力地舉步,不住呻吟,腳下虛浮,這一頓挨得不輕,吃足了苦頭。
黑煞女魅跟在後面,頗感不安,怎麼老半天不見人影?興園不可能沒有打手奴僕,至少也可看到整修花木的人。
可是,繞著花徑走了百十步,前面已可看到大宅的宏麗大院門,竟然不見半個人影,豈不邪門?
轉入通向院門的花徑,兩側栽著高與肩齊,修剪得十分整齊的樹籬。外側桃林繁茂,枝頭上結實纍纍。
左面的樹籬頂端,突然升起一顆人頭,三角眼冷電四射,冷哼了一聲伸手撥籬。
這瞬間,張允中挾住老門子,陡然轉身,老門子也跟著被他扭轉旋動。
同一瞬間,黑煞女魅向側一閃,拔劍隔著樹籬,迅即地攻出一劍。
卡簧暴響,老門子同時嗯了一聲。
張允中比黑煞女魅機警得多,他不受左面出現的人吸引,反而轉向右面,利用老門子的身軀,擋住自己的身前。
似乎他早就知道左面的人不足為害,右面須注意提防,看得見的敵人並不可怕。
三枝袖箭,全貫入老門子的身軀。
事先已經知道對手的殺人絕技,便已立於不敗境地,這三枝袖箭,十分陰狠歹毒,卻傷不了他。
隔著樹籬,站著三角眼吊眉客,像貌令人一見難忘的追魂箭褚麒褚三爺,三角眼中有驚怒的表情流露。
張允中放下快嚥氣的老門子,招手示意黑煞女魅退至後面。
「哈哈!黑煞姑娘一身黑,在下腰間有刀,遠在半里外,你的人已經發現我們,發出了警號。」
他鎮定地笑:「黑煞姑娘和你的門子打交道,你就藏身在園門右首的樹隙中。我敢打賭,你的打手有人認識我張允中,所以你不敢讓那些爪牙冒險,張允中不是平平常常的人,所能對付得了的。」
追魂箭躍出花徑,對面現身引誘的人也跳過籬來,面面相對,氣氛一緊。
「你來幹什麼?我不認識你。」追魂箭嗓門大得很,三角眼中殺機怒湧。
「你已經知道在下的來意,何必佯裝不懂?老兄,你可以重裝袖箭了,我給你裝的機會。」
「不用袖箭,在下也可以打發你。」
「真的呀?好,你不裝也就算了。老兄,把公孫龍的下落見告,在下拍拍腿走路,如何?」
「你要我出賣朋友?哼!豈有此理。」追魂箭咬牙切齒,拔出光芒似一泓秋水的狹鋒刀。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閣下,我並不認為你是出賣朋友,而是你必須招出來,因為你是他的狼狽為奸的夥伴。你不招,我會設法要你招。」
「你少做夢。」
聲出刀出,狹鋒刀有如電光一閃,兜心刺到奇快絕倫,刀比劍招靈活萬分。
張允中來不及拔刀,對方出手太快了。
他向右一閃,右手搭上了刀靶。
這一閃,恰好落在追魂箭的計算中,左手抬處,指縫中隱藏著的兩枝小巧的鐵翎箭,以令人肉眼難辨的奇速電射而出。
江湖人士但知追魂箭的袖箭可以追魂,連環發射三枚,枚枚致命,專破內家氣功。
其實,小巧的鐵翎箭比袖箭更厲害,更致命。就算能逃過三枝袖箭,決難逃過鐵翎箭陰毒無比的一擊。
不過,通常這傢伙不需使用鐵翎小箭,武功比他高明兩三倍的對手,也難逃袖箭追魂的命運。
多年來,還沒聽說有人能在三枝袖箭之下僥倖逃得性命。
追魂箭褚麒,天下三大暗器名家之一,與奪魄童七齊名。奪魄無影錐與追魂箭,皆是武林一絕。
武功此他們高明的人,碰上他們也得忍氣吞聲,相戒不敢招惹他們,以免枉送性命。
黑煞女魅是老江湖,也不知道這傢伙另有更致命的鐵翎箭,張允中更是一無所知。
相距太近,變生倉卒,即使看到箭影,也無法閃避了,太快啦!張允中命不該絕,僥天之悻。幾乎在同一瞬間,他的刀出鞘一半。
「錚!」第一枝鐵翎箭射中刀身,斜飛出丈外。另一枝擦刀背而過,貼骨斜貫,竟然沒穿透腹膜。
假使內偏一兩分,便可傷及內腑。一聲怒嘯,他飛躍而起。追魂箭向後飛返,哈哈狂笑。
狂笑與怒嘯聲中,響起張允中一聲暴吼:「天雨絕!」刀光如天雨,接二連三下落。
「錚!」火星飛濺,追魂箭接了一刀。可是,第二刀便接不住了,閃電似的下落,光閃血飛。人影再升,飄落。
「啊……」慘叫聲搖曳。在不遠處觀戰橫刀戒備的另一位三角眼仁兄,驚得魂飛魄散,扭頭撒腿狂奔。
黑煞女魅對打落水狗是很內行的,魅影功奇快絕倫,黑影一閃,便到了那人身後,一劍拍在那人的耳門上,人應劍擲倒,被黑煞女魅踏住了。
追魂箭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雙臂齊肩而斷,雙耳被削落,雙肩近頸處也各挨了一刀。
這就是說,最少也挨了六刀之多,招稱天雨,真的驟落如雨。
人成了血人,氣息已絕。
一代暗器名家,從此在人間消失。
張允中一咬牙,收刀雙手一扳,便將粗僅一分半的鐵翎箭折斷,分頭拔出,立即用腰帶纏住傷口。
兩個暗器名家,都在他身上留下創痕。
「允中,你不要緊吧?」踏住俘擄的黑煞女魅向他焦急的叫問。
「還好。」他鎮定的說:「好險,我幾乎死過一次了,這惡賊好可怕。天知道他這一生中,到底用這種歹毒絕倫的暗器,屠殺了多少人?」
「謝謝天……」
「也許真是天意。罷了,我不得不殺他。」
「這裡還有一個。」
「要口供。」張允中一面說,一面小心地包紮腰部。
黑煞女魅劍尖下垂,鋒尖垂在那人的右腿上空。
「不要讓我刮你一千劍。」黑煞女魅凶狠的說:「告訴我,公孫老狗在何處?」
「我……我也不……不知道……」那人驚布地說:「只知大爺帶了夜遊神尹飛,還有一個叫巴兄巴天德的人,一同出門到南京去了。」
「什麼?巴天德?胡說八道!」黑煞女魅的劍尖,作勢下降。
「看老天爺份上,不要……」那人狂叫:「我說的字字真實。」
「你說的巴天德可是九幽客?」
「我只知道他叫巴天德,大爺、三爺皆稱他為巴兄。」
「那老狗是絕劍秦國良的爪牙,怎麼可能與公孫老狗的知交夜遊神走在一起?雙方是生死對頭。你簡直胡說八道,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我說的是實話,你殺了我,我也只好認了。我很少在江湖走動,在興園擔任看守不能離開,根本不知道巴天德是什麼人,何必胡謅出一個人來替自己招災……呃……」
黑煞女魅反應超人,但也慢了一剎那。
兩把飛刀從左前方的花圃飛出,旋轉的速度驚人,因此僅可看到一團芒影電射而至,計算得十分正確,到達目標鋒尖正好轉向前方。
黑煞女魅總算夠幸運,眼角瞥見了芒影,百忙中扭身仆倒,感到背部某處一涼。
同時人影及時到達。
張允中多次受到霸道暗器的襲擊,對暗器愈來愈敏感,他剛裹好傷,剛向問口供的黑煞女魅走去,便看到芒影入目。
似乎他的反應已出乎他的本能,不假思索地已向前飛掠,與飛刀幾乎同時到達,但仍然慢了一剎那。
赤手打擊或抓接這種中型飛刀,十分危險,刀飛行旋轉迅疾無此,肉眼無法看到刀柄,接觸必定傷手,只有那些手已練至兵刃不傷的人才敢於試嘗。
難以置信地,手與飛刀幾乎同時到達。
飛刀的鋒尖剛轉向前,剛切入肌肉,手已抓住了飛刀柄,委實不可思議。
黑煞女魅向下一仆,張允中則從她的背部上空一掠而過,叱聲震耳:「還給你!」
飛刀拂出,飛旋如雷,花圃中的枝葉簌簌而落,飛刀沒入花樹深處。
可是,飛射飛刀的人是行家中的行家,已先一剎那伏倒、潛退,等反擊的飛刀射回,人已遠出花圃的側後方一丈以上了。
張允中並不急於傷敵,目的在於保護黑煞女魅。
「傷勢如何?」他擋在黑煞女魅身前,拔刀戒備。
「背肌割裂開。」黑煞女魅跳起來:「左琵琶骨震了一下,不要緊。快追,要口供。」
俘擄已經快斷氣,飛刀斜貫入左脅肋,距心坎不足半寸,入體四寸以上,想救已來不及了。
這滅口的一刀,勁道志在必得,果然成功了。
口供不完整,而且出乎意料之外,所以黑煞女魅不甘心,要另找人問口供。
「但……你的傷……」
「不要緊,快!」黑煞女魅飛躍而進,不理會背部的傷勢。
人影已逃出四五丈外,是個穿青袍的人,身法迅疾,去勢如星跳丸躍,向數十步外靜悄悄的宅院飛逃。
張允中已來不及阻止黑煞女魅,只好-尾跟進,一面留心左右的動靜,提防潛伏的人偷襲。
八公-八公洞,其實有什麼好游的,平時本來就遊客罕至,附近居民也稀少。興園建在這裡,本意就取其偏僻幽靜。
廝養的人少,就可以避免引人注意。
主人一年到頭沒有幾天在家,家眷也不在此地,因此甚少有人出入,負責整理的只有幾個僕人,與外界幾乎斷絕了往來,褚家確已達到隱居的目的。
豈知百密一疏,底細仍被鄰居的竹樓主人摸得一清二楚。
張允中與黑煞女魅,皆對宅院中不見有人活動而大感詫異,豈知宅院中的確沒有幾個人,而且事先巳得警訊,更不見有人現身了。
偷襲的人越院牆而入,一閃不見。
偌大的宅院,任何地方都可藏身,如何搜尋?
黑煞女魅挨了一飛刀,雖說傷勢不重,但憤極恨極,怎肯干休?毫無顧忌的追入,張允中也不得不跟進。大宅院內重門疊戶,進去以後就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那人對宅內各處十分熟悉,但追的人腳下要快得多,想脫身相當困難,好幾次幾乎被張允中所截住。
追入一處像佛堂一樣的小廳,看格局,像是褚家建在室內的家祠。家祠是不可能有樓的,能竄逃的空間不多。
張允中比黑煞女魅快,但他必須在一旁留心暗算,必須保持隨時可以照料的距離,因此他先一步繞至門側的窗口,不假思索地穿越敞開的窗門,搶先入室,也想截斷那人的出路。
豈知神龕後面左右都有通向內堂的門,那人正向右首的小門急掠。
追人的黑煞女魅一急,立即發射銀針。要是對方逃入內室,可就不易搜尋了。
針閃電似的貫入那人的後腰,那人雙腳一軟,向下挫倒,上身仍拚命向前栽,要利用剩餘的衝勢滑入內室。
「不……要……」那人狂叫,僅滑出八尺左右,雙手拚命爬動,想要將麻木的身軀爬帶出去。
「不好……」張允中也同時急叫。
三丈長,兩丈寬的佛堂地面,就在這瞬間向下快速沉落,而上面的偽裝灰塵,卻以雷霆萬鈞之威,向下突然急降,聲勢驚人。難怪那人要拚命往內堂門爬,原來想爬離這工程浩大的陷阱,可惜未能如願,也隨地面向下沉落。
東山的南麓,疏落的建了一些民宅,由於距城甚近,所以有些民家栽植許多果蔬,供應府城的需要。果樹種類甚多,春日花開滿野,所以也稱花山,距城僅三四里,也是府城人士游春的地方。
百了谷的四個人,一到鎮江,便在這裡借住在一家民宅內。與斷腸簫追逐期間,她們並沒有回來住宿。這時,三山別莊的人已自顧不暇,公孫英甚自臨危自顧自逃命,她們已沒有逗留的必要,只好返回借宿處再作打算。
主人是一雙老夫婦,對兩個老道婆與兩個美貌的仙姑,談不上恭敬,從不過問她們的事。
四個人狼狽的逃回,老夫婦給她們泡了一壺茶,便不再理會了。
四個人在東廂的小客堂喝茶,商量今後的行止。
「我要回百了谷,把所有的姐妹都帶出來。」鏡花仙姑悻然表示意見:「出道剛有了些少收穫,剛樹立些少聲威,便被姓張的小畜生三刀二刀就斷送了。我不甘心,我要重振百了谷,姓張的不知道何處去了。」
老道婆大師姨兜頭潑冷水:「他也可能成了某些高手名宿的司令人,某一群豪霸的領袖,那時再找他爭回臉面,將此登天還難。」
「大師姨,難道就此罷了不成?」水月仙姑也是雄心勃勃的人。
「時不我留。」大師姨冷靜地分析:「回百了谷一來一往,已經三個月以後的事了。
當務之急,是盡早遊說具有實力的江湖豪霸合作,讓他們與姓張的劃清界限。這種人是容易說服的,他們不會讓一個初出道的人長成羽翼。問題是,我們必須先姓張的與他們接觸。」
「大師姨的話很有道理。」水月仙姑說:「三山別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師姐,我們該加緊進行,搶在姓張的前面,至少可以挑撥那些人與姓張的對立。」
「也好,這是一石二鳥的好計。」鏡花仙姑首肯:「現在我們來盤算盤算,選擇遊說的對象,以便針對那些人的弱點,預謀對策。」
「名色兩字,對任何人都有特效。」大師姨用世故的口吻說:「這兩方面,你們兩人都具有優厚的本錢。再就是金錢財貨,沿途我們籌集的金銀珍寶,已經可以作充裕的運用。」
「該先向何人遊說?往西至南京……」
「南京龍蛇混雜,確也大有可為,只是……」
「只是什麼?大師姨。」
「南京上游,是白道之雄混江龍歐陽長明的地盤,發展毫無希望,桃花塢的出入大道,就是被他堵死了。」
「大師姨不是說,名色兩字,對任何人都有效嗎?」
「對某些特殊的人,仍然無效;混江龍就是這種特殊的人。廿餘年前,玉龍與拘魂白無常追誅玉面神魔,混江龍出盡了死力,他就不在乎玉面神魔的威迫利誘,神聖一諾。
憑我們幾個人,能撼動得了他嗎?」
老道婆二師姨起初靜靜地聽,最後不住搖頭。
「你們這種作法,簡直是本末倒置。」二師姨終於發表意見。
「你又有什麼高見?」大師姨不悅地問。
「兩個丫頭,難道那一點比不上黑煞女魅?」二師姨不住冷笑。
「你是說……」
「當初與姓張的交惡,起因極為偶然,事後我們自命不凡,錯就錯到底。從來就沒有向爭取姓張的方面下工夫,以致不可收拾。論人才武功,兩個丫頭比黑煞女魅強百倍,為何不改弦易轍,轉從結納姓張的著手?這不比遊說天下群雄與姓張的結仇強一萬倍。」
大師姨與兩仙姑猛然醒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目光。
「論人才武功,姓張的比公孫少莊主強一萬倍。」二師姨繼續發表意見:「問題出在我們太過重視現有的聲威實力,所以才會折節交納公孫少莊主,而與姓張的糾纏不清的愚蠢舉動。還來得及,是嗎?」
「不管是否來得及,我願意試。」鏡花仙姑第一次笑了:「我不信我的魅力不如黑煞女魅,她還不配替我提鞋。是啊!以前我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步棋?真是當局者迷。
公孫英那繡花枕頭,真的比張允中差了一萬倍。」
想起公孫英丟下她們獨自逃走,水月仙姑真有無比的怨恨。
「這無情無義的混蛋!」水月仙姑直咬銀牙:「如果我們把公孫英弄到手,交給張允中,是否會有事半功倍之效?」
「唔!值得考慮。」大師姨第一個表示贊成:「就算不把他交給張允中,我也不會放過這無情無義的利用我們當災的小畜生。」
「得用謀而不用勇。」鏡花仙姑說:「小畜生是百毒陰婆的門人,已獲百毒陰婆秘傳,毒物相當可怕,和他明來恐怕要吃虧,得好好設法對付他。」
不擇手段追逐名利的人,是沒有什麼道義好講的,妖女們這一轉變態度,情勢的發展一點也不意外。
因利害而結合的人,也將因利害衝突而分手,甚至反臉成仇,這是必然的結果。
正在商量進行的方法手段,小天井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影。
四人吃了一驚,反應奇快地急掠而出。
「呵呵!果然都在。」屋頂上突然傳出笑語聲。
前廂的屋頂上,並肩站著千里獨行沈獨行老夫妻倆,發話的人是千里獨行。
側方的屋頂,也站著四名雄壯的大漢。
天井裡的兩個人,是江湖秀士和戴了面具的小張三,並肩而立,冷靜地盯視著神色頗為緊張的四道姑。
「你們幹什麼?」鏡花仙姑冷然問。
她對千里獨行雖深懷戒心,但並不害怕,上次相逢,她出言不遜,還不是平安無事?
她與公孫英和張允中比算,倚多為勝在理字上站不住腳,這位老前輩並沒強出頭干涉,這次沒有旁人在場,更沒有其他事故發生,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來找你們有事商量。」江湖秀士背著手,神定氣閒,人生得俊,氣度甚佳。
「好啊!凡事都有商量餘地。」鏡花仙姑換上了明媚的笑容:「你們大概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我們卻對你們陌生,請問兩位公子爺貴姓大名呀?說出你稱呼也方便些,對不對?」
她這一湧現媚笑,少不了也向江湖秀士大拋媚眼,看得小張三一肚子不高興。
「真是妖孽!」小張三忍不住罵人了。
「唷!小兄弟,幹嗎說話不客氣呀……」
「不要擺出你的賤像。」小張三毫不留情的說。
鏡花仙姑被罵得怒火上衝,粉臉一沉,即將發作。
「先不必閒言閒語。」江湖秀士不再背著手,摺扇輕搖一派文士氣概:「你們不必知道在下兄弟的底細,辦完事再言其他。」
「公子爺,你們氣勢洶洶,到底為了何事呀?兩位是千里獨行沈老前輩的子弟吧?」
「這並不重要……」
「那麼,兩位也是白道的俠義英雄了。」鏡花仙姑立即用話扣住對方:「不錯,百了谷的人,江湖口碑並不佳,但一不犯案,二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本仙姑實在不明白,怎麼會勞動俠義英雄找上頭來的。」
「在下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找你們。」
「是嗎?公子爺,有什麼事,請說,我在洗耳恭聽。」
「午前,在下的人,已證實你們曾經在北固山甘露寺附近活動。」
「有這麼一回事。」
「擄走黑煞女魅,你不否認吧?」
鏡花仙姑心中一驚,但媚目一轉,計上心頭。
白道名宿帶人前來尋找黑煞女魅,到底有何用意?
這點必須先弄清楚,可不要弄巧反拙了。
名義上,絕劍秦國良是白道風雲人物,其實卻是不白又不黑,既白又黑的梟雄。
按情理,千里獨行這種聲譽極隆的真正白道名宿,決不會與絕劍那種人攀交情通往來,不會替絕劍對付黑煞女魅。
那麼,為何不惜勞師動眾,前來索取黑煞女魅?不弄清底細,是十分危險的事。
「無所謂否認或者不否認,公子爺。」鏡花仙姑定下心神:「首先,本仙姑要申明的是,百了谷的人,確曾因些小誤會,與黑煞女魅有過小衝突。百了谷的人,與三山別莊的人有交情也是事實。而黑煞女魅曾經做過公孫大少莊主的侍女,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也因為這點關係,百了谷的人與黑煞女魅曾經在一起相處過。現在小公子爺一口咬定本仙姑擄走了黑煞女魅,但不知有何根據?公子爺,擄人可是極重的罪名哪!」
「等在下把急要的事辦妥,會給你有力的人證。」江湖秀士淡淡一笑:「黑煞女魅在北固山甘露寺,替她不幸死去的親人做法事。人還沒離寺時,你們就迫不及待用妖術制住了她,她離寺時,事實已成了行屍走肉,在迷魂術下任由擺佈。把她交給我們帶走,萬事皆休,不然……」
鏡花仙姑心中又是一跳,也明白了七八分,如果對方與黑煞女魅是仇,在甘露手把人帶走豈不是省事多多?
「本仙姑堅決否認擄人的罪名。」鏡花仙姑大聲說。
「那麼,該稱劫持,或者叫脅迫。」江湖秀士沉聲說。
「公子爺,你錯了。」鏡花仙姑嫣然媚笑。
「怎麼錯了?」
「我們是去請黑煞女魅。」
「請?這種講法倒是別開生面。」
「不騙你,公子爺。我們是把黑煞女魅請去三山別莊的秘密下莊,與公孫英了斷過節的。」
屋頂上的千里獨行仰天狂笑,聲震屋瓦。
「小道姑,你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千里獨行聲如洪鐘:「老夫親眼看到你和公孫英一群狐群狗黨,攔截張允中行兇,反而被張允中毀了生死二門兩個凶魔,張允中與黑煞女魅聯手,這是盡人皆知的事。」
「老前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鏡花仙姑心中更定:「百了谷與張允中並無深仇大恨,江湖朋友闖道天下,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幾天前本谷的人與張允中為敵,難道不能在幾天後為友?」
「在下只問你要黑煞女魅。」江湖秀士沉聲說。
「她與張允中一起走了,我們也正在找他們呢。」
「黑煞女魅是你們帶走的……」
「不錯,本仙姑帶她去找公孫英,隨後張允中也趕來了,在三山別莊的秘密下莊中一場惡鬥,人都走散了,本谷的人只好離開。要是不信,諸位何不到秘密下莊打聽打聽?
哦!請別忘了,見到張允中和黑煞女魅,請告訴他們,我們在這裡等他們前來聚會,不見不散。謝啦!」
鏡花仙姑撒謊的本領,確是超人一等,千里獨行這種正道人士,那是她的敵手?
她說的像真的一樣,語氣真摯有憑有據,對方即便不相信,也沒有事實反駁。
「狡兔三窟,三山別莊則有許多窟。」水月仙姑說得更誠懇:「諸位如果前往,秘密下莊中可能找不到重要的人物了,可以到另一處下莊去找。公孫英那小畜生,只知道欺負黑煞小妹妹,卻怕定了張允中,逃得比什麼人都快。我們在後面跟不上。只好回來啦!」
「我可以把我們所知道的幾處秘密下莊告訴你,其他幾處我們就不知道了……」鏡花仙姑將四處秘密下莊的位置一一說出,這次所說的話確是真的了。
兩仙姑一彈一唱,扮演的角色適得其份,即使盛怒而來的人,也不好意思反臉。
「鑼不敲不響。」水月仙姑臉色變得神聖不可侵犯:「兩位公子爺,咱們把話挑明了說。不管你們找黑煞小妹是為友為仇,找張允中是為恩為怨,都與百了谷有關。你們要對他們有不利的舉動,百了谷的人決不坐視,把我們算在裡面好了,百了合與白道人士結仇為數不少,多幾個仇家算不了什麼。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們請吧!」
「事情還剛開始呢。」小張三眼中有煞氣:「我不相信你們的話。現在,我要求你們,帶我們前往三山別莊的秘密下莊。不然……」
「百了谷的人從不在暴力脅迫下低頭。」鏡花仙姑舉手一揮,拔劍立下門戶:「不管你們是何來路,有什麼花樣,抖出來好了,咱們有自己的事,概不奉陪。」
四個人迅疾地布下了四象陣,嚴陣以待。
小張三向不遠處屋頂上的千里獨行用手式詢問,老人家淡淡一笑,回了手式。
「小兄弟,我替你押陣。」江湖秀士插好摺扇,拔劍徐徐側移。
小張三長劍向前一引,向鏡花仙姑徐徐逼進。
向結陣的人攻擊,切忌被陣困住,小張三不是外行,釘緊了鏡花仙姑,不管四人的陣勢如何移動,皆身在陣外避免側方有人欺近。
移動了三次方位,一聲冷叱,他突然長驅直入,劍不徐不疾,點向移至一側的鏡花仙姑。
鏡花仙姑一聲嬌笑,碎步後撤。
老道婆大師姨的身形倏然加快,斜旋而至,拂塵動處罡風乍起,貼地捲來。
水月仙姑在右後方,人如怒鷹飛騰而起,超越鏡花仙姑的頂門上空,劍山挾風雷下搏。
同時,鏡花仙姑退勢未止,隨即急追揮劍。
剎那間,三人幾乎在同一瞬間接敵,攻擊。
豈知小張三早有準備,直追的身法突然折向,奇快絕倫,劍光如匹練,斜攻從鏡花仙姑左面旋來的老道婆大師姨,從一比三突然變成一比一。
身法必須比對方快上一倍,才能辦得到。
小張三辦到了,其快可知。
啪一聲怪響,拂塵突然著劍崩散,嘯風聲刺耳,長長的馬尾毛四散紛飛。
這瞬間,老道婆的劍就在拂塵破毀的瞬間出鞘,劍芒如電閃,乘隙反擊。
「錚!」雙劍相交,小張三快速絕倫的反應,已到了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境界,封住了這乘隙攻來的歹毒一劍,人似狂風,斜掠出丈外,仍然位於陣外。
老道婆也挫退八尺,吃了一驚,沒料到小張三能接下這猝發的一劍,而且被震退了八尺,怎能不驚。
劍陣重新形成,但並沒向前衝進。
江湖秀士已滑進丈餘,準備發劍策應,但看到劍陣並沒推進,也就停步不追。
「小兄弟,這樣太冒險。」江湖秀士向小張三徐徐移動:「聯手,先吃掉一塊陣角再說。只要你不冒進,就不會陷入陣內。準備,還是你先攻。」
屋頂上的千里獨行哈哈大笑,像是坐山觀虎鬥。
「賢侄,小看了百了谷的絕學,是會吃虧的。」千里獨行大聲說:「你們想吃掉一角再各個擊破,行不通的。」
他說:「百了谷的煉魂陣相當詭奇,用妖術相輔,陣勢全力發動,你們就會自己迷失方向,陷入陣中仍然-然不知。不要試了,要破陣不知要耗掉多少時間,而且不能穩操勝算,耽擱太久,就誤了找人的機會啦!」
「可是……」小張三還不甘心。
「你不想趕快將人找到?」老人家笑問。
「好!暫且放過她們。」小張三急於尋找張允中,只好讓步。
「走啊!」老人家往下跳,用意極為明顯:掩護江湖秀士與小張三退走。
鏡花仙姑確有猝然發動陣勢的打算,想把兩人弄到手,千里獨行跳下地,嚇了她一跳,怎敢再妄動?
屋上還有老太婆和四個虎視眈眈的人呢!
陷坑好深,深入地底足有三丈以上。
地板沉落至中途,突然向一側急傾,人都不由自主往下掉。而在沉落的後一剎那,上面的假承塵已閉住了坑口。
張允中和黑煞女魅猝不及防,像石頭一樣往下掉。
一陣機輪聲軋軋,地板重新側升。神案是與地板連在一起的,所以沒有物品家俱隨人掉落坑底。
上面,地板將近原來的部位,假承塵隨即上升,片刻間,小佛堂完完全全恢復先前的景況,似乎剛才並沒有發生任何變故。
張允中在地板急傾的緊要關頭,才能控制住身形,藉承塵閉合前的剎那遺留光線,斜竄而起抓住了急速向下沉落的黑煞女魅。
「全身放鬆。」他急叫:「運功護住心脈。」
三丈餘高,像從三層樓往下墜,不摔頸斷手,才是怪事。
練武的基本功夫中,著地術是相當重要的一門必修技藝,被人摔出去如果不知道如何著地,保證一摔就頭破手腳斷折。
等到練輕功,就得進一步學高空著地術。
比方說,從高處往下跳。兩丈高的高度,會跳的人可以將高度減少八尺以上,不會跳的人,反會增加八尺。
所以,會跳的跳一丈二,不會跳的要跳兩丈八,著地的結果,再笨的人也可以知道答案。
張允中是行家中的行家,他練的就是高空搏擊術,可說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不但安全著地,也承受了黑煞女魅斜壓著地加在他身上的重量。
好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再精純的夜眼,在這種完全閉合,沒有任何微弱光源的地方,也同樣會變成瞎子。
貓是夜眼,夜間活動與白晝相差不遠,但在封閉完全沒有任何微弱光源的地方,同樣會成了瞎貓,只能靠感覺來移動。
黑煞女魅驚魂甫定,為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呻吟。
「你怎麼了?」張允中問。他在地面摸索,發覺四周全是石壁,沒有任何門戶,地面潮濕,真不好受。
「我……我的創口……好痛。」黑煞女魅又在呻吟,背上飛刀的創口因摔落而疼痛加劇。
「我上次受傷,配了一些藥,我替你先包紮再說。唔!這具死屍的腰帶可以暫充傷巾。」
他脅下的箭傷也疼痛,但他不在乎。
死屍是引他們入伏的人,也掉下坑內,被黑煞女魅的銀針射入脊椎,摔下時幾乎成了骨碎的屍體了。
黑煞女魅再也支持不住,只好任由他解衣,反正黑得眼前一寸不見物,也沒什麼好羞的。
傷口不大,但仍然是傷,動一動就痛。
這一摔,事後的痛楚的確令人受不了了。
「你將有十天半月不能與人動手。」張允中用話來分黑煞女魅的神,摸索著找到創口敷藥:「算你俞大,再內偏半寸,刀尖貫入左膏肓,好險!」
「那天殺的狗東西!我也給了他一針。」
「針貫入他的脊中穴與筋縮穴的中間骨縫,你也夠狠的,你是存心要他的命。」
「他先存心要我的命。」
「我總覺得……」
「允中,別忘了我綽號煞字的意義。」黑煞女魅語氣一轉,有點感慨:「我不像你。
從小,我所接受的教誨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甚至,為了自己的利益,必須除去妨礙利益的一切人和物。」
「你的想法很可怕。」
「這是正常的想法。」
「你……」張允中歎了一口氣:「你爹娘是怎樣教你的?你師父……」
「我爹娘?哼!我爹有數不清的女人,他從來不過問妻子兒女的事。我一年中,見不到他一兩次。我兩個哥哥比我還要狠,比我爹更喜歡收集女人,哼!」
「所以,你也在江湖收集男人?」
「你……別說了。」黑煞女魅煩躁地叫。
「好,好,不說。」張允中開始替她用腰帶纏創口,連胸帶背一起扎纏。
「你的手好溫柔,不像是打漁郎的手。」黑煞女魅突然將他的手壓在胸上:「你是第一個撫摸我而絲毫不動心的男人。告訴我,允中,你喜歡那個叫春熙的妖女嗎?」
「我寧可不談。」張允中撥開她的手:「現在說這些話,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要說。」黑煞女魅顯得固執和激動:「我認識你在先,我不信那妖女比我更美,更不信她比我更具魅力,而你……」
「你要聽老實話嗎?」張允中的語氣鄭重。
「你說。」
「我覺得,你眉梢眼角經常出現的煞氣,給我的感覺是毛骨悚然和陰森莫測,心中甚感不安。我沒有收集女人的嗜好,我也不想被女人收集。男女之事雖說事屬平凡,世間各有千千萬萬男女,但各有所好各有所求。請不要勉強我好不好?也許,我們只有做朋友的緣份。哦!你帶有火摺子嗎?」
「沒有,你想……」
「先察看坑底,看是否能上去,下面沒有出路。」
「陷坑下面當然不會有出路。這種深坑,掉下來即使不摔死,也將手斷足折,上面只要撒下網鉤,就可以把人鉤上去,好像上面沒有動靜,他們在搞什麼鬼?等什麼?」
「不管他們等什麼,我卻知道我要設法上去。」張允中又開始四處摸索。
「允中,你是不是真要知道我的身世?」黑暗中,傳來黑煞女魅軟弱的語音。
「這並不重要。」
「你會一直把我看作陌生人……」
「那個叫春熙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她姓什麼,名當然也是假的,我並不介意。」
「可是,你會介意我……」
「不要說了,坑寬兩丈,石壁粗糙,用壁虎功一定可以上去,用梯雲縱也能交互上升,問題是看不見落腳點。該死的!有個火,該多好!」
「有條繩子吊上去,豈不更好?我看你也用不著費心了,上去又能怎樣?上面一定閉得死死的,你能像蟲子一樣附在上面咬個洞逃走嗎?」
「在沒斷氣之前,決不放棄任何希望和逃生的努力,你等著瞧好了。」張允中的語氣堅決無比:「一個沒有人看守的陷坑如果能把我陷住,我還能在江湖闖出什麼局面來?」
這一岔開話題,黑煞女魅的身份底細仍是一團謎。兩名中年大漢,領了公孫英踏入興園。這兩人是興園的人,公孫英則帶了七名得力爪牙。十個人走得滿頭大汗,可知走了不少路。
興園的人已全被召來,共有十二個人,廿二個人聚在佛堂裡,並不顯得擁擠。
褚三爺與另一個人的屍體,則擺放在堂前的小院子裡,屍體已僵。
「人就在這下面。」一名中年大漢指指地下,地面是薄方磚貼在木板上,看不出異狀。
「有多深?」公孫英問。
「三丈二尺。」
「如何開啟?」
「知道開啟的人共有三個,三爺、大總管、大管家。」中年大漢苦瓜臉掛著愁容:
「現在三爺死了,大總管也被大管家用飛刀殺了,而大管家也同時跌入陷坑。現在,沒有人知道如何開啟了。」
「大管家為何殺了大總管?反叛?」
「不,是為了滅口。」
「滅口?滅什麼口?」
「大總管在黑煞女魅的迫供下,招出大爺與夜遊神尹爺、九幽客巴天德,一同前往南京的事。」
公孫英臉色一變,虎目中陰狠的光芒一閃即沒。
「咦!這件事你們不是都知道嗎?」公孫英神色顯得泰然:「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呀!」
「但黑煞女魅說,尹爺與巴爺是死對頭,走在一起極為可疑……」
「不要說了。」公孫英急急搖手阻止對方多說。
「興園負責的人都不幸死了,在下曾經得到三爺的指示,說主人與三山別莊交情深厚,如果興園發生了意外變故,要在下盡快前往通知三山別莊。因此,在下只好急急前往向大少莊主稟告。」
「你辦得好,這陷坑真的無法啟開嗎?」
「是的。」
「大家找一找機捩。」公孫英發令:「三山別莊也建有精巧的機關削器,我的人多少可以算是行家,快找。」
一陣窮搜,室內室外看不出任何異象。
「可以挖開嗎?」公孫英拉著那位大漢問。
「這……很危險。」大漢苦笑。
「怎麼危險?」
「上面的承塵,隨時都可能轟然砸下來,把人壓成肉餅。至於還有沒有其他機關,更無法想像。」
「這……看來,只有一個辦法處理了。」
「大少莊主的意思……」
「把房屋燒了,就可以封死陷坑。」
「哎呀!使不得。」大漢急叫:「樓房都是木造的,廂院相連,火一起,興園全完了,日後在下如何向大爺交代?使不得……」
「殺不了張允中與黑煞女魅,三山別莊將永無寧日。如不燒燬房舍封閉陷坑,他們出來了怎麼辦?」
「不,這件事必須由大爺作主,在下這就派人星夜趕往南京……」
「你什麼地方都不要去了。」公孫英聲落,突然一掌劈在大漢的眉心上,顱骨內陷,面目全非。
同一瞬間,七爪牙早有默契,幾乎同時下殺手,七比十三,第一次急襲,就斃了七個人。
最後一個人,是被公孫英一腳踢斷了脊骨,摔倒在地無法站起來。
「大少莊主,你……」這人狂叫:「你怎能這……這樣殘害自……自己人……」
「不能怪我,老兄。」公孫英獰近獰笑:「為了永絕後患,我必須不擇手段,不惜任何代價,殺掉張允中和黑煞女魅。要等你們大爺回來,那已經是十天半月以後的事了,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所以,在下必須燒掉興園。」
「你……你……不要,不……」這人驚布而叫。
公孫英一腳踢在對方的左太陽穴上,頭骨立陷。
一名中年爪牙走近,將血跡斑斑的劍在這人的衣衫上擦拭。
「大少莊主,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狠了?」中年爪牙低聲說。
「你不懂。」公孫英冷笑。
「沒有殺光他們的必要……」
「三山別莊與絕劍合作的事,決不容許外人知道,你知道嗎?」公孫英凶狠的聲調令人心中發毛:「本莊的人,也只有少數的心腹,知道一些枝節而已。」
「哦!屬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們死得不冤。準備放火,必須盡快悄然離開。」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漢的口氣顯得興奮:「大少莊主不愧是公孫家的龍種,這才是雄霸天下者的蓋世才華,真正的英雄豪傑手段,三山別莊必可在大少莊主手上重振雄風。」
興園成了一片火海。春熙春月一群女扮男裝的女匪,望在火場外望火興歎,居然流下了眼淚。一位白髮如銀的襤褸老人,站在一旁不住發抖。
「把經過仔細說給我聽。」春熙拭掉清淚,向老人鐵青著臉問。
「其實老朽所知所見有限。」老人仍在發抖:「老朽只是一個看管後花園的無用老人,只能悄悄地躲在暗處,冷眼旁觀所發生的變故。」
「張允中與黑煞女魅真的陷入裡面了?」
「是的,所以護院領班韓青,才迫不及待去將公孫少莊主請來善後。沒料到公孫少莊主無法開啟機關,竟然殺盡全園的人滅口,火焚宅院將機關內的人一併焚斃以絕後患。
老朽如果不匿伏在暗處,被召喚出來,這時也將屍骨無存了。」
「令主人會聽信你的話嗎?」
「會的,老朽是褚家三代老園丁了。」
「好,你趕快改裝,趕到南京,將經過稟知你家大爺,你辦得到嗎?」
「這……」
「這樣好了,我送你去南京,你要把消息沿途告知褚家的親朋好友。」
「老朽感激不盡。」
「我們走吧!這裡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春熙以手掩面,哀傷地叫:「允中!允中!我……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了……我對著無情的火焰發誓,我必定替你報仇……」
假使公孫英晚走片刻,必定可以聽到陷坑內傳出的聲響。
可惜這傢伙為了撤走快速,避免被人看到他們曾在興園被焚時出入,所以不等火苗衝破屋頂便急急撤走了,不曾聽到地底傳出的聲息。
火是分頭施放的,負責火焚佛堂的人只有一個。
這位仁兄也急於撤走,也想偷懶,因此匆匆弄來幾束枯枝,堆在神龕上點燃就溜之大吉。神龕距承塵還有四五尺,火熄必須升及承塵,才能真正的起火燃燒,因此需要一段時間。
當火焰升上承塵,陷坑下的響聲已清晰可聞。
三丈兩尺的高度固然可以陷住一切人獸,但粗糙的石壁仍可用壁虎功或游龍術攀爬,難不倒高手中的高手。
張允中聰明過人,大概出身玄門的人。對物理現象比普通的人懂得多一些,思路也較常人慎密。
他瞭解自己裹傷的腰帶,再加上黑煞女魅的,還有死鬼大管家身上的衣褲。武林人的腰帶,可作多種用途,全長最少也有一丈二,足可以派用場。
衣褲撕成布條,可以絞纏成帶。
準備停當,他將腰帶的一端拴在腰間,定下心神,用壁虎功一寸寸向上爬。
石面粗,石縫也足以容指尖扣牢。
終於,他攀上坑頂,成功了。
伸手摸索,發覺坑頂是四寸厚的木板,兩丈長的幾根橫樑又粗又大。
板上面,敲擊試探之下,加上進入佛堂的剎那間印象,便知道木板上面一定貼了方磚。
方磚容易對付,難得對付的是四寸厚的堅硬木板,不能用劍砍,沒有容身的地方就無法使勁。
他拔出背繫的刀,全力扎入近坑口的橫樑,刀靶撐住坑壁的石縫,形成牢固的支架。
這時,他可以頂住刀,將自己的身軀夾牢在坑口附近了。
死鬼大管家身上不但有劍,而且飛刀囊中還留有三把飛刀。
他用腰帶串成的長素,先將兩把劍和飛刀吊上,一一用勁打入構梁和木板,成為可以懸吊的支柱,再用帶繩把自己捆牢在支柱下面,雙腳可以抵住石壁用勁。
中型飛刀用來攻木板,比用刀劍效果好一百倍。
一陣戮,砍,鑽,削,撬……木板在他的飛刀下化為碎片向下墜落。
毀了一塊木板,便聽到上面傳來劈劈啪啪的怪聲浪。他大感詫異,不知道聲響代表什麼。當然,他不會想到是失火。
「老天爺保佑!不要在這節骨眼上有人闖來察看。」他心中狂叫。
他手上一緊,用上了全力。
「允中,上面有什麼怪聲響?」下面的黑煞女魅高聲問。
「不知道。」他毀了第二塊木板。
「會不會是他們在開啟坑蓋?」
「希望不是。」啪一聲響,他一掌拍在板上面的方磚上,方磚是一尺見方,厚有一寸,應掌碎裂。
糟!火光入目,熱流逸入,也有一些飄過,火焚時的木材爆裂聲震耳。
「糟!上面整座房子起火。」他大叫。
黑煞女魅當然看到了火光,叫苦不迭。
「他們要燒掉房屋把我們閉死在坑內,這些天殺的賤種。」他憤然地大罵,刀用了全力。
一陣猛砍,毀了第三塊木板,擊碎了上面的方磚,他解了束縛鑽出洞口。老天爺!
上面的屋頂火勢熾烈,濃火薰人,火星不住向下落。「快!抓牢,我拉你上來。」他將帶繩往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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