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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文 / 雲中岳

    兩人坐在路旁的一株大樹下。

    道上鬼影俱無,遠處村落的犬吠聲打破夜空的沉寂,正是人們酣睡的好時光,實在不宜坐在路旁談天。

    「老夫欠了一分情債。至今仍耿耿於懷。」斷腸簫冷冷的說:「所以,決不再欠任何債了。可是,你小子一而再多事,這次,老夫又債務纏身,委實不是滋味。」

    「晚輩兩次救你,皆出於無意,老前輩大可不必掛懷。」張允中英笑說:「江湖朋友伸手管閒事,平常得很,沒有人會把這種事算成人情債。」

    「老夫的看法,與你不同。」

    「哦!想不到老前輩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閉嘴!胡說八道。世間有些事,是不能不斤斤計較的,人情債就是其中之一。老夫欠了你一條命的人情債,這是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的事。」

    「晚輩卻不介意。」

    「那是你的事。你小子的輕功身法,委實值得驕傲,似乎已經臻於分身術境界了。

    奇怪,不像是魅影功,怎麼江湖道上,從來沒聽說過你這種有如飛翔的武林絕技?早年宇內黑道雙魔的九現雲龍顧全武,龍騰大九式就是最了不起的空中搏擊絕技。再晚些,要算神鷹葛宇和凌波燕凌雲出類拔萃。鷹與燕屬八禽之一,應是善於在空中獵食的猛禽。

    他兩人的輕功身法技絕於江湖,算是與老夫同輩的人物。我看你,似乎與他們的身法有點像,卻又同中有異,貌與神都有差別。小子,你到底練的是什麼古怪的輕功絕技?」

    張允中心中一動,神鷹葛宇!這位斷腸簫果然厲害,不愧稱藝臻化境的老江湖,已經看出他的師承脈絡了。

    其實,神鷹傳藝僅有兩年歲月,他自己本來就有良好的根基,練功時將所參悟的心得,揉入自己的技巧,因此已非神鷹所授的輕功本來面目。

    所以斷腸簫看不出根底,僅看出脈絡的皮像。

    當然,他不能說出自己的師承,神鷹也不許他說。

    因為神鷹並不承認是他的師父。

    「不論武技或輕功,千門百派道上同源。」他信口敷衍:「不同的是天資與悟性,因此成就各異,同門的人,成就不可能一樣。晚輩練的是正宗輕功,只是加上自己參悟的小技巧下苦功而已。」

    「唔!有所可能。小子,你也是野心勃勃的闖道者?」

    斷腸簫不再深究,知道深究也究不出所以然來,各門各派都有師門禁忌,深入盤詰是最犯忌的事。

    「歷練是很重要的。」他避免正面回答。

    「最近幾年來,後起之秀有如雨後春筍,各門各派紛紛派出年輕俊秀出道,揚名立萬。」

    「晚輩聽說過。」

    「其中有大半年輕子弟,皆不想靠自己的努力奮鬥成名,卻想藉門戶餘蔭一步登天,動不動就抬出師門唬人,省時省力嗓門特別大。」

    「公孫英兄弟,就是倚仗三山別莊的威望唬人。」他悻悻的說。「同時,也有許多人靠自己的努力奮鬥而成名的。像黑煞女魅,她連姓名都絕口不提。」

    「你,也不將師門抬出來唬人。以你的造詣來說,比那些已經成名的武林新秀強了一百倍,你應該一鳴驚人。」

    「晚輩正在努力。」

    「好,有志氣,你救了我兩次,我只幫了你一臂之力的忙,我欠你的救命債。」

    「老前輩可否不再提?」

    「老夫打算助你一臂之力,與你結伴闖蕩。」

    「這……」

    「你不答應?」斷腸簫要冒火了。

    「晚輩另……另有同伴……」

    「不管你有些什麼同伴,老夫都要跟在你身邊冷眼旁觀。當然,是暗中跟隨,你在明,我在暗,我替你留心那些用卑鄙手段計算你的人。江湖成名不易,只要你小有所成,就會有人千方百計計算你,除去有力的競爭者。公孫英兄弟,與百了各的妖女聯手,計算老夫,就是想將老夫埋葬掉,以便加速成名立萬。」

    「他們也在計算我。」

    「對,你我聯手,實力可以增加三倍。」

    「老前輩如果不干涉晚輩的行事……」

    「老夫不干涉你的行事,不管你做什麼,都與我無關。斷腸簫本來就是邪魔外道,我自己做的事就是任性而為,不許別人干涉。」

    「晚輩不敢妄稱聯手,願追隨驥尾,在江湖闖出一番事業來。」

    「好,這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欣然說。

    「天一亮,我要整治那些混帳東西。」

    「我也要找他們索人。」

    「索誰?」

    「黑煞女魅。」他沉靜地說。

    公孫英兄弟的目標是張允中。

    百了谷的妖女,目標是斷腸簫。

    其實,兩人都是兩方的目標。

    布下的天羅地網功敗垂成,眼看到手的斷腸簫被人救走,而張允中卻沒有現身,不但公孫英兄弟不甘心,百了谷的妖女也不肯罷手。

    搜遍了佈伏地區附近,浪費了一個更次時間,毫無所獲。公孫英不死心,不肯撤伏返莊,反而召來更多的人手。

    天終於亮了,茅屋附近空闃無人。

    埋伏的人極有耐心,潛伏在各處蟄伏不動,布下的警戒網比上半夜擴大了一倍。

    他們都很精明,算定斷腸簫必定不甘心,埋伏的詭計失效,轉而改用強攻,集中人手全力一擊,必可將老魔埋葬掉。機會錯過了,日後將永無寧日。

    曉色朦朧,兩個村姑出現在大道上。

    鄉村農家起得早是平常的事,但村姑這種時候出現在大道上,就不平常了,自然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她們是從三山別莊方向而來的,向西緩緩前往府城,手中挽了長包裹,確也像是走親戚的農婦。

    兩人一面走,一面低聲交談。

    「奇怪,三山別莊內面,整夜沒傳出異常的聲響。」甲村婦黛眉深鎖向同伴說:

    「張爺不知是否進去了?你說,他是不是真有那種通曉奇門遁甲的能耐?」

    「應該有。」乙村婦的語氣是肯定的:「他犯不著吹牛騙人。」

    「那可不一定哦!」

    「一定的。」乙村姑的語氣更肯定了:「大小姐並沒有要求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往窺探的,如果沒有把握,何必吹牛以博取大小姐對他的好感?」

    「很難說,玉竹妹。」甲村姑依然堅持己見:「那一個年輕小伙子不狂妄自大?為了博取大小姐的歡心,那一個不是拍胸膛甘願赴湯蹈火?甜言蜜語稱英雄道好漢,美女在抱,什麼話都可以保證,什麼條件都可以……」

    「你可別忘了,是大小姐設計籠絡他說動他的,而不是他厚顏卑謙追求大小姐。」

    「總之,我仍然認為他言過其實。如果他昨晚真的進去了,莊內不可能毫無動靜,三山別莊決不會如此稀鬆。天快完了,咱們趕回去據實稟報,必須趕在他前面,看他在大小姐面前胡吹些什麼……咦!前面攔路的人來意不善,小心了。」

    兩個穿短襖的佩劍人,從路右的茂草叢中現身,陰森森地邁步移至路中心,劈面攔住去路。

    「怎麼會是女的?」右首留了鼠鬚的大漢有點驚訝:「看來,真有不少人在打我們三山別莊的主意呢!」

    「可不一定是女的哦!正陽兄。」另一名大漢流里流氣地說:「男扮女裝女扮男裝,江湖道上屢見不鮮,可以掩去本來面目,為非作歹。尤其是男扮女裝,辦起事來方便而且安全呢!」

    「你的意思是……」

    「一定是男扮女裝。」

    「怎見得?」

    「要他們脫光衣裙,不就一清二楚了?」

    「對啊!還是你聰明,要她們脫。」

    兩村姑已來至切近,曉色朦朧,兩雙黑亮的大眼卻清晰可辨。

    「你們別走啦!」叫正陽兄的大漢沉聲叫。

    「哎呀!你……你們……」走在前面的甲村姑驚恐的尖叫,扭頭便跑。

    乙村姑也跟著轉身,扭著小腰肢似乎有點跑不動。

    另一名大漢一聲狂笑,飛步躍進。

    「我攔住前面的一個……」大漢一面叫,一面掠過乙村姑的身右,猛撲已逃出六七步外的甲村姑。

    劍光一閃,發自乙村姑手中。

    長包裹內藏了劍,拔劍順手揮出,一擊即中。

    同一瞬間,前面的甲村姑身形反飛、奇快地飛越乙村姑與中劍大漢的頂門上空,半空中轉正身形,拔劍出鞘丟掉包裹,猛撲本想撲上擒抓乙村姑的正陽兄,太快太急,有若電耀霆擊。

    「嗯……」正陽兄只叫了半聲,頂門便被劈開,紅紅白白一齊流。

    兩大漢的武功都不差,差的是招子不夠亮,把兩個母夜叉看成了受驚嚇的村姑,色心沖昏了頭,毫無戒心枉送了性命。

    「快走!」甲村姑急叫,拾回包裹飛掠而走。

    路對面的灌木叢中,踱出小書生張三與一位老婆婆,踱近兩具仍在抽動的屍體旁。

    「沒救了。」老太婆搖頭歎息:「一腰折一顱裂,死得好冤。」

    「婆婆,我們怎辦?」小書生苦笑:「等了半夜,什麼都沒等到,這兩個傢伙卻死了,來的人卻不是張哥哥,白浪費了半夜工夫。」

    「丫頭,我們往前走,試試看。」老婆婆向三山別莊方向舉步,手點壽星杖腳下穩健從容。

    「這兩具屍體……」

    「三山別莊的人會來善後,不遠處定然另有伏樁,剛才的消息,必定已經引起另一處伏樁的注意了。」

    「會不會引起誤會?」

    「我們沒有刀劍,誤會什麼,走啦!」

    僅走了廿餘步,後面突然傳出警嘯聲,三個黑影狂風似的掠到。

    「站住!走不了的。」有人嬌喝。

    老太婆緩緩轉身,站得筆直。

    小書生退在後面,背手而立神色悠閒。

    三個穿寶藍勁裝,曲線玲瓏的少女,一前兩後止步,香風撲鼻。看髮式,便知後面兩個是侍女。

    「我明白了,你是絕劍秦國良的女兒。」老太婆搶著說:「早些天,你們一群人與三山別莊你砍我殺。內情是公孫莊主從桃花塢女匪手中,弄到了一筆廣東的皇貢,這筆皇貢卻是桃花塢女匪們,從接引人魔手中黑吃黑吞沒的。接引人魔已經改邪歸正,投效令尊遨遊江湖,黑道凶魔搖身一變,變成替白道英雄賣命的鷹犬。唔!聽你的口氣,似乎不像三山別莊的仇人,卻像是公孫龍的朋友,此中是否有什麼陰謀?」

    秦靈羽一怔,臉色漸變。

    「胡說八道。」秦靈羽抗聲分辯:「家父帶了人與公孫莊主了斷,是光明正大按江湖規矩進行的。現在這兩個人被殺,本姑娘必須向公孫莊主表明與本姑娘無關,光明正大前往,有什麼不對麼?」

    「唔!你的話不無道理,但理由並不充分。」老太婆笑笑:「就算這兩個人是你殺的,也是理該如此,犯得著前往表示你的清白?如果是老身殺的,你更應該向老身致謝,對不對?」

    「白道人士,不會動輒殺人,更不屑襲擊在途中放哨守路的人。老太婆,如果是你殺的,你就有殺人嫁禍之嫌,本姑娘必須帶你前往澄清此事。」

    「老身已經明告,不是老身殺的。」

    「本姑娘親眼看見你們從屍體離開的,你可以向公孫莊主辯白。」秦靈羽強橫地說:

    「你是自己走呢,抑或要本姑娘押你們走?」

    「恐怕你得押我們走了。」老太婆逐漸按捺不住,語氣一冷。

    「真的?」秦靈羽沉聲問。

    「你難道比老身更耳背,聽不清楚?」

    「老太婆,亮你們的名號。」

    「你還不配!」老太婆冒火了。

    「你這老虔婆還嘴硬……」

    「丫頭,揍她!」老太婆怒叫。

    小書生張三身形倏動,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一閃即至,快極。

    秦靈羽吃了一驚,百忙中一聲嬌叱,連拍兩掌,潛勁湧,內力極為渾雄,令人難以置信走出於一位妙齡少女之手,倒像是練氣火候已有半甲於歲月的內家耆宿。

    小書生也大感意外,身形亂扭,改從右側逼進,在逼人的拳勁空隙中強行切入。

    秦靈羽移位的身法真夠迅疾,扭身移位雙掌再次連續拍出。這次出掌迥然不同,渾雄的掌風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卻是陰柔澈骨的寒風,連四周帶動的氣流也溫度劇降,改變的不可思議,從陽剛突然變成至陰。

    這種改變,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已練成了火候精純的兩儀真氣。

    小書生又幾乎上當了,連換三次方位,打一冷戰,最後退出丈外。

    「婆婆,這鬼丫頭掌勁不可思議,十分可怕。」小書生叫:「不用兵刃,近不了身。」

    「那就掏出你的看家本領來呀!」老太婆頓著壽星杖叫:「耗光她的真力,就可以痛揍她了。」

    小書生一聲怪笑,雙掌一錯,疾衝而上。

    秦靈羽兩次襲擊無功,也心中暗懍,哼了一聲,左掌吐出,右手接著戟指疾點,虛空發指,至柔的指勁後發先至。

    豈知疾衝府上的小書生身形突然折向,眨眼間使到了她身左,掌風指勁落空,自費真力。

    兩人開始各展所學,移位逐漸加快,出招避招快逾電閃,避實攻虛招不發老,一沾即走快得令人目眩。

    小書生的身法變化詭異絕倫,也迅疾得多。秦靈羽則攻勢綿密密,佔了七成優勢,逼得小書生險象橫生。

    但所耗的真力也快,手腳漸慢。

    兩位侍女看出不妙,兩人一打手式,同時拔劍出鞘,意圖在外圍找機會截擊。

    老太婆一閃即至,劈面攔住了。

    「秦靈羽的老爹與祖父,是白道的領袖人物,號稱北地第一劍。」老太婆冷冷的說:

    「神劍秦泰當年在京師振遠鏢行威震北五省,據說從沒倚多為勝。他的孫女既然已經露了名,就表示他秦家的聲譽成敗一身當,你們不想敗壞秦家的門風吧!」

    「老太婆,滾你的!」一名侍女大叫,一劍攻出。

    壽星杖後發先至,閃電似的搭上了劍身。

    「哎呀!」侍女驚叫,連人帶劍斜飛出丈外,幾乎一跤摔倒。

    「你也上!」老太婆的壽星杖,指向另一名侍女。

    另一名侍女的劍本來已升至出手部位,右腳亦作勢踏進以便出劍,發現同伴的劍一沾壽星杖便被震飛,嚇了一大跳,駭然悚立不敢妄動。

    這瞬間,砰啪兩聲音爆,小書生與秦靈羽終於硬拚了兩掌,勢均力敵,各向側飄。

    兩面,人影來勢如潮。

    「咱們走!」老太婆叫。

    「走得了嗎?」秦靈羽憤怒的拔劍。

    可是,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像星跳丸擲,向東冉冉而去,快得令人目眩。

    「咦!這……這兩人是何來路?」秦靈羽駭然驚呼。

    「小姐,快走,三山別莊的人來了。」一名侍女急急地說:「再不走,誤會大了。」

    「走!」秦靈羽斷然發令。

    三山別莊的人,仍在六七十步外,像一群瘋狗,爭先恐後飛奔而來。

    秦靈羽一躍三丈,主婢三人向府城方向如風而去。心緒不寧的人,也就是走霉運的時候。

    張允中不但心緒不寧,而且疲勞過度。

    初闖江湖,一切都得靠自己,尤其是生平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女人,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變化,一時還不能適應,一切是那麼新奇,那麼刺激,那麼不可思議。

    以往堅苦卓絕比苦行僧更苦的生活一旦被擾亂,精力的透支,與及情緒的紛亂,是可想而知的。

    白天,他在三山別莊潛伏、躲避、偵查,詳細察看莊內莊外的情勢,累了一天。晚上,接著是跟蹤、潛行、探索、救人……所付出的精力,又耗損得差不多了。

    與斷腸簫分手之後,看天色仍早,便打算先找地方歇息養精蓄銳。要救黑煞女魅,不宜在黑夜進行。

    黑煞女魅現在是侍女,藏在內室不易接近,斷腸簫太過自恃深入中計被制,就是前車之鑒。

    他與斷腸簫的協議是很微妙的,沒有任何協定,沒有任何條件,既不是利害的結合,更不是朋友的情誼。

    反正彼此心中有所認同,彼此也產生了各行其是,精神上有聯手的默契,所以用不著進一步的商討,便分手各找目標。

    小河向北流,愈往北河面愈寬,距離他早些天與黑煞女魅藏身棲息的茅屋四五里,河面的寬度已增加了一倍。

    他在河東岸的草叢中休息,按情勢,西面是絕對安全的。

    他睡得很不安穩,一連串的夢此隱彼現。

    「狗王八!你殺了我吧……」赤裸裸的冷面煞星,化名藍六爺的韓登,躺在地上向他厲聲咒罵。

    「你害了藍六爺,我豈不是所有的希望成空?你這殺千刀的賊胚……」一絲不掛的藍六爺那位姘婦,正哭泣著向他哭罵。

    夢境又變,變得似乎相當真實。

    可愛的紫菱小姑娘,愁容滿臉站在他面前。

    「不管你飛多高,飛多遠。」小姑娘的話像神聖的誓言:「我相信你仍會飛回來的。

    我等你,那怕等到湖水干了……」

    景物一變,變得荒唐而又真實。

    黑煞女魅躺在他身側,他的手觸及那高聳彈性極佳的部位。

    「你真是個奇怪的男人。」黑煞女魅半裸的酥胸,壓在他壯實胸膛上:「竟然睡得那麼平靜香甜。難道說,我沒有吸引男人的絲毫魅力嗎?」

    天知道,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發現女人的可愛。

    他一點也不「奇怪」,而是害怕。生理上的奇異變化,真的令他害怕,因為他覺得自己已變成另一個人。

    景物又變,變得又模糊,又真實。

    懷中有一個可愛的女人,手觸處似乎像是觸及溫潤的天鵝絨,一陣強烈的電流震撼著他。

    「允中,多……多愛我一些……」春熙姑娘令人銷魂蕩魄的膩聲在他耳畔裊裊繚繞。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要些什麼,反正……

    哦!像什麼呢?對,像崩潰了的堤防。有什麼東西刺了他一下,令他感到悚然而驚。

    是什麼地方痛?似乎很模糊,觸不到,摸不著。對了,良心在痛。

    老天!他為什麼不能克制自己?他沒有理由要這樣做!黑煞女魅也曾經誘惑他,為什麼那時候他能把持?

    黑煞女魅是個好姑娘,還保有一些女性的矜持,不至於那樣火熱露骨。

    他一驚而醒,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到了幾個人影,剛驚跳而起,突然覺得自己好軟弱,軀體有些地方不受指揮。

    這瞬間,他聽到一聲怪叫,看到四面八方伸來的掌影,可怕的勁道及體。

    震驚和昏眩中,他看清了一張面孔,年輕、英俊,有一雙冷電四射的大眼,掌力陰冷透骨。

    另一張面孔他熟悉,老道無極天君,所發的天罡掌是陽剛猛勁,與那位年輕英俊的人所發的寒陰掌力,性質與潛勁皆相反,各有千秋,但致命的威力卻是相同的。

    共有六個人,有四個人在向他衝近時發掌遙攻,都是真力已可傷人於八尺以上的可怕高手。

    他本能的反應是放鬆全身,神意保住心脈。

    空前猛烈的各種勁道,把他的身軀震飛,遠拋出兩丈外,一聲水響,水花飛濺,他掉入混濁的流水中。

    「諳水性的人下去。」有人大叫:「生見人死見屍,把他的屍體撈上來。」

    有三個人下水,向下游潛泳尋找。

    可是,河水混濁,速度也不慢,丈餘深的河底,全是軟軟的厚厚污泥,想撈死屍委實不易。

    六個人出現在上游廿步外,看到站在河岸上指手畫腳的三個人,立即腳下一緊,三兩起落便到了現場。

    「咦!你們在撈什麼?」公孫英惑然問。

    他身邊有兩位侍女,其中之一是黑煞女魅。

    另兩位是一高一矮的生死二門:生神南門春生,死神北門真武。三山別莊的高手中,生死二門是聲威最盛的江湖風雲人物。

    最後一位是無情劍單定遠,黑煞女魅的死對頭。

    目前黑煞女魅已成了公孫英的侍女兼情婦,無情劍自以為心腹大患已除。

    三個傢伙僅穿了褻衣,在河中時潛時起,岸上只剩下三個人,三比六。

    還好,公孫英並沒乘人之危下令圍攻。按情理,雙方勢同水火,機會太好了,應該斷然下令進攻的。

    在岸上指揮的三個人:秦吉光、無極天君賀雲鵬、大力鬼王平吉。

    「撈死人,閣下有意見嗎?」秦吉光冷冷地說,接著發出一聲信號,召喚水中的三個人上岸。

    「死人?死的是什麼人?」公孫英追問。

    「你管那麼多幹嗎?」秦吉光的口氣帶有火藥味。

    「姓秦的,你給我說話客氣點。」公孫英也冒火了,年輕氣盛,一言不合拔劍而鬥,平常得很。

    「哼!在下已經夠客氣了。」

    「狗東西!你以為你是什麼玩意?」公孫英無名火起,舉步逼進,氣勢洶洶。

    「太爺的事,你憑什麼管?你才不是東西呢!」秦吉光的神情,比公孫英更為狂傲,也向前迎上。

    河下的三個人都上來了,無暇脫衣絞乾,岸上有女人,脫衣不便,匆匆將外衣褲穿上,佩上兵刃與同伴會合,嚴陣以待。

    「大公子,不可激動。」一名中年人急叫,一面奔出,一面扭絞濕了的髮結:「有話好說。」

    無情劍哼了一聲,舉步迎出。

    「沒你的事,閣下。」無情劍傲然地說:「他們年輕人會處理自己的事。」

    「尊篤似乎有意慫恿年輕人任性妄為。」中年人冷冷地說。

    「年輕人有他們的作法想法,咱們豈能阻礙他們的前程和發展?」

    「你……」

    「我無情劍單定遠也曾年輕過,所以我知道年輕人的需要。你閣下最好知趣些,乖乖閉上嘴少管閒事。」

    「在下不許可無謂的事件發生。」中年人沉聲說:「目下雙方正在談判期間,不能有人節外生枝。」

    「你不許可?哈哈!你憑什麼?」無情劍傲然狂笑。

    「憑我。」中年人厲聲說。

    「你?你是什麼東西?哼!」

    「我奪魄童七郎不是東西。」中年人咬牙說:「現在,你給我準備了,天下間敢在我奪魄童七郎面前出言侮辱的人,他必須為自己的狂妄愚蠢負責。」

    無情劍大吃一驚,臉色泛灰。

    生死二門兩個老魔,也打一冷戰。

    天下三天暗器名家,奪魄童七郎名列第一。他的奪魄無影錐長僅四寸,目力超人的武林高手,也看不到飛行中的錐影。

    死在奪魄無影錐下的高手名宿太多了,這些高手的武功,都比奪魄童七郎高得多。

    江湖朋友提起這個人,幾乎到了聞名喪膽的地步。

    「在……在下多……多有得……得罪……」無情劍幾乎語不成聲,魂飛膽落向後退:

    「恕……恕在下有……有眼不……不識泰山……」

    「你準備好了嗎?」奪魄童七郎厲聲問,一步步向前跟進。他兩手空空,自然地垂在身旁,掌心向內,沒有人能看出他手中是不是藏有武林朋友喪膽的奪魄無影錐,更不知道錐會在何時發射出來。

    生神南門春生急走兩步,擋在無情劍面前。

    「童老弟,不知者不罪。」生神抱拳陪笑:「要單定遠陪不是也就算了。」

    「哼!」

    「老弟說得不錯,雙方談判期間,不宜節外生枝。沖老朽薄面,饒了他一遭。」

    「你是生神南門老兄。」

    「正是老朽。」

    「叫這個什麼無情劍趕快滾。」

    不等生神招呼,無情劍打一冷戰,扭頭撒腿狂奔,像是見了鬼。

    「老朽承情。」生神行禮後退,舉手一揮。

    公孫英神氣不起來了,冷冷一笑,帶了同伴退走。

    秦吉光臉色有點不正常,怒火仍未消退。

    「童叔,真該讓小侄鬥鬥這個自命不凡的公孫大少莊主的。」秦吉光臉有慍色:

    「反正早晚要和他敞開來算,看今日江湖道上,到底是那位武林新秀的天下,早些了斷豈不甚好?」

    「不是時候,大公子。」奪魄童七郎苦笑:「我已經打聽過了,狂彪公孫龍的武功,還算不了第一流的。但他的兩個兒子,不但武功驚人,而且詭計多端,陰狠惡毒相當可怕,真才實學決不在你之下,真要全力相拼,還不知鹿死誰手。」

    「你說我不如他?」

    「很難說。如果我所料不差,千招之內,你與他誰也不能穩操勝算。算了吧!令尊並不希望在談判期間,鬧出不愉快的事故來。」

    「哼!我會擺平他的。」秦吉光恨恨地說:「我必須盡快除掉強勁的競爭對手,愈快愈好。」

    「你放心,真正的競爭對手沒有幾個。」奪魄童七郎笑笑說:「在眾多高手名宿的扶植下,你要不了幾年,定會登上江湖年輕一代的霸主寶座,急什麼呢?至少,最強悍的勁敵張允中,永遠不會威脅你了。」

    「但願如此,童叔的一枚奪魄無影錐要了他牛條命,再給了他四掌,又掉入河中,他不死才有鬼。走吧!屍體無法打撈了,恐怕已經漂入大江啦!」

    「即使是早年的天下第一高手中原一劍姓楊的,也難逃得性命。」大力鬼王說:

    「那小狗睡得像條豬,先挨了一錐,接著是四掌齊集,即使是地行仙,也保不了老命,死定了。」

    「咱們走。」秦吉光發令,得意極了。

    張允中並未遠走,他活得好好地。他命不該絕,那支革制的荷包救了他。

    荷包內有濟急的幾塊碎銀,雙層皮革也發揮了阻擋的功效,奪魄無影錐無巧不巧地擊中他因熟睡而挪至腹側的荷包,再被荷包內的銀塊阻了一阻,錐尖偏向,斜貫在左肋的肌肉上,錐尖未能貫穿內腑。

    這就是他夢中感到良心痛的時候,其實是奪魄無影錐所造成的痛楚。

    只是,掌勁匯聚,令他吃足了苦頭。

    天罡掌只能造成內腑的震傷,秦吉光那陰寒歹毒的掌勁,才令他死去活來。

    他爬伏在河岸邊的蘆葦叢中,身軀泡在水泥下,只露出口鼻呼吸。三個水性不差的高手在河中水上水下搜尋,卻不知他藏身在蘆葦叢中。

    秦吉光一群人一走,他吃力地、艱難地爬上河岸,仍然藏身在蘆葦中,但藏身處已經沒有水。好冷,冷入骨髓。

    他不能讓寒冷所征服,他必須抗拒這愈來愈冷、發自體內深處的爆發寒潮,不然就會被凍僵。

    「這畜生的玄陰寒魄掌好霸道,好歹毒。」他心中暗叫,怨毒之火從心底往上升,往上升。他渾身可怕地顫抖,快凍僵了。

    終於,他咬緊牙關,完成了五嶽朝天的玄門修煉坐式,忍受無邊的痛苦和寒冷,慢慢地凝聚了尚未消散的先天真氣。

    療傷、驅除寒毒,不是容易的事,正常的練氣高手,至少須化四十年苦功,才能達到這種境界。他已經達到這種境界。

    超人的天資、修真有成的名師、大恆心大毅力,讓他達到了這種幾乎不可能達到的境界,連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修為程度。

    痛苦的浪潮不斷襲擊著他,一陣比一陣猛烈,有幾次幾乎忍受不住昏厥。

    但他熬過去了,熬過最艱難、最痛苦的先天真氣開始運轉的凶險時期。

    近午時分,他的臉色漸漸恢復紅潤。

    他終於從鬼門關裡逃出來了,閻王爺還不打算收他。

    把玩著那把奪魄無影錐,他心中百感交集。錐長四寸,細小而沉重,沒附有錐穗定向,重心在前,鋒尖呈三角形紋向左旋,因此貫入時可向內旋鑽,十分歹毒。挨上一下即使不中要害,也將痛得失去控制身軀的力道。

    他不明白,能使用這種暗器的人,必定是有超人身手的暗器大行家,威震武林的成名人物,為何會卑鄙得乘他睡熟時偷襲?

    最後,他終於想通了。

    要想成功地在江湖稱雄道霸,就必須除去具有威脅性的競爭者。他,就是那些想稱雄道霸的人,所欲除去的目標。

    有許多具有才華的武林新秀,就是在鋒芒剛露時被除去的。他,正屆鋒芒已露的危險關頭,難怪那些人要不擇手段除去他。

    春熙姑娘那群神秘女人,用的是另一種手段,懷柔爭取。

    心潮一陣洶湧,似乎看到眼前湧起一團霞光。

    在家鄉,據說有人看到天開眼。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開眼?

    「他們能,我為何不能?」他心中在呼叫:「我已經身在江湖,我也應該有我的地位,有我的根基。」

    春熙姑娘那群美麗的嬌娃,就是他的根基。他也該用些心機,也該以豪勇的鬥志加緊衝刺。

    六福客棧二樓西側的幾間客房點起了燈火,店中僱用的僕婦進進出出慇勤照料,閒雜人等嚴禁接近,幾位剛健婀娜的侍女負責警衛,旅客們最好識相些遠遠迴避。

    兩名巡捕帶了七名捕快,到達了二樓的前面花廳,由兩名店伙帶領,擺出神氣不可侵犯、公事公辦的態勢。

    原來是查店的,店伙手中捧著旅客流水簿。

    巡捕是秀水縣捕房的公人,本轄區的治安人員。至於那七名捕快,有兩名的氣概就不一樣。

    捕房專門負責捉拿人犯的丁役有兩種,稱馬快和步快。

    鎮江雖然以船支交通為主,但仍有馬快的編制,不過很少出動馬匹,快速出動改乘快船。

    馬快、步快不負責查案,只負責捉人,通常由巡檢巡捕率領辦案,出動時必定有人要遭殃。

    接著,另一名店伙領著兩位明艷照人的女郎進入花廳。其中一位捧著像招文袋一樣的錦匣,外面繡了一個圓武字圖案,下面交叉著一枝茅,一枝戟。

    「這位就是總管丹柳姑娘。」店伙向兩位巡捕引見:「這兩位公爺是孫巡捕、李巡捕。」

    看了兩位姑娘的氣概,兩位巡捕不敢擺架子。

    七名步快目灼灼虎視眈眈,目光十分銳利。

    「在下奉命查店。」孫巡捕說:「姑娘一行共十二人,流水簿上登載著南京常家,其餘人等記載不詳,可否請貴主人出面澄清一些疑竇?」

    「本姑娘身為總管,可以代表主人說話。」丹柳姑娘冷冷地說。

    「在下堅持要見貴主人。」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丹柳姑娘冒火地叫。

    「你……」

    「你先看看。」丹柳姑娘從同伴的錦匣中,取出一隻公文封丟在桌上:「南京崇文坊武安侯常侯爺的千金,豈是你堅持要見的?小姐前來鎮江,至金山寺進香,將有十天半月逗留。小爵爺在最近幾天即可趕到,他性如烈火,如果知道你們故意前來找麻煩,小心你們的腦袋。」

    鎮江地近南京,南京的功臣國威多得很。

    侯爵是二等爵,來頭大得很。

    兩巡捕一聽對方亮出身份,登時嚇白了臉,拾起公文封,用發抖的手打開,只看了一眼,便慌忙將所有的文件裝回,惶恐地雙手奉還。

    「在下十分抱歉,打擾總管了。」孫巡捕惶然說:「公務在身,不敢多留,告辭。」

    「你請吧!」丹柳總管神氣地說。

    店堂中有人等候,是三個像貌威猛的穿便裝中年人。

    「如何?」一名中年人向孫巡捕低聲問。

    「南京崇文坊武安侯府的小姐,來金山寺進香的。」孫巡捕苦笑:「很抱歉,查不出可疑線索。」

    「似乎帶點江湖味。」扮步快的大漢說:「很有可疑,可是,她們有身份證明,無法進一步追查。」

    「侯府的內眷遠出,必定帶有家將。」中年人說:「她們沒帶有半個男人,顯然可疑。」

    「那位丹柳總管說,常侯爺府的小爵爺,這幾天可以趕到,屆時咱們再留意些,必須刨出出她們的根底來。」另一位扮步快的人說:「這幾天,她們的確不曾離店外出,興藏春塢那批女人,似乎扯不上關係。」

    「藏春塢那批女人,神秘地失蹤了。」中年人說:「我總覺得這批所謂侯府的女人有問題。孫兄,能不能進一步追查?」

    「進一步追查?」孫巡捕臉上變了顏色:「我可沒有這分勇氣玩命,只要那位總管把那些證件與名帖,往府衙裡一送,雞飛狗走,兄弟的吃飯傢伙隨時都可能被擰下來。

    那些功臣世家的子弟,對侮辱他們的刁民,是不會客氣的。你做做好事,回去稟明莊主,對江湖朋友,他可以打打殺殺,任所欲為,惹上了官裔貴胄,不啻自取滅門之禍,離開這些女人遠一點,大吉大利。抱歉,兄弟無能為力,告辭。」

    「好吧!我們改用自己的方法查。」另一位中年人說。

    「屈兄,聽得進兄弟的忠告嗎?」孫巡捕正色問。

    「孫兄有話請講。」

    「萬一出了紕漏。」孫巡捕鄭重說:「我是說萬一。案子可能交由衛軍處理。侯爵是功臣世家,自有軍區都督府出面辦理。那時,貴莊最好預先作最壞的打算。貴莊擋得住江湖人,絕對擋不住官兵,也擋不住丁勇民壯。屈兄,明白兄弟的意思嗎?」

    「孫兄……」

    「屆時,兄弟恐怕已經不在了。」孫巡捕說完,領了五位步快走了,但扮步快的另兩人並沒走。

    屈兄幾個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垂頭喪氣地走了。

    廊門附近的一位清潔婦人,也轉身入內去了。

    樓西面的一間客房中,春熙、春月姐妹在房中用膳。

    那位自稱總管的丹柳在一旁侍立。

    「依你的估計,他們還敢派人來偵查嗎?」春熙向丹柳問。

    「按情理,他們怕惹火燒身,不敢再派人前來。」丹柳欠身答:「但公孫老狗有的是死黨,會派不怕死可承受酷刑死不招供的人,作試探性的騷擾窺伺。」

    「即使派來,也查不出什麼來的。」春月笑笑說:「我們城外的人一動,他們的注意力便被引開了。哦!張允中的行蹤,怎麼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弟子已發出信號,催請城外的人盡快查報。」丹柳說:「據極樂仙子方面午間傳來的消息,似乎有點不妙。迄未仍未查證絕劍那些人,暗中活動到底在幹些什麼勾當。

    小狗秦吉光所稱除去的勁敵,還不知是那方面的人,姓名也沒查出。」

    「哼!極樂仙子最近好像在敷衍我們。」春熙姑娘眼中閃過一道冷電:「會不會是她姘上了秦吉光,不打算與我們合作了?」

    「不會的,大姐。」春月顯得信心十足:「秦吉光年紀比她小,那小狗初試啼聲,像只剛長成的驕傲小公雞,野心大得很呢,她能在小狗身上得到什麼好處?比她美麗漂亮的小母雞多得很呢!」

    「但願她能有自知之明,但咱們仍得防著點兒。」春熙鄭重地說:「她那種女人,說變就變的。」

    虛掩的房門,傳出三聲輕微的叩擊聲。

    丹柳一閃便到了房門側方,將門拉開一條線。

    外面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匆匆退走。

    「大師父,張爺來了。」丹柳低聲稟告。

    春熙姐妹大喜,放下碗筷站起。

    片刻,丹柳將門拉開,張允中閃入。

    「咦!允中,你……你的臉色……」春熙驚呼。

    張允中臉色有點蒼白,倦容明顯。

    他到了桌旁,拖凳坐下。

    「碰上一群卑鄙的偷襲高手。」他將那枚暗器往春熙面前一放:「認識這枚暗器嗎?」

    「老天!奪魄無影錐,一點不假。」春熙拈起暗器變色叫:「天下三大暗器名家之一。奪魄童七郎的殺人利器,天下無雙。你……你碰上了這個人?」

    「共有六個人,一個年輕英俊的青年,我認識的一個是無極天君賀雲鵬。」他咬牙說:「那些狗東西乘我睡熟,先打了我這枚奪魄無影錐。同時四個人隨後撲上,同時出掌攻擊。那年輕人的掌力可傷人於八尺外,勁道澈骨奇寒……」

    「秦吉光!」春熙搶著說:「絕劍秦國良的兒子。這小狗與乃妹秦靈羽,是九陰婆的得意門人,玄陰真氣的潛勁入體,便會凍僵心脈而死,你……」

    「我在鬼門關裡進出了一次。」張允中收回暗器:「我會好好回報他們的。我內腑尚未復原,無影錐的外傷需要治療,我需要三天工夫,因此攻人三山別莊的事,往後延三天。」

    「也好,你就躲在這裡養傷……」

    「不,我需要絕對的安靜,不然內腑很難復原。」張允中一口拒絕:「哦!你們有克制獒犬的藥嗎?」

    「克制獒犬的藥?這……」

    「三山別莊養有異種巨型獒犬,很可能是來自衛藏的純種獒犬。這種犬體型大,兇猛絕倫,比金錢豹還要勇猛。在衛藏,有地位的王公和喇嘛,將這種犬與獵豹同養作為警衛。昨晚我接近偵查,聽到獒犬的吠叫。奇門遁甲佐以這種猛犬,想進入十分困難。」

    「你放心,我們有專門人才對付任何異種猛犬。」春熙姑娘欣然說:「這是我們的必修之學。」

    「什麼?必修之學?」張允中一怔。

    「江湖人必修之學呀!」春熙姑娘不著痕跡地掩飾自己的失言:「一晚上,我可以讓那些猛犬大亂一百次。」

    「那就好極了。」張允中不再追問,離座而起:「我要去找藥,這就走。」

    「我這裡有救傷丹……」

    「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我自己知道該用什麼藥。哦!春熙,不要派人監視我,好嗎?」

    「這……」

    「昨天你派了兩個,她們要是落在三山別莊的人手中,後果你應該知道。我走了,三天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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