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文 / 雲中岳
機簧之力確是驚人,箭被無儔勁道一卷,向內一聚,並末被擊落,發出尖厲的刺耳銳嘯,一掠而過。
後面是毒龍掌和逍遙道人,喝聲突發,他們聞聲知警,銀星一到,他們手急眼快向左右一倒下。
那船夫可遭了殃,身上中了四枝弩箭,直達後心,立時倒斃在穿堂之內。
「江小狗,佛爺要活剎了你。」宏濟怒叫,大袖護身急如電閃搶入內堂。
內堂沒有人,鬼影俱無,四魔正欲進入內房走道,突然暗影中傳來一聲暴喝:「打!」
大宅深院的房舍,大多光線不足,咱們的先人們,也許喜歡黑暗的情調,對開窗戶不感興趣,一進入深堂內院,就像是進入了陰風慘慘的地獄,大白天紅日當頂,那裡面依然是陰森可怖,真夠彆扭的。
匣弩可不是好玩的,足以射透三寸堅木,四魔雖功臻化境,仍不敢大意,要真挨上一枚,金鐘罩鐵布衫也抵擋不住,血肉之軀畢竟不是鋼鐵,這玩笑可不能開。
他們只道江文錦又要發射匣弩,向側一閃,單掌護胸,凝神戒備。
並沒有弩箭射出,四個絕頂高手一再被愚弄,只氣得七竅生煙,四海游龍陰森森地說道:「請潘兄出後院攻入,今天非或剝了這小輩不可。」
毒龍掌向後退出內廳,騰身上了瓦面真奔後院。
宏濟和尚禪杖一振,厲聲道:「幾枝弩箭想阻我們,豈不笑話?老朽領先。」紅影一閃,他向右掠出,足一點地,便挫身向左急射。
九枝弩箭破空飛到,但聽「得得」脆響,禪杖震飛了四枝。
兩枝把老和尚的肋衣射了兩個窟窿,另三枝貼著後面的四海游龍耳畔掠過,一髮之差,他准有好看。
四海游龍怒火如焚,鬼魅似的貼地飛射,越過了五丈長的黑暗走道,粗聲吼道:
「小狗你得死!」
內間房門前,江文錦將乃妻推入房中,右手仗劍屹立,左手挺匣弩嚴陣以待。匣中還有最後九枝箭,他可不敢輕易發射了。
四海游龍行將撲到,江文錦神色凜然,冷笑著將匣弩一擺,作勢欲射。
四海游龍向壁間一閃,銀芒乍現,他掣下了寶劍,陰測測地說道:「你這小狗膽大包天,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招,快將桃花仙子的行蹤說來,並把那被擒的三名男女交我們帶走,老夫或許會給你一次痛快。」
江文錦神色不變,木然地說道:「江某已經脫離江湖,放下屠刀重新做人,放走桃花仙子乃是理所當然之事,救人亦是理所應為,如果前輩不諒那也是無法之事,你上吧!
江某雖是無名小卒,但拚命的勇氣還有。」
「你在做夢!」老和尚大吼,撣杖一伸,又說道:「佛爺超度你這逆畜。」聲落,禪杖湧出一重綿密的杖幕向前猛僕。
機簧一響,弩箭電閃,老和尚已生嗔念,動了無名孽火,用上了畢生功力,禪杖震出的罡風足以撼山攪海,弩箭一觸如山杖影,四面崩飛。
杖影健進,罡風怒號瞬即臨頭,江文錦叫聲「我命休矣」!拼全力一劍揮出。
「錚」一聲響,長劍脫手飛射,擊破樓板沒入樓上不見,江文錦只覺右臂像是已經不是自己所有,奇大的反震力,將他震起,「砰」一聲撞破了房門,跌入房中,立時暈厥。
老和尚飛搶入房,還不知江文錦已經暈厥,禪杖一伸,直撞他的肩井穴。
房中靠床的范女,狂叫一聲,抓起手邊那杯參湯,劈面向老和尚扔去。
老和尚弄不清是什麼玩意,無暇傷人,禪杖向上一挑,杯碎如粉,參湯飛濺,他心中狂怒,虎吼一聲,順勢一杖斜劈,想將她劈成肉泥。
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窗戶「嘩啦」一聲,向內垮落,飛落了毒龍掌潘志,他叫:
「留住活口!」
杖已臨頭,怎能留人?眼看范女一命難保。
逸雲早己知道情勢的危急,不顧一切以全力攻向肩井穴,在這生死瞬息之際,肩井穴豁然而開。
他怒極出掌,俊然翻身一掌向禪杖拍去。
「叭!」「砰!」禪杖被無儔勁道拍得向上一蹦,老和尚身軀被巨大無匹的反震力震得向後疾飛,「砰」一聲將板壁撞垮,剛好將跟蹤而入的四海游龍和逍遙道人阻了一阻。
逸雲身形快如電閃,一掌急扔,「叭」一聲將毒龍掌硬給震得由破窗中飛出,再向下一伏,將江文錦抓起塞入驚呆了的范女懷中,順手一按他的人中穴。
他火速轉身,來不及再救碧芸,抓起腰帶扣好,並拔出伽藍劍,大喝一聲,伽藍劍飛旋而出猛撲閃身搶入的四海游龍和逍遙道人。
這一連串的急劇變化,快得令人難覺,只憑超人的造詣和本能,在生死須臾中拚搏。
褐色劍幕和萬道銀芒一觸,劍嘯震人心弦,人影飛退,四海游龍和逍遙道人飛出了房門。
再飛退的剎那間,光華一閃,晶芒掠過他們的頂門,徹骨寒流令他們心膽俱裂。
他們本能地吸腹縮頭,那神奇的三尺寒芒拂頂而過,一項九梁冠和一個銀白髮束飛跌而墜,在間不容髮中保全了六陽魁首。
四海游龍昨晚已經領教過少年人的曠世絕學,退到門口方看清神奇的伽藍劍,和那有三尺電芒的奇異小劍影,更又髮結被削,他怎能不驚?脫口叫道:「是你!華……」
「狗東西!這次絕不饒你。」逸雲狂怒地吼道,褐影光華向前飛射。
「快退!」
四海游龍也夠快,挾起暈倒了的老和尚,亡命而逃,真快!
毒龍掌連人也未看清,便被人一掌震得由原路飛出,他感到掌心如被火燒,痛徹心脾,世間能和他的歹毒掌力相抗的人,屈指可數,能教他掌受傷的人,他還未見過,他惱羞成怒,身形一止,勉強站穩,吸入一口氣略加調息,功力提至十成,大吼一聲,仍由破窗中撲入。
四海游龍一溜走,逸雲不敢追趕,剛收劍入鞘轉過身來,窗外吼聲與人影同現。
他日力奇佳,已看清來人正是毒龍掌,沖哼一聲,戟指便點,曠世絕學天心指出手。
毒龍掌也看清了逸雲,不由魂飛天外,驚叫道:「是你!哎……」
在驚叫聲中,他硬將身形勁急的去勢,用千斤墜向下一落,足一點窗沿,向後揚退,並拍出兩掌。
「嗤」一聲,神奇的天心指力穿透歹狠的掌風,直射他的臉面,銳不可當。
百忙中他一偏腦袋,只覺左耳一涼,痛得他「哎……」一聲尖叫,跌下窗外就地一滾飛身上屋,急似漏網之魚,逃之天天。
功力差勁的分水駝龍,不敢往內闖,他在院中正想燃火折子放火,還不知裡面發生了突變。
逸雲穿竊而出,毒龍掌己逃出五丈外去了,他上了瓦面四面一張,不由狂怒。
四海游龍挾著老和尚,與逍遙道人奔出內黨,一出院子便看到分水駝龍抓了一個破掃帚,正用火折子引燃。
四海游龍急聲叫道:「快放火,退!」
逸雲剛由瓦而追到,分水駝龍正要將火把扔出。
光華像匹練,破空飛至,穿透分水駝龍心窩,突然向上一升,倒飛而回,火把落地,分水駝龍也倒了。
「以氣馭劍!」四海游龍駭極大叫,首先越牆飛逃。
追逐道人一聲不吭,像一隻老鼠,竄入前院穿堂,瞬即失蹤。
逸雲見事已急,要讓火把扔入內堂,還了得?所以他竟然冒險用上了僅略通皮毛的以氣馭劍術,那是玄陰寒玉匣的蓋世絕學,專用於伏鰲劍,由於他的功力已臻化境,竟然一擊而中。
他搜了左近一遍,確定已無敵蹤,方返回內房。
房中,一雙小夫妻臉色蒼白,相擁著坐在床沿,惶急地顫抖。
逸雲含笑向兩人說道:「謝謝賢伉儷捨命維護之德,小弟銘感五衷,強寇已退,已不需顧忌了,請到隔室將息,待小弟救醒同伴,再行道謝。」
夫婦倆相攙相扶雙雙站起,江文錦吁一口氣道:「恩公神勇,幸而及時而醒,不然我死事小,九泉亦不瞑目。」他便待下拜。
逸雲扶住他,說道:「江兄請勿掛懷,思公二字,請勿再出賢伉儷之口,如不見外,請叫我一聲兄弟,可好?」
「華兄弟,大德不言謝,小兄永銘心坎,容後圖報。」
「一夜勞頓,江兄且請將息,這裡有我,不怕賊人再來。」
「膽都驚破了,哪能將息?讓嫂子替你們準備食物。」
「有勞大嫂了。」
夫婦倆相扶出房,僕婦已走光,他們只好親自下廚。
逸雲走近床前,他看到了兩雙亮晶晶的深潭大眼,他脫口驚喜地大叫道:「黛,是你!真是你!天啊!你找得我好苦。」他將躺在內面的如黛抱出,喜極而泣。
良久,他將她鬆開擁抱平放在床,開始檢查她的穴道,桃花仙子的點穴手法十分怪異,連被點人也不易察覺何處被點,除啞穴不用細察以外,他得檢查十二經脈。
僕婦已替兩位姑娘換上了寢衣,倒還方便,他對一旁的碧芸說道:「芸姐,你先將真氣凝聚丹田,等會兒我替你解穴。」
碧芸功力相去太遠,僅能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試過了,十分不易,你先救黛妹妹。」
逸雲用掌在如黛的玉枕向上緩緩抹動,將經脈疏引,只消片刻,啞穴便開了,她尖叫道:「別管我!別管……」
「黛,我已知一切內情,你怎能戲害自己,令哥哥痛心?運氣!告訴我何處穴道被制。」
黛姑娘淚如泉湧,她虛弱地說道:「我肋受掌傷,無法聚凝真氣,不知何穴被制。」
逸雲在床頭找出百寶囊,在玉瓶內取出一顆雪參寒魄回生丹,三不管塞入她口中,吸入一口參湯,度入她腹中,再凝聚先天真氣,探手伸入她衣衫之內,神情肅穆,檢查十二經脈。
他先檢查任督沖三脈,這是人身最重要的經脈,任脈走前,督脈展後,衝脈則亂七八糟,三脈起處在會陰穴。
他一按在穴上,黛姑娘渾身血脈擴張,臉紅如火,星眸閉上了,雪參寒魄回生丹的藥力得此助力,迅疾地行開,氣血如怒潮,不住翻湧。
逸雲放手,拭掉額上汗珠說道:「該死!這妖婦缺德,竟封住了神關穴。」
姑娘幽幽地說道:「還有陽關穴。」
「神關」,在肚臍眼中,「陽關」,在十六節脊骨下,前者屬任脈,後者屬督脈,姑娘柳腰兒細小,大概是被妖婦一扣之下,身前身後的穴道,全被制住了。
找出被制穴道,那好辦,左掌貼腹上揉,右掌按住陽關注入真氣輕輕推拿,不消片刻,如黛像只燕子突然而起。
在逸雲舉袖拭額的瞬間,如黛像只燕子,突然向破窗口飛射,她要開溜。
她快,但比逸雲仍差一籌,剛到窗口,便被逸雲攔腰一把挽住了。
她尖叫:「放開我!」一掌按住逸雲胸前,拼全力一推。
可是她的力道突然消失,逸雲的虎掌,正按在她的神關穴上,渾身發軟。他縱回床邊,將她按在床上厲聲道:「好妹妹,你要把哥哥看成薄情寡思,氣量窄小的小人,我先得將你的鬼念頭從心坎裡拔出來,我不和你說廢話,先點上你的穴道免得你逃跑,讓你冷靜些兒,那怕永遠點上你的穴道我抱著你走,我也會做的。」
他一按她的肩井,她乖乖地躺了個四平八穩,可是她閉著眼,羽狀的長睫沾滿清淚,慘然大叫:「你不放我讓我走,我會嚼舌,我會自毀天靈蓋,快放我,我沒臉見你。」
逸雲變色厲叫道:「你要這樣,我陪你,這是因我而起的惡因,第一個該死的就是我,我不該帶你到辰州大珠台,不該和你海誓山盟,致令你慘受凌辱。」
他形如瘋狂,抓住她的雙肩,一陣急晃,大顆淚珠滴了她一臉,他狂叫:「你睜開眼看看我這二十餘天來我為你消瘦了多少,在青龍嶺找到你的留字,我差點兒抹了脖子,瘋狂了多少日子,要沒有芸姐,我恐怕已活不到今天,得到了紫電劍出現荊州的消息,廢寢忘食拚命追尋,你竟然不諒解我,天!你看看我啊!黛,黛……」
碧芸虛弱地竭力叫道:「黛妹妹,你千萬不可自尋拙見,小心他再瘋狂,那多可怕啊!」
如黛放聲大哭,聲如中箭哀猿,久久方說:「讓我靜一靜,雲哥。」
「你還怨恨哥哥麼?」
「我怎能恨你?可是沒臉見你,敗柳殘花,我恨自己,解開我的穴道吧!」
「不成,委屈你一時,等我解了芸姐的穴道,再言其他。」
他著手檢查芸姑娘的穴道,一看便知,雙肩井,雙環跳,還有鳩尾穴,手法和點他的一樣。
自解穴道是極不易之事,沒有超塵拔俗的造詣,談也不用談,解穴倒是易事。
解穴手法多得不可勝計,各有專精,常見的有對穴震盪,穴前導引,氣血衝穴,順經迫穴,和內功解穴等多種,最常用的是對穴震盪,如欲解環跳,必在白海穴下手方能解開,但這僅能對普通手法而言,至於氣血衝穴,順經迫穴,和內功解穴,則是內家高手所用之法,火候不夠,實不可能。
這三種解穴法,功臻化境之人,還可用自解穴道,但仍須看下手之人手法輕重而定。
這與點穴手法有最重要的關聯,有些獨門手法最難解,像循經閉穴,逆經斷脈等,沒有原主化解,毫元希望,點穴法原出武當,張三豐始創三十六手,三傳俗家弟子張全一,化為七十二手;四傳王一瓢,衍化為一百零八手,爾後更臻神妙。
其實點穴法自古已有之,張三豐正式加以整理而發揚光大而已,武當點穴法一傳出江湖,各門派也就紛紛自創手法,整理先人遺澤,故而日趨完善,為武林大放異彩,短短百餘年間,這一門奇學竟然光芒萬丈,遙逐乎凌駕正宗拳掌之上,成為內家門派必具之學。
逸雲用的是內功解穴法,掌按在被點穴道上,以內家真力迫吸推拿,使穴道徐徐而不著痕跡地復原,絕不使人受到損害,也絕對安全,故而黛姑娘穴道一解,便可突然縱身逸走。
半盞茶時分,碧芸翻身坐起,她不管逸雲,首先抱住如黛,溫婉地說道:「黛妹妹,請聽我說,你的雲哥哥不是世俗兒女,而是個世間奇男子,答應我不再溜走,有冤屈對姐姐一說好麼?」
如黛望地長歎道:「有什麼好說的?唉!」
碧黛向逸雲一使眼色,說道:「雲弟,快解了黛妹妹的穴道。」
逸雲伸手輕撫她的肩穴,穴道立開。
「對不起,請迴避,讓我和黛妹妹說些體己話兒。」碧芸揮手請逸雲走。
逸雲臨行,神色凜然向如黛說道:「黛,如你另生他念,我將在這兒痛苦地以了餘生,我的命運在你一念之間。」他倒退著出房去了。
如黛哭了個昏天黑地,碧芸等她哭夠,方緊偎著她說道:「好妹妹,我先告訴你我們找你的經過,你再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吧。」她將自童子拜三老山轉回大珠台,發現的各種徵象說出,直至追蹤到武昌府的事一一說了,最後說道:「妹妹,你該說了。」
如黛傷心地抽噎許久,方將前情一一道來。
在她淒切地訴說之際,碧芸不住向她打量,由黛眉到肌理,甚至探手摸索她的腰臂,等她說完,碧芸卻大笑起來。
如黛好不容易斷續地說完,傷心得正欲痛哭,經碧芸一笑,悲傷變成了憤怒,她一向對碧芸深具戒心,深怕她奪去她的雲哥哥,碧芸一笑,她認為碧芸在幸災樂禍呢。登時臉色一變,不悅地說道:「你笑什麼?我成了敗柳殘花,你快樂了!」
「妹妹,你真無知得可笑啊!那三個人定然是因爭風而互相殘殺,三人全死,你根本就不會受到侮辱,不然你怎能平安地醒來?你自己不往好處想,卻往絕路上想,我怎得不笑?妹妹,你還是個完壁,怎會茫然無知的?」
如黛哼了一聲說道:「我不要你的同情,我自己豈有不知之理?哼!」
「別忘了,妹妹我是個受過百花谷百花教主陶冶的人,也是教主的女兒,對男女間事,可說家學淵源,見識廣博,任何人皆難逃我的神目審視之下。你,眉緊貼而不亂,肌理細緻而不夠潤,乳堅鋌而珠堅實,細腰而臀削,無一不是處於之征,你簡直無知得可笑。」
「胡說八道,我不要自欺欺人。」
「你這人真死心眼,但我仍要給你確切的實證,別害羞,我去請江大嫂來。」她跳下床,奔出房外。
不久,她請來了江大嫂,三個人在房中鬼混了許久,如何求證,外人無法知道。
許久,江大嫂笑吟吟地出房,如黛則以薄衾蒙臉不敢見人,碧芸則一手樓住她,隔著落食呢聲輕語道:「好妹妹,你要再不信,可要我叫你的雲哥哥來給你證實麼?我就去叫他。」
如黛嗯了一聲,猛地翻身將碧芸按在床內,用薄衾將她一起蓋住,不容她掙扎。
如黛的功力比碧芸高得多,她也是心中快樂,未免用了真勁,碧芸怎能掙扎?
兩人在被底咕咕噥噥了好半天,直至江大嫂送來飲食,兩人方喜孜孜地起身整理釵環衣裙,三人在房中進餐。
這一天,她們在江家等待衣裙晾乾,碧芸趁空兒將經過告訴了逸雲,並傳達黛妹妹的口訊,要他去找天涯孤姥的訊息,他便獨自跑了一趟武昌府。
入暮時分,逸雲匆匆趕回,臉色沉重,黛姑娘雖則羞答答地不敢抬頭,但已看清了他的臉色驚慌地問道:「雲哥,你……你的臉色駭人,怎麼了……」
逸雲一反往日洵洵溫文的神態,俊目中神光電射,說道:「消息不好。第一,天涯孤姥今晨在玄都觀力盡被擒,下落不明。第二,少林掌門丟了佛道同源金像,已向河南追蹤,可能己獲得了線索。第三,桃花仙子一行三人,午間火焚鸚鵡洲混江白鯉的水寨,混江白鯉與水上群寇六十四人被殺,妖婦下落不明。第四,攝魂魔君太叔權已率黑道凶魔到了玄都觀,更搜尋桃花仙子和黛妹妹的蹤跡,準備全力大舉。第五,朗月禪師曾在武昌現身,去向不明。」
「雲哥,我們……」
「今映我們到玄都觀要人,必要時大開殺戒,還有,芸姐姐的行蹤我己對四海游龍說出,大鬧大珠台之事,他們已全部摸清,即將對芸姐姐報復,這可好,我們快準備。」
三人和江文錦夫婦一同進餐,餐間逸雲要大婦倆暫時避避風頭,免得時刻擔心。他答應留在這兒一天,讓他倆善後。
果然在次日一天中,江文錦將店面和住宅廉價頂出,帶著妻子遠走江西定居,買田做起莊稼漢來,從此隱姓埋名,安享田園之福。
當晚,在入黑時分,逸雲臨陣磨槍,將如幻步也傳授給碧芸,便於自保,有如黛在旁指點以前所學的經驗,碧芸也聰穎過人,兩個更次居然能領悟其中奧秘,運用自如了。
三更初,三人休歇片刻,即束裝結札,向蛇山展開絕世輕功,攜手飛掠而去。
他們到得不是時候,玄天觀這天晚上鬼影俱無,不知怎的全不見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偏殿的火工道人,拷問的結果,卻令他們略為寬心。
原來入黑時分,所有的人全都過江,到宏濟寺聚會,據說是迎接自陝甘前來的一位名震武林的前輩,要明日午間方能回來。
至於天涯孤姥,確是被擒,她鬧上了玄都觀,殺了不少人,最後被圍住一個時辰,力盡被捉,目下關在寺中地下刑室中,刑室的出入門戶,只有觀中幾位重要人物知道,可是他們都不在,欲救無從下手。
次日一天中,江文錦拾掇一切,逸雲則與兩位姑娘卿卿我我,細訴衷曲,如黛心情舒暢,恢復了從前活潑的本性,她像一朵鮮艷的春花,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對碧芸,她像一個愛撒嬌的小妹妹,對逸雲,卻又像一個頑皮的小情人,有時卻又像一頭柔媚的小波斯貓,呢愛地倚偎在他的懷中,在芸姐姐那兒,她總算得到了許多她永不會有人教她的女性常識與本能。
她不再恐懼碧芸,而且更少不了她啦!她自己認為,她的一生幸福,全出自芸姐姐之賜哩。
二更正,他們結束停當,正式向江文錦夫婦告別,互道珍重,不勝依依。
玄都觀中,這天晚間群魔濟濟,紫虛閣中燈火照耀如同白晝,三山五嶽的凶神惡煞全都來了。
首席上,曾經露過臉的高手中有攝魂魔君太叔權,四海游龍柏青,全真子天風,宏濟和尚,毒龍掌潘志,江湖浪子印全,金虹劍左奇,和早年襲擊百花谷的赤面鳩婆賈如春,乖乖!真是多,全是跺下腳天動地搖的老魔頭。
江湖浪子印全和金虹劍左奇,本是武出派最足驕傲的俠義英雄,生平嫉惡如仇,是綠林惡寇的剋星。怪!他們竟然也與黑道惡寇同席了。
更令人犯疑的是,崆峒的元老呂梁神鷹於鴻飛,峨嵋元老凌霄鶴羅天成,他倆人竟然不在。
不是說昨天他們到宏濟寺迎接一位名震武林的前輩麼?席間並不見那位前輩。
在施主接待間,內室中呂梁神鷹和凌霄鶴,正在愁容相對,似有疑難之事無法排遣。
紫虛閣中共有八席,坐了六十四名了不起的人物,絕大多數是窮兇惡極的黑道惡寇,正興高彩烈開懷痛飲。
酒過三巡,援魂魔君徐徐拈杯站起,全真子也站起乾咳了三聲,鷹目一掃。
所有的鬧聲突靜,眾人正襟危坐向首席上瞧。
攝魂魔君哈哈一笑,隨又臉色一正,說道:「諸位朋友,太叔權借水酒一杯,慶賀日問的喜汛。」
他舉杯乾了,放下杯續往下說道:「日間宏濟寺之會,有些朋友未克趕到,茲借今宵盛會重新宣佈敞友粟老哥的意思,我武林道中,儘管門派有別,造詣不同,黑白有異,但紅花白藕青蓮葉,源上原是一家,敝友鑒於武林紛爭日亟,同道相爭,各行所是,實非武林之福,故而早存聯合天下武林,共成一家的空前盛舉,可惜力不從心,一直未能如願,合該天從人願,終於取得武林的聖物,必將獲得武林五大門派的襄助,共成一家之願指日可期,至於所憑何物,下月初一自有分曉,敝友於近期中,行腳天下傳信,請諸位先有個準備,免致措手不及,目下距公諸天下之期尚遙,待擒獲那漏網的四名女妖,便各返原地,靜待佳音可也。」
全真於正欲拈杯說話,驀地四面八方響起了銀鈴也似的笑聲,破空傳來,直震眾人耳鼓。
眾人全都大驚,聽笑聲不像是一個人,聲源像在玄都觀之外,正是桃花仙子三女妖的笑音。
正待所有行動之剎那間,正南窗台之上,幽靈似的現出了三個人影,無聲無息突然現身了,但那朗朗嬌笑,仍在四面八方飛揚震盪。
窗台上的三個人,中間那人正是逸雲,他一身墨綠月白如意領勁裝,背劍掛囊,火光下,溫文儒雅的外型中,散發著無形的英氣,端的是風華蓋世,氣宇超絕。
他的右面,是身穿同色勁裝,美艷豐盈的碧芸,她那令人心弦狂振的服體,像一團烈火,雖則她穿的是代表和平恬靜充滿生機的綠衣。
右首,是個兒稍矮的如黛,一身黛綠同樣閃閃生光,她的美又是不同,小腰兒特細,襯得雙峰怒突,雖沒有碧芸豐盈,但更令人陶醉。
大多數人認得如黛,她不正是那任意濫殺的女妖麼?正是被擒的老太婆的同伴嗎?
少數人認得逸雲和碧芸,全吃了一驚。
三人沒事人似的,一字排開,根本不理廳中人的驚叫,委實大膽,如黛小嘴兒一掀,向逸雲說道:「討厭死啦,那潑辣貨!她們又來搗鬼,等會兒你得替我出氣,聽,笑得多難聽?」她是指桃花仙子。
「好妹妹,等會兒再說,先辦我們的事……」
有個冒失鬼在叫道:「呸!什麼人?好大的狗膽,滾進來!」
逸雲看他們人多,需先嚇他們一跳才行,他突向那人一指,笑道:「你給我爬下,叫什麼?」
那傢伙真聽話,叫爬下就爬下,而且撞翻一張椅子,爬下就不起來啦!
相距三丈有奇,會指風打穴的內家高手,不過能及一丈以內,三丈確是少見,他用上了天心指,內力登峰造極的他,有此成就並非異事,可把眾人鎮住了。
知道逸雲了得的人,是四海游龍、全真子、宏濟、毒龍掌、江湖浪子和金虹劍。在大珠台攝魂魔君並未與逸雲交手,但他也知道這小子不好惹。
唯一毫無所知的是赤面鳩婆,她對兩位美絕天人的小妮子,天生就有反感,早已躍然欲動,她摹地厲叫道:「待老娘收拾那兩個鬼丫頭。」她去取倚在桌旁的鳩首杖。
她不叫倒好,這一叫叫出禍事來了,碧芸對毀家殺父的仇人面貌,早在乃母口中知道得十分清楚,而且牢記在心。赤面鳩婆那醜惡可怖的臉孔,隨聲出現在眼前,燈火下看得十分真切,不錯,正是這老妖怪。
姑娘只覺熱血沸騰,目毗若裂,粉面上殺機怒湧,驀地厲聲戟指大喝道:「老妖怪,你可是赤面鳩婆賈如春?」
老妖婆怔了一怔,大踏步向這兒走,用梟啼也似的唬人嗓子,陰森森地說道:「你倒知道老娘的名號,確不是等閒。」
姑娘倏然拔出龍淵劍,淒然大叫道:「爹爹,女兒又找到一個仇人了,願爹爹在天之靈佑我。」她正作勢縱下廳中,逸雲已叫道:「芸姐,等會兒,我開道。」
叫聲中,他躍下廳裡,舌綻春雷大吼道:「讓開!擋我者死!」雙掌一分,罡風發如狂飆,飛旋向下疾掠,像一股旋風捲到,如山暗勁激盪,從窗沿直捲向廳的中間,所經處,人潮急退,杯盤桌椅灑菜湯汁,被狂風所刮,四面激射散飛。
有自認不凡的人,不服氣拔兵刃或者出拳遞掌的,全得大吃苦頭,叫號之聲乍起,只一瞬間八桌盛筵去掉四桌,空出一截大廳。
逸雲在中間一站,向兩姑娘招手,兩女飄然而下,龍淵紫電雙劍一分,左右分立,光華與紫虹耀目,劍氣森沉迫人膚髮。
碧芸厲聲叫道:「老妖婆,十八年前的帳你該還了。」
這時,另四桌酒席已紛紛下撤,惡寇們全撤下兵刃三方合圍,八名首腦並排在對面分立。
赤面鳩婆越眾而出,鳩首杖一指,厲叫道:「小妖精,老娘欠你什麼帳?」
姑娘風目噴火,叱道:「大雪山百花谷之債,你怎忘了!老妖婆,你末日到了。」
赤面鳩婆吃了一驚,鳩首杖頹然下垂,所有的人,一聽大雪山百花谷六字,也都大吃一驚。
逸雲心中暗暗叫苦,這妮子一揭底牌,日後報仇之事,困難多矣!但姑娘在盛怒之際,他不願阻攔。
赤面鳩婆變色地叫道:「你……你是百花教主?」
「那是家母,你該納命了。」她一說,四周嘩然驚叫。
「小妖精米粒之珠而已,老娘先毀了你這百花教餘孽。」
赤面鳩婆說完,騰身搶撲,鳩首杖風雷大作,掃出一招「橫掃千軍」。
逸雲晃身撲出道:「遲則生變,交給我。」
「不成!我要親手殺她。」姑娘叫,光華似電,撲入如山杖影之中。
逸雲只好退回道:「用如幻步,小心了!」
廳中寬敞,儘夠施展,赤面鳩婆功力深厚,兇猛如獅,暗勁潛流直蕩得兩側的人存身不得,紛向廳後撤。
碧芸報仇心切,龍淵劍湧起朵朵光華,八方搶攻,奮勇狂撲,精奇秘奧的如幻步神出鬼沒,彌補了她功力之不足,拼了個平手,加以龍淵劍在手,胸前藏有伽藍三寶之一的合利珠,她根本不懼由杖中所發的如山內勁,佔了天大便宜。
「咱們快上,收拾他們。」毒龍掌大叫,他丟掉一耳,把逸雲恨之切骨,這時人多勢眾,再不動手還待怎地?
全真子陰沉沉地說道:「地方太小,上去亦是枉然,不要緊,他們走不了。」
逸雲看碧芸還能支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如黛說道,「黛,你留意些兒,我將他們攔住,找他們要人。」
她溫婉地說道:「哥,小心啊!」
逸雲含笑向她點頭,只一閃人已失蹤,由杖影劍光中騰空飛越,落在對面,剛好將捨死忘生拚鬥的一對,截在身後,阻斷賊人加入的去路。
毒龍掌見人影一落,呼呼兩聲劈出兩掌。
「你找死!」逸雲冷冷叱喝,一掌扔出。
「啪」一聲巨響,勁風四散,腥氣飛射,毒龍掌連退五步,幸而有背後的人將他抵住,「哇」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臉色鐵青,轉身蹣跚地走了。
一掌便將字內聞名的毒龍掌擊傷,可把其餘的人嚇得急忙後退。
全真子變色地叫道:「華施主,你是武林三傑四海狂客之徒,並承受了天心大師的衣缽,該是頂天立地的俠義英雄,因何競與宇內淫名四播、武林不齒的妖婦往來,不怕玷辱了令師的清譽麼?」
「哈哈哈哈……」逸雲暴發出一陣狂笑。
廳外,銀鈴似的朗笑再度飛揚。
同時,玄都觀西北庭殿之間,喊殺聲與呼號聲大起,慘厲的號叫動人心魄。
正殿中,金鐘玉簡之聲大鳴,直衝霄漢,響徹行雲。
全真子臉色大變,他舉手一揮,金虹劍洲江湖浪子轉身下樓,武當的弟子全走了。
他問道:「華施主,你笑什麼?有何可笑?」
「哈哈哈!我笑你雙目如盲,枉自白活了這一把年紀。」
「你胡說八道!有何根據?」
「百花教主以色易藝,固然名節有虧,但她卻不曾害人,你怎能責她過深而不反躬自問?僅責怪一個女流,太失公允了吧?她改邪歸正重新做人,俠義道的人寬恕了她的過錯,反而黑道的畜生們不放過她,致今她家破人亡,含恨偷生十八年,你說,她可是萬人唾罵的淫婦?你不讓她有重新做人的機會麼?」
他說至最後,聲色俱厲,續說:「綠衣劍客的遺孤重出江湖,誓雪親仇,所行所事可質天日,你怎敢血口噴人,污辱她是個妖婦?你說!」
全真子語塞,但仍信口說道:「你的同伴都不是好東西,那掃雲山莊的潑婦殺人如麻,桃花仙子更是罪不可恕,天人共憤……」
「住口!周姑娘所殺之人,死有餘辜,桃花仙子與華某無關,前晚華某就被她所擒,你簡直無恥已極。」
「每次鬧事都有你們,分明故弄玄虛,事實上卻是同路。」
「好個故弄玄虛,你可得還我一個公道。」他神目異彩倏現,跨前三步。
全真子退後一步,揚劍叱喝道:「你想怎樣?」
「怎樣?哼!放出與周姑娘同來的老婆婆,今後不許過問華某之事。不然,哼!華某要大開殺戒!毀了你這龜巢。」
「小輩,你狂夠了吧?」攝魂魔君開口了。
「大珠台的漏網餘孽,你配在華爺面前說話?」
一測跨出一個黑凜凜的大漢,用巨雷也似的嗓門吼道:「小子,憑你對盟主的態度,該死上一千次。」
逸雲輕蔑地問道:「你是誰?我看你真該死上一千次哩。」
「普中三奇的老三,雲中雁索健,你別狂,索爺先活劈了你。」
他踏前三步欺近,大吼一聲劈出一掌,蒲扇大的巨掌,像是開山巨斧,罡風凜凜,好一招辛辣兇猛的「雷劈三山」。
逸雲屹立不動,第一掌是風一著體即自行逸散,第二掌一到,他突然踏前兩步,左手發如電閃,穿透勁風神奇地一扣,已將對方的脈門抓住,向後便摔。「叭」一聲脆響,右掌已同時捆中雲中雁的左頰。
雲中雁輕功確是登峰造極,鬼魅似的順勢向前疾飛,快得令人難以分辨,直向杖影劍芒處射去。
激鬥中的碧芸和赤面鳩婆,正在做生死須臾的拚搏,雲中雁來勢奇疾,誰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杖影一旋,劍花驟吐,兩人都以為對方來了幫手,本能地揮刃猛襲。
在血雨飛濺,骨肉四散中,雲中雁變成了碎塊,斷肢殘骸散飛各處,慘不忍睹。
逸雲目中冷電一閃,厲聲道:「全真老道,你說吧,人放是不放?」
「你把武當派看扁啦,少年人。」老道也倚仗人多,口氣一變,說完嘿嘿冷笑。
「一群土雞瓦狗,如此而已,要放人,華某拍腿就走,要不放,玄都觀大劫臨頭,老雜毛,你只消說放,或否。」逸雲聲色俱厲,逐步欺近。
太叔權吼叫道:「別拖了,咱們動手。」
響起一聲奇異的劍嘯,令人聞之心向下沉,氣血一窒,太叔權掣下了霸道的攝魂劍。
劍身中有三個小孔,孔中,以天琴蛇筋,可以發出奇異的嘯聲,迷人神智制人死命。
魔音一起,他身後的人紛紛後退,功力稍淺的人,早已一溜煙下樓迴避。
金毛吼叱喝一聲,弧形長刀一領,作勢前撲。
全真子長劍斜指,劍訣徐引。
四海游龍一挫鋼牙,錯步出劍。
逸雲一看四種兵刃,全是絕壁穿洞的神物,雙手一揮,右伽藍左伏鰲,伽藍無奇,伏鰲則晶芒三尺,光華奪目。
暴喝乍起,四個頂尖兒高手揮刃直上,劍氣排山倒海似的絲絲銳嘯,萬點寒星飛射。
「嗆郎郎」劍鳴震耳,四個人被迫退了三步。逸雲神色泰然,一劍振出朵朵劍花,布成一道褐色劍幕,將四般兵刃震出,冷笑道:「你們真要迫我大開殺戒麼?」
四個高手全吃了一驚,四把神刃沒將一把木劍削斷,本就夠他們心驚了,而合四人渾雄的摧山潛勁真力,仍被人一劍封遲,豈不駭人聽聞?江湖中能接下他們四人聯手合攻之人,也許有,可是確沒聽說過。
樓中地方太小,施展不開也是原因,假使在空曠之地,四人也許會取得優勢,攝魂魔君劍上所發的魔音,對內功修為深厚的人並無大礙,對逸雲根本不起作用,反而影響了自己的同伴,他叫道:「小輩,咱們樓下廣場見。」
逸雲他不能離開,冷笑道:「華爺一向不受人左右,你給我滾!」聲落,伽藍劍攻出一招「慈航普渡」,向四人攻去,這是伏魔慧劍的絕著。
四人比喝一聲,四刃齊封,劍氣飛騰,魔音厲喝。
褐影漫天徹地而至,飛騰撲擊如神龍舞爪,劍氣進裂之聲震人心魄,陣陣劍吟令人心脈下沉。
四人連封五劍,退了兩步,總算將退勢穩住。
「再接著!」逸雲大喝一聲,欺身猛撲,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
四位高手略向左右微分,奮起拚命,刀光劍影星飛電射,狂野地立還以顏色,雙方都用上了全力。
攝魂魔音發揮了最大效能,在後面觀戰押陣的人,剩下不足十人,其餘的全見機溜了。
受影響最深的是碧芸,她的功力尚差,起初憑如幻步和舍利珠之助,與功臻化境的赤面鳩婆扯成平手,已是十分難能可貴,經魔音一攪,心神倏亂,敗象立顯,被老妖婆一連三記狠招,迫退了丈餘。
如黛風目始終不離兩人身影,見狀大急,她吸入一口氣抱元守一排除魔音,一聲不吭揮劍而上。
她已看了許久,智珠在握,但見紫電飛射,人如飛鳳凌空狂舞,劍似神龍幻化騰躍。
掃雲山莊的「飛龍劍法」為武林一絕,獨步江湖,世所罕見,她一出手,便是奪命絕招「天龍行雨」,向下瀉落萬道紫虹。
老妖婆嘿嘿獰笑,招出「萬丈波濤」,鳩首杖向上疾翻,捲起一陣狂風,杖身飛旋之際,倏忽地暗吐無數杖尖,向上急迎。
碧芸怎肯放鬆?龍淵劍向下一沉,人似幽靈飄蕩,貼地攻出一招「步步生蓮」,這是她母親以色換來的少林達摩劍法中的一招,每進一步,就吐出一朵劍花,步法極快,但見光華朵朵上湧。
在上下夾擊中,赤面鳩婆仍毫無懼色,可是紫電下射的剎那間,鳩首杖杖頭片片飛裂。她心中大駭,正想將杖中的歹毒玩意射出,下面的碧芸已經攻到。
老妖婆臨危不亂,鳩首杖接收,攔腰點足向側急飄,杖首突然攻向碧芸。
碧芸心思靈巧,她向側橫飄,信手揮出一劍。
劍過無聲,劍痕纍纍的杖首,斷掉一尺有餘,杖中的玩意已經失敗。
她總算了得,雙足一沾地,不等兩女追到,向窗外飛射逃命去了。
「哪兒走!」如黛和碧芸同時叱喝,跟蹤掠出。
樓高近七丈,紫虛閣是玄都觀最高的建築,她們出窗之處是三樓的南面,下面正在殺聲震天,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論輕功,如黛的「流星電射」傲視江湖;她自小根基扎得極佳,更為傑出,不然怎配稱「九天玉鳳」?
按理,她絕術會讓老妖婆逃出視線之外的,可是不然,老妖婆詭計多端,所謂人老成精,她早打定脫身主意,足一勾二樓伸出的飛簷,身軀向下一墜,並不向下落,卻貼著據下射入二樓之內,隱沒在黑暗之中。
如黛追得最快,她凌空飛簷而下,只一眨眼間,便落下最下的一層飛簷,早已不見了老妖婆的蹤跡。
下層飛簷下是走廊,座外是廣場,廣場人四周火把熊熊,七人一隊七劍齊揮的無數老道,正穿梭也似的遊走,將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和崔荑困在中間,殺聲雷動。
三女妖功力雖高,但落在武當眾道的劍陣中,顯得十分吃力,三人分為三處,首尾不能兼顧到。
地下血跡斑斑,可是不見屍體,陣勢正變化萬千地推動,但見一隊隊老道進退徐疾皆令人莫測,劍芒如狂濤怒湧,懾人的劍嘯尖厲刺耳,漫天徹地的劍影支支直射三女全身要害,每一支劍都似乎沉重如山,三女妖連招架也感吃。力,更不必說反擊了。
如黛和碧芸只道老妖婆已躲入人叢中,向下急落。
她們一沾地面,糟了!左右兩隊老道,突向這兒一抄一圈,最前面也有一隊老道回身攻至,二十一枝長劍以六合歸宗的方位,每人的劍略向左斜,一振一掠,自右向左斜攻而至。
兩姑娘嬌叱一聲,同時揮劍疾封。
響起龍吟似的劍嘯,怪!吹毛可斷的龍淵紫電,似被一股渾雄而奇異的勁道所震,讓每一枝接觸的長劍錯滑而過,竟然不能將他們的劍削斷。
而其餘的劍已經光臨身後和上下,她們只好以神奇的如幻步,在陣中遊走,忙著應付四面八方綿綿不絕攻來的劍影,陷入陣中再也不出來了。
如黛將老妖婆追出樓中,樓上更寬敞了,另十名凶神惡煞同聲斷喝,由左右掠出,截住逸雲之後,各挺兵刃怒叫如雷,加入搶攻。
逸雲火起,驀地一挫鋼牙,暗說:「看來不大開殺戒,定難如願啦!」只見他神目寒芒電射,右手劍幻化萬千褐影,左手劍訣不時急點。
這一瞬間,攻上的十名悍寇中,有五名發出淒厲的尖號,口噴鮮血踉蹌而退,有三名已被天心指點中心窩,「噗噗噗」先後倒下了,另兩人駭然急退,臉上色如死灰。
身後威脅一解,他全力向前進迫,一劍揮出一道劍幕,迫住右方的全真子和四海游龍,左手指急點金毛吼,暗勁破空疾射。
金毛吼知道厲害,低頭側掠,一刀斜揮。「錚」一聲清越刀嘯,長刀向後急蕩,。
金毛吼只覺由刀上傳來的奇大震力,將身軀帶得旋了半圈,長刀幾乎脫手,整條右臂發麻。
「你也吃一記天心指。」逸雲叱喝,天心指攻向襲來的攝魂魔君太叔權。
太叔權功力比金毛吼高得多,但他也不敢硬擋天心指,攝魂劍劃了一圈半弧,挫腰斜進,指勁劍鋒一觸,「嗡」一聲劍向後一蕩,他功行右臂,一轉腕,劍尖疾降,身形搶進,反手便揮出一招「狂風掃葉」。這魔頭到底高明。
「有你受的。」逸雲說。右手劍仍封住兩把劍,左手虛空向下一掌按出。
掌出無聲,暗勁立至,太叔權只覺劍勢倏頓,一股其冷徹骨的寒流,以先可抗拒的力道襲到了。
他心中大駭,叱喝一聲,左手劍訣變掌,傾全力一掌推出,罡風排山倒海向前一卷。
逸雲冷哼一聲,連拍三掌。
太叔權已運功護體,攝魂劍振出朵朵銀花,形成一道劍牆,左掌也叫足真力拍出,先天真氣全力驟發。
豈知這次他上當了,逸雲這三掌突變陽剛之勁,無比熾烈的千鈞熱流突破了劍網,化去拍來的掌風,向太叔權迎面壓到。
太叔權只覺令他肌膚像要烤焦的無窮強勁壓到,氣血沸騰,渾身如掉在火爐裡一般,他直覺地感到護身的先天真:氣,正被熱流烈勁以如湯潑雪似的聲勢,擊得逸散消失。
他經驗老到,知道要糟了,趕忙放鬆全身,向後飄退,以剩餘的先天真氣護住心脈,保命要緊。
他借勁後退,不能說不快,但見褐影一閃即至,他左肩一塌,好險!肩井穴保住了,但丟掉了肩外側一塊皮肉。
這一連串的急劇變化,快得令人肉眼難辨,逸雲見老魔竟能逃出手去,也是心凜,猛地大吼一聲,伏魔慧劍的絕著「萬有俱寂」候出。
這一招在伽藍劍上發出,雖沒有龍淵劍來得霸道,不能將襲來的兵刃加以摧毀,但他內力通玄,修為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即使是一根樹枝軟草,也令人無法抗衡。
褐影飛旋刺搏之中,四個老魔向四方暴退,他們的功力也夠渾厚,劍網一觸褐影,四把神刃末被擊毀;無窮勁道將他們震得隨劍而飛。
「嘩啦啦!」一陣暴響,兩側-字窗格被他們撞破了四扇,像斷了線的風箏,飛跌樓外去了。
逸雲這才發現,伽藍劍不懼任何兵刃,但卻無法傷得了千古神刃,是自衛的好劍,威力卻無法震懾一流高手。
天心大師一生末用此劍傷人,道理在此,因他是確守佛門戒律生性慈悲之人,一生行誼弘范足式,除了自衛,別無所需,亦無所求,伽藍二字,可作護法解,要想開創偉業,護法是不夠的,以伽藍劍運伏魔慧劍,絕不會令人滿意,而且是一種浪費。
他一聲長嘯,收劍入鞘,換了伏鰲劍,由南窗追蹤懾魂魔君而下。
他飛射出窗,半空中心中一震,下面廣場中,桃花仙子三人全都岌岌可危,而碧芸和如黛一東一西,陷入重重劍影之中,劍陣的威力,已發揮了石破天驚的奇奧神異功能,像一陣陣暴雨狂風,向她們猛烈地瘋狂襲擊。
兩位姑娘渾身大汗如雨,已是心力交疲,全憑那神奇莫測的如幻步救命,生死在須臾之間。
尤其是碧芸,她功力既遜於如黛,如幻步又是現學現賣,更是情勢殆危。
逸雲已看出危機,不由狂怒,他發出一聲滄海龍吟似的長嘯,聲傳十里外,凌空如蒼龍下撲,伏鰲劍的三尺晶芒,在火光中像是火焰飛騰,向下疾撲碧芸身畔。
人將落向眾人頭頂,他猛地怒吼道:「不退者死!」
火光是紅色,三百餘名老道也全是火紅色道袍,往下看,但見一大片火海飛旋奔騰,和萬千銀芒八方飛射。
叱聲一到,三尺晶芒幻化丈大光幕,下面七名老道變成二十八段,血肉橫飛,光幕向左一旋碧芸最感威脅的右翼壓力,立告瓦解,光幕過處,不聞慘叫,但見頭滾劍飛。
「芸姐,隨在我身後。」逸雲輕喝,光華疾轉,七名老道劍斷腰折,重圍盡解。
芸姑娘行將力盡,嘯聲傳到之際,她精神大扼,光華撲到,她的龍淵劍威力突增。
「雲弟,找黛妹妹。」她叫。
「跟我來,黛妹妹在東面天璣。」
光華所經處,波開浪裂,劍飛掌拍,似乎地動天搖,任何襲到的奇異怪勁,不是被劍芒振散就是被奇寒奇熱的勁道震得八方逸飛。劍芒過處,但見血漿如雨,掌勁一發,人體翻飛,衝出一條血路,好一場殘忍的屠殺。
奔正東必須經過天樞,天樞有七七四十九名老道,正困住筋疲力盡的崔荑,逸雲和碧芸衝到,首先遭殃的是七名老道,劍蕩掌拍天樞立告瓦解,整座七星倒旋大陣失去了主宰。
「謝謝你,華哥兒,殺啊!」崔荑喜極大叫著,劍光一閃,她身畔的兩名老道突地腹裂腸出。
「誰要你謝?別跟著我們。」逸雲叫,向東便闖。
七星倒旋大陣每一星座本身,也是一座北斗,自身也可獨自為戰,而每一座北斗,又化出七座北斗,同樣可以運用自如。天樞星座雖然被毀,整座大陣凌亂,但每一星座自身各自為戰,威力仍然奇大。
崔荑怎能不跟?她真力將竭,再拖不了片刻,她發出一聲嬌笑,刺倒兩名老道,跟著碧芸便走。
天樞的左前方是天權,逸雲知道陣勢,本來可以不經天權而過,直接可以攻向天璣,那兒方是形勢殆危的如黛,正在凶險地出生入死拚命自保。
可是由不了他選擇,在他飛越中間空隙之際,天權星座的最後一組搖光七道,恰好滾滾湧到,剛好將碧芸和崔荑截住。
而天權位中,桃花仙子正在左衝右突,她情形略佳,可是亦僅堪自保。
這一瞬間,天衡星座迫著高唐神女,正向天極左方一卷而至,劍影如山,風雷俱至,好不凶險!
碧芸被截,心中大急,嬌比一聲,攻出一招「寒梅吐蕊」,百花谷的梅花劍法中的絕招,猛攻襲來的七支長劍。
隨著嬌叱聲,龍吟似的劍嘯倏揚,火花四濺,七支長劍不但未被龍淵劍所毀,反而一湧而至,把姑娘迫退五步,身後的天衡星座已經旋到,七支長劍閃電似的攻到她的後心,好險!
逸雲一聲叱叫,立刻轉身掠到,虎吼一聲一掌橫拍,右手伏鰲劍灑出一道光環,閃電似的射入陣中。
在血雨飛濺人頭滾跌中,響起「叭達叭達」的悶哼,那是被掌震斃飛擲三丈外的聲音,這一衝錯之下,十丈內成了人間地獄,天權天衡兩個星座似被龍捲風所襲,立即瓦解冰消。
「不怕死的儘管上!」逸雲大吼,右手劍一揮,又斃了兩名老道,他搶近碧芸,喝聲「走!」向東便沖。
「還有我們,殺!」桃花仙子三人已經會合,聲勢大振,三支青芒暴射的寶劍,四方飛射,緊躡逸雲之後,也向東面闖去。
逸雲舌綻春雷大吼道:「黛妹妹,向北攻!」
北面殘餘的天權座已經傷亡大半,無法應援,算是最弱的一面,而正南一面,天旋座四十九支長劍正發動攻勢,呼應天璣座,正碰上了逸雲。
「狗東西,你們該死!」逸雲大吼,身劍合一射到,逕丈大的光環向前化出無數小圈圈,人逢人死,劍觸劍折,左手掌指並施,當其衝者立死。
身後的碧雲和桃花仙子三女,已經看出便宜,同時嬌比一聲,攻向如黛身畔,在正北前後夾擊,但見屍身跌仆,斷肢散射。
五個女人一會面,老道們慘矣!她們被陣勢分別隔開,幾乎力竭就擒,把老道們恨得牙癢癢地,這時機會一到,復仇之火似燎原,五頭雌老虎一發威,那還了得?
先前老道們不聲不響,死傷時也不動容,但這時陣勢已經不可收拾,七個星座只有兩個完整那就是開揚和搖光,這兩個星座正如狂風似的自西湧到。
地下不知到底死了多少人,鐵石人見了也會慘然變色,眾老道全都心驚膽裂,漸漸地不安穩了,同聲嘩叫起來。
武當的弟子們,死傷慘烈,全真子只覺熱血攻心,心中大痛,他和逍遙道人正在台階上指揮陣勢移動,江湖浪子和金虹劍已經補入劍陣之中,生死莫卜,四周高擎火把之人越來越少,他們也不時補入。
可是陣勢瓦解得太快,一團糟,大勢去矣!已經無可挽救啦!
而那些黑道的好漢呢?武當的劍陣他們不會,插不上手,逸雲的神勇更令他們毛骨依然身上直冒冷汗,要他們上前拚命,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才不幹呢。
起初他們在太叔權的率領下,在正北分開戒備,要等闖出陣中的死魚,可惜沒有機會讓他們撿。
時間一久,不可收拾的局面已經不容人再懷疑了。不奸不毒,就不夠資格處身綠林,當然不能說綠林中全是些殺才小人,至少太叔權就是個狠毒梟雄。
他凜然招來幾個首腦,沉聲說道:「桃花仙子之事,我們暫且擱下,那掃雲山莊的小丫頭,有華逸雲這小狗在,我們無法擒她,且派人盯住她暗中下手,目前我們快脫離此地,盡速趕往熊耳,執行原定計劃,會合西路群豪,先毀掃雲山莊,再入秦參與粟老的結盟大會,這裡的事,由他們名門大派處理。」
有一名悍賊接口道:「八月中秋結盟之事,五大門派非參加不可,將與我們稱兄道弟,我們一定,日後臉上豈不難看麼?晚輩認為……」
「認為怎麼了?算了吧!即使咱們上,亦是送羊入虎口,連栗老也教那小子趕得望影而逃,咱們更不成,好在結盟之期不遠,粟老已將幾位異人請出,這小子再橫,也逃不出栗老之手,咱們走!」
在危急中,綠林好漢們悄悄地撤出了是非之地。
全真子正待下令全觀的人作生死一拼,他形如瘋狂,渾身抽搐,手中寶劍徐徐舉起,他要作孤注一擲。
突然,他身後傳來凌宵鶴沉重的語言說道:「天風道友,你不能枉送他們的性命了,這後生不僅有神刃相助,功力之渾厚世所罕見,驅羊搏虎,智者不為,未來劫難尚多,五派存亡續絕的時辰行將到來,為貴派留分元氣吧。」
全真子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厲吼道:「撤陣!」
金鐘再鳴,淒切的餘音在長空中震盪不已,廣場中人影飄搖,徐徐四散。
眼看場中的滿地屍體,和漸漸隱逝的火光,全真子「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長歎一聲,強抑心頭酸楚,說道:「武當的聲譽,在短短的兩旬中,蕩然無存,我……我怎對得起祖師爺!」
逍遙道人憤憤地說道:「當年祖師爺藉故返隱,以避皇室之人擾亂清修,借假死遠走天下,將絕學傳於四明,今大劫將臨,本派已臨生死存亡之秋,四明旁支相信不會坐視無睹,弟子願走一趟四明,敦請松溪師伯火速前來援手。」
全真子愴然說道:「當年祖師爺在四明傳藝,將玄門幾種絕學盡傳四明子弟,武當山反而末得真傳,故而第三代祖師爺全一,即對四明旁支心懷忌恨……啊!我不該說的,四明旁支傳至張松溪,玄門罡氣天下無敵,四明山的同門,每人都有超人的造詣,他們與世無爭,修真養性,不受朝廷奉養,不問江湖是非。他們,唉!不會來的,尤其近年來,武當門人太多,良莠不齊,每為世人所通病,以俗家直系四祖王師伯來說,竟也立自門戶,絕口不談武當,豈不可歎?」
「乞師叔賜弟子前往四明,懇求松溪師伯援手,在此存亡續絕之秋,意氣之爭是不必要的,俗語說,兄弟閱於牆,外御其侮,松溪師伯怎能眼看武當基業毀於一旦?」
凌霄鶴突然插口道:「天風道友,此事大為可行,松溪真人不為武當所正式承認,自然不受佛道同源像所驅策,如能請得他來,大事定矣!」
呂梁神鷹也道:「據說松溪真人與南海風雷僧的一個俗家弟子,兩人的交情不蒲,風雷僧的兩個親傳弟子失蹤了數十年,他那俗家弟子仍然健在,如得他們出面,大事偕矣!」
江湖浪子也突然插口道;「俗家四祖雖然仙逝多年,但他老人家的傳人金陵大快莊幼俠,龍宮湖奪魄金環李玉奇,均與弟子有交情,弟子願往金陵一走,順道將李玉奇一併請來。」
全真子沉吟半刻,莊嚴地點頭說道:「此際存亡關頭,我也顧不了許多了,你們去吧,日後掌門責怪下來,我一身當之,記住,務必於八月十五日前,趕到太白山斜谷關會齊,是否能請來你們也必需趕到,為師門盡力。」
「弟子立即啟程。」兩人行禮退下了。
這時,廣場中又起了巨變,逸雲和桃花仙子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拼之勢。
全真子向凌霄鶴和呂梁神鷹道:「在結盟大會之後,恐怕這小後生將是那老魔第一個欲拔除的釘子,只怕我們也得無辜喪生在他的劍下。」
凌霄鶴默默地點頭,呂梁神鷹也歎口氣說道:「怎麼不是?大珠台群魔大會是被他搗散的,老魔第一次失手,認為是天下第一個勁敵,不誅去他,老魔怎能安心?勢必驅策我們出手,假手五派門人殺他,遭殃的當然是我們,如果是兩敗俱傷,老魔才正中下懷呢!」
凌霄鶴沉聲道說道:「我該告辭了,八月十五太白山見。」
他和呂梁神鷹一同告辭,聯袂下山而去;
逸雲和桃花仙子怎會起了衝突的?
原來鐘聲一起,陣勢立散,所有的老道全都四散,四周持燈球火把的人,也逐漸散盡。
五個女人正殺得痛快,劍陣一撤,始們仍要追殺,卻聽逸雲沉聲喝道:「不可濫殺,先辦正事。」
兩位姑娘聞聲收劍,正欲縱回逸雲身邊。如黛離逸雲最遠,碧芸恰在桃花仙子身前,她真力已耗去九成,耳目不夠靈敏,不知桃花仙子就在她身後,她剛收劍入鞘,突覺肋下章門穴一麻,向後跌入桃花仙子懷中。
「妖婦,你想怎樣?」逸雲大喝一聲,飛撲而前。
如黛嬌叱一聲,也掣劍飛撲而上。
「錚!」
一聲清越劍嘯,高唐神女的神刃,從左截出,兩人各退三步。
「慢來!聽我們說。」高唐神女媚笑著說,重新將如黛的去路擋住。
「小冤家,你要撲上,本仙子先教你的心上入吃苦頭,不信你試試?嘻嘻!」桃花仙子得意地笑,挽著碧芸往後退,一隻玉掌按在姑娘的胸前。
「你這鬼女人,卑鄙可恥!你想怎樣?」逸雲破口大罵,但也不敢不止步。
「想得可多哩!前晚被你僥倖脫身,遺憾之至。」
「別廢話!你究竟有何居心,老與我作對?」
「小冤家,你是真不知呢,抑或裝傻?」她逐漸走近,眉花眼笑,蕩笑連連。
「見你的鬼,桃花谷的債咱們已清……」
「誰給你算債了?天下間竟有你這種迷糊蛋!小冤家……」
「呸!你胡叫什麼?你不害羞,小爺可聽不入耳。」
「聽不入耳也得聽,要不聽就拉倒,悉從尊便。」
逸雲乘他說話之際,突然向前閃電似撲到,虎爪疾伸,來勢奇疾「你不聽話?不要她了麼?」桃花仙子也不慢,向側一閃,左手在姑娘懷中一探。
「哎喲!妖婦你……你……住手!」碧芸尖叫起來。
逸雲突然止步,厲聲道:「妖婦,華某耐性有限。你真要迫我發瘋麼?」
「除非你不愛你這寶貝心肝小妞兒,本仙子不在乎你瘋不瘋,老實說,即使你不要她,你也追不上我,雖則你的功力比我稍勝半籌;」
一旁的如黛可不像逸雲好說話,她突然一劍揮出,想奪路搶進。
高唐神女比她更快,媚笑著連攻五劍,一面說道:「小丫頭,你可不能冒失,我們對你們並無惡意,而且有利無害,你要鬧,準有天大麻煩。」
如黛怎肯聽她?紫電劍矢矯如龍,狂野地飛騰撲擊,連攻八招,急逾電閃。
桃花仙子說道:「小冤家,你最好叫小姐兒停手。」
逸雲無奈。只好叫道,「黛妹妹,且聽她們說些什麼。」
桃花仙子以諷刺的語氣說道:「唷,好親熱,這才像話。」
逸雲惡狠狠地說道:「我給你片刻,你要再嚕囌,休怪華某不顧一切。」
桃花仙子仍毫不在意地說道;「別發狠,對你我都沒好處。」
逸雲確是火了,厲聲罵道:「你這老潑賤,不要臉的賤淫……你耽擱華某天大的救人大事,我和你拼了。想用人質挾持我,你在做夢。」
夢字一落,伏鰲劍脫手而飛,奪月光華發如奔電,飛射揮劍緊迫如黛的高唐神女。
桃花仙子驚叫道:「二妹,躲!」
高唐神女花容失色,猛地向側撲到,貼地飛射三丈外,正想再起,可是徹骨寒流已臨背心。
她驚得三魂離體,一劍反掃迫到的晶芒,並脫手扔出,左手一登,身軀向後反退,又滑出丈餘。
這一瞬間,五朵桃花和青芒暴射的寶劍,被伏鰲劍全行震碎,晶芒矢矯如龍,在半空劃一半弧,飛回逸雲手中。
桃花仙子臉上變色,她打出五朵桃花,想將晶芒擊落,豈知一觸劍芒便成粉碎,劍仍飛回逸雲手中,她能不驚?脫口驚呼道:「以氣馭劍,人間絕學……」
聲未落,逸雲已狂地撲到,虎目睜圓,咬牙切齒,他臉上肌肉不住抽搐,晶芒電射而至。
桃花仙子大駭,挾著碧芸向側疾閃,她叫道:「你要拚命?我先毀你的心上人。」
逸雲停在她身前丈餘,咬牙切齒地叫道:「你下手,華逸雲要不將你三人剝光屍體傳展江湖然後挫骨揚灰。從此改姓埋名。你這無恥賤人,華逸雲不追究前晚暗算之辱,在七星劍陣中為你們脫厄,你仍如此對待我,你還有人性?你還算是人?簡直豬狗不如。」
他說著說著,俊目噴火,面色可怖,挺劍一步步迫近。
桃花仙子大駭,一步步後退,其實她確是沒有惡意,沒想到她這種遊戲風塵的行徑,引發了逸雲的怒火,年輕人血氣方剛,修養有限。在忍無可忍下,任何後果都不會計及,翻天覆地亦在所不惜,那可真令人恐怖啊!
她一見他恨極發火,突然理智全失,任何威脅也不可能使他動搖,不由心中暗叫糟了!但她仍然說道:「逗你玩的,你怎麼認真了?你……」
逸雲不理她,咬牙切齒向如黛厲叫道:「黛,高唐神女交給你,先斬下她的雙足,我先對付崔荑。」
他手中劍徐揚,晶芒吞吐,作勢要向崔荑飛擲。
「哪兒走!」如黛厲叱,紫電劍將赤手空拳的高唐神女罩在圈內。
崔荑打一冷顫,驚駭地向桃花仙子身畔退。
在伏鰲劍行將脫手的瞬間,桃花仙子急叫道:「住手!聽我一言。」
逸雲虎目厲光像冷電寒芒,沉聲說道:「沒有說的必要了,三條命換一條命,還有你桃花谷三百餘名淫婦,全得死!讓你們活著,天理何在?華逸雲對你恩義俱在,你仍如此對待於我,可見你已經不是人,我要看你的素女玄牝吸髓功,在天心指斷脈封經之下,到底能應付世間多少男人,然後再將你挫骨揚次。」
「你先冷靜,聽我說……」
「你別妄想再用什麼空靈暗香,和什麼桃花春霧等玩意圖僥倖,小爺早已有萬全準備。告訴你,千毒老怪已死在雪鋒山,他那歹毒的玩意比你厲害得多,小爺也不在乎,前晚小爺沒想到你會狼心狗肺暗算於我,被你得手,今晚你,哼!只有自食其果,你準備了。」
他左手一揚,無數谷粒像一陣暴雨,發出刺耳尖鳴破空飛射,向桃花仙子和崔荑猛襲。
他這一著似已有破斧沉舟的決心,因為毫無疑問,谷粒也定然可以擊中碧苫姑娘,似乎他被激怒得不顧一切了。
谷粒一出手,一聲虎吼,他揮劍直上,勢如狂貽。
桃花仙子大恐,黑夜中不知是什麼歹毒暗器,扔掉碧芸飛身向旁急射,青芒疾閃,一道綿密的劍幕護住全身,左手急揚,飛出一把紅芒閃爍的奪命桃花,再飛起雙腿,無數電芒飛舞而出。
這是她十分霸道詭異,插在靴口的「回風飛電錄」,獨步武林的奇異暗器。
換了別人,難逃此劫,但逸雲已橫了心,全力進搏,伏鰲劍飛旋,光晶一閃之際,任何兵刃暗器也難越雷池半步,左手拍出的無情掌力,宛若狂濤滔天,桃花和可以迴翔的奇形小劍,像是紙屑遇著烈火,紛紛翩然墜地,桃花且一一碎裂。
逸雲緊盯著她,晶芒倏吐。
「哎喲」一聲,崔荑扔劍便倒。她的功力略差,小腿上挨了兩三顆谷粒,哪得不倒?
另一面如黛劍勢如長江大河,把高唐神女迫得團團轉,發亂釵飛,衣衫零落,她除了以奇妙的輕功躲閃逃命以外,不敢赤手空拳和紫電神劍硬拚,性命危如壘卵。
正在危急,生死一發之際,突聽逸雲呼道:「黛,先看芸是否受傷,諒他們也跑不了多遠去。」
「嗤」一聲,紫芒掃過高唐神女的靴底,靴底飛墜,一線之差便傷及皮肉,冷冰冰的徹骨劍氣,驚得她魂飛魄散。幸而姑娘已馳向碧芸,不然她一命休矣!
逸雲狂野地揮劍,下手不容情,連攻五劍,每一劍都是全力施為,劍氣直迫三丈外,徹骨寒流漫天徹地。
桃花仙子這才真正看到他發威,宇內稱雄的伏魔慧劍是怎麼回事,她不敢用劍去擋,只能四方飛閃。
如黛撲近碧芸,碧芸說道;「黛妹妹,不要緊,拍開我被點的章門穴,那妖婦只用普通手法閉住了一半穴道。」
如黛小心地運掌,解了碧芸被點的穴道,直等她站起活動方放了心。她向桃花仙子喝道:「你跑不了,不信你試試?」
又向碧芸叫道:「芸姐,你對付那賤人,我殺那高唐神女。」
聲落,她已撲向剛撿到一把長劍的高唐神女,嬌叱一聲,但見紫電飛射,放手槍攻三招,兩人拼上了。
碧芸掣下龍淵劍,向地下的崔荑掠去,光華急閃,猛然疾揮。
桃花仙子在逸雲全力進迫之下,已無還手之力,她急叫道:「我不傷你的人,你快叫他們住手,不然你將後悔無及。」
「我永不會後悔,容你這淫賤貨不得。」
「我本想告訴你重要的訊息,哪知你卻如此認真……丫頭!住手!」桃花仙子尖叫著想向碧芸掠去。
「想逃,你做夢!」逸雲一劍截出,接著緊攻三劍,一團圈光弧飛旋,將她迫退八尺。
碧芸一劍揮出,崔荑心膽俱寒,她下肢不能行動,可是上身功力仍在,忍痛疾翻,避過一劍。
碧芸穴道初開,身形未免稍滯,被她滾開劍下,未能傷她,嬌叱一聲,晃身重新跟蹤撲到,又是一劍。
崔荑用盡餘力,灑出一把沙土,向旁急滾,又躲過一劍之厄。
碧芸不知是沙土,向側一閃,纖足一點地,身劍合一重新攻到。
桃花仙子喝聲一落,且被截住,崔荑知道真力已竭,難逃一劍,絕望地顫聲叫道:
「小妹妹,你能容我暫活片刻麼?」
女人終究是女人,心腸要軟些,碧芸聞聲一揚劍尖,間不容髮地劍鋒在崔荑小腹之上掠過,雖未傷肌膚,崔荑也感到森森劍氣直迫體內,驚得粉面泛灰。
碧芸身形一止,劍尖下垂,對正崔荑的心胸,說:「有話快說,交代你的後事吧,只要能辦到,我會為你一盡心力。」
崔荑緊閉星眸,歎口氣道:「你告訴華少俠,我們敬重他多於想念,在桃花谷就已表明態度,如果他不願,我們……」
「別說這些,我不要聽。」
「不聽就算了,我再告訴你要聽的,金面狂梟粟飛早就有想做武林盟主的詭謀,苦心孤詣費盡心思,派人混跡少林多年,終於被他取得了佛道同源金像,他已傳諭五大門派,定八月十五日中秋大會天下群雄,在太白山莊結盟,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逸雲,其次就是武林三傑,目下明暗中計算你們人極多,你們要小心謹慎,以免抱恨終身,我言盡於此,你下手吧!」
她眼角滾下兩顆淚珠,隨之幽幽地輕聲說道:「給我一劍,別凌辱我。」
「你的話可真?」
「昨日我們火燒混江白鯉的水寨,得到的確訊,等我們趕到龜山宏濟寺,金面狂梟已經走了,群魔亦散去。」
「饒你一次,下次你再糾纏,沒有這麼便宜了。」
碧芸收劍退去,向逸雲說道「雲弟,崔荑告訴了佛道同源金像的消息,我傷了她。」
逸雲一面進迫一面問道:「真的麼?是否可靠?」
桃花仙子一面退一面說道:「怎麼不真?本來本仙子就想找你說明詳情,誰想你……」
逸雲突然向後飛射,到了崔荑身側,沉聲說道:「你都說了麼?」
崔荑說道:「你去問你的芸姐姐。」
「值得饒你一次,希望下次咱們不再見面。」
桃花仙子拭掉額上冷汗,也掠到一旁接口道:「你別狠,總有一天你會向我討饒。」
逸雲冷冷地說道:「你還是走吧,再嚕囌我可能不會放過你,日後相逢,你要再生歹念,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走著瞧就是,後會有期,叫那小丫頭住手。」
「黛妹妹,饒她們一次。」
如黛收劍掠到,急聲問道:「哥,為什麼?」
逸雲道:「因為她們說出佛道同源金像的消息,而且我們要向武當老道要人,且放過她們。」
桃花仙子凝眸瞅了他好半晌,淡淡一笑道:「今後,咱們我行我素,互不侵犯,河水不犯井水,假使你要管我的閒事,就算是生死冤家,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但願你天天防賊,不然准栽觔斗,別了,願多珍重。」
她背起崔荑和高唐神女緩緩後退,又說:「還有,你要留心關注你那兩個可人兒,願你們思思愛愛白頭偕老,可別分飛勞燕。」
人影一晃,隱沒在夜幕之中,空間裡留下一縷餘香,在觸鼻血腥中飄蕩。
逸雲長吁一口氣,對碧芸道:「芸姐,原諒我。」
碧芸緊偎著他,溫柔地輕聲說:「我知道你的心。」
逸雲握住她的手,向如黛說:「黛,我們找牛鼻子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