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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節 文 / 雲中岳

    逸雲四人向他行禮道別,齊道「謝謝」。逸雲並向他頑皮地一笑,窮酸突然向他說道:「小友,日後相見,叫我哭書生,我姓梁。」說完,向堯龍山如飛而去。

    姑娘等哭書生去遠,小嘴兒一噘,埋怨逸雲道:「雲弟,你這多嘴的毛病幾時才治好?江湖禁忌太多,稍一舛誤,立招殺身大禍,剛才要沒有哭書生,我們全得毀在這兒,看你下次還敢亂說不?」

    「三姐,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認為狂魔會放過我們麼?除非我們不走這趟鏢。聽他的口氣,這筆紅貨大有可疑,可能打主意的還不止狂魔一人,此行兇險多著哩。」

    甘龍失驚道,「雲弟的話有道理,我們快趕一程,看這趟鏢是否值得一走。」

    甘虎扳鞍上馬,冷笑道:「值得走也走,不值得走更要走,接了鏢卻又退回,鴻安鏢局還用叫字號?」

    逸雲嘻嘻一笑,扳鞍上馬說道:「二哥說得對,鴻安鏢局豈是怕事的?小弟不才,插條胳膊還可以,走啊!」

    在四人抵達重慶府的第二天,一條大型畫肪由水東門東碼頭緩緩開出,雕欄綠幔,金碧輝煌像是大戶人家的遊艇。

    而鴻安鏢局的貨船,靜悄悄地靠碼頭下碇。船首插著鴻安鏢局的綠色大旗,上繡「鴻安鏢局」四個大紅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五月盛夏,日正中天,碼頭泊著無數大小船舶,船夫正在忙著卸貨或進艙;只有鴻安鏢局的船隻空無一人。

    申牌正,碼頭上鏢車碌碌,來了兩輛,一大群鏢師和趟於手擁簇著靠了船邊。走在最後的是甘龍三兄妹和逸雲,還有五名彪形大漢。並著甘龍走的,是一個背扎虎頭鉤的花甲老人,身材魁偉,虎目含威,端的威風凜凜。他是鴻安鏢局安慶府分局的第一張王牌,追魂金鉤沈師父如山,局裡夥計都尊稱他為沈老爺子而不名。

    鏢車內卸下了十二件黑布密縫的大包裹,夥計們一一送入艙中,包裹甚大,但並不沉重。

    一陣忙碌過後,半個時辰一切就緒。趟子手大多兼任船夫,這是鏢局的自備船隻,各人一一各就崗位,自行拾掇一切,船上歸於平靜,但並末開航。

    大艙中,一共坐了十個人,上首是甘龍和沈老爺子,右首是甘虎、甘鳳和逸雲,左首是五位鏢師。

    夥計奉上每人一杯香茗,沈老爺子沉聲發話道:「知府大人這次所付紅貨,確實無人知道是何種貨物,以五千兩白銀交保,確是重了些;據少東主在堯龍山所獲消息看來,此行確是相當風險,但為了本局聲譽,即使是賠保,也得接下。此行禍福難料,我們只好放手一拼。老朽感到奇怪的是,窪府中本局的隱線,也弄不清這是何物,何以江湖朋友反而知道,不然不會聲稱劫奪此鏢;難道說,他們存心砸鴉安的招牌?」

    甘龍徐徐發話道:「長江的朋友,也許不會生心。晚輩疑心這批紅貨定是奇珍異寶,並與武林有關,所以江湖朋友齊集,要計算我們,我們得留心面生的朋友。沈前輩久歷這一段水道,一切有仗了。」

    「少東主還請放心,老朽竭盡全力。」

    逸雲老毛病又犯啦,他接口道:「老爺於,午間開出那艘畫肪,不知是何人所有?」

    「慚愧!至今還不明內情。」沈老爺子訕訕地說,又道:「這艘畫肪於一月前抵此,船上全是青衣小帽的俊美童僕,和美艷如花的少女。三天前,由敘州下來一群內眷,同上畫肪;大概是官府中人的家眷,不然不會如此神秘。」

    逸雲指著左側一排五艘單桅貨船問道:「這些船呢?」

    沈老爺子有點不悅,冷冷地說:「那是長江最普通的貨船,華哥兒還有問麼?」

    逸雲嘻嘻一笑,說道:「老爺子,別生氣,但願是貨艙就好,小可多言了。」

    艙中人太多,姑娘不好拉他,瞪了他一眼。逸雲毫不在意,轉首打量窗外。突然脫口叫道:「喝!了得!這是輕功提縱術哩!」

    眾人齊向窗外瞧,在最左一艘單桅貨船後,停著一艘梭形快艇,艇上七八名大漢,正一一縱上貨艙,一縱丈餘,身法拙劣之至。

    沈老爺子和眾鏢師輕蔑地一笑,是笑逸雲少見多怪。

    紅貨保銀奇重,為了小心,夜間不開航,這晚上大家就在船上住宿。午夜,一條鬼魅似的淡淡人影在五條單桅貨船上-了一圈,聲色不動地離開。

    翌晨,船在薄霧晨曦中啟碇,盛夏水漲,長江水道甚不好走;但在三峽上游,雖湍急而無險卞放的船隻,卻十分愜意。

    預計行程,第一日必須趕到雲陽州,第二日開始進入三峽。三峽計長四百里,由夔門至南津關,亦有三百六十餘里,預計下三峽要走二天,因為船夥計付出大量的精力,夜間更不能行船,不敢多走。預定的宿處,第一天是巫山,第二站是歸州,第三天可抵宜昌府。

    第一天平安無事,甘龍兄弟略為放心。因三峽江窄水勢湍急,行船之際,絕不會有人敢於動手劫鏢,萬一照顧不周,計算有舛,則船沉人溺,紅貨落水,落個兩頭皆空,何必呢?

    入暮時分,船泊雲陽州碼頭。泊舟畢,後面五條貨船亦陸續抵達,相距十餘隻船位,先後下碇。

    真巧,昨日啟航先走一日的畫肪,竟然也在這兒停泊,船上靜悄悄地似無人跡。

    逸雲猛想起華家的恩人方逸君夫婦,他們的老家不是在夔州麼?便向沈師父說道:

    「沈老爺子,此至夔州是否停泊一些時辰呢?」

    沈師父對這小後生有說不出的輕蔑感,也心懷不快,他感到這小伙子處處在挑他的毛病,便沒好氣地說道:「也許有人停,那就是船老二,他得停下來焚香化紙,祭告江神。」

    逸雲沒計較,淡談一笑道:「據小可所知,明日如在夔州耽擱一天,夏日水位高,凌晨啟程一日之間即可抵達宜呂。如果分三日而行,老爺子,恐怕……」

    「哥兒,老夫保鏢三十年,三峽沒走過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以上,要是普通紅貨,朝發白帝暮宿江陵,千里水程只消一艘輕舟便可勝任。可別忘了我們的紅貨與眾不同,且有江.湖朋友覬覦,強敵環伺;而且萬一水上有險,船翻貨沒,哥兒,不但五千兩白銀付諸流水,你知道鏢局要賠出多少?十萬兩!哥兒。」

    逸雲啊了一聲道:「啊!十萬兩,小可聽老爺子說過不止十餘遍了。所謂出奇制勝,出敵意表,假使放膽而航,一瀉千里,江湖朋友要想劫鏢,至少要洞庭左近才有機會了。

    老爺子,小可說得可對?」

    老頭子悻悻然說道:「老夫對你倒是失敬了,好計!哥兒,你這麼一說,鴻安鏢局嘛,哈哈哈!只有一條路;關門大吉。」

    「老爺子,別生氣,小可無知,只想起詩仙所說,胡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真是該挨罵,老爺子休怪。」

    甘姑娘又瞪他一眼,小嘴兒又噘起老高。

    老頭子半挖苦地說道:「老朽不怪你,多走些地方,所謂多見多聞,你就知道江湖是怎麼回事了,你太年輕啦!」

    逸雲微笑點頭,表示受教,突又對甘龍說道:「大哥,對岸張飛廟可讓人朝拜麼?」

    老頭子瞪他一眼搶著說道:「你看江邊可有船隻停泊?近年來那兒已成了禁地。」

    「為什麼?老頭子。」

    「為什麼?哼!那兒聚了一群來歷不明的人,嚴禁外人進入,雲陽的知州大人也不敢過江。」

    「哦!又是來歷不明的人。」

    老頭子一蹦而起,逸雲這句話不啻摑了他一耳光,在自己走鏢路線的岔眼人和事要沒弄清,這鏢頭簡直和飯桶一樣,那是最丟臉的事;他惱羞成怒,怒叫道:「小伙子,你道老夫是飯桶?江湖忌諱極多,你一個毛孩子處處買弄聰明,不知風險,簡直豈有此……」

    逸雲站起長揖告罪,陪笑道:「小子多言,得罪了老爺於,念小子言出無心,恕罪恕罪,小子這兒陪禮。」

    老頭子一雙眼瞪得像對牛眸子。

    甘龍忙站起陪笑道:「沈師父,雲弟無知,他不是武林人物,對江湖一竅不通,恕他這一次吧。」

    「少東主,這小子語利如刀,太不將老夫瞧在……」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小子這兒陪禮。」逸雲仍不在乎地笑笑,又道:「小可不是江湖人,言詞有失檢點,經常在無意中誤觸忌諱,在此實為不便,小可告退。」說完,抱拳一禮,泰然入艙去了。

    二更將過,雲陽東面山間,流星似的掠出十餘黑影,向碼頭上飛縱而來。對岸張飛廟也縱出十餘條黑影,放下五條小舟,箭似向碼頭駛來。

    酉面東壤河,也箭似駛出十餘條竹筏,在入江口再一條一條悄然向下放,散佈在碼頭上下兩側。

    鏢船守望的趟子手共有兩人,首先看到由山間竄出的黑影,再發覺由張飛廟駛來的小舟,接著又看到了竹筏上都是穿水靠的人,全向碼頭集中,不由失驚,便發出一聲呼哨,提醒艙中的守望人,兩人掣下鋼刀嚴陣以待。

    艙中的守望剛伸出頭,想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可疑形跡,五條黑影已撲上艙面。艙面的守望人鋼刀一順,大喝道,「江漢長流,三省鴻安;哪一路的朋友?」

    「噹」一聲金鐵交鳴,艙頂的守望一刀將由側方撲上的一名黑農人,震得向鄰船飛墜。

    艙面的五名夜行人輕如鴻毛,一沾艙面即倏然止住去勢,一字排開,中間那人冷森森地發話道:「用不著盤道,誰不知你們是鴻安?叫你們的少東主出來答話。」

    艙門悄悄拉開,甘龍三兄妹和沈老爺子緩緩踱出艙面。甘龍呵呵一笑,抱拳一禮笑道:「在下甘龍,好朋友夤夜光臨,未能親迎,簡慢之至,恕罪恕罪,請教尊兄貴姓大名,恕甘龍眼拙,還請海涵。」

    五個夜行人都以黑巾蒙面,五雙鬼眼神光閃爍,一個個身材修偉;中間那人仍以冷冰冰的喉音說道:「狂魔瞿的話可傳到了麼?」他問非所答。

    「甘某在堯龍山已與瞿前輩見面。閣下是沖鴻安而來了。」

    「廢話!不沖鴻安難道衝我而來?瞿兄的話既已傳到,你竟敢膽大包天,硬保這趟鏢,還將我們放在眼下麼?」

    「朋友,閣下到底是誰?黑巾蒙面,不怕被江湖人恥笑麼?保鏢乃敝局必然之事,怎說是硬保?」

    「休問根底,我只告訴你一聲,將鏢留下,以免玉石俱焚,多費手腳。」

    「哈哈!如此留鏢手法,沈某倒是初見。」沈老爺子大笑,跨前兩步又道:「大言驚人,確是少見,少見。」

    蒙面人道:「你就是迫魂金鈞沈……」

    「正是老朽。」沈老爺子搶著答。

    「沈老匹夫。」蒙面人不理他,續往下說道:「那怪你孤陋寡聞,你少見的事多著呢,你們究竟留是不留?」

    甘龍冷笑答道:「哈哈!憑什麼?閣下未免太狂了些。」

    「憑什麼?哼!就憑這。」蒙面人右掌當胸一立,突然一翻掌,向外一登,凜凜罡風向前一卷。

    甘龍心中一震,錯步、閃身、掣刀、向前一振,金刀劈風之聲厲嘯,將襲來暗勁震散,一氣呵成,確是不壞;可是功力稍次,身形連晃幾晃。

    甘鳳一看乃兄不行,嬌叱一聲,搶前一劍點出。

    蒙面人向兩側一分;中間那人只一晃,便到了甘鳳身後,冷哼一聲道:「是個俏人兒,你最好快離開,等會兒碰上愛貨的,你這朵花算完啦。」

    鳳姑娘一招走空,喝聲「打」!玉手向後一扔,猛地旋身,就是一招「回風拂柳」,截住蒙面人的去路。

    蒙面人大概知道姑娘隨乃叔一劍雙絕學藝,金鏢和青磷相當霸道,所以聞聲便向右閃。豈知姑娘並末發暗器,身隨劍轉搶制機先,恰好截住他的去向。他冷哼一聲,略一仰身,斜飄兩步火速掣下背上長劍,喝道:「我不欺你們人少,碼頭上見。」聲出人影一閃,五個人飛掠而退,落在岸上。

    甘龍還未來得及答話,沈老爺子拔出虎頭鉤喝道:「哪兒走?說去就去,你道追魂金鉤怕你不……」

    成字還未出口,後躺的逸雲已在大叫道:「怎麼?好賊!敢在水裡出花樣?打啊!」

    他這一叫,甘龍心中一驚,看來今晚大事不妙,賊人定然大舉來犯啦!

    這裡有入動刀動劍,左右的船紛紛解纜,嚷叫著向下遊走了。

    五個蒙面人見甘龍等人並未上岸,虎吼一聲,返身向艙面撲來,火雜雜向甘龍捲到。

    甘龍叫道:「三妹,和師父們照應後船。」

    這時後舶大亂,竹筏上的人紛向上搶,趟子手和五名鏢師拚命將他們堵住,敵眾我寡,形勢殆危。

    逸雲高踞舵樓頂端,不住呼喝:「好小子,你敢來?揍你下江喂王八。」他手中挺著一根竹篙裝腔作勢。也真怪!凡是敢近船尾的竹筏,筏上的人不是驚叫一聲跳水逃命,就是一聲不吭撲倒水中,沒有一人敢由船尾撲上。

    甘姑娘由艙頂撲來,逸雲又叫道:「三姐,用青磷彈打那五條船,沒錯兒。」

    原來其它船隻都逃了。五艘單桅貨船反而往裡靠。姑娘心中一動,已看清五條船中有不少黑影,和閃閃的刀光,玉手倏揚,五顆青磷彈脫手飛出,在噗噗連聲中,貨船立時起火。船中人吶喊一聲,紛紛跳水往這兒趕。

    姑娘接住竹筏上兩名大漢廝拼,沒留意逸雲已經不在舵樓,水下面血水狂湧,五條貨艙一一往外飄,火光熊熊之際,水下不時飛起連串水珠,將船上人一一打落江心。

    姑娘被兩名大漢迫得險象環生,突然左首大漢哎喲一聲,撒手丟劍用手按住肋下。

    姑娘叱喝一聲,劍芒一閃,將他攔腰砍成兩段,右足一掠,招出「紅星逐月」,剛好刺中右首扭頭四望那大漢的左胸。她呆了一呆,暗說:「這兩個傢伙怎麼突然會失手的?」

    這時,竹掐大多漂走,左右舷的賊人不到十名,全在那兒拚命支撐,看樣子絕不會拖得太久的。

    她向船首一看,五個蒙面人只有一個,仍和沈老爺子殺得難解難分;而甘龍兄弟一提刃一挾槍,正怔怔地望著艙面四具蒙面人屍首發呆。

    她再向舵樓一看,逸雲已不在啦!她駭然一驚,急叫:

    「雲弟!雲弟!你在哪兒?」

    「三姐,在這兒!糟!那賊子好狠,差點紮了我一劍,把我迫落江中。」聲音發自船尾。

    姑娘向船尾縱去,只見逸雲一手攀住船舷,一手還挾著竹篙,還在嚷嚷:「要不是在洱海學了兩下子水上能耐,乖乖!被被淹死。」

    姑娘夾背兒將他提上船來,說道:「快換衣去,不要出艙。」

    艙字一落,岸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嘯,聲浪宜鑽耳膜,刺耳難聽,令人聞之毛骨依然,心膽俱裂。

    六條黑影由城東山麓如飛而來,快如電閃。姑娘大駭,忙向船首縱去,逸雲挾著篙,也奔出船首。

    六個夜行人像六隻大雁;向艙面疾落,在一沾艙板的瞬間,似被罡風所刮,突然連翻四五個空心觔斗,飛退下船,噗噗連聲中,只有三人能在岸上站穩,另三名涫倒在地,狼狽已極。

    星光下,六個人重行站穩,在碼頭上一字排開。中間那人面如金紙,鷹目生光,身穿灰布宜裰,灰髮灰髯,雙手特長,腰帶上插著一柄鐵如意。兩側兩人身高八尺,像兩根竹竿,大馬臉,披著一頭白髮,胸前白鬚飄飄,長像相同,似是兄涕倆,腰帶上各插一根小竹竿。

    另三人大都是五十上下年紀,凶睛怒突,滿臉橫肉,背上紮著連鞘鬼頭刀。

    六個人臉上俱現驚容,中間那人陰沉沉地向船上發話道:「那位高人隱身船上,向我金面龐突施暗算?請出來一會,讓金某兄弟一瞻風采。」

    甘龍兄弟莫名其妙,沈老爺子筋疲力盡,支鉤在一旁不住喘息;甘姑娘大駭,金面魔三字已將她嚇壞了。

    逸雲一看眾人都像呆子。他驀地大叫道:「這裡的人都不高,最高的只有七尺五。

    喂!你鬼叫什麼?幹什麼的?」

    金面盛大怒,只一晃,便凌空撲到。逸雲一聲不吭,大竹簡猛向前一戳;金面魔怒從心上起,一翻手抓住竹篙,正想運勁將小伙子震死,突覺全身掠過一陣微風,真氣一洩,力道全失。他大駭之下,耳中突傳來直灌耳鼓,其聲極微而又清晰的聲音,說道:「你這老魔如不早走,我將廢去你的武功,令你飽受殘廢之痛,信不信由你。」

    甘家三兄妹只感到灰影一晃,金面魔已經上了船,抓住了竹篙,驚得神魂出竅,急向前暴喝一聲,便待撲救逸雲。

    下面五名凶人,也在作勢欲撲。

    金面魔不知聲從何來,身上直冒冷汗,卻聽逸雲在說:「什麼金面魔,哼!只配叫金面蟲,你敢動鴻安的紅貨一指頭,就得留下腦袋。快放手!」他作勢欲奪竹簡。

    金面魔聽逸雲的口音,似與耳中傳音入密的聲音相同,嚇了個渾身打抖;他想放手,可是篙上似有無窮吸力,放不了啦!他知道碰上了高人,心中大駭。

    甘姑娘到得最快,一劍點到。金面魔突覺手上一震,竹篙脫手,趕忙踉蹌後退避過一劍,喝道:「快退!」說退就退,人已似箭離弦,飛射上岸。

    剛撲出一半的五人,聞聲一驚,手足向前一振,身形疾落,足一點船首牆板,倒退上岸。在他們離開的瞬間,「叭」一聲響,逸雲的竹篙劈到他們先前停身之處,罵聲入耳:「再不走,敲斷你們的狗腿,沈老爺子在這兒,你們敢撒野?哼!簡直在老虎口邊拔毛。」

    金面魔驚魂初定,他就沒弄清這小伙子是真是假,看那長像、功架、年齡、派頭……

    哪一方面也看不出剛才用傳音入密絕學警告他,和令他渾身脫力的人,會是這小伙子。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他再也凶不起來了,對船上抱拳一禮道:「金某心領盛情,青山不改,後會有期,日後當專誠恭請教益。」

    他正交代場面的話,耳中又傳來細小震耳而清晰的嗓音:「日後如怙惡不悛,饒你不得,快滾吧!別嚕囌,不然留下你的一雙驢耳。」

    金面魔嚇了一大跳,長嘯一聲,轉身便跑。

    甘龍兄妹和沈師父,像是蓋了一頭霧水。江湖有名的可怖魔頭金面魔金培傑,一生做事不留餘地,心黑手辣,惡名昭彰,今晚竟然不戰而退,豈不是奇聞?論功力,四個人一齊上也擋不住金面魔,何況還有另五個高手?

    更令他們不解的是,六人一上船,即似被人震退,有三人竟然倒了。

    還有剛才拚鬥之間,五個蒙面人無一庸手,一比一應付亦難支持,何況以四敵五?

    但五個蒙面人有四個是莫名其妙失手被殺的;最後一人迫得沈老爺子手忙腳亂,在金面魔現身的同時,也是莫名其妙向後栽倒的。

    水面上五條著火的船,不但不向鏢船靠,反向江心退;竹筏上這麼多高手,突然一一落水;和眾鏢師交手的狠賊大部分是莫名其妙地墜水的。

    這些事實,說明了今天晚上暗中有好幾位功力奇高,恍如天神的曠世高手,在暗中維護的結果。甘龍和所有的鏢師,全都是在江湖闖蕩,在刀口劍尖上討生活的人,見多識廣,豈有不知之理?強敵已逝,甘龍突然凜然問道:「諸位,有人看到暗助我們的高人麼?」

    艙面上工二十名好漢,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成了木雕泥塑的菩薩,面面相觀。突有一位鏢師亮聲兒說道:「稟少東主,當在下拼兩名惡賊時,瞥見水中有一串水珠濺出,一沾賊人之身,賊人即不知避招。暗助我們退敵的高人,定是在水中出手的,難以發現哪!」

    這一來,頓時議論紛紛,誰也不曾目睹暗中相助的人,疑神疑鬼。一旁的逸雲嘻嘻一笑道:「依小可看,定然是莽張飛暗中相助我們。賊人們不長眼,竟然佔住他的生祠,不得享受人間香火,豈不可惱?他該助我們退賊嘛,呵呵!」

    沈老爺子剛才幾乎出乖露醜,正在氣頭上,而且張飛廟果然有賊,五艘貨船也是沖鴻安而來的,全被逸雲料中,他臉上哪還有光彩?不由惱羞成怒,冷笑道:「哥兒,不胡亂說話死不了,咱們剛才九死一生,你倒說起風涼話來了。看你人倒是堂堂一表,怎麼這般沒教養?難道爺尊堂自小沒教……」

    傷了逸雲的父母,他可火啦!「叭」一聲將篙扔在艙面,劍眉一軒,猛地吼道:

    「住口!華某人一片好心,倒成了驢肝狗肺了;你要出口傷及家父母,將後悔無及。」

    回頭對甘龍兄妹說:「兩位哥哥和三姐對小弟情至義盡,日後當行圖報;小弟有事欲赴夔州一行,就此告別。」說完抱拳一禮。

    三兄妹同聲叫道:「雲弟,你……」

    「小弟去意已決,請勿掛心,留在鏢船,確是不便。再者,紅貨乃是產自青城的一株九葉靈芝,價值連城,就在那十二個包裹中的一個內。九葉靈芝,乃是武功至寶,武林朋友劫奪乃是常情,目下唯一可保無慮之方,就是追隨那艘畫肪左右下航。言盡於此,請自珍重。」

    說完,大踏步入艙,眾人全都呆住了。甘鳳脫口驚叫,「雲弟,雲……」她搶入艙中,半晌神態木然而出。

    甘龍急問道:「三妹,他怎樣了?」

    「我入到他艙中,他已不見了。」姑娘滴下兩行清淚,淒然又道:「一再警告我們的是他;堯龍嶺假手哭書生擊斃狂魔的是他;水中斃賊的是他;驚走金面魔的也是他。

    這一路來,他受的委屈太多了。我們忝在鄰居,共同相處十八年,竟不知他是蓋世奇人,哥哥,我們好慚愧哪。」

    甘虎驚問道:「三妹,你不是說笑吧?」

    「說笑?二哥,你我都是瞎子,你我自命不凡,堯龍嶺可曾發現哭書生隱身在旁?

    可曾發現哭書生以一招擊斃狂魔?可曾留意哭書生臨行時的神色?剛才對敵之時,起初他在舵樓,後艄竟無一賊登船,還是他叫我發青磷彈揭破賊船的偽裝,轉眼間他便失蹤。

    最後賊人退去,我將他在水中救起,其實他在水中做了手腳。金面魔現身,他跟在我身後,確曾感到凜凜微風從我身後掠過,只是我該死不知而己。金面魔第二次上船,他持篙外出,他傻到不知死活麼?非也!金面魔握住竹篙的神情,你們留意他渾身戰抖麼?

    我那一劍他幾乎沒避開,金面魔如此膿包?大哥,聽他的話,我們向畫艙靠吧!」

    甘龍問道:「他真走了?」甘鳳答道:「真走了!只一瞬之間,驀爾失蹤,不信你去看吧。」

    沈老爺子大踏步進艙,不久垂頭喪氣走出,滿臉羞慚地說:「一切都是老朽不是,太無容人之量,將華小哥氣走,老朽已無臉再留,請從此別。」

    甘龍歎口氣道:「沈師父,人孰無過?目下危機四伏,凶吉莫測,需人正殷之際,沈師父怎可一走了之?華兄弟不是有始無終之人,定是目下有事,急需離開,相信他不會責怪沈師父的,還請三思。二弟,叫他們將船向下靠,傍畫肪左近繫纜。」

    船距畫肪還有三五十丈,突然由上游箭似駛來十餘艘梭形快艇,雲陽城東,也響起數聲淒厲的長嘯,十餘條人影快如閃電,齊向這兒射來。

    畫肪各中處繡幔低垂,微透燈光,這時,突然桅桿旁升起一盞淡紅色的氣死風燈,由一名穿白色宮裝的少女高高擎起。少女之旁,屹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長空中響起一聲懾人心魄的長嘯,震得眾人氣血翻騰,耳膜欲裂,發自那高大人影之口。接著響著鏗鏘的嗓音:「諸位趕快離開,驚擾了夫人一個更次,還嫌不夠麼?你們真太不自量了。」

    小艇有人問道:「閣下是誰?哪一位夫人敢如此托大?」

    「閣下還不配動問夫人的來歷。老夫嘛,名不見經傳,夔州艾敬,草字如虹,夠了吧?」

    小艇一一轉向,紛紛劃走了。

    沈老爺子低聲說道:「夔州追風劍客艾如虹,難怪!」

    甘龍心中惴惴,向乃弟不安地附耳說道:「這惡魔也是不好惹的人物,雲弟怎要我們靠他下航?」

    甘虎答道:「雲弟恐另有用意,大概那位夫人才是主人。」

    岸上的十餘人略一遲疑,欲進不敢,欲退不捨。

    追風劍客又道:「諸位是不想走了,難道還要老夫再請麼?」語氣極為不悅。

    十餘個黑形似乎一震,倏然退去。

    第二天,畫舫直至日上三竿,方徐徐解纜,舫上操舟之人,全是虎背熊腰,相貌英俊的年輕人。

    甘龍的船,也緩緩解纜,迢迢緊隨。午間,畫舫泊於夔州,碼頭上等候著十餘乘轎,舟一停妥,暖轎逐一載客,然後向城東蜂擁而去。暖轎所經處,奇香撲鼻。

    甘龍遵逸雲所囑,距畫舫三十丈左右下碇。入暮時分,有一名小四打扮的人,送來一封書信親交甘龍後走了。

    甘龍心中忐忑,打開一看,原來是逸雲的手書,大意是說,畫舫在夔州約有三五日逗留,囑暗中準備金蟬脫殼之計,在三峽之日,可將紅貨於宜昌暗換小舟,先放武昌交鏢,大船始終追隨畫肋,可保無虞云云。

    甘龍暗中與二弟三妹計議,先行守秘,暗中準備救生小艇,預定一出三峽即由甘虎和甘鳳兩人,率五名水性特佳的趟子手,駕小艇脫身,以暗鏢疾放湖廣交鏢。

    逸雲確是另有發現,同時他已將畫舫的內情,瞧出了少許端倪,認為畫肪主人,與恩人方家夫婦有關,所以決定獨自行動,以免礙手礙腳。

    原來舟泊雲陽之時,他故和沈老鏢頭嘔氣,回艙換上青油綢水靠,反扣艙門,神不知鬼不覺潛向畫肪。

    他早發覺了劫鏢賊的陰謀,可是沒料到畫肪中人,是否也是劫鏢而來的另一批好漢,想將情形弄清再說。

    畫肪艙外,似乎沒有人在外警戒巡風,但暗中卻警衛森嚴。森嚴是森嚴,對他卻是無用,他一到船下,運起縮骨功,全身成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飄然貼在船側過道之下,雙耳貼在艙板上,以借物聽聲之術,竊聽艙中動靜。

    艙內人聲細碎,但難逃他的神耳。說話的人,幾乎全是嬌滴滴的少女口音。只聽一個甜甜的口音說道:「大姐,你要艾爺將夔州的英雄人物說來聽聽吧。」

    「夔州小地方,藏不了龍,更臥不下虎,艾爺嘛,只算條小地頭蛇,嘻嘻,他能說出怎樣的人物來?」這是另一個俏甜的嗓音,似乎就是被稱為大姐的人。

    接著是一連串的膩笑和嗲嗲嬌喚,一個男人的嗓音說:「妮子一張利口,確是令人可愛可恨。罵我是蛇,就讓我纏住先咬一口再說。」

    一陣蕩人心魄的吃吃媚笑升起,大姐喘息著叫道:「艾爺,好人,你這手!啊!五妹還是個閨女,別讓她看了噁心。好人,放手。」

    艾爺淫笑著說道:「看你還敢不?哦!五妹可有了人麼?五妹,我給你引見一個漂亮小伙子怎樣?」

    「哼!胡說八道」。最先發話的少女似咬非喧地笑罵。

    大姐說道:「別色迷迷地,艾爺我警告你,五妹還在練『玄陰鎖陽功』一年之後大功告成,方可……目前,哼!你一沾她的身軀,管教你大禍立至,祖婆不活剝了你才怪。」

    「乖乖!要命。可惜你祖婆婆像個吃人夜叉,不敢領教;要是你,就讓你剝吧!」

    又是一陣蕩笑,片刻方靜。五妹又舊事重提道:「艾爺,貴地真沒有英雄人物麼?

    真可惜!沒有觀摩的機會了,何必明天還在夔州逗留?」

    艾爺說:「咱們夔州早年確是出現過一位人物,可惜他死得太早,那時,你還沒出生呢!」

    「是怎樣的人物?」

    「叫什麼綠衣劍客方逸君;在江湖出現五六年,如慧星一現即逝,他的師門至今仍是個謎。」

    五妹聲音平靜地說道:「綠衣劍客?沒聽說過哩!」

    「他確是不凡,出現得突然,死得亦突冗,至今下落不明,乃是武林之謎。」

    「又說是死了,又說是下落不明;艾爺,你說話不太令人詫異麼?」

    「這……這……這倒是我疏忽了。一般說來,既然下落不明,說他死了亦是自然之事。」艾爺說得極不自然。

    「艾爺可認得他麼?他是貴地的英雄,該認識的啦!」

    「不!不!我對他陌生得緊。他本籍是夔州,其實自小到大,誰也沒弄清他的根底。

    夔州也沒有姓方的,可能他是由別處遷來的客戶,親人早死絕啦。」

    「可惜!」五妹說完,幽幽一歎。

    「夔州雖沒有成名人物,但武昌府鐵面判官莊廉師徒,在舍下專誠相候呢。」

    大姐說道:「鐵面判官?倒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小妮子,鐵面判官成名之時;你還不知在哪兒哩!他一手子午問心針,天下接得下手的少之又少。」

    「艾爺,你大概也接不下了。」

    「哼!笑話!他那子午問心釘豈奈我何?就他那筆中藏針的玩意,也不過如此而已。」

    「那艾爺怎又說他是英雄?」

    「五妹,這叫惺惺相惜呀。誰不知我追風劍客了得?除了我,他不弱呢,哈哈。」

    外面竊聽的逸雲,探不出有關綠衣劍客的其他訊息,便決定親自查訪,飄落水中走了。

    他看出畫舫中的人大有來頭,夔州追風劍客的大名,在武林確是無人不曉,竟然在畫肪中做了入幕之賓,豈不證船上的主人不凡麼?他放了心,所以藉故離去。

    當天晚上他並末離開碼頭,遠遠地監視著動靜。十餘條影被追風劍客轟跑,他跟蹤就追。城東全是連綿起伏的山嶺,賊人沿山間小道越過兩座蜂頭,逸雲用黑巾將臉蒙住,低吼一聲趕上眾賊。

    賊人聞聲轉身,不等他們看清,逸雲突然出手,只一閃之下,賊人便被點了穴道,翻身栽倒了。

    逸雲下手疾逾電閃,賊人毫無反抗餘地。他將走在最先的兩個獰惡老兒提至一旁,自己坐下將他們的穴道解了,等他們清醒。

    穴道一解,兩賊一蹦而起,正在大惑,逸雲沉聲說道,「好朋友,坐下談談。」

    兩賊駭然注視著他,再一看其餘全躺下了,怎能不驚?轉身就想溜之大吉。

    「跑不了的,識相些,朋友。熾我有話問你們。」

    其中一賊壯著膽問道:「閣下是誰?留下方兒。」

    逸雲冷然叱喝道:「賊骨頭!廢話什麼?少來什麼千幾萬兒,我在問你,而不是你問我。」

    兩賊一打手式,分頭便跑,那還跑得了?逸雲略一招手,陰森森地說道:「坐下!

    乖乖地少打逃命的主意,不要命的再試試看!」

    「叭叭」兩聲,兩賊頹然坐倒,張口結舌,渾身直冒冷汗。

    「你們奉誰的旨意前來劫鏢的?」

    賊人戰抖地答道:「成都府一清道長所差,他原是九頂山的老道。」

    「他現今何在?」

    「於重慶府朝天門外候訊,恐已動程東下了。」

    「回去告訴他,鴻安的一草一木,誰也不能動,下次見面格殺無赦。今夜先給你們些小懲戒以昭信你們的主人。」

    語畢,扣指連彈;兩賊只感到左手一軟,經脈立閉,左手成了廢物,不由驚得汗毛直豎。

    逸雲解了群賊穴道,一一廢了他們左手的經脈,冷笑道:「希望下次相逢,你們重做好人。」聲落,人已杳然。眾賊嚇了個膽裂魂飛,半響動彈不得,不知所遇到的是人是鬼,流著一身冷汗走了。

    逸雲站在高崗上,下望那艘畫肪,心裡不住思量這畫舫主人的來路;追風劍客口中的夫人又是誰呢?能將鼎鼎大名的追風劍客留在船上做保鏢,定不是等閒之人。還有,那些蕩笑的少女,追風劍客淫笑的語音,無一不是可疑的線索。定然都不是好道路。聽追風劍客的口氣,他對綠衣劍客方逸君之事,必定知道其中詳情,要追查此事,必須從他著手。

    他心中打定主怠,先盯緊追風劍客,在這傢伙身上,查出綠衣劍客夫婦的下落。首先,他得弄清追風劍客的底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方可決定如何下手。

    他後悔將這十餘個劫鏢賊輕易放走了,不然在他們的口中,定可問出些少端倪。

    他正在後悔,突然,畫舫中鬼魅似的飄出三條人影,速度奇快,幾若鬼魅幻形,眨眼間向山上射到。

    沿長江北岸,有一條羊腸小徑,可直抵夔州,沿江岸山嶺迤儷而來。三個黑影疾如飛鳥,向東而去。

    逸雲心中一動,暗想:「這三個黑影,功力極高,定是畫舫中的高手,我何不跟去瞧瞧?」

    說跟就跟,緊了緊背上包裹,略一提氣飛掠下崗,在三黑影之後四五十丈緊躡而去。

    他的輕功已經臻於化境,但覺人影一閃即沒,三黑影根本就無法發現身後有人盯梢,向夔州急趕。

    三黑彤距夔州府十來里之遙,便向北折入一座山谷。從雲陽至此,近兩百里地只費一個時辰,腳程之快,駭人聽聞,令人難以置信。

    山谷不深,有一條大道通向夔州府,谷內有座規模宏大的莊院,座北朝南,約有一二十座高樓大廈,莊院以木柵為圍牆,每一座高樓前,皆高掛兩盞氣死風燈,簷角鐵馬響聲與眾不同,其聲略為尖銳。

    三黑影在莊外一個小丘上隱伏,向莊內察看。逸雲藝高人膽大,貼地掠近至十餘丈,展開天視地聽之術,想聽他們說些什麼。三黑影俱以黑巾蒙面,黑色的寬袍,身材矮小,看不出他們的廬山真面目。他們的語聲極低,但仍逃不出逸雲的神耳;他一耳在上,一耳貼地,雙管齊下,聽得清清楚楚。

    三黑影似乎都是女人,語聲嬌細。只聽其中之一說道:

    「你爹在這兒沒有親人,暫且丟開。今晚我們先探清老賊莊中來了些什麼人,再定行止。孩子,切記不可衝動,十八年都過去了,幸而惡賊們都安然健在,我們要在不知不覺間,讓他們先自相殘殺,然後斬草除根,雞犬不留。」

    「孩兒知道,這是我們第一次下手,絕不可暴露行藏。這座莊院鐵馬鷗聲有異,我們不宜由瓦間進莊。祖師太。」

    一個蒼勁的喉音答道:「孩子,怎麼了?」

    「你老人家是知道這莊中的虛實的,請你老人家帶我們入莊,好麼?」

    蒼勁的喉音哼了一聲,意似不耐地說道:「都是你們婆婆媽媽,怕什麼打草驚蛇,依老道婆的意思,屠光他們豈不行事?」

    最先發話的女人接口道:「師父,請原諒徒兒苦心,這些惡賊們之間,互通聲息十分警覺,要是一舉下手,餘賊必定提高警覺,日後不好下手了。夔州府徒兒已派有暗樁,一旦賊首伏法,屠門之事就由他們出面,用不著我們出手,豈不省事麼?」

    「好吧,一切依你。要是老婆子來了,恐怕你們得大大麻煩。這樣好了,賊首一誅,由我和老婆子收拾殘局,你知道老婆子為了愛徒慘死,恨不得活剝了他們呢,讓她出出氣也是好的。」

    「所以孩兒不敢將這事讓婆婆完全知道嘛。祖師太,我們走!」

    「跟我來!」三條黑影快如電閃,由莊側隱入莊中不見。

    逸雲心中暗驚,心說:「原來她們為報仇而來,這些女人的心腸倒是夠狠。我倒是得探個明白,看莊院主人是不是窮兇惡極之輩。唔!這母女倆的口音,倒是耳熟得緊。」

    他不跟蹤入莊,轉向山腳下一座小村落掠去。

    這小村落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狗吠聲寥落,但他毫無所懼,逕自閃入一家稍為像樣的房舍之中。這是一間兩進院,他放膽落入天井,扣指一彈,一條奔出的大黃犬撲倒階下,他閃入了左側廂房。

    廂房裡鼾聲如雷,他輕輕按住木門,以隔物移物神功,將裡面門閂移開,推門跨入屋中。

    火折子—晃,屋中大放光明。他膽大包天,若無其事地將桌上油燈點燃。

    這廂房凌亂得教人皺眉,農具亂七八糟地堆滿一角,大木床上,兩個赤著上身僅穿犢鼻褲的壯漢,睡得正香甜,口涎流了一大堆,鼾聲像兩具風箱合奏。

    他點了一人的暈穴,一拉另一個的髮結,將那人提起,自己拖了一張破凳坐了。

    大漢猛然醒來,燈光下,一個高大蒙面人正坐在床邊。他正想張口呼叫,逸雲已沉聲道:「老兄,別叫,叫起來大家不方便。我問你一些事,希望你從實道來;只有你知我知,你不必害怕的。」

    大漢果然不叫,戰抖著說道:「我是個窮長工,好漢爺,別嚇我,我還有老娘奉養。」

    「你別慌,我不會害你。山谷裡那座莊院是何人所有?」

    大漢聞聲一抖,臉色死灰,囁嚅著說:「我……我不知道。」

    「笑話!你不知道?你不敢說是真。告訴你,我是高來高去專劫大戶的江湖朋友。

    說!不然你可受不了。」說完,抓起手邊一把鋤頭,握住刃口只一板,鐵鋤反捲,再一拉,又復原狀。

    大漢張口結舌地說道:「那……那是艾……艾老爺的……寶莊。」

    「誰是艾老爺子?」

    「叫艾……艾如虹。」

    逸雲驚奇地問道:「就是他?」

    「他為人如何?」逸雲又問。

    大漢一哆嚷,看了身畔睡相惡劣的同伴一眼,臉色驚柿,不敢作聲。

    「老兄,照實說,你的同伴不會醒的。」

    「那是夔州府一霸,無惡不作,尤好女色,罪大惡極。」

    「好,謝謝你,我再去打聽,如所說不實,我會再找你。」

    大漢突然一拍胸脯,咬牙切齒地說道:「要是不實,你可把我心肝挖出來。分水河一帶的田地,全教他一口吞了,我在裡谷有三十餘畝田,全教他霸佔啦!不然我會落得如此潦倒?」

    逸雲掏出一把大明通行寶鈔,遞給他說道:「小意思,不必謝我,你準備收回你的田吧,那傢伙活不多久了。」

    大漢沒接餞,一把拉住他的袖口說道:「好漢爺,千萬。別去冒險,那莊子端的步步生險……」

    「不打緊,我會小心,三五天之內,準有好看。」他放下銀鈔,燈火突滅,人已無聲無息地失蹤。

    逸雲撲奔追風劍客的莊院。他心中百思莫解,畫舫的三個老小女人,與追風劍客似有深仇大恨,怎麼又將他留在船上,讓他先享艷福,豈不透著邪門?

    這時已是四更初,等他一到莊邊,莊中犬吠之聲大起,簷角鐵馬發出尖厲的響聲。

    剎那間莊中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人影疾閃。而先前入莊的三個女人,正以疾逾電閃的輕功,疾閃出莊,一晃即逝。

    逸雲不再入莊,轉身躲在一叢茂草內,直待莊中大亂止後,方從右側閃入莊中。

    左側暗影中,突然奔出一條嬌小黑影,以奇快無倫的身法,同時由莊左閃入。

    可笑散處各地的巨大獒犬,竟然沒有發現有人入莊。而莊中大廳左近,並無獒犬巡迴,逸雲和那黑影,一左一右鬼魅似的深入了腹地。

    大廳中燈火輝煌,三張虎皮交椅中,中間那人尖嘴縮腮,一雙大金魚眼,禿鼻弔客眉,灰色山羊鬍一翹一翹地十分礙眼。這人是追風劍客之弟,二莊主夔州老梟艾如飛。

    上首那人正是鐵面判官莊廉,十八年不見,他蒼老了許多,臉上皺紋密佈,但相貌末改。下首那人是個大和尚,又胖又大,正是少林敗類酒肉和尚悟非,他也略現老態,仍和當日七星山現身時一般打扮。

    廳下兩側,二三十名凶悍大漢雁翅分立,鴉雀無聲,一個個凜然屹立。只聽二莊主厲聲吼道:「本莊空有一群自命不凡的酒愛飯袋,連來人身材面相也末看清,二十條異種獒犬死了十二條,各處機關埋伏全然無用,豈有此理!莊主離莊不到三五天,你們,哼!全都睡大覺啦!明日莊主回來,不活剝了你們才怪。」

    堂下一名大漢躬身答道:「稟二莊主,非是屬下不盡力,來人來去如風,疾逾電閃,所經處但見淡談輕煙,足不沾地如同鬼魅,以致機關埋伏全然無功,獒犬沾身即死。只怪屬下技不如人,十分慚愧,願領重責。」

    「滾你的!莊主回來再行處治。」

    眾大漢齊聲應喏,行禮告退。二莊主向鐵面判官道:「本莊數十年來,無人膽敢前來相擾,想不到今晚竟然被人闖入,末留絲毫形跡,來人功力之高,委實駭人聽聞。明日家兄將與天魔地煞兩位夫人同返,今晚發生此變,確是大失體面之事。莊兄和悟非大師曾直追出莊,不知可曾發現岔眼事物麼?」

    鐵面判官木然地說道:「兄弟倒末與來人照面,但卻嗅到一縷鹿涎之味,這是引誘契犬最有效之物,難怪契犬死傷慘重。由死犬身上之傷看來,來人定然練有以氣制敵的內家無上絕學,犬屍內腑盡腐,卻並無外傷;要是今晚來人存心要取你我性命,雖不易如反掌但亦非不可能,令兄返回時,當可知道仇家中有否如許高手,真相自明。」

    酒肉和尚卻岔開話題,他色迷迷地笑問道:「天魔地煞兩位夫人的名號,在江湖流傳了十六年之久,人吉人殊,宛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真令人費解;想不到令兄竟然與她們攀上交情,確是不易。」

    二莊主傲然不可一世地說道:「五年之前,兩位夫人第一次光臨本莊,就與家兄不斷往來,為本莊增光不少。」

    「三年前,兄弟北上太白山與五陰鬼手中兄敘舊,天魔夫人一行數十人突然蒞臨武昌寒舍,不遇而留書別去。這次能在貴莊不期而遇,實沾賢昆仲之福。」鐵面判宮也喜上眉梢,狀極愉快。

    酒肉和尚突然一皺眉,正色道:「早年的花蕊夫人,被那老不死的救走,轉眼十八年,百花教早已瓦解冰消。目前天魔地煞兩位夫人,雖未正式創教,但其行徑與百花教有點相似,令人啟疑。二莊主與兩位夫人見過面,可發覺她們與花蕊夫人兩姐妹,臉孔可有相似之點麼?」

    「悟非大師多慮了,哈哈!」二莊主大笑又道:「當年百花谷之行,兄弟也曾參與;目下兩位夫人的尊容,令人作三日嘔,醜惡已極,豈能和那兩位丫頭相比?而她們手下八女,無一不是千嬌百媚,年方十幾的少女,絕非花蕊夫人姐妹,乃是顯而易見之事。

    咱們該歇息了,明日一切當會大白,哈哈!咱們準備一享溫柔鄉的艷福就是。」

    鐵面判官微笑著站起,說道:「一次上當一次乖,咱們這次可不能再像上次一般,把一身絕學讓她們騙去哩。」

    逸雲不知綠衣劍客的妻子伍雲英,就是當年的百花教主;四海狂客也沒將百花谷救人被暗算之事說出,所以不知他們所說的人與自己有關。看這三個「高手」,不過是如此而已,用不著出手,便悄悄退出莊院。

    他一走,另一黑影也由莊後溜走。兩人都向夔州府市郊掠去,不久便走上了同一條路。

    逸雲遠離莊外百十丈,便放慢腳程緩緩行走,四更將盡;他不急於趕路,想趕個早,到城內找客店打尖,或者乾脆落店等候,晚間再來一探。

    後面趕來的黑影,突然發現前面有人,躡手躡腳,背上還有一個包裹,這條路是莊院至府城大道,不用問,這人定是從莊中派出,到別處幹事的小人物,他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妙啊!艾老賊一家子被鬧了個雞飛狗走,戒備森嚴,想捉人來問沒能如意。這可好,逮住這傢伙豈不大妙?」

    說逮就逮,那黑影身形加快,急如閃電,向逸雲撲去。

    前面是一座密林,大道穿林而過。逸雲已扯掉臉上黑巾,正大踏步向府城趕。突然,他感到身後百十丈有人以奇快的輕功追趕。他只道是艾家出來的高手,不予置理,反而將身形放緩,以一般步行速度大踏步入林。

    他耳目之靈,舉世無匹,身後之人雖則功力奇高,一不帶風二不發音,但仍難瞞他。

    入林百十步,後面人影已至身後,直向他身後撲到。他心中一動,暗說:「這傢伙乃是衝我而來。」

    後面黑影一閃即至,無聲無嗅伸指使點逸雲玉枕穴。

    好逸雲,背後似生有眼睛,指距後腦後三寸,向左一閃,脫影換形後退半步,待黑影「咦」一聲輕叫,反而欺在他身後,心說:「這小子聲音像只黃茸兒,定然是個嫩鴿兒,可是身手高明之至,難得。」嫩鴿兒,新出道的江湖朋友,大多是擔任巡風跑腿之責,所以叫嫩鴿兒。

    黑影一指落空,大出意外,「咦」了一聲,驀地旋身,「嗤」一聲銳嘯,忽劇旋轉的氣流突發嘯聲,可見這人功力確是已臻登峰造極之境。

    人一轉身突然輕叱道:「艾家一個小賊也夠高明的,但是你認命吧!」聲出人到,伸出便抓。

    逸雲一聽這人罵他是艾家小賊,知道誤會了。他目力黑夜之間,十丈內可辨纖毫,已看清來人僅是個身高不到六尺的小伙子,一身寬大的儒衫,頭戴儒巾,飄帶兒微揚,用一條白汗巾蒙住臉面,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同時,他鼻中嗅入一絲幽香,直沁心脾。那年頭,家道好的子弟們,即使在學舍就讀,也神氣得以風流仕於自命,以香料熏衣乃是常事,並不足怪,怪就怪在這人所熏的香味清雅已極,品流極高,不同凡俗。

    他感到詫異,這小書生功力之高,比江湖一流高手還勝三分,他是怎麼個練法的?

    小書生身法如電,當胸伸來一隻其黑如炭的小手,五指微分,直罩胸前各大要穴,指尖微顫可以任意制穴。

    逸雲心中一凜,這極像傳說中的蘭花指嘛!身形又向左一晃,斜飄五尺,正想出聲喝止,可是那黑漆炭手已如影附形欺到,指端突發五道柔風,直射璇璣,左右膺窗,左右期門五大要穴。左膺窗又名上氣海,屬肺經主氣,在乳上一寸五六分;右膺窗屬肝經主血,故又名上血海。這五大要穴都是致命大穴,不由逸雲不火起。

    他左掌上拂,五指所發的奇大柔勁立消,右手急如驚雷,錯開小黑手,朝兩指也探對方右乳下期門穴。

    小黑影「呸」了一聲,向左疾閃,左掌急似電光石火,急取逸雲右臂下章門穴,仍是用的蘭花指。

    逸雲向左斜掠,不悅地叫道:「小子胡鬧!幹嗎對我外鄉人下毒手?再不識相,小爺我可得懲戒你啦!」一面說,身形左閃右避。連避五六招,他漸漸火起。

    小黑影先前聽說是外鄉人,口音確是不對,本想住手的,但一聽他自稱小爺,又說要懲戒,不由小性兒大發,哼了一聲,喝道:「你少吹大氣,小爺我才真要懲戒你呢,由艾家出來的小賊全是無可救藥的賊骨頭,先擒下你再說。」

    說字一落,揉身撲到,十隻指頭恍若滿天花蕊疾吐,人是八方遊走,步步搶攻。

    逸雲左閃右逸,從容揮掌,將攻來的萬千指影一一拒於門外。他感到小伙子的嗓音,像只黃鶯兒在唱,動聽已極,不用猜,準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心中一樂,便和他游鬥起來。他心說:「還有一個更次,小爺就和你磨到天亮。」

    小伙子搶攻百十招,連對方的衣袂也末摸著,偶而發出可制人於死的指風,恍若泥牛入海,毫無用處,漸漸打出了真火。

    再攻百十招,他忍不住了,輕叱一聲,右掌左指步步進迫,猛地一掌扔出,真力驟吐,一股力可裂石開碑,而又無聲柔和的暗勁,向逸雲迎面捲去。

    逸雲左掌一封,突覺勁道奇大,不由劍眉一軒,喝道:「小伙子,你真要拼老命?」

    閃在一旁正欲出手。

    小伙子見一掌無功,也自心驚,轉正身軀喝道:「又是小,又是老,哼!胡說八道,有看家的本領,且給小爺瞧瞧?」踏進兩步,又攻出一掌。

    逸雲又閃開,說道:「這是你的看家本領麼?」

    「多著哩!看招。」小伙子招出「驪龍探珠」,招出一半,驟變「雙龍戲水」,上下左右全是繽紛掌影,忽如星火。

    逸雲不理第一招,向左略移,右掌「亂石崩雲」,將每二掌的暗勁全給震回。左掌「金龍繞柱」,去纏小伙子的右腳。

    小伙於一聲輕喝,扭身下撲,雙手「饑鷹攫食」,雙腳「蝴蝶雙飛」,上面下抓,下面上踢端的變招迅捷絕倫。

    大概兩人火是火,可是惺惺相惜,這一陣急攻,並末以內家真力由掌上發出,像是在演拳練腳了。

    各出百十招,都是亂七八糟的散手,每一招都迅捷而變化萬千,誰也不用上本門絕學,只見一黑一青的淡淡人影,飛旋撲擊難分誰青誰黑。

    逸雲一面出招化招,一面心中暗忖:「這小伙子確是高明,要是能有這樣個人陪伴走江湖確是人生一大快事,我得贏他,看他可肯與我結交麼?」

    小伙子也在心中嘀咕,星光閃耀下,由於兩人近身相博,逸雲的英俊面容,愈來愈明顯,他可愈打愈高興,猛地一腿掃出,迫逸雲向上略躍,突然「噗嗤」一笑,「金雕獻爪」猛扣逸雲右肩。

    他這招確是快極,逸雲差點兒被指尖掃中,急出「流雲飛瀑」將掌撇出門外,橫飄八尺笑著道:「快是快,差點兒沒抓著。」

    小伙子又是噗嗤一笑,說道:「還有煞著呢!」

    聲出人到,雙掌一陣亂揮,毫無章法,卻每一掌都奇幻莫測,疾如電閃。

    逸雲運掌怒封,連退八九步,一面笑道:「好一手『飛花十八變』,你在青城偷來的吧!」

    「呸!誰偷來著?小爺一看便會,不許人用麼?」小伙子一面說,一面連飛八掌。

    逸雲看好破機,故意一踉蹌,向左一傾。小伙子嘻一聲輕笑,搶到雙掌疾拍逸雲雙肩。

    逸雲一扭身,身形左旋,卻又身軀右射,虎腕倏伸,一把挽住小傢伙的小腰兒,左掌一翻,恰好扣住左肘曲池穴,略一運勁,將小伙子挽入懷中,腹背相抵,幽香直衝心脾,他笑道:「小伙子,才叫煞著。」

    小伙子「嗯」了一聲,曲池穴被制,他渾身發軟,輕聲:叫道:「你……你這人簡直……快放手!」

    逸雲仍在笑:「要放不難,叫我一聲大哥。」

    「不!你是鬼的大哥!」

    「那麼,貴姓大名?請教總可以吧?」

    「你這是迫人訂城下之盟,不告訴你。你呢?」

    「你不說大家拉倒,再見了。」了字一出,人已遠出十丈外去了,端的快如鬼魅。

    小伙子回身便追,但逸雲一看天色將明,不願胡纏,已運足神功,「流光遁影」身法世無其匹,早已遠出五六十丈外去了。黑影冉冉隱去,小伙子心中駭然,自語道:

    「這輕功像是「縮地之術」,不知他是怎樣練的?比二伯祖的「流光遁影」還快得多呢!

    可惜!我一向不知二伯祖是怎麼個模樣,爹說他老人家的輕功號稱天下第一,要是能找到他老人家,學到「流光遁影」該多好?唉!這傻小子說走就走,真是……」

    他追不上,卻在路旁倚在樹幹上沉思。良久,突然微微一笑,向夔州趕去,喃喃自語道:「他會再到艾家的。那老狗魚肉鄉里,早該萬死;反正我也要再來,等他去時再動手,就可見到他了。」

    逸雲並不進城,他在西門外樹林中小睡片刻,直待天色大明,市肆忙亂之際,方將包裹挽在肋下,大踏步進城。

    早市剛罷,他在西門附近走了一圈,所有的客店全在大南門一帶,他只好走向大南門。

    還有三五間店面方抵永升老店,街上人多,誰注意身後的人有異謀?但他警覺性極高,練家子的天然反應十分敏捷;突感到有人向他左肩腫撞來,他想也沒想,突向右一閃,伸虎腕向後一抄。

    「噗」一聲響,他手上多了一個連袖的小手,他的腕脈也被人握住了。

    兩人單手相扣,面面相對。原來撞他的人,是一個身材纖小,卻穿著一襲闊大青衫,頭戴儒冠的小伙子。喝!那長像確是嚇人,青灰面孔,左頰上掛下一塊三寸來長的硃砂胎記,上面還長著青色的叢毛。只是那一雙清澈如深潭,亮晶晶的眸子,出奇地秀美;那經過精工雕塑過的小巧正直的鼻楔,並不因肌膚青灰而減色,小嘴兒可憐生,像一把玲瓏的小弓,可惜其色灰暗,略露玉貝精編的半弧皓齒,真是美的最美,醜的最醜,端的造化弄人。

    醜小子對他微微一笑,手上用了三分勁。

    逸雲心中好笑,他的脈門根本不怕扣,「伽藍禪功」把他渾身練成不壞金剛法體,還怕這區區一扣?他鼻中嗅入一絲幽香,已知來者就是昨晚和他胡纏的人;他確是興起惺惺相惜之念,並不因小伙子長像難看而生厭。手一運勁,先是堅逾金鋼,等小伙子用上了五成勁,隨又化為柔若無骨的軟玉。

    小伙子知道利害,知難而遲,火速撤手。可是他撤手,逸雲可不放他,三個指頭輕輕扣住他的手腕。小伙子一拖二掙三扔,竟如蜻蜓撼柱。

    「放手啦!算你行。」小伙子說,隨之「噗嗤」一笑。

    逸雲也輕笑一聲,放了手,笑道:「昨晚可是你胡鬧麼?」

    小伙子用那青灰色的小手,掠了掠鬢角,含笑點頭道:

    「誰知道你不是小走狗嘛!黑夜之間能怪我麼?」他這一笑,最美的雙眸和貝齒,襯得那一塊硃砂胎記更醜了。

    逸雲心中一怔,心說:「這小伙子人生得真醜,可是聲音卻是柔美脆甜,真可惜。」

    但他沒敢說,卻道:「你真可算小糊塗蛋!幹嗎以汗巾蒙面?想生事,又怕露出廬山真面目,算啥?」

    小傢伙會錯了意,扇形的長睫連眨,說道:「你是嫌我醜麼?哼!」

    「廢話!要嫌你醜,我根本不理你。你好俊的身子,值得喝采。」

    「你也是,比我高明得多,我得向你學。」

    「叫我一聲大哥,咱們走在一塊,切磋切磋,怎樣?小兄弟?」逸雲笑問。

    「你真要我這丑小弟?」

    「你怎樣婆婆媽媽?不像個大丈夫。」

    小伙子笑著問道:「大哥,該告訴我貴姓大名了吧?」

    「哈哈!大哥我姓華名芝,草字逸雲,今年十八歲,你呢?小搗蛋不吃虧,硬是要我先說。」

    「小弟我姓許名如黑,年方十六,還未有字,還小嘛!家住河南,心慕巫山之勝,萬里迢迢前來一遊。」

    「我家住雲南大理,正有事遠赴河南。這兒人多不便,走!咱們哥兒倆到永升老店細談,難得我倆一見如故,也是打出來的交情,大哥請客。」

    他伸手挽住如黑的手臂,舉步便走。如黑本能地略一掙扎,但隨又安靜下來,一面走一面說道:「我就住在永升老店,該我做東道主。」

    兩人直入店中,店伙一聲往裡請。

    逸雲神氣地解下包裹,向店伙叫道:「先將包裹放在許相公房內,不必再開客房。」

    「不!」如黑急叫,「隔壁房間空著。我不慣與人同住,大哥休怪。」

    「好,依你。」他將包裹交與小二哥,一面吩咐道:「有清淨的內廳麼?治一道上席,咱哥兒倆要暢飲三杯,不許人打擾,快!」

    店伙連聲應諾,在前領路。店佔地不大,沒有馬廄料房等處,乃是專門招待水客的小店,但客房倒還潔淨。逸雲和如黑的客房,就在後院靠西一排上房最左兩間,最左一棟便是客廳,乃是客人飲宴之所。

    逸雲告訴如黑,自已是大理的農家子弟,家學淵源,這次乃是東下湖廣一省祖塋,並應鄰居友好之邀,保送重慶府知府大人的一筆紅貨至湖廣,想不到被他發覺紅貨竟然是產自青城後面九頂山的一株九葉靈芝,惹下了麻煩。皆因自小在家學藝,修為不為人知,在船上待不下,所以決定暗中助友好一臂之力。昨晚船泊雲陽,如何打鬥,如何發現畫肪中什麼天魔地煞兩夫人,如何發現她們要落腳夔州追風劍客家沖,自己如何想踩探他們的來路等等,一一說了;只瞞掉兩位恩師的名諱,這是遵囑而為,怪他不得。

    許如黑卻不夠交情,他言詞閃爍,吞吞吐吐。他說他家住芝氏縣附近,靠近熊耳山,祖上也是務農,莊稼花拳繡腿藝自家傳。他說他初夏逃跑離家,心幕三峽天下奇景之勝,留連這兒半月有奇,遍歷各地名勝。因偵知夔州府惡霸追風劍客有魚肉鄉里,暗中做水上買賣,沉船滅跡等惡行想替地方除害。想不到艾家果然防守嚴密,到時恰巧有人鬧事,未能探清內情,且艾老賊又不在家,只好略為等候,以便一併除去艾老賊,最後他說:

    「大哥,我己探得消息,艾老賊就為了你們那九葉靈芝而西上重慶府,他們不想在三峽下手,免涉嫌疑,準備船一到宜昌、江面平靜即沉船取寶,你得小心啊。至於那天魔地煞夫人我倒略有風聞,她們近十餘年來,帶著一群藝業甚高的少女,闖蕩江湖,專門結交江湖丑類;可是她們一不掠盜,二不傷命,又沒發現她們的任何惡跡,就是對……淫……

    戒二字不檢點。家父為此事曾入江湖跟蹤了三月之久,未發現她們的所圖,所以放手不管。這次她們大舉東下,確是值得懷疑。」

    「值得懷疑的事多著哩……」便把昨晚所見的事一一說了。最後又道:「假使她們為了報復十八年的深仇大恨,咱們還得助她們一臂之力。兄弟,我們不可胡亂出手啊!」

    「大哥,找岔兒是麼?以後一切聽你的,你說動手我就動手就是,成了麼?」說完,撲哧一笑。他的臉色青灰,看不清表情。

    「那也不盡然,老實說,我也沒有江湖經驗,反正小心行事只問理之所在,咱們就伸手。」說完,突然億起一事,問道:「兄弟,你家住熊耳山左右,可知熊耳山有個掃雲山莊麼?」

    如黑大奇,似乎臉色一變,隨又定下神,說道:「掃雲山莊,在江湖盛傳近百年,誰也沒弄清在那兒。你怎知掃雲山莊在熊耳山?」

    逸雲沒留心如黑的表情,泰然地說道:「小兄聽人傳說,其實還沒到過。」

    「聽誰說的?可不能亂說啊!」

    「傳聞而已,咱們不管他。」

    「你可知掃雲山莊的周老英雄麼?」

    「你你是指忘我山人老前輩?」

    「正是他老人家。」

    「知之不詳,亦僅止於傳聞。」

    「知之不詳,你是說定然知道了。他老人家聲譽如何?」

    「武林三傑,頂天立地,三歲小兒也知此事,你難道不知?還用我說麼?」

    如黑輕笑一聲,說道:「你可想見他老人家?」

    逸雲一笑,道:「想是想,可惜緣鏗一面,有機會我會去拜望他老人家的。請啊!

    兄弟。」他舉杯沾了一沾。

    兩人正談得投機,突覺外間裡人聲嘈雜,叱喝之聲不絕於耳,犬吠之聲淒厲,逐漸的進入內間。

    逸雲心中一動,推凳而起,向如黑說道:「兄弟,等會兒你將一根肉骨扔那巨獒一記,我想是艾家的人搜查客店來了。」

    如黑還不知就裡,依言拾起桌上一根肉骨,兩人跨出客廳,剛好幾個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由一頭巨英前導,搶入院中。

    逸雲一打眼色,肉骨去勢奇疾,將低頭搶進的巨獒打得吼叫一聲,一蹦而起,拚命掙扎著大漢手中巨鏈,向如黑狂撲而來。

    逸雲早有準備,拖過一張四腳凳,搶前一步擋住廳門,將巨獒堵住,脫口大叫道:

    「哪一家的惡狗?凶著哩!店家,怎麼回事?」

    巨獒狂吠狂撲,但衝不進廳來。如黑扔骨中狗,大漢是曾經眼見的,只道是巨獒被打,因而發威而已,幾名大漢趕忙奔上抓住鏈子拚命將巨獒拉開,凶睛一瞪,喝道:

    「呔!那黑小子竟敢用骨頭擲咱們的異種巨獒,不要命了麼?好大的膽。」

    如黑故作害怕之狀,閃在逸雲身後。

    逸雲卻扔掉凳,陪笑拱手道:「大爺休怪,敝兄弟並非有意,信手扔骨,不想誤中尊犬,大爺包涵則個,小可這兒賠禮。」一說完,一揖到地。

    大漢看逸雲人才一表,一團和氣打躬作揖賠罪,氣已消掉大半,將亂掙亂撲的巨獒吆喝著拉開,仍怒聲說道:「不看閣下金面,捆你們回莊,教你這小殺才死活都難。」

    回頭又向眾人大喝著:「再搜!」

    拉著咆哮不已的巨獒,將所有客人喚出,讓巨獒逐一嗅過,許久方呼喝著走了。

    二人重新入座,如黑小嘴兒噘得老高,埋怨逸雲道:「幹嗎給他們賠禮?這些狗東西正是艾家的鷹犬們,怎不打他個落花流水?聽你的話,原來是受氣,下不為例。」

    逸雲笑道:「咱們還得逗留此地行事,怎能現在動手?你知我叫你打狗的用意麼?」

    「我可不知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好兄弟,你昨晚曾經在莊院裡留下形跡哩。」

    「廢話!」

    「當然,並不是你自己的形跡留下了,而是你公子哥兒的行當露了呢!誰教你用香薰衣的?異種巨獒嗅覺特靈,不如此今天咱們非離開這兒不可。兄弟,行走江湖,你還費神薰衣,我不知你是怎麼個想法。」

    「薰衣?」如黑詫異地問,突又醒悟,轉笑道:「我的衣著不用薰,包裹內有敝鄉特產茜蘭草,自生香味,你需用麼?」

    「免啦!你呀,要是皮膚不是這麼青灰,準被人誤認是個小娘們。」

    如黑笑嘻嘻地接口道:「還有這一塊胎記,所以成了大丈夫,是麼?」

    「也許是。該用飯了,白天咱們好好休息,晚間瞧熱鬧去。」

    午間,逸雲差店伙將信交與甘龍,兄弟倆在房中促膝長談,談論文事武學,彼此欽佩,相見恨晚,如黑像只百靈鳥,人長得醜,但語聲特別稚嫩而甜,笑容長掛。逸雲為人溫文而胸藏珠璣,口才又佳,他對這位小兄弟一切滿意,但有時卻要取笑他有點娘娘腔,不夠豪邁。

    二更初,兩人回房拾掇,各自換上夜行衣,黑巾蒙面;如黑背扎一把古色斑瀾的長劍,逸雲則赤手空拳。

    如黑將門扣上,穿窗到逸雲房中會合。逸雲一看他的穿著,脫口叫道:「天!你這身寬大的青色短裝,怎能稱夜行衣?衣袂飄風怎能逃過高手們的神耳?」

    「笑話!功力到家,怎會有衣袂飄風之聲發出?」

    「別忘了,昨晚你就沒逃出我的雙耳。」

    「你是我第一個佩服的人,天下間要論輕功,少林的『流水行雲』,崑崙的『追風御電』,崆蛔的『浮光掠影』,哼!全是很得虛名,不在小弟眼下。」

    「你的輕功可有名稱?」

    「沒有,藝自家傳,何必欺世盜名?」

    「我的呢?你可看出端倪?」

    「大概也是藝自家傳,不過倒有點像敝……像崆峒的『浮光掠影』,可是?」

    「浮光掠影是『閃』字訣,不能用來趕長途。難道說,天下間就沒有你認為值得一提的輕功嗎?」

    「當然有,比如說傳聞中的『凌空虛渡』、『凝氣跟空』、『步步生蓮』等等,可惜我沒有見過。據我所知,目下還有兩門絕學,倒令我佩服。」

    「那兩種?」

    「武林三傑中,閒雲居士的『縹緲閒雲』,和四海狂客的『流光遁影』,可惜我沒見過。你的身法,確是有點像流光遁影。」

    逸雲心中十分佩服他的眼光夠利,也暗自警惕,便說:「你忘了忘我山人的『星飛電射』了?兄弟。」

    如黑傲然一笑,狀甚自得,笑道「我沒說差呀!」

    「該走了,咱們早些前往。」

    如黑關心地問道:「大哥,你的兵刃呢?」

    「用不著。走吧!」吹熄燈火,由瓦簷下閃出,向城西艾家如飛而去。

    兩人都不敢用家傳輕功,只運氣提神縱躍,速度亦快得掠人,像兩隻幽靈冉冉而逝。

    艾家莊院奇大,後花園足有百十畝大小,裡面花圃池閣皆出自名匠之手,亭台軒榭無不精美脫俗。

    花園外敝以兩丈圍牆,外圍六丈外是一道木柵,柵上設有看望架台,高有三丈。木柵與圍牆之間,有四頭巨獒往來巡逡,架台上不時現出提刀仗劍的勁裝大漢。

    各處廳房燈火輝煌,花園正中一座八角涼亭式的雙層觀景樓中,數十盞宮燈照耀得如同白晝。上層也是燈火輝煌,亭簷下四周共有三十二盞氣死風燈。

    樓寬約有二十丈見方,真夠宏麗,八根雕龍攜鳳大柱粗可合抱。端的是雕樑畫棟,備極奢華。

    樓中並無隔廂之物,全以許多高矮不同的精巧屏風,作為樓中設備。所以空間可以任意調整的。

    這時已是二更將盡,樓的上層八扇巨大的屏風,成輪形排開,每一扇之間,有一桌殘筵,兩端各以一扇精巧的矮屏風半掩住其中情景。

    中問,是一群坐於錦墩上的綵衣美女,合抱一具絲竹金革等樂器,緩撥輕彈發出一陣清遠而輕柔的樂曲。

    顯然,酒筵已散,人人盡歡,目前已是尾聲了。

    屏風之內,不時傳出陣陣淫笑和陣陣歡語。

    樓下,屏風盡撤,一排錦墩羅列,中坐三個面貌奇醜的老婦,兩旁有三名絕色少女,正在竊竊私語。

    說是醜老婦,確是醜得嚇人。

    中間那位一頭白髮如銀,滿臉雞皮皺紋,一雙鷹目灼灼生光,勾鼻扁嘴,一雙老雞爪留著長指甲,右手握著一根長僅三尺的鳩首杖。

    兩測兩人用黑巾包住一頭灰髮,雙目精光四射,一個臉色黝黑,從左眼角掛下一條刀疤,直抵左嘴角,看去臉型扭曲,大嘴呲出一口獠牙。

    一個臉色青灰泛紫,臉上長滿一顆顆指頭大的瘰疬,把臉型變得凹凸不平,像個麻風患者似。

    兩人手中各持著一把烏光閃閃的團扇兒。

    三位少女正相反,美得教人屏住了呼吸,只覺慾火驟升,難挨難忍。

    真是美!年紀都在十七八花般年華,粉面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兒,勾魂攝魄的眼波兒,愛煞人的小嘴兒;喝!更有那令人百脈賁張的惹火身材兒。

    三女一色巧樣裝,高梳宮髻,雲鬢堆綠,寶石釵環翠滿頭,翠環兒一晃一晃;在那高貴的風華中,卻令人感到妖媚之氣襲人,確是令人不能自持,急欲拜倒在她們的玉羅裙下,死亦心甘。

    三少女中,最美的是左邊少女,可是她也有美中不足之處;就是在她美眸流盼,媚目傳蕩之際,偶或突然射出一陣令人渾身發冷的懾人寒芒。可是這種凌厲眼神,出現之時少之又少。

    這些人是誰?且先交代交代。

    十六年前,江湖突然出現一批神秘的女人,她們走遍江湖,結交武林中一些知名的字內惡魔及名門正派的高人也在其列。

    其中為首的是三個老醜女人,一叫巫山怪姥;一叫天魔夫人,一叫地煞夫人。她三人之後隨著一批美如天仙的少女和一個沿途照料起居的古怪老道婆。

    她們遍歷江湖,遊說江湖朋友準備組成一個武林同盟。但她們說是說,並不太熱心,只是在他們的佳處略為逗留,探討些江湖秘聞奇事,即另趨他處。

    由於她三人武功甚高,且見聞廣博,賓主之間,相處甚歡。她們一無所求,自然不礙事。更受歡迎的是,她們手下一批女娃兒,一個個妖艷出眾,媚態撩人,裙帶兒極松。

    足令那些江湖朋友欲仙欲死。

    她們對任何人無所需求,口頭上讚你一聲「大英雄」,還有美女隨君留意,大開方便之門,不受歡迎才有鬼。

    所以天魔地煞兩夫人的名號,確是夠響亮。

    起初,那些英雄們鑒於從前百花教主以色易藝之戒,不無疑懼,可是久而久之疑心盡去,樂得和她們交往,如蟲逐臭,如蟻附膻。

    一些真正的英雄豪傑,起初也認為她們圖謀不軌,暗中偵察不放,煞費苦心。久而久之,不見她們有何異謀,也就逐漸疏懶下來了。

    目前是她們第十七年闖蕩江湖的開始。可是這次卻不是公開招搖而行,而是暗中而行、暗中飄蕩,手下的美女全換了新人,其中最美最艷的是五位姐妹。

    位於中間的老怪婆,就是巫山怪姥,臉上有刀疤的是天魔夫人,滿臉麻風的是地煞夫人,她們的真名從沒告訴過人。

    三位少女從左起,最美那位排行第五,叫如煙,她二位叫如雲,第三叫如霓,還有兩位姐姐叫如雯、如霞,目前在樓上快活。

    她們的排名是霞、雯、霓、雲、煙。真正的姓名下文自有交代。

    她們的年齡,約在十八至二十歲之間,聰明人不會問女孩的年齡,此地不提。

    要分辨她們是誰不難,如霞的耳墮是紅色,如雯則是大綠,如霓是金色,如雲是玉色;如煙最美,她是耀目的晶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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