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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潛身龍潭 文 / 雲中岳

    已經砍掉五個人的手,由精舍出來搶救的爪牙們抱回救治。

    張文季似已橫定了心,十二個人可能無一倖免。

    天垣宮的人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覺得快意。

    尚義小築的人也視若無睹,沒有任何人為這十二個爪牙付出同情。

    他們是黑道之雄,處治人的手段,比張文季殘忍多多,斷手的懲罰在他們眼中有如兒戲。

    黑道人講的是三刀六眼了斷,以牙還牙是正常的手段,不以為怪。

    但俠義英雄們的看法,與黑道人的標準有差異。

    當砍倒第五個人時,三位有長者風度的佩劍人,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神情,向行刑的桃林舉步。

    僅走了二十餘步,一旁的草叢中,出現鷹目炯炯的十方瘟神,劈面攔住去路。

    「請留步。」十方瘟神冷然發話,「諸位,我知道你們看不順眼,你們有俠義襟懷,對太歲張的作法不以為然,是嗎?」

    「鍾老哥。」為首的中年人訕訕地說,「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種非常的手段……」

    「歐陽老兄,你一定忘了某些極重要的事。」十方瘟神沉聲說,「你不能用俠義道的道義準繩,用在你們俠義道範圍以外的地方。」

    「鍾老哥之意……」

    「九華這場風雲,純粹是黑道豪霸利害之爭,與你門俠義道毫不相於,絕對不需要你們飛象過河主持正義。入雲龍凌霄客那些俠義道高手名宿受害,只是這場黑道風雲中,偶發的意外事故,其實你們根本無權找大乾坤手問罪,更沒有理由找昊天教主興師。天柱峰三魔只是無意中發現了他們,臨時起意加以報復摧殘,完全是個人的恩怨,與大乾坤手無關。那天晚上,大乾坤手的女兒也恰好適逢其會,不知內情曾與那些人交手拼博,意在阻止他們行兇,歐陽老兄,你們最好再想想自己的處境,這場黑道風雲你們絕對不可貿然加入,讓黑道朋友們,用他們黑道的手段了斷,看不慣最好不看。」

    「這……」

    理直氣壯,條理分明,黑道與黑道之爭,俠義道朋友的確無權干預。

    歐陽老兄並不糊塗,有點進退兩難。

    「太歲張正陷入嚴重的困境,他女伴的性命正在呼吸間,仍然能保持傷人而下殺人的風度,天知道這風度能保持得了多久。你們如果上前干預勸阻,他的女伴不死便罷,萬一不幸,他決不會放過你們。老兄,那時,你們俠義英雄,肯定會捲入這場黑道風雲中,張老弟救入雲龍那些人的義舉情義,將被你們一手斷送掉。好吧!你們去好了。哼!」

    十方瘟神扭頭便走,怒容滿面。

    歐陽老兄三個人面面相覷,傻了眼,最後長歎一聲,乖乖回頭。

    大乾坤手帶了霸劍天王,與死了一個順天王的三位金剛,出現在桃林前,距刑場十餘步,便被張文季的警告所阻止,不敢再接近。

    「我來和你談條件。」大乾坤手恨聲說:

    「閣下必須光停止殘害人質。」

    「姓曾的,憑我太歲張的名頭、聲威、實力,你不配在談條件之前,便提停上處置人質的先決條件。」張文季威風八面聲如沉雷:

    「而且,在下實在看不出,此時此地還有什麼條件好談的,除非你帶來了解藥。」

    論名頭、聲威、實力,大乾坤手的確差了那麼一點份量。

    大乾坤手是匪盜,太歲張卻是搶匪盜的專家。

    大乾坤手唯一的優勢,是曾經在江湖多橫行了六七年,小爪牙多一些,如此而已。

    任何一個稍有名氣的人,皆可以在不知是老幾的張三面前充大爺。但在太歲張面前,連威震江湖的大乾坤手也矮了半截。

    至少,在九華這次盛會,黑道風雲中,配在太歲張面前妄自尊大的人就沒有幾個。

    三眼功曹便是幾個人中的一個,結果,目前的處境十分困難,因為太歲張正在向三眼功曹的權勢挑戰,向江湖的黑道仁義大爺權威挑戰。

    當然,每一個稍有名氣的人,都以為自己並不比高手名宿低下,努力向高手名宿之途邁進。

    反抗權威卻又設法建立自己的權威,是每一個人戮力以赴的目標,所以在心態上就否認大豪大霸的權威與成就,一有機會就毫不遲疑打倒大豪大霸取而代之。

    大乾坤手當然希望除去太歲張,往昔一幫一會就曾經進行搜殺太歲張的行動,最後一無所獲,計劃無疾而終,這次重要關頭猝然相遇,機會大好。

    可是,太歲張這期間的表現,委實讓這位不可一世的匪魁心中惴惴,再也狂妄不起來。

    「在下並沒帶來解藥,但可以指示你在何處,向何人可以取得解藥。」大乾坤手不得不採取低姿勢應付,因為談判的價碼份量不夠,沒有解藥,不配做談判的對象,空口說白話如何能強硬?

    「你在玩兒戲嗎?」張文季嘲弄地說:

    「你這麼一大把年紀,玩兒戲是不是太老了?你不會是老萊子第二吧?」

    「你……」

    「你給我滾!」張文季七星劍一指,殺氣騰騰厲聲沉叱:

    「我可以不計較你派人當街謀殺我的罪行,但絕不容許因謀殺我而波及旁人生命的錯誤,所以你我之間,只有生與死的選擇,拔劍上吧!我等你。」

    「我是來和你談判的,還沒到生死選擇的時候。」大乾坤手也沉聲說,不接受他的挑戰:

    「黑龍幫的人不在潛龍精舍落腳,他們另有藏身處,用寒魄陰功計算你的女人,是副幫主洪牛的情婦,陰煞仙姑黎艷霞,她住在西面二十里的虎嶺雲霧谷,要解藥非找她不可。你在這裡殘害咱們的人,於事無補,反而顯得你並非傳聞中的英雄,只是一個沒有理性浪得虛名的屠夫。」

    「任何一個江湖朋友,都知道我太歲張的行為正當。」張文季心中一動,不再煎迫:

    「如此輕微的報復,在咱們黑道人士來說,太歲張不為己甚,已經太仁慈了。好,我會再來找你們的。」

    光華一閃,他砍斷一名人質的吊索。

    但人質以為他要斷手,驚得尖聲狂叫。

    他不再理會其他的人,收劍大踏步走了。

    黑道朋友的報復手段,是極為凌厲殘酷的,他們本來就是一些亡命,玩自己也玩別人的命,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是天經地義的事。

    像張文季這種以斷手作報復,的確可以算得上仁慈了。

    尚義小築的群雄,可沒有張文季仁慈,他們必須用江湖成規來執行報復手段。

    尚義小築死了不少人,身份地位甚高的執事三爺朱禮也被殺死了。

    江湖道上,陰謀吞併的事故平常得很,永遠不會停止,任何時地都可能發生,是江湖道的正常現象,每一個首領的浮沉起落,就代表了該一組合的盛衰。

    對大多數地位不高的人來說,追隨強者是他們的金科玉律,誰能多給一些好處他們就跟隨誰,誰任首腦他們別無選擇,即使對新首腦不滿意,也敢怒而不敢言無可奈何,反正一入江湖,身下由己,雖則可以一走了之隱姓埋名,但選擇脫身隱姓埋名的人並不多。

    但身為首腦,卻沒有太多的選擇,他必須盡一切力量、權勢、智慧,來保護他既有的地位和利益,殫精竭智死而後己,不允許樹倒猢猻散的變故發生。

    三眼功曹已別無抉擇,他必須走上死而後已的不歸路,他與大乾坤手之間,只許有一個人活在天底下,另一人必須下地獄。

    尚義小築的人絡繹於途,有交情的人也紛紛趕來助拳。

    九華的黑道風雲,愈來愈險惡,陵陽鎮似乎已經流動著血腥味,慘烈的決定性行動即將展開。

    潛龍精舍卻籠罩著不安的氣氛,只能將守勢靜觀其變。

    由於太歲張的介入,黑龍幫的人一看風聲不對,就抽腿離人另有他圖,不可能派人聲援而且見危遠走,丟下爛攤子讓潛龍精舍收拾。

    聰明人永遠與強者站在一起,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與弱者共患難玉石俱焚,那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拚死力與扶不起的阿斗並肩站,最後一定會同歸於盡,智者不為,與道義必須劃清界線。

    雙方都在積極備戰,不死不休。

    現實是冷酷無情的,誰倒下去就注定了去見閻王。

    太歲張走了,三眼功曹便成了行動的司令人。

    天垣宮的人,注視著他的動向,同進退的意願相當明顯,以尚義小築馬首是瞻。

    俠義道群雄與潛龍精舍大乾坤手,皆無興師問罪的理由,俠義英雄的行事,必須以義理為先。

    但天柱峰三魔與中州雙殘,所率領的一群邪魔牛鬼蛇神,皆躲在潛龍精舍內,因此他們有向潛龍精舍索取群魔的理由,雖然不能像黑道群雄一樣,明火執仗向潛龍精舍進攻,但在外圍搏殺群魔理直氣壯,給予潛龍精舍的威脅同樣嚴重,也等於是配合三眼功曹行動。

    風雨欲來,血腥已無可避免。

    十方瘟神不敢躲在客店,等候勁敵登門,所以他將荀姑娘移至隱密的山林內藏匿,到潛龍精舍去找張文季,及時勸阻俠義道群干擾。

    他帶了張文季,趕到荀姑娘藏匿的山林,恰好趕上姑娘寒毒發作的時刻,張文季全神貫注替姑娘行功驅除寒毒,不再理會身外事。

    度過了發作期,他立即準備行裝。

    「你要幹什麼?」姑娘軟弱地驚問。

    「他要去虎嶺雲霧谷。」十方瘟神不安地說,「闖龍潭虎穴替你索取解藥。」

    「那是什麼地方,鍾伯伯。」

    「是一處道宮,玉虛宮。」十方瘟神是萬事通,對江湖傳聞武林秘辛,所知極為廣博。

    「是可怕的地方?」

    「小女孩,你不會知道這處地方,不懂即不怕,心中有鬼的人才怕鬼。」

    「那……張爺不怕?」

    「怕他也得去呀!而且要帶你一起去。」十方瘟神苦笑,「當然我也要去。」

    「那裡有……有些什麼可怕的人?」

    「不要多問,小丫頭。」張文季走近撥弄著一根長腰帶,「我背你走,二十里路要在片刻趕到。」

    「張……爺……」姑娘顫聲低喚,「我……我我……」

    「你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問。」張文季把她背上,用腰帶繫牢,「不管你怎麼問,我都不會告訴你有關的事。鍾老伯,請領路。」

    「走啊!老夫捨命陪君子,可惜你不是君子而是小子,但值得老夫捨命。」十方瘟神有點苦中作樂的調侃味,但神情是愉快的,「能看你小子斗真正的妖仙,老夫不虛此生,走!」

    秋天山間甚少雲霧,所以說秋高氣爽。

    但虎嶺的群峰深處,所形成的虎嶺雲霧谷,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雲霧,湖泊溪流分佈其間,地氣與外界不同,濕氣太重,風不易刮入,陽光也不足,高峰擋住了陽光,日照不足,寒氣與熱氣相互激盪,因此經常霧鎖深谷。

    昊天教主自稱大仙,其實道行有限,距仙的境界遙之又遙,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然,世間真正修成仙的人也聊聊無幾,那只是傳說中的人。

    新羅王子據說是地藏王菩薩的化身,在九華成佛稱為金地藏,但他只活了九十九歲,目下肉身仍在十王殿後面的真身殿,幾百年來,凡夫俗子再也沒有見到他活生生地在世間出現。

    漢朝的陵陽令竇子明,在陵陽山旋溪釣白龍成仙。至少迄今千年以來,從來就沒有人再見到這位陵陽令。

    據說,神仙是不死的。

    雲霧谷的玉虛宮,江湖上見聞不差的朋友,該知道這裡住了幾位妖仙在內參修,知道谷內情形的人卻少得可憐,那是不許外人擅入的禁地。

    妖仙與神仙是不同的,稱為妖當然差一級。

    人修道有成叫仙,禽獸木石修成則稱妖或魅精。

    玉虛宮的幾個妖仙,決不是修成的禽獸木石,而是活生生的人間男女,只是被人稱之為妖仙而已。

    青城三女妖,同樣也稱仙姑,以她們的修為,距世俗所認定的妖仙境界,差了一大段拉不攏的距離。一個女人妖裡妖氣,決不可以稱為妖仙。

    妖仙有男有女,妖女則只有女的。

    山谷中沒有任何生產,如想在內活得舒適如意,生活享受物品源源往裡運,錢從何處來?

    如果是妖仙,就沒有金錢的煩惱了,用任何手段斂財都是應該的,不必受世俗的情理法拘束,因為他們是妖,妖孽的妖。

    玉虛宮有四位妖仙,三男一女。執役的健男美女,共有二十餘名之多,名義上是四妖仙的弟子,其實是他們的奴婢和洩慾的工具。

    雲霧谷與外界隔絕,但人並沒與外界隔絕。四妖仙在外面有各式各樣的男女朋友,這些朋友幾乎全是頗有名氣的牛鬼蛇神。

    與妖攀交,幾乎可以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相同的貉,才能聚在一丘。

    十方瘟神知道這處地方,知道玉虛宮四個妖仙的底細,更知道那是一處擅入者死的可怕魔域,四個妖仙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所能對付得了的。

    老瘟神並認識四個妖仙,聞名而已,只知道這四個妖人可怕,有許多高手名宿曾經栽在他們手下。

    據說,連武休三逸隱也不敢找上雲霧谷除妖。

    但如果在食廳行兇的美麗女人,是四妖仙的陰煞仙姑黎艷霞,面對面突襲張文季也徒勞而無功,可知四妖仙並不如傳聞中那麼了得可怕。

    十方瘟神因之對張文季充滿信心,所以願意和張文季闖妖窟。

    信心與膽氣密不可分,老瘟神就有勇氣闖虎穴龍潭。

    張文季背了一個人,趕路健步如飛。

    老瘟神也卯足了勁飛奔,急如星火,一口氣狂奔十餘里,扭頭一看,老瘟神不得不慨歎筋骨老矣!

    張文季緊跟在後面,僅臉上略具汗影,呼吸平靜,雙腿俐落萬分。

    山徑向上又向上,在山腰間盤旋,輕身急趕已經十分吃力,背了一個人依然神定氣閒,讓老瘟神大歎後生可畏。

    接近群峰羅列的谷口,已經可以看到谷上空的霧影,但見濃霧湧騰,忽聚忽散,湧升至谷上空,很快便消散了,似乎無法聚成升上天空的雲。

    小徑已逐漸難以分辨,可知日常行走的人不多,古林遮天蔽日,禽獸見人不驚,一群群潑猴不時向他們咆哮示威,三兩頭野狼在前後窺伺巡逡。

    「你們到右首的山巖歇息,前面可能有監視的伏樁。」張文季指指右首的一處峭壁,開始將姑娘解下,「不管成功與否,我都會回來找你們。」

    「小子,你一個人……」十方瘟神不願留下。

    「鍾老伯,荀姑娘無力自衛,她目下連一頭野猴也應付不了,她的安全得靠你了。」張文季堅決地說,「我一個人,一定可以把雲霧谷鬧得天翻地覆。」

    「可是……」

    「老伯,我是在山野長大的人。」張文季臉上有自信的神情流露,「在市鎮裡,他們可以用種種詭計暗算我;回到山林老家,那只有一個結果。」

    「他死你活?」

    「對,他死我活,這是弱肉強食的天律。在山野中,用世俗道德來違反天律,是活不了多久的。」張文季將劍改繫在背上,用小布帶把褲腳紮緊,「四妖仙如果在江湖和我玩命,也許有五成勝算。在這一帶山野裡,那是我的天下。」

    「他們妖術通玄……」

    「我也不弱,荀姑娘知道我的造詣。」

    「可是,張爺。」荀姑娘牽衣顫聲低喚,無神的鳳目中淚水盈眶,「他們有許多人。我聽師父說過九華四妖仙的事,師父也對他們深懷戒心,你……」

    「如果他們不惹我,我是不會招惹他們的,可知我也對他們懷有戒心,但絕不是害怕。

    小丫頭,在高手眼中,人多並不表示穩操勝算,主動權操在我手中,我不信他們每個人都是通玄的真正妖仙。潛龍精舍的人夠多了吧?結果如何?我走了,等我回來。」

    「小子,你一定要回來。」十方瘟神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珍重。」

    「彼此小心珍重,躲好,不論有任何動靜,你們都不可以現身。回頭見。」

    「張爺,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轉身昂然舉步。

    他真的像是回到浙西老家,四年,在人海都會中奔波,雖則經過不少名山大川,但那都是人群生息的地方。

    這裡,雖然他不曾來過,但那種熟悉親切的感覺,依然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雲霧谷真有洪荒叢莽的氣勢,感覺中,時光倒流了,他回到考驗信心、勇氣、智慧、生存的歲月,大有龍歸滄海,虎返雲山的感覺。

    發出一聲震天長嘯,他毅然奔入谷口。

    他等於是向強敵宣告:我來了!

    把人誘出在山林決戰,這是他長嘯的目的。

    黑龍幫的副幫主洪鬥,真名號誰也不知道。

    這傢伙攻於心計,胸有城府,而且精明機警,也明時勢識興衰,目擊張文季擊潰霸劍天王一群人的神勇表現,可不想逞英雄冒不必要之險,所以和情婦設計,一面分散張文季的注意力,一面由情婦用寒魄陰功下毒手突襲,失敗後知道昊天教主輸定了,怎敢在潛龍精舍逗留?偕同情婦與十二名幫眾,遁回玉虛宮享福,有難讓大傻瓜昊天教主去當。

    他並沒料到,昊天教主會出賣他。

    張文季要釣龍,他便知道不妙,早兩年一幫一會曾經遍搜天下搏殺太歲張,太歲張要釣龍,已表明要找一幫一會算賬了。

    一幫一會曾經追回不少被劫走的金銀珍寶,但其中被太歲張黑吃分掉一半的贓物,永遠追不回來,所以要搏殺太歲張。

    一幫一會本來在黃山聚會,由金龍羅龍文指揮,豈知徽州府的推官大人栗祈,奉御史林潤之命進兵黃山搜捕羅龍文,羅賊與海賊一哄而散,羅龍文與一幫一會,躲回江西袁州嚴家藏匿。

    洪斗只帶了十餘名親信,暗中前來幫助大乾坤手,準備謀殺三眼功曹,奪取江湖霸權。

    沒想到大乾坤手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個太歲張也應付不了,三眼功曹不但平安無恙,而且召集弟兄志切復仇,大局逆轉不可收拾,這傢伙哪肯與大乾坤手那些人有難同當?

    遁入雲霧谷玉虛宮,他沒想到昊天教主敢出賣他,但長嘯聲震撼山林,山谷應鳴聲勢驚人,這傢伙心中有數,知道仇敵找上門來了。

    玉虛宮敲響了警鐘,高手齊出。

    張文季那身暗青色的衣褲,在山林中活動有迷彩作用,他像一頭飢餓的獵豹,眈視在不遠處藏身石後,伸出腦袋監視入宮小徑的兩個伏哨。

    他並不急,一寸寸的從側後方接近。

    霧影迷濛,忽濃忽淡,不住地從地面湧升,濃時丈外不見影物,淡時視線可及五六十步。

    他利用霧氣接近,腳下無聲無息,枯枝敗葉甚少,分草潛行沒發生任何聲息。

    兩個警哨都是高手行家,藏身處十分隱密,分開相距丈五六,不可能同時對付兩個人。

    接近至兩丈內,兩個高手警哨依然毫無所覺。

    他取出小竹管,塞入一顆精選過的干黃豆。

    一聲輕響,黃豆脫管飛射,奇準地擊中遠處那位警哨的左太陽穴,貫入顱骨深抵腦內部,勁道驚人。

    小豆飛出,他也像一頭餓豹,美妙輕靈地飛撲而上,抱住近處那位警哨的腦袋,一手勒住咽喉,將人壓牢在長滿鮮苔的岩石上。

    真像一頭豹,撲上獵物的背部。

    第一次開殺戒,他的野性在山林中爆發了。在城市,世俗的道德規範,不容許他濫殺,即使他有殺的充分理由。但在山林中,他渾忘了世俗。

    警哨立即昏厥,下勒上壓,比上吊更強烈,鐵打的人也禁受不起他的打擊。

    殺一個留一個,他要口供以便瞭解玉虛宮的虛實。

    谷中心的一座小石峰,像是從地底冒上來的一座石屏,高僅五六丈,直的隙紋生長著一些長不大的草木,遠看玲瓏可愛,近觀卻發覺無法攀登。

    頂上,蓋了一間古色古香的起雲亭,用繩梯上下,亭上可以觀賞谷中的雲霧湧騰奇景,雲霧散時又可當作瞭望台。

    這座像屏又像亭的小石峰,其實是玉虛宮旁的遊憩勝境,高聳在宮左像個巨人,保護著三進兩層、古樸雅致花木扶疏的玉虛宮。

    擔任了望的警哨,不在監視的位置上,而被倒吊在亭中,身上的繩索,連結在警鐘的撞錘上。

    人先被弄昏,只吊了片刻便醒了,雙手的肩關節被錯開,疼痛得讓醒來的人狂叫、掙扎、搖擺、晃動。

    「噹!噹噹噹!當……」警鐘亂鳴,高低不等,掙扎愈急,響得愈快。

    「救命啊……」狂叫聲也夾雜在鐘聲中轟傳。

    兩名勁裝男女,攀援繩梯向上急爬,片刻便登上峰頂,搶入亭中。

    兩個監視的人一被吊起,一被打昏躺在亭外。

    朱漆的亭柱上,用利器刻了八個字:

    「血光刀兵,太歲當頭。」

    不但人已深入中樞,而且光臨極不可能入侵的重地。

    在起雲亭不但可以把玉虛宮看得一清二楚,霧散時也可縱覽全谷。唯一可以上下的繩梯高有六七丈,任何時候皆在監視警哨的有效監視下,膽氣不夠臂力不足的人,想攀上談何容易?

    血光是災,刀兵是劫;意思是說:你們沖了太歲,災劫光臨。

    玉虛宮前面,豎了旗斗的拜天壇上,不知何時擺了一個身柱穴被制的人,突然狂叫救命。

    兩個年輕俏麗,佩了劍的小女道姑,急急搶出將人抬回大殿,是一位負責巡谷的警哨。

    四個妖仙偕同宮中重要執事人員,將警哨被普通手法制住的身柱穴解了。

    「怎麼回事?」大妖仙是個半百出頭,仙風道骨頗具仙氣的老道,身上佩帶齊全,有劍,有拂塵,有八寶乾坤袋,可知早已有所準備,在宮中候客。

    可是,入侵的暴客不直接登門挑釁。

    「一……一個花面鬼怪形的人,從……從背後偷……偷襲……」警哨臉無人色,不住打冷顫,「他……他要弟……弟子傳……傳話……」

    「傳什麼話?」

    「不……不久之後,他要火焚本……本宮。」

    「他要放火?」大妖仙臉色一變。

    「他……他說,他不想和死的機關埋伏浪費精力,要……要在山林間殺……殺光本宮的人,火……火一起,就……就是大開殺戒的時候了。除……除非……」

    「除非什麼?」

    「弟……弟子……」

    「說!」大妖仙聲色俱厲。

    「他……他說……」警哨吃了一驚,「除非四……四仙姑獨自帶……帶了解藥,到……

    到谷口和他打……打交道,不然就……就……」

    「放火大開殺戒?」

    「是……是的。」

    「混蛋!等他來。」大妖仙怒吼:「這孽障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到玉虛宮來撒野,我要活剝了他,我要他神形俱滅,我要……」

    「師兄,冷靜些。」二妖仙不安地說:「如果我所料不差,本宮外圍的警戒,恐怕全都完了,他才能如入無人之境。他放火決非虛聲恫嚇,咱們不等他,他也會來的。最好把他引出來,隨機應變再訂對策。」

    「師兄,咱們外圍的人如果真的全完了,本宮已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怎能阻止他放火?」三妖仙也顯得憂心忡忡,眼中有恐懼的神色流露,「再不請賓館中洪副幫主協助,大事去矣!」

    「四師妹,你去請他們。」大妖仙已別無抉擇,「要記住,他那些人決不可接近後殿的丹房,我不信任他那些貪得無厭的幫眾,看透本宮的秘密。」

    陰煞仙姑不但排名最末,也是世俗不予重視的女人,在玉虛宮任何事也做不了主,知道大師兄對他的情夫有成見,也對嚴家的一幫一會懷有戒心,不願與嚴家走得太近,避免被嚴家把玉虛宮的人當作走狗役使。

    多年來,玉虛宮一直就接受一幫一會的金銀濟助,暗中替嚴府辦些棘手的事務,但從不接受嚴家任何人的指揮,自由自在保持超然地位。

    因此對光臨玉虛宮一些嚴家的人,懷有頗深的戒心,唯恐這些人乘機摸清玉虛宮的底,強制玉虛宮的人接受指揮差遣。

    目下玉虛宮有警,真需要黑龍幫的人協助度過難關。

    「好的,師兄。」陰煞仙姑順從地欠身答,「乾脆要他們負責二進天尊殿外圍,阻止張小狗接近放火。洪副幫主十二個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必能保護天尊殿的安全。」

    「也好,咱們的人手的確太少了,應付不了真正的強敵。」大妖仙不得不同意,「天殺的!今後,本宮必須改弦易轍,積極向外發展,廣羅羽翼壯大自己了。師妹,你配合他們防護天尊殿,其他的事你不要管。」

    陰煞仙姑應諾一聲,匆匆奔向賓館。

    「師兄,只有四師妹才能把張小狗引出來。」二妖仙十分焦急,「師兄派她去與黑龍幫的人協助防守,張小狗的事怎辦才好?」

    「張小狗的目標是四師妹。」大妖仙陰陰一笑,「她與洪副幫主在一起,結果如何?」

    「哦!我明白了。」二妖仙恍然。

    「明白就好!」大妖仙鷹目中冷電森森,「禍是洪副幫主惹來的,讓他們打頭陣該是十分公平的事。等他們耗掉張小狗一半精力,咱們就可以任意擺佈張小狗了。」

    邪魔外道只重視利害,不理會道義。為了玉虛宮的利益,大妖仙的作法並無不妥,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但他把師妹擺放在最危險的地方,可就有借刀殺人之嫌了,為了玉虛宮的利益,連師妹也可以犧牲,自私陰狠的性格表露無遺——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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