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鹽魔女 文 / 雲中岳
前面空著雙手的少女狂風似的捲到,一腳將他踏住了,一把揪住他的髮結向上提,訝然叫:「咦!是你。」
無鹽魔女到了問:「是誰?」
少女制了他的軟穴,拖起他說:「他叫柏青山,就是昨天在谷口勇鬥關中那些匹夫的人,也就是三姐傳來的信息中,所指的尋仇年輕人,他的所作所為,委實令人起疑,怎麼會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一名中年美婦說:「可能是程鳳所說的小畜牲,昨晚他誤了咱們的大事。」
無鹽魔女似乎並未將同伴的話聽進耳中,目不轉瞬地注視著柏青山,臉上卻毫無表情,而目光卻暴露了內心的秘密,閃耀著興奮火熱的異樣神采,久久方問:「你便是柏青山?」
「哼!」他恨恨地以哼作答。
「你既然不是他們的同謀狗黨,為何而來?」
他吁出一口長氣,切齒道:「在下本想至貴寨與你有事相商,沒料到你竟是人性已失的狂人瘋子,罷了,落在你手,在下認命。」
無鹽魔女沉靜地一笑,柔聲道:「我要帶你入寨,你的生死看你的造化了,走!」
柏青山重傷尚未復原,無法抗拒,更被制了軟穴,連站都站不穩,只好認命。
少女正要將他抗上肩,他大聲說:「為何不解在下的穴道?在下跟你們走就是。」
少女冷笑道:「你在谷外通過關中那群小丑的三關攔截,身手極為高明,沿途你可能會反抗的。」
「你們怕在下反抗嗎?」他問。
「不能不防範於未然。」
無鹽魔女突然問:「你的藝業既然敢向關中群雄叫陣,為何卻這麼容易便被我這位侄女擒往了?我看你到底有何陰謀詭計,本寨主必須弄清楚。」
他歎口氣,苦笑道:「在下已是半條命的人,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怎麼回事?」
他將昨晚誤闖茅舍,看到村夫婦殺人梟首,激於義憤出面救人,被中州雙奇從背後偷襲,內腑重傷功力已散的事說了,但對行動自療絕處逢生,遇老道贈藥相助的事,隻字不提。
無鹽魔女一怔,說:「在中州雙奇的風雷神掌合力一擊之下,你仍然活著,恐怕難以令人相信,脫下他的上衣。」
少女應聲脫去他的上衣,無鹽魔女在他的背部察看片刻,再伸手探索他的胸部經脈,方滿意地說:「唔!不像是苦肉計,你共挨了四掌,幸而掌未及體,你也曾運動相抗,因此心脈未受波及,你能在如此惡毒的雷霆一擊下苟全,可能是你的祖上有德。」
「別挖苦人了,落在你手中,反正也活不成了。」
「等我查出你確是與他們無關,也許你死不了。」
「在你這種惡毒魔女的不歸谷煉獄寨逗留,在下不敢存任何奢望。」
「你倒是看得開。」
「在江湖上混的人,誰又看不開。」
「你似乎膽氣不弱,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好說好說,寨主誇獎了。」
無鹽魔女解了他的軟穴,笑道:「你的傷要不了你的命。」
「能活多久,在下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魔女信口說,臉上的肌肉沒有任何表情流露。
「寨主言外有物,在下可聽出弦外之音,但未解其意而已。」
「你很聰明。」
「謝謝誇獎。」
「百日之內,傷可復原。」
「在下能活一百天?」
「那得看你是不是想活。」
「寨主之意……」
「以後再說,時光不早,走。」
少女走近,將外衣給他穿好,說:「走,你得放明白些,沿途你如敢有所異動,休怪姑娘心狠手辣。」
「姑娘似乎對在下頗有顧忌呢?」他笑著說。
「你少給我油嘴。」少女微慍地說,將他向前一推。
至少,目下他是安全的,在人矮簷下,怎敢不低頭?他順從地依命舉步。
不久,到了一處陰森的山坳,少女將他一掌拍昏,抗起便走。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身在山谷內的遮天蔽日古林中,朝霞滿天,但霧氣仍濃。
少女命他自行走動,一行人穿林而過,他看出所經處雖然不是路,但仍可分辨有人行走的跡象,兩側的大樹幹上,不時可以看到一些不易為人察覺的記號。
他明白,已經進入不歸谷了,不歸煉獄,來者不歸,他已身入險地,不知是否能歸了。
出林不久,霧氣漸消,只見四周群峰四合,絕崖插天,谷道狹窄,依山勢曲折蜿蜒北行,眼看山窮水盡,轉過山壁,卻又別有洞天又現佳境。
小徑出現,小溪一線水色清澈。
對面一座百尋絕壁,刻了三個徑丈的擘窠大字:「不歸谷。」兩側,共有八個稍小的字,刻的是:「不歸煉獄,來者不歸。」
轉過絕崖,眼前視野開展,進入了煙霧瀰漫、奇巖怪石羅布、處處有不測、殺機四伏的谷塹中險要所在。
怪,走了這許久,竟然看不見半個人影。
谷上空,昨天曾經襲擊柏青山的兩頭金鷹,不住在高空盤旋,這是說,谷外群雄已躍然欲動了。
無鹽魔女抬頭注視著悠然盤旋的金鷹,向眾人說:「鷹王的這兩頭金鷹,將是本寨的心腹大患。」
「寨主多慮了,兩頭金鷹何足懼哉?」一名中年美婦笑著說。
「如果派不上用場,鷹王豈會派來浪費光陰?瞧,它們只在寨上空盤旋,必有用意,可惜沒有能將它們射下來的射鵰手。」
穿越一叢怪石,眼前慘象入目,血腥觸鼻,迎風飄來了三兩聲令人心弦震動的可怕呻吟。
迎面一座木牌坊,上面的橫匾刻了四個朱紅大字:「情天煉獄。」
這處兩畝大的亂石地,利用原有的怪石刻了十八座高矮不等的裸女像,最高的約有丈五六,最矮的也只有八尺左右。
有六座裸女像的身前,各吊著一個赤身露體的男人,雙手纏捆在石像的脖子上,雙腳不沾地,要命的是,裸女像的前半身,嵌滿了寸長的鐵釘,釘並不鋒利,但長時間釘在肉上,那滋味怎會好受?
因此,被吊著的人,必須盡可能將腳蹬著裸女像的下身,令身軀躬起像個大蝦,等到力盡支持不住,身軀便會無情地壓在裸女石像的身上,鐵釘便會無情地刺入肉中,慢慢地貫入體內。
六個人渾身都是血,有兩個已經寂然不動了,有兩個仍在作絕望的掙扎,渾身在戰抖,吃力地蹬住石像,拚命將身子遠離那些要命的鐵釘。
石影后竄出一男一女,上前行禮道:「情天煉獄管事,迎接寨主。」
無鹽魔女舉手一揮,頗為威嚴地說:「退下,小心了。」
「屬下遵命。」
越過情天煉獄,柏青山毛骨悚然地說:「程姑娘,你不感到於心不忍嗎?」
她嘿嘿笑,說:「煉獄寨多少年,一直就如此將人置於死地,看多了,也就不感到不忍了。」
「我看,貴寨的人,可能都是些狂人與瘋子。」
「你說話小心了。」她不悅地說。
「他們到底犯了些什麼罪?」柏青山硬著頭皮問。
「有兩個是前天被捉來的關中群丑,有四個是饒州府公然向本寨的弟兄尋仇的人。」
「你太殘忍了。」
「世間人太多,多殺一個,可多省一分糧食,本寨替天行道,不殘忍何以收震撼人心的功效呢?」
「你這種謬論,簡直是坑盡天下蒼生,就說你們嗜殺吧,殺人不過頭點地,一死百了,何必這樣對付他們?一刀殺了豈不仁道些?」
「嘻嘻!一刀殺了,誰還怕我這不歸谷煉獄寨?你怕不怕?」
「在下能不怕嗎?」他含糊其詞地反問。
「由此至寨門,共有十八處煉獄,代表了十八層地獄,但比幽冥地獄的刑罰更為可怕,看吧,這是第二處煉獄,你可以開開眼界。」
這處牌坊的匾額,刻的是「輪迴煉獄。」
兩排木樁,左面掛了十九張撐開風乾了的人皮,右面則掛了十九具只露出人頭,身上包了狗皮或山豬皮的死屍,不遠處有兩座大木籠,分別囚著一些巨犬與兩百斤重的山豬,吠聲與豬號聲刺耳。
迎接寨主的是四名孔武有力赤著上身的大漢,上前參見請安。
無鹽魔女向柏青山冷冷一笑,說:「這裡應該算兩種刑罰,一是剝皮,二是換皮,前面那座台也叫剝皮台,人送上去,先將豬狗的皮剝下,再將人皮剝下來,將豬狗的皮換上,我這些行刑手經驗豐富,手藝天下無匹,人皮剝下,幾乎可以保證尚未斷氣,你既然來了,開開眼界也是好的,來人哪!」
一名赤膊大漢上前行禮,欠身道:「輪迴煉獄管事朱棟,聽候吩咐,恭請寨主示下。」
「準備動刑。」
「是,屬下遵命。」
無鹽魔女向扛風雷劍客的少女揮手,說:「把老匹夫交給朱管事,剝了。」
朱管事再次欠身稟道:「請寨主明示,換何種皮?要否留名牌?」
「換狗皮,標示名牌,準備日後送至江湖示眾。」
「遵命。」
柏青山只驚得魂飛魄散,硬著頭皮說:「程寨主,目下外面的關中群雄正設法入谷,你卻有心情在此看剝皮,而不想及早設法阻止他們入谷嗎?」
「阻擊的妙汁早就定好了,看剝皮要不了多少工夫。」無鹽魔女不在意地說。
救不了風雷劍客,柏青山心中焦急,目前他自身難保,怎能救人?他必須設法避免慘劇發生,保全這位武林中俠名四播的老前輩,人急智生,他看到了頭頂上空的金鷹,心中一動,急道:「在下不知寨主的妙計,但確知寨主並未將金鷹計算在內。」
「你是說……」
「請問寨主打算如何對付金鷹?」
「兩頭扁毛畜生,根本就不敢下來送死,即使敢下來,也傷不了人。」
「在下曾與這兩頭金鷹搏鬥過。」
「不錯,本寨主那時正在谷口的瞭望台上。」
「寨主認為金鷹不敢下來,卻阻止不了它們從高空下手。」
「你在說笑話嗎?」
「在下豈敢?瞧,金鷹的腳下,是否有異?」
不錯,金鷹的腳下,似乎多了一個黑色的尺大異物,像是抓在爪中,也像是綁在爪下。
「唔!似乎帶了東西。」無鹽魔女點頭說。
「寨主能不加理睬?」
「根本無需顧忌。」
「如果帶的是火器,丟在貴寨,後果如何?」
無鹽魔女扭頭急問:「火靈官葛一德是否真的來了?」
「稟寨主,老賊確是來了,昨晚被他漏網,他到了後谷口與這雷老狗會晤,逃掉一劫。」一名中年美婦答道。
「快走,回寨再說。」
風雷劍客死裡逃生,已驚出一身冷汗。
眾人一陣急趕,連越十六處慘絕人寰的煉獄,猛聽半空中一聲鷹鳴,金鷹丟下了包裹,俯衝後再衝天而起。
「轟隆隆」連聲大震,地動山搖,煉獄寨中先是煙塵滾滾,然後是火焰上升。
吶喊聲大起,鑼聲大鳴。
峽谷中心,依山勢建了一座有百餘座大廈的大寨,寨門樓上,高高掛起一塊大匾,上面刻了三個漆金大字:煉獄寨。
金鷹丟下的兩個火藥包,威力並不大,僅損傷了兩座樓,不久便在寨中的人全力灌救下,撲滅了這場出乎意外的大火。
無鹽魔女站在火場外,咬牙切齒破口大罵:「火靈官葛一德老狗,與雲中鷹王尉遲英老雜種,膽敢利用扁毛畜生來襲擊我這煉獄寨,罪該萬死!將這些老豬狗殺光之後,本寨主將親率寨中子弟,重臨關中,殺絕他兩家老小寸草不留。」
眼看火已熄滅,她方氣乎乎地回到議事堂,大眼中殺機怒湧,利簇似的目光首先便落在風雷劍客身上。
議事堂下,跛仙、瞎怪、窮神皆被捆住手腳,丟在堂上像死豬,風雷劍客則坐在地上,臉無人色但神態依然從容,他們手上所沾的毒,已經不再惡化了。
柏青山由於已失去武功,而且受到無鹽魔女的另眼相看,因此並未上綁,站在一旁暗自焦急罷了。
看天色,已是辰牌正末之間了。
堂四周,有三十餘名男女嚴加戒備。
他一看到無鹽魔女目中所發的冷電,便知風雷劍客完了。
無鹽魔女登堂,坐上了中間的虎皮交椅,大叫道:「煉獄刑主何在?」
堂上一名中年大漢疾趨案前,行禮道:「屬下在,恭候寨主示下。」
無鹽魔女似已怒極,用手向下面的風雷劍客一指。
煉獄刑主轉身而下,舉手一揮喝道:「架住!」
上來了四名大漢,抓小雞似的架住了風雷劍客。
煉獄刑主重又轉身,向上欠身道:「啟稟寨主,今天是萬剮亭煉獄管事當值。」
「不能讓他死得太早。」
「是。」
「該下何獄?」
「屬下建議,將他放入子夜煉獄。」
「那不是片刻間便死了嗎?」
「上復寨主,萬鼠坑的老鼠,昨日已經吃掉三個人,腹中已飽,只有少數仍在飢餓狀態,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不會急於爭食。」
「好,拉下去。」
「遵命。」
風雷劍客嘿嘿笑,切齒道:「妖婦,老夫先走一步,不消多久,不歸谷將被天下群雄攻入,寸草不留,你等著報應臨頭好了。」
「先割下他的舌頭來。」無鹽魔女叫。
四大漢立即動手,撬開風雷劍客的嘴,一把鐵鉤伸入,鉤住舌頭向外拖。
柏青山一陣慘然,叫道:「程寨主,群雄如果攻入,這些人不是正好做人質嗎?這時殺掉他們,豈不平白放棄一分制勝的把握?」
「沒有人能越雷池半步,不歸谷如不開放,除非脅生雙翅,不然任何人也休想進入。」
「那麼,等擒住他們的首要人物,一同處死豈不快意?」柏青山仍不放棄救人的努力。
他要爭取時間,還有兩個時辰,他功力便可完全恢復了。
無鹽魔女意動,叫道:「好暫勿送入萬鼠坑,但活罪難饒,割下他的舌頭,動刑!」
刀光一閃,風雷劍客的舌頭應刀而斷。
大漢上堂奉上鐵鉤,鉤上的一段舌頭仍在淌血。
煉獄刑主接過鉤,呈上說:「請寨主驗刑。」
無鹽魔女舉手一揮,說:「好,將這四個死囚,暫且丟入死囚牢,嚴加看管,不許他們自戕,拖下去。」
「遵命。」
無鹽魔女注視著柏青山,叫道:「玉環姐,將這人帶至幽冥院,好好看管。」
一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應喏一聲,上前向柏青山招手道:「年輕人,跟我來。」
看管他的少女向中年女人說:「這人曾受內家掌力所傷,功力已失,但不可大意,別讓他離開視線外。」
「我理會得。」中年女人笑答,帶著柏青山從東廳門走了。
幽冥院,那是一座大廈,沒有窗,進入後閉上大門,裡面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兩名侍女打扮的人,掌了兩盞綠色的燈籠,將玉環姐與柏青山迎入,燈籠光線幽暗,綠色的冷光照在人的臉上,人的臉變得恐怖已極,都成了鬼臉啦!
進門不久便向下走,進入地底了。
推開一間內室的門,玉環姐向兩侍女說:「退出去,將門反鎖。」
「是。」兩侍女欠身答,隨手掩上了房門。
室中也有一盞綠色的燈籠,光線幽暗,令人感到窒息與恐怖,一床、一幾、一桌、一椅,之外別無長物。
玉環姐招呼他坐下,笑道:「這裡是幽冥院的雅室,幽冥院屬於寨主的私室,你是寨主接任三年來,第一個受到禮遇召入此室的人。」
「在下深感榮幸,在下柏青山,能請教大姐的芳名嗎?」他定下心神問。
「我叫程玉環,是寨主的堂姐。」
「貴寨一直是由姑娘們任寨主的?」
「不是,是由族中長者,根據族中子女們的藝業,機智、聲望來決定繼任人選,再經過比賽方能膺選為寨主,上一任寨主,就不是女的。」
「哦!貴寨是一姓族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請教。」
「當然此谷是程家的產業,名義上是一姓族,但程家的姑娘們,不能不嫁外姓,因此如不將外姓招入,豈不是要嫁出谷外嗎?而程家的姑娘,絕不嫁出谷外。」
「哦!那……」
「本寨主的子弟,可在行走江湖期間,在外娶妻帶回,姑娘們也可物色心愛的人,帶回谷中成家,不管是男是女,進了本谷之後,便不許外出,直至子女成人,而子女的藝業必須能在江湖獨當一面,方可出谷見見世面,一般說來,程家的女婿能獲准外出的人,少之又少。」
「這麼說來,貴谷的人丁,豈不是愈來愈旺盛,谷中能容納多少人?」
「你錯了,本谷除了本支子弟可生養三位兒女之外,其他只許生育兩人。」
「那……怎能如此如意?」
「多的,丟下獸坑了事。」程玉環若無其事地說。
「我的天!」柏青山抽口涼氣叫。
「不要大驚小怪,其實,要不是谷中不宜多建房屋,以本寨的財源來說,養一兩萬人毫無困難,本寨的人丁雖少,但每一個人,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高手。」
「難道說,任何外人入谷,都不能再出了?」
「不然,真正的貴賓造訪,仍可平安出谷,來者不歸,僅指陌生人而言。」
「那麼,在下……」
「你不可能活著出谷了。」
「真的?」
「看寨主的意思,你當然也有出谷之日,假使她對你鍾情,你……目下言之過早,老實說,寨主的性情很難捉摸,你只能小心些伺候她,不然後果可怕。」
他呵呵笑,說:「程大姐,你在為寨主作說客嗎?」
程玉環也笑道:「但願她有此心念,她確也該找個合適的夫婿了,二十四歲的大姑娘啦!」
「二十四歲的姑娘仍未結親,確也惹人說閒話了,難道說,這些年來,她就沒找到一個情投意合心愛的人?」
「年初,她的一位好友來訪,可惜對方自認是浪子,無意成家,錯過了一段大好姻緣,她一直為了這件事煩惱,一直後悔沒將那人硬留下來。」
「哦!寨主的容貌並不差,偏偏取上那麼一個可怖的綽號,大概把那位心上人嚇走了。」
「嘻嘻……」程玉環笑了個花枝招展。
「你笑什麼?」他困惑地說。
「不笑什麼?」程玉環斂容說。
「我說錯了什麼?」
「沒有。」
「哦!那位仁兄是什麼人?」
「叫萬里孤鴻公孫無咎,聽說在江湖頗有名氣。」
柏青山心中一跳,萬里孤鴻公孫無咎,豈不是用毒霧傷了他的人嗎?
「萬里孤鴻就此一走了之嗎?」他按下激動的心潮,平靜地問。
「聽說他前些日子在南京,目下不知又流浪到何處去了。」
「他是不是善用毒霧?」
「不錯,他的毒霧很霸道,但並不太毒,一年半載方可致人於死,即使是平常的人,也可以拖上三兩月,為人雖無所不為,但心腸卻不夠硬。」
「貴寨的人也善用毒,可以解他那種奇毒嗎?」
「不行,用毒的人各有獨門解藥,誰也不敢亂用。」程玉環不假思索地說。
房門響起輕叩聲,外面有人叫:「大姑,寨主有請。」
程玉環含笑而起,說:「寨主喚我,你耐心等候啦!」
「請便,在下不得不耐心等候。」他泰然地說。
幽暗的地底陋室中,只有他一個人了,外面當然有人在監視,但並不妨礙他的思索,面對鬼火般的孤燈,他思潮澎湃。
王敕的手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要他來借靈犀甲,這個借字,是不容誤解的。
像無鹽魔女這種凶殘惡毒的人,能「借」靈犀甲給他?不殺他已是萬般幸運了。
如果魔女不借,怎辦?
他曾親見窮神一劍砍在魔女的脅下,劍毫無用處,顯然,魔女身上必定穿了靈犀甲,因此毫不在乎,此時此地,魔女肯將靈犀甲借給他?
入了不歸谷,有家歸不得了,是否能生離,仍在未定之天呢?
借不到,他必須硬奪。
奪,必須有奪的本錢,如果惹火了魔女,他除了束手待斃,別無他途。
「我必須在午前保全自己的生命,不然一切打算皆屬徒勞。」他向自己說。
還有兩個時辰左右,這是他最漫長最難熬的兩個時辰,如果熬不過去,一切都完了。
假使他幸運地熬過午刻,而未發生任何意外,在這高手如雲的魔宮中,他單拳只手孤掌難鳴是否能下手強奪?
他能否脫得了身?成功的機會太少太少了。
靈犀甲穿在魔女身上,除非殺死魔女,不然他毫無取得靈犀甲的希望。
他想得很多,很遠,當然想得最多的,該是如何挨過這要命的兩個時辰。
除非他不想活,不然就得委曲求全,在這種絕望的環境中,他如果想保持尊嚴,想保持英雄氣概,那很簡單,只消挺起胸膛表示出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的態度就夠了。
風雷劍客就是威武不能屈,視死如歸的人。
但他不能從容就義,這個義字,在此地似乎用得不切題,視死如歸並不能代表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王敕需要他援手,他如果在此地被打入十八重煉獄,不但不能忠人之事,而且死得太冤,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目下,他面臨泰山與鴻毛抉擇。
他下了決定,決定無論如何,要拖過這兩個時辰,要拖,必須付出代價,他要等待事態的發展,看看代價是否能付得出。
自從偷聽到魯神醫的話,以後這段歲月中,他從未將死放在心上,但不倒下他仍不願放棄活下去的希望,能活下去,畢竟是好事。
正胡思亂想心潮澎湃中,門外傳來了程玉環的叫聲:「柏青山,出來。」
房門開處,程玉環含笑俏立向他招手,笑容曖昧,神情古怪。
他舉步出房,從容問:「程大姐,有事嗎?」
「寨主喚你在靈霄閣相見。」
他泰然一笑,鎮定地說:「貴寨外不但有十八重煉獄,寨內也有幽冥院,完全以地府自居,想不到又有靈霄閣,那是三十三天的天府勝境呢?不歸谷不但有地獄,也有天堂,貴寨的人野心不小哪!」
程玉環頗為自負地說:「煉獄寨程家並不想稱霸江湖,但必須保持天下第一寨的聲威,有天堂有地獄,小小的煉獄寨,包含了人間百態,所有的人,皆必須盡力爭取豐衣足食予取予求的地位,在賞罰分明下,每個人可以公平爭取他的榮譽與享受,最高地位的人,便可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靈霄閣。」
「哦!你們爭取地位的手段,必須是為非作歹是否盡力,殺人多少,與心腸狠毒的程度而定高下的了。」
「正是如此。」
「高論。」
「你的口氣有嘲弄的成分。」
「豈敢豈敢?」
程玉環不再多言,領著他出了幽冥院。
在一座大樓的雅潔香閨中,他與無鹽魔女單獨相處了。
無鹽魔女仍是陰森森地臉無笑容,但換了一身寶藍色的衣裙,顯得另有一股清新的,屬於女人的特有氣質,雖則臉蛋不出色,但配合了適當的衣著,仍可算得上富有女性氣息,也有相當動人的風韻。
香閨中幽香陣陣,面對這位威震江湖的煉獄寨主,他自然有點心中懍懍,再想起這鬼女人的殘忍手段,更令他忐忑不安,坐在窗下的錦墩上,他生出了無邊的恨意,真想一把扼殺這個凶殘惡毒殺人如麻的女魔。
無鹽魔女目不轉瞬地注視著他,目光柔和了些,久久方說:「有關你的底細,本寨的人不知其詳,但有關你在蘇杭一帶的傳聞,本寨已有所風聞,你,很了不起。」
「寨主誇獎了。」他心中略寬地說。
「以華山二老與終南隱叟三個老不死為首的關中群雄,不久前在前後谷同時發動進襲,死傷甚重,已經知難而退了。」
「哦!他們想必不會罷手的。」
「在三五個時辰內,他們無力再次進攻的,可能要等中原白道小丑趕來後,再來枉送性命。」
「不歸谷天險,他們勢難得逞,除非有人裡應外合,不然勢難如願。」
「煉獄寨絕無吃裡扒外的內奸,你可以放心。」
「這件事與在下無關。」
「不錯,與你無關,你曾經說過,要入寨與本寨主情商一件事,何不說來聽聽?」
「哦!這……」
「也許我能夠答覆你。」
「算了,反正在下很難活著離開,不說也罷。」
「你倒看得開呢?」
「看不開就不必在江湖闖蕩,對不對?」
無鹽魔女眼中有了笑意,轉過螓首問:「玉環姐已向你說了不少有關本寨的事?」
「不錯。」他沉著答。
「說了些什麼?」
他將所能記得的都說了。
「你對本寨的看法如何?」魔女問。
「貴寨的舉措,大違常情,但在下不願妄論是非。」
無鹽魔女沉默片刻,問道:「柏青山,你願留在本寨嗎?」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心中暗喜,看情形,魔女並不打算殺他,只要他應對得體,這兩個時辰應該可以挨過的,他淡淡一笑,沉靜地問:「請問寨主,在下有選擇嗎?」
「恐怕沒有了。」無鹽魔女不帶表情地說。
他沉靜地一笑,說:「寨主有權安排,在下聽天由命。」
「對,這才是識時務的明智抉擇。」
「好說好說。」
無鹽魔女拍掌三下,進來了兩名侍女。
「將柏爺領至玉環姐處。」無鹽魔女向侍女吩咐,口氣變了,稱呼也變了。
他不亢不卑地告退,被領至另一座雅室中,那兒,玉環已在等候著他。
程玉環笑面如花,揮退侍女掩上房門笑道:「恭喜!柏爺,請坐。」
「喜從何來?」他茫然地問,沉靜地落坐。
「你是第一個受到寨主如此禮遇的人。」
「真的?」
「你是否願留在敝寨?」
「在下聽天由命。」
程玉環走近,突然媚笑著搭住他的肩膀俯身低聲問:「你今年貴庚?成家了嗎?」
「虛度二十一春,浪跡江湖,沒想到成家。」他侷促地說,他感到體態撩人的程玉環,嬌軀壓在他肩上,令他有不勝負荷的感覺,俊臉通紅。
他想掙脫對方的手,但程玉環卻不放過他,俯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地低笑道:「我想,你對做程家的女婿,不會拒絕的了。」
「什麼?」他驚問。
「嘻嘻!別裝傻,寨主眼界甚高,她對你是一見鍾情,我做你兩人的月下老人,你如何謝我呢?」
「這……」
程玉環一聲媚笑,扭身抱住了他,大膽地肆無憚忌地坐在他膝上,暖玉溫香抱滿懷,粉頰貼上了他的嘴唇。
他吃了一驚,本能的急推,手按在對方的腹脅上,要將對方推開。
程玉環發出一陣蕩笑,敏感地帶被按住,豈能不笑?抱得更緊,偎在他耳畔說:「小弟弟,敝寨的姑娘們,都是有情有義的情種,你不能辜負寨主的一番情意。」
他抗拒無力,掙扎著說:「老天……你,你是寨主?那……」
「傻瓜,我不是寨主,我負責檢查你身上是否帶了小型的暗器。」
這種檢查,他委實吃不消,不消片刻,他便被逗得激起了情慾之火。
花窗閉上了,室內暗沉沉。
迷亂中,他被推入鄰室,鄰室也是暗沉沉,但幽香撲鼻。
他跌入另一人的懷中,從此便有點迷迷糊糊。
但他不甘心,靈智未泯,他記得,自己跌在床上,這位女人的上身,似乎傳出一陣寒意,與程玉環那火熱溫潤的嬌軀完全不同。
怪,情慾之火反而冷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他問。
「不要多問好不好?」對方纏著他說,是無鹽魔女的聲音。
他摸到對方的身軀,心中一動,本來健美的胴體,為何冷氣森森?原來魔女只脫了外衣,胸圍子之外,多了一件摸著柔軟但有點寒涼的怪衣,這點寒意,把他那被程玉環撩起的慾火消滅於無形。
他奮身一滾,總算滾至床後,問:「你的身子怎麼冷冰冰的?」
「我……」
「不要纏我。」
「你……」
「青天白日,我們談談好不好?」
無鹽魔女突然坐起,伸手挑亮一盞紗燈。
柏青山以衾掩住身子,大吃一驚。
床上坐著的無鹽魔女,臉孔完全變了,變得滿臉疙瘩,肌肉一塊青一塊紅,鼻子扭曲,眉如禿帚。
可是,手腿卻晶瑩如玉,上身穿了一件短袖的掩襟怪衣,乳色的光芒耀目,下面掩至下體,似革非革,似錦非錦,用一根同料的帶子紮在腰間,因此仍可看到高聳的酥胸和細小的蜂腰,身材噴火,但臉蛋卻令人毛骨悚然。
他駭然抽口涼氣,驚問道:「你……你是誰?」
「這是我的本來面目。」無鹽魔女冷冷地說。
「我的天!」
「你還願意在煉獄寨嗎?」
他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大叫道:「我寧可死,寧可下十八層煉獄。」
「你會如願以償的。」魔女凶狠地說。
「我寧可少活幾年,不願受苦一輩子。」
「在煉獄寨你是嬌客,受什麼苦?」
「陪你這種人性已失,又如此醜陋的人,噁心之至,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魔女居然未暴怒,說:「你倒是個直性人。」
「哼!」
「我允許你弄四個美貌的侍女來陪侍你。」
「我不考慮。」
「你不怕死?」
「活著難堪,死反而是解脫,何怕之有?」
「你嫌我醜?」
他歎口氣,苦笑道:「要說不嫌,那是違心之論,世間有些貌醜的人,如果能具有善良的德性,相處久了,自會不感其醜,而你,凶殘如狼,毒如蛇蠍,與你相處,誰知道哪一天你會殺我。再說,即使你是個集天下美德於一身的女人,而在下剛與你相處不足半日,要我不感其醜,你未免太過分了。」
「為了活命,你難道就……」
「在下寧可死。」
魔女終於動怒了,五手疾揮,「劈啪劈啪」給了他四耳光,將他擊倒在床上,一掌拍熄燈火切齒道:「再給你一些工夫去思量權衡利害,生死兩途任你抉擇,如果你選的是死,我要讓你遍嘗十八重煉獄的滋味,那時你將悔之晚矣!」
房中一黑,死一般的靜。
這是柏青山最難挨的時刻,局外人無法領會其中苦況,果真是度日如年。
情勢的演變,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時,他束手無策啦!
無鹽魔女在盛怒之下,四耳光發洩了不少怒氣,燈火熄滅,她腦海中卻幻出柏青山那雄偉英俊的身影與面容,漸漸地,她也開始難以忍受了。
假使她不曾亮燈看到柏青山的身軀,也許不會那麼糟,如果她不曾擁抱過已被程玉環撩起慾火的柏青山,當然她不會被撩起無邊情慾。
她不是破天荒第一次與男人擁抱銷魂,羞恥之念根本不曾在她心中生根,她之所以大白天仍然需要黑暗,不是怕羞恥而是怕她那副尊容嚇壞了嬌客。
漸漸地,她不安靜了,情潮欲之火漸升,她的呼吸出現異象了。
柏青山說她的身軀冷冰冰,她真冷嗎?
她一咬牙,脫下了靈犀甲。
這一來,情慾之火便一發不可收拾。
柏青山正在凝聚真氣,想試試功力是否已經恢復,驀地,火熱的胴體,像蛇一般纏住了他,他所摸到的是溫暖膩滑的胴體。
他第一個念頭是:魔女的靈犀甲已脫下來了。
想起魔女那嚇臉的尊容,他感到一陣噁心,本能地掙扎,突然摸到魔女髮髻上的一枝金釵。
他心中一動,一手按上了魔女的酥胸。
魔女嗯了一聲,蛇一般扭動,情慾高漲,渾忘身外一切,在他手下顫抖。
他悄然拔下了那枝金釵。
不歸谷前後谷口,群雄正在探索進攻,但皆被谷內巖壁上的弩箭所指,那萬斤巨石下砸時的巨震,連煉獄寨也隱隱可聞,難越雷池半步。
而在谷右的高峰中段,三十餘名高手正悄然向上爬,利用樹樁打在石縫內,一步步向上升,掛下一條條長繩,讓下面的人能向上攀援。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三百丈的高峰,他們已快登上峰頂了,飛渡天險,他們毫不畏縮。
三十餘個人,每人皆背了一捆韌繩,準備作為下降之用,走在最後的有三個小黑子,其中一人背了一個三尺長的大布囊。
終於,他們登上了峰頂了。
領先的是中州雙奇,和尚大悲佛心如滿頭大汗,鑽入矮林解下腰中繫著的一大串爬山用具,方身圓頭釘樁、抓鉤、鐵錘、繩索、索鉤環、堅木製的代用木樁……一大堆,他放下雜物,接過無塵居士拉住的長繩,繫牢在一塊筍狀石角上,說:「你接應他們上來,我去看是否能從鬼母尾峰下去,如果那兒已長了樹木,便不必從梟峰下降了。
不久,下面的人皆已平安登上了峰脊,大悲佛也回來了,匆匆地說:「鬼母尾峰已長了不少草木,但草木稀疏而短,不易隱身,走,大家去看看。」
沿山脊線繞過北面一座峰頭,一座禿山出現眼前,大悲佛在矮林止步,說:「十年前,老衲曾經到過此地,江山未改,山頂仍然童山濯濯,東面,便可以看到煉獄谷,以下有一段百尺峭壁,目下只長了一些矮林與野草,很可能被煉獄寨的人所發現,百尺之下,是峻陡的土巖,那一帶的樹不但可以隱身,也可掛索下降,直下約兩百丈,直降谷底,如果從梟峰下去,必須經過三道斜行的峭壁,十分危險,而且只能降下不歸谷的谷道口附近,距煉獄寨尚有五里以上,咱們必須經過艱苦的血戰,方能通過重重關隘抵達寨前,從此地下去,如果讓他們發現,那麼一個也休想下去,他們可在下面,以強弓將咱們一個個射斃在峻陡的土巖矮樹草叢中,現在,是三位施主決定的時刻了。」
主事的三位老人,是武林中聲譽極隆的華山二老,四海游龍龐漢宇,與黑衫客黎典元,另一人是隱世二十年不出的終南隱叟祝怡,他老人家早年的綽號叫乾坤一擲,因為他出手管事,從不顧慮後果,任性而為。
三位前輩先到崖口伏下身軀察看下面的情景,久久方退回,終南隱叟神色肅穆地說:
「咱們一個一個下去,小心些必可平安降下谷底,逐個下降危險增大,諸位之中如有人不願下去,可留在此地,老朽領先下去,漢宇兄第二,典元第三個下去,並負責中間策應。」
「沒有人會留在山頂的。」一位中年人笑道。
四海游龍龐漢宇的目光,落在三位黑臉小後生身上,善意地一笑,正想啟口,為首的小後生粲然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笑道:「老前輩不要看我,我們三人追隨驥尾,水裡火裡絕不遲疑,夠了嗎?」
一名短小精悍的中年人搖搖頭,說:「逐個下降,得不到旁人的援手,上山容易下山難,極耗體力,你們三個小娃娃,委實令人擔心,不如留在上面好了。」
小後生待出言反譏,四海游龍趕忙說:「胡老弟,不必替他們擔心,我們只要有三個人能平安降下谷底,便大事定矣,後下來的人便沒有顧忌了,讓費小友三位走在後面,料亦無妨。」
終南隱叟乾坤一擲,說:「咱們三十二位自告奮勇搶渡天險的人,已經上來了,豈有畏難而退之理?準備,這就走,請記住,如果老朽三個人無法平安降下,其他的人必須退走,不能再冒險降下枉送性命,現在老朽先走了。」
眾人皆俯身急走,每人帶了兩根小樹枝,沿崖口散亂地插好,掩住了身形。
有人打下兩根大木樁,放下了縋繩。
終南隱叟在身上插了不少亂草,小心翼翼地沿縫而下,緩緩降下了百尺絕崖。
他小心地打下了兩根樁,一根固定上面掛下的縋繩,一根繫上向下掛的第二根縋繩,往下一段的兩百丈土巖陡壁,散亂地生長著野草與小樹。
雖陡峻但下降並不困難,怕只怕被下面的暗樁發覺而已,他並不向下直降,而是利用小樹曲折下走,沿途將縋繩纏住小樹幹,讓上面的人可借樹掩身。
上面的人爬伏在崖口向下瞧,一個個屏息著,心已提至口腔,緊張得手心直淌汗。
久久,終南隱叟的身影,隱沒在谷底的岩石叢中。
四海游龍像一頭猿猴,迅速地滑下縋繩,臨行,尚咧嘴一笑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朋友們,下面見。」
「下面見。」黑衫客黎典元豪放地說,又道:「不管你是否能降下,兄弟是必定要下去的,華山二老像是人影,人到影隨。」
煉獄寨中,柏青山也在生死關頭。
無鹽魔女像蛇般纏著他,肉帛相見,最後之防已撤,情慾之火已令魔女意亂情迷。
如果他不曾見到魔女那醜似無鹽的真面目,他可能難逃這次風流大劫,很可能掉入風流煉獄。因為無鹽魔女的胴體,豐盈溫潤並不比程玉環差,黑暗中,天下間的女人胴體並無多少不同,控制情慾是心與目,色字是需要眼睛來欣賞的,手豈能辨色?
因此,他仍能控制自己。
他,藝臻化境叱吒風雲的柏青山,今天竟然被一個醜如無鹽魔女逼迫野合,而又毫無抗拒之力,豈不荒謬絕倫?
他一咬牙,手中的金釵徐降。
緊要關頭,壁間突然響起一陣金鈴聲。
無鹽魔女雙手一鬆,大聲問:「有何急事?說!」
「前谷總管有急事稟報。」
外面傳來了程玉環的語聲,像是從某一處小孔傳入。
「有何急事?」
「他說前谷進襲的人,似乎無意攻入,而不見華山二老在內,恐怕他們另有陰謀。」
「他們在等中原群丑趕來助拳,當然不願全力進襲,急什麼?」
「總管認為他們可能正在尋找秘道。」
「廢話!」
「那些老江湖,很可能找出一些出入的痕跡,不可不防。」
「那就派煉獄的人去守秘谷口好了。」
「是。」
「一切由你調遣,由你全權負責,去告訴長老們,在我未下樓之前,不要來打擾我。」
「是。」
柏青山抓住機會接口道:「程寨主,關中群雄中,有不少是尋蹤覓跡的高手,只要有人走過的地方,便會留下讓他們找到的痕跡,你豈能大意?」
時限未到,他必須爭取時間,這時即使能一釵刺入魔女的要害,自己仍然難逃大劫,何況他目下力道有限,是否能一擊奏功刺中要害,成功的機會不大哩!
「你少管本寨的閒事。」無鹽魔女似嗅非嗅地說,本來這句話有打情罵俏的意思在內,但在她口中說出,卻硬得像石頭,毫無情趣可言。
柏青山還想用話拖延,但火熱的胴體已纏住了他。
他的手抱上了魔女的腰脊,金釵猛地全力插向魔女的丹田要害,無法拖延,他只好孤注一擲,他畢竟不是個肯委曲求全的人,不願再與魔女虛與委蛇,不肯讓魔女如意,受不了這種屈辱,真是個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魔女突然身軀一緊,金釵突然屈折,無法刺入,勞而無功。
「啪啪啪啪!」無鹽魔女挺身坐起,抓起他狠狠地抽了他四記耳光,打得他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你這該死的東西!」無鹽魔女狠狠地咒罵,將他往床上一丟,一面穿衣一面罵道:
「我早就知道你這小畜生討厭我,拖拖拉拉沒安好心,你想死,我偏不叫你如意,我要你飽受折磨,在我面前求我饒你的狗命。」
他吃力地站起,怒聲道:「你少做夢。」
無鹽魔女將床頭的拉繩狠狠地拉動數次,咬牙說:「等你到了生死兩難的境地,再說這句話方算英雄,但你並不是英雄。」
房門響起叩門聲,魔女叫:「進來!」
進來的兩名侍女,同聲叫:「小姐有何吩咐?」
「拉開窗,把這人給我吊起來,準備動針刑。」
窗拉開了,陽光透入,房中大放光明,將近日正當中了。
柏青山手忙腳亂穿衣,被兩名侍女抓小雞似的抓住了,立即將他綁了手腳吊在牆上的一個鐵環上,雙腳離地三尺左右,上衣來不及穿上,露出壯實的胸膛。
一名侍女取來了一隻五十斤的石鎖,吊在他的雙腳下,再取來了一盒銀針,點上了一盞火焰猛烈的油燈,燈上有一隻擱針的鐵圈。
十二枚八寸長的銀針,全部放在火焰上了。
「請小姐動刑。」侍女欠身說。
柏青山雙手被吊,雙腳被五十斤的石鎖向下拉,哪還會好受?片刻間便感到受不了,但他只能咬緊牙關忍受,心中暗暗叫苦。
無鹽魔女惡狠狠地拈起了一枚燒紅的銀針,惡狠狠地問:「你屈服了嗎?」
他虎目怒睜,恨聲道:「大丈夫,寧死不屈。」
「嗤」一聲響,銀針刺入他左足內側膝上方的血海穴稍下處,這處血海屬足太陰脾經,下一穴是陰陵泉穴主脾之水。
銀針拔出,鮮血激射。
「哎……」他壓抑著聲音叫,渾身在抽搐,肌肉跳動,猛烈地掙扎。
兩名侍女將他抓實,不讓他亂蹦。
「你屈服了嗎?」無鹽魔女再問。
「呸!」他用呸作為答覆。
第二枚燒紅了的銀針,刺入了右腳足陽明胃經的陰市穴下方。
刺至第九枚針,他終於昏厥。
一盆冷水將他潑醒,無鹽魔女手中的第十枚針,指向他的頸左外側手太陽小腸經的天窗穴下方,厲聲問:「你討饒嗎?」
「不!」他迸出斬釘截鐵的一個字。
他知道,魔女並不急於要他的命,僅是迫他屈服,魔女對他仍戀戀不捨懷有三分溫情,所刺的穴道皆是流血甚多,極為痛苦,但並不致命的部位。
無鹽魔女的確不急於要置他於死地,所刺的部位,距致命處約半寸之差,開始鮮血如噴泉,片刻便緩緩流出,針口被灼傷,血容易凝止,她認為柏青山血流得差不多了,人便會軟弱虛脫,便會受不了而討饒。
但她料錯了,柏青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第十一針是手少陽三焦經頸右的天牖。
第十二針,是足太陽膀胱經的腦後玉枕。
第二經脈皆已刺過,他又昏厥了。
「再潑醒他。」無鹽魔女怒叫。
一名侍女苦笑道:「小姐,他的血要流盡了。」
「他死不了。」
冷水潑上,他並未醒來。
再潑,仍未醒來,但他渾身在顫抖,僅智覺麻木。
「咦!怪事。」無鹽魔女訝然叫。
一名侍女突然叫:「小姐,你看頭部的三針所流出的血有異。」
無鹽魔女一怔,趕忙定神細察,針口的鮮血與冷水相混合,流至下端自然沖淡了許多,猩紅的血水中,可看到一些淡淡的灰影,如不是行家,很難看出異處來。
無鹽魔女察看許久,粗眉深鎖地說:「怪事,他頭部的血液中,怎會有異物?」
「小姐,會不會是他受傷甚重,得了敗血症?」
「不可能的。」
「但……」
「唔!像是毒物。」無鹽魔女一面說,一面沾了些血液放在鼻端猛嗅,不久,搖頭道:
「不像是毒物,放他下來,給他服兩粒清血丹,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止血嗎?」侍女問。
「不必。」
「但……服下清血丹,不止血豈不血液流盡而死?這……恐怕反而要……」
「止住肩以下九針的血便可。」
「是。」
頭部三針孔的鮮血,緩緩地流出,血中那淡淡的灰影,因濃度高而更顯明瞭些。
柏青山仍在抖搐,躺在樓板上渾身直冒冷汗,人並未清醒,臉上可清晰地看到痛苦的線條。
無鹽魔女在等候他醒來,在她醜陋的臉容上,居然可以看到一絲憐惜的表情,異數。
得不到的東西,都是寶貴的,柏青山的強硬,反而引起魔女的憐惜,又愛又恨,並不足奇。
時光飛逝,日色近午。
驀地,警鑼聲狂鳴。
遠處,清晰地傳來吼叫聲:「鬼母尾峰有人下降,前寨護衛速往堵截。」
無鹽魔女一蹦而起,向侍女說:「好好照顧他,如有三長兩短,唯你兩人是問。」說完,取過枕畔的寶劍配上,匆匆走了。
兩侍女抬起人事不省的柏青山,放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一個說:「珠姐,怎辦?萬一他醒不過來,豈不糟了?」
珠姐也憂心忡忡地說:「也許是流血過多,我想,應替他止住血。」
「你如果替他止血,反而出了意外,豈不坑了我們兩人?」
「這……且等一等再說。」
不久,珠姐驚叫道:「糟!他的氣息快絕了。」
「快去請寨主回來,不然……」
「請寨主?你聽,有人攻入谷中了,寨主哪能回來?我們必須自行設法。」
遠遠地,殺聲隱隱傳來,顯示惡鬥正慘烈地進行,入侵的人正逐漸接近。
兩侍女心中大急,手足無措,不住拍打著柏青山的臉頰,焦急地呼喚:「柏青山,醒醒,醒醒……」
柏青山毫無醒意,氣息漸來漸弱,似乎任何時候皆可能斷氣,任何時候皆可能嗚呼哀哉。
「該找些藥物保住他的元氣。」珠姐斷然下了決定。
「找什麼藥?」另一名侍女問。
「這個……」
「珠姐,你並不知道如何用藥,亂投藥物,出了意外豈不完了?」
「他死了,我們也完了。」
「病急亂投醫……」
「不錯,小姐的妝台內,不是有一瓶褐色的丹丸嗎?何不偷幾顆……」
「你是說,小姐在練氣練力出了意外時,便吞服一顆調息的那瓶丹丸?」
「是的,快找出來試試。」
玉瓶找出來了,裡面尚有十餘顆指頭大的褐色丹丸,打開瓶蓋,異香撲鼻,由收藏如此隱秘的情形看來,裡面的丹丸必定十分寶貴。
瓶外刻了三個字:霹靂丹。
這是一種助氣血運行極為霸道的虎狼之藥,體弱與精力衰竭的人服了,如不用其他的保元藥物相引,又不用調息保住氣機,一顆便足以致命,精力過於旺盛的人不慎誤服,半顆之量便可令人五臟崩裂而死,所以稱為「霹靂丹。」
侍女不識字,事急亂投藥。
珠姐以為柏青山即將氣絕,一顆丹丸可能無效,一發狠,取了三顆丹丸,捏碎臘衣,兩人取水將三顆丹丸灌入柏青山的腹中。
只片刻間,柏青山的手腳開始痙攣,氣息轉旺,三個針孔中鮮血流速加快。
兩侍女心中一寬,珠姐說:「有救了,謝謝天!」
「老天爺保佑,不要讓他在小姐回來之前斷氣。」另一名侍女也合掌向天禱告。
她們的欣喜表現得太早了些,接著便墜入絕望的深淵,突變乍起。
「彭」一聲響,柏青山突然滾倒在床下。
接著,是一陣可怕的翻滾、吼叫、呻吟、喘息。
兩侍女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絕望地阻止柏青山發瘋,三人滾成一團,衣衫凌落,狼狽萬分。她們制不住柏青山,一陣子扭打滾轉,房中的傢俱一塌糊塗。
鬧了許久,驀地,柏青山大叫一聲,手腳一鬆。
珠姐狼狽地爬起,一捫柏青山的鼻息,突然臉色灰敗,驚怖地叫:「天哪!他……他死了。」
確是死了,氣息全無啦!
珠姐一蹦而起,向房門衝去。
另一名侍女一把將她抓住,顫抖著問:「珠姐,你要往何處去?」
「我要逃。」珠姐顫慄著吐出三個簡單的字。
「逃?怎樣逃?」
「乘亂從秘道口出谷。」
「這……」
「反正是死,不如冒險死中求活。」
「恐……恐怕……」
「沒有恐怕,非走不可,你不走我走,走不了便自殺,你知道小姐處死人的手段是多麼可怕嗎?」
「我知道。」
「知道你還不走?」
「好,走,走不了我們自盡。」侍女說。
珠姐再次探索柏青山的脈息,柏青山的肌體已開始變冷,不由抽口涼氣說:「脈息已絕,身子已開始變冷了,快走。」
午正已過了。
從鬼母尾峰降下的群雄,經過千難萬難,逐一向下降落谷底,先降下的人,在下面準備應付突變。
降至第二十一個人,三名煉獄寨的巡哨,突從南端的半里外崖角轉出,一眼便看到有物在峭壁的矮草叢中向下急滑。
相距僅半里地,看得真切,下降的人身上披了草,倉促間不易分辨是人是物,但那兩根縋繩卻看得一清二楚,那還不明白?
為首的人大驚失色,這不可能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多少年來,妄想入谷尋仇的人為數不少,但從沒有人能從前後谷口以外的地方侵入。
從沒有人想到有人敢冒萬險從山上侵入,數百丈高峰無法飛越,人獸絕跡,失足掉下不粉身碎骨才是奇跡,從來沒有人敢於嘗試。
但今天,終於發生了有人從上面降下入侵的重大事故。
三名巡哨大駭,一名巡哨發出了警訊,同時向來人下降處撲去。
下降的人距谷底尚有五六十丈,巡哨已飛撲而來,一名巡哨大叫:「山上有人侵入,快傳訊號。」
距寨只有兩里左右,叫聲很快地傳到,把守寨四周的人聞聲細察,果然發現有人。
不再是一個人,峰頂的人發現行藏已露,不再守秘,開始魚貫急速下降了。
姓費的黑臉小後生不甘人後,等不及跟隨,連忙取來了遺留在峰頂的大量縋繩,三人合力迅速將繩下放,兩人在上,先將姓費的小後生向下縋降。
三名巡哨不知崖下已有二十人潛伏,狂風似的奔到,叫嘯著向崖下衝,在下面等候上面那人降下截擊。
相距尚有百十步,亂石叢中閃電似的躍出無塵居士皇甫雲深,大喝一聲,長劍如經天長虹,劍到如穿魚,貫穿了巡哨首領的咽喉。
大悲僧也從矮樹下暴起,雙掌齊出,大喝道:「我佛慈悲!打!」
「彭」一聲響,一名巡哨的身子飛起三尺高,摔飛出兩丈外去了。
無塵居士劍取最後一名巡哨,叫道:「和尚,不能慈悲,走脫一個妖孽,日後又將有不少無辜的人遭殃。」
「錚」一聲暴響,巡哨的劍齊鍔而折。
無塵居上的劍疾探而入,貫入巡哨的胸口。
終南隱叟在警鑼聲中現身,叫道:「按計行事,接應谷口的人。」
六名高手應聲向谷口飛趕,奮勇向谷口方向疾衝。
峰上方的人急劇下降,行藏已經暴露,用不著偷偷摸摸了,不久便全部安全降落谷底。
煉獄谷的上百名男女,也潮水似的湧來。
二十六條好漢只有二十三人列陣,黑臉姓費的三位小後生向側方悄然溜走,繞道奔向煉獄寨,他帶了那怪異的布囊斷後,兩位同伴雙劍在前開道。
三人借草木掩身,悄然避開了兩處警哨,不久便到了一處距寨門不足半里的第十八重煉獄側方,那是一處怪石如林的數畝大平地,腥臭觸鼻,可看到牌坊上的字:「天燈煉獄。」
每座怪石皆大有丈餘,最高的有三丈,最矮的也有一丈上下,在六座石頂上,各綁了一具死屍,以草繩纏住全身只露出頭部,澆上了油與蠟,放火焚燒,這就是天燈。
六盞天燈早已熄滅,屍體已成了焦黑的炭狀物,燒破了的肚腹肝腸仍未干,引來了大群蟲蟻,焦味與屍臭中人欲嘔。
三位小後生可能並不知道煉獄寨的情形,並不知石頂上的黑炭狀物體是人,嗅到了屍臭,一位小後生以手掩鼻,禁不住噁心發嘔,脫口叫:「老天!這是什麼臭?」
這一叫叫壞了,暴露了形跡,不遠處一座大石後竄出四名手執鋼叉佩了單刀的猙獰大漢,大吼道:「這是天燈煉獄,石頂上的是死屍,是本寨從外面帶回的違抗本寨旨意的死囚,放在此點天燈處死,你們是什麼人?來到本煉獄,使得受點天燈刑罰。」
領先的小後生目眥欲裂,厲聲道:「想不到世間居然真有你們這種凶殘惡毒的人,你們該死,殺!」
「要兩個活的。」姓費的小後生叫。
兩位小後生飛躍而上,勢如狂風。
兩把鋼叉勢沉力猛,在厲吼聲中,叉影漫天,接住了兩名小後生,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
另兩名大漢從兩側抄出,猛撲姓費的小後生。
小後生一手挾住布囊,一手拔劍出鞘,冷哼一聲道:「如果不殺你們,慘死石上的人必定不會瞑目。」
雙叉俱合,暴叱似沉雷,叉尖冷電四射,來勢如山崩地裂。
劍虹似電,突從漫天叉影中透過。
劍虹倏止,人影乍合乍分。
兩大漢急衝而過,直衝出三丈外方止住衝勢。
「砰!」一名大漢倒了。
另一名大漢徐徐轉身,暴眼中厲光閃閃,徐徐舉叉,張口說:「通名……號……」
話未完,身形突然向前一栽,手腳一鬆。
姓費的小後生一躍而上,抓起最先倒地的人,叫道:「我留了一個活口。」
「啊……」慘號聲震耳,與兩位小後生惡鬥的兩名大漢倒了一個。
不遠處,另一名小後生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鋼叉,劍抵在對方的胸口上,叱道:「跪下,丟兵刃。」
姓費的小後生將人向這面拖,冷不防草叢中飛出一枚細小的青色繡花針,在她身後一閃即沒,無聲無息地射入左肋背。
「咦!」他發覺有異,丟下俘虜迅速轉身。
草叢中躍出程玉環與兩個女人,程玉環狂笑道:「你已中了我的淬毒針,千萬不可運氣行功或忿怒出手,不然奇毒立即行走百脈,渾身麻痺任我宰割,解劍投降,跪下。」
姓費的小後生不信邪,拔劍冷笑道:「你這鬼女人嚇不倒我的,你是不是無鹽魔女?」
「你還不配與本寨的寨主見面呢!」
「嘿!」小後生叫,揮劍直上。
身形剛衝出,便突然摔倒在地。
程玉環向前走,冷笑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哼!」
不遠處,兩名小後生大駭,飛掠而來。
兩名中年女人同聲嬌叱,急迎而上。
程玉環剛趕到姓費的小後生身前,好奇地俯身拾取長包裹,想看裡面盛了些什麼怪物。
驀地,右肘突被身後伸來的一隻大手捉住了,她大吃一驚,猛地扭身出左肘後攻。
身形轉過,一肘雖無功,但已脫出對方的控制,右肘已恢復了自由,僥天之悻。
可是,她發覺手中的劍已經失了蹤。
身後,站著一位仙風道骨的高年老道,輕拂著原屬於她的長劍,左手伸在她身前,咧嘴一笑道:「女施主,拿來。」
「拿什麼來?」她驚疑地問。
「解藥。」
「你……你是他們的人?」
「不是。」
「你……」
「呵呵!別多問好不好?」
「你……你是怎樣進來的?」
「貧道從你們那條秘道進來的。」
「你……」
「女施主,到底你肯不肯給……」
她乘機疾衝而上,要切入反擊,淬毒繡花針再飛。
老道的劍,突然點在她的胸口上,大袖一拂,三枚淬毒繡花針驀爾失蹤。
「女施主,這一劍遞出,嘖嘖!豈不可惜?一個活生生的美嬌娘,死在劍鋒下未免便宜了這把劍。」老道笑嘻嘻地說。
程玉環知道大勢已去,乖乖地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隻小玉瓶。
老道呵呵笑,接著說:「勞駕,你的百寶囊中有吸鐵石,一客不煩二主,勞駕你替那位小姑娘起針。」
說完,左手虛空向她的鳩尾大穴一指。
程玉環渾身一震,打一個冷戰。
老道將劍丟出三丈外,說:「貧道已制住你鳩尾大穴,保證你走不出七步,必將經脈崩裂而死,你如果不盡心將那位小姑娘徹底救治,不如乖乖離開,免得多費手腳。」
「你說那黑小子是姑娘?」程玉環反問。
「我猜是。」
「你並不知道她?」
「不知道,貧道獨自一人前來貴谷,找修真勝境,遇上了不能不管,快動手救人。」
老道避至一旁,任由程玉環替姓費的小後生取針服解藥,神色泰然,似已斷定程玉環不敢弄鬼。
小後生並未失去知覺,僅四肢麻痺而已,解開衣衫,果然是個女的。
她是費心蘭姑娘,趕上了這場熱鬧。
不遠處,侍女小琴小劍,正與兩個中年女人惡鬥不休,雙方半斤八兩誰也未能主辛全局。
遠處山峰下,殺聲震天,似乎已向煉獄寨移動,入侵的人似已佔了上風。
谷口方向,隱隱傳來了慘號厲叫聲,關中群豪裡應外合夾攻,已攻入谷口天險了。
老道始終不理會其他的事,對雙方的搏殺無動於衷。
程玉環剛將針吸出,藥力已經行開,費心蘭突然挺身而起,一掌便將程玉環打倒,正待下手揍人。
老道本來背轉向不遠處一無動靜的煉獄寨觀望,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叫道:「喏喏喏!
不許動手,小姑娘,貧道要她救你,不是要你打她的,放她走。」
費心蘭餘怒未消,叫道:「道長,你看到她們所做的傷天害理沒人性的事嗎?饒她不得。」
「算了,下次貧道不管,反正這次你不能殺她。」
費心蘭只好罷休,切齒道:「下次碰上你,我必走殺你,滾!」
程玉環渾身是軟的,無力反抗,爬起踉蹌向老道走去,一面扭頭咬牙叫:「下次本姑娘要射你一百針,你記住了。」
「本姑娘一時大意,被你偷襲得手,哼!不會有下次了,你的毒針會替你帶來殺身之禍,本姑娘定然給你有發射毒針的機會,免得你死不瞑目。」費心蘭恨恨地說。
程玉環不再多說,向老道叫:「道長,該替我解穴了吧?」
老道轉過身來,大笑道:「哈哈!貧道要殺你,不過舉手之勞,何必制你的穴道?你走罷。」
「你……你制了我的鳩尾……」
「貧道只虛點一指,並未制你的穴道。」
「但我渾身發軟……」
「疑心生暗鬼,那是你自己心虛,不信你何不運氣試試?貧道剛才嚇唬你而已。」
程玉環先是不相信,試行運氣行動,果然毫無異樣,發出一聲咒罵,扭頭便跑,奔出五丈外發聲招呼同伴快撤。
兩名中年女人立即擺脫小琴小劍的糾纏,向寨門方向急撤。
費心蘭過來向老道行禮,苦笑道:「謝謝道長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呵呵!好說,好說,你們三個人,便想入寨?老天!不要命了?」
「晚輩不得不進去,有同伴陷身在內,請問道長號如何稱呼?晚輩姓費。」
「貧道大風,今早發現入谷秘道,一時好奇進來看看,你們的事與貧道無關,好自為之,後會有期。」
聲落人影疾射,兩起落便隱沒在亂石叢中不見。
小琴小劍奔近,小琴急問:「小姐,怎麼了?」
「倒霉,被一個女人從背後打了一枚毒針……伏下,有人來了。」費心蘭急急地說,抓起盛琴盒的布囊,閃在一座大石後。
前面人影急竄,珠姐與另一名侍女飛掠而來。
費心蘭閃出攔住去路,伸劍叫:「來得好,有話問你。」
珠姐太驚,惶然叫:「我……我們兩人是被擄來的,正要逃走……」
「我問你,有一位叫柏青山的年輕人目下在何處?」
「柏青山?」
「是的,你……」
「他……他他……」珠姐臉無人色地說。
「他怎麼了?」
「他死了,死在寨主的酷刑下……」
「天哪!」費心蘭叫,突然摔倒在地。
殺聲漸近,煉獄寨出寨截擊的人正向寨中潰退。
煉獄寨的寨牆兩側倚絕壁,不可能飛渡。前後的寨牆高有四丈,任何輕功高手也無法躍上。天下間能躍上三丈的高手,屈指可數。
三丈,是輕功的極限,再高一寸,可能得花上十年歲月,方可增高這區區之數,是否能增高在未定之天,四丈,那是不可能的事。
整座寨靜悄悄,寨門大開不見人影。這一來,反而顯得陰風慘慘,殺氣騰騰。任何膽大包天的人,也不敢冒失地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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