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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王歸天 文 / 雲中岳

    前面已是平坦的荒野,只有荒草沒有樹林。永旭仍向前掠走。腳下漸慢,突然引吭高歌:「浪跡江湖帶劍行,萬里尋蹤有前因……吠!」

    歌未罷,叱喝似沉雷,人影急劇閃動,突變倏生。

    兩個道裝的人影自草叢中矗起,猛撲永旭和冷魅的背影。

    他們不知何時臥在草叢內,等冷魅與永旭經過之後方突然從後面撲上,劍如經天長虹,氣勢懾人心魄。

    按理,這次偷襲必可成功,兩老道不但身形快速如電,劍勢更是凌厲無匹,在兩支後暴起發難,不知後面有人潛伏偷襲的人,難逃大劫。

    豈知永旭是有心人,草高僅及漆,兩側草中有人潛伏,豈有不知之理?他放慢腳步,就是故意引對方放膽襲擊。

    他將冷魅向前一推,在高歌中拔劍、旋身、發招,「錚錚」兩聲金鳴,火星飛濺。

    兩老道的劍左右一分,霜華劍的光華乘虛長軀直人。

    兩個潛伏在草中突然發起偷襲的老道,滿以為必可得手,認為永旭和冷慘不知身後有人偷襲,因此根本沒有提防意外的打算。

    兩支劍一攻永旭,一攻冷魅,而永旭旋身反擊,地是同時攻襲兩老道。

    但見劍虹一旋之下,首先便震偏兩老道的劍,乘勢突人,電虹分張,風雷驟發,光華吞吐令人目眩。

    永旭的功力,比兩老道深厚得多,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兩老道必定人劍同亡。

    他一擊得手,身形疾退三丈外,劍已不知在何時人鞘,挽了冷魅重新舉步揚長而去。

    兩老道的右肘各挨了一劍,筋斷骨傷,臉無人色丟掉劍向後退。

    永旭突然轉身,向痛得滿頭冷汗的兩老道說:「你們是昨晚從香堂漏網的三高手之二,躲在此短草地的確安全。現在,你們可以沈走去通風報信了。」

    「你們的三位法師馬上就到。」冷魅也說:「你們用不著苦了兩條腿啦!」

    兩人再次轉身,並肩攜手而行,狀極悠閒。

    清塵老道本來已經止步,但當兩老道現身偷襲時,便急速狂奔崦上,但已晚了數十步。

    兩個右肘被毀的老道在原地等候,一名老道悲痛地叫:「師父,香堂完……完了。」

    清塵心中一涼,奔近激動地問:「是周小輩所為?」

    「還……還有大……大魔,窮……窮儒,以……以及一……一群白……白衣人……」

    「什麼?一群白衣人?」清塵驚問。

    後面的人正陸續趕到,剛到的雲棲觀主以袖拭掉滿頭大汗,冷笑道:「那該是花殘嶺秘窟中的男女。大法師,這倒好,你花了二十年光陰,秘密培植出一群壯大自己的得意門人,到頭來他們卻反而毀了我們的基業,濁世狂客泉下有知,當仰天狂笑,知吾道不孤;他也是死在自己的弟子手中的。」

    清塵目眺欲裂,轉身憤怒地回顧。

    雲棲觀主又冷哼一聲說:「靈狐有意落在後面,大概是偷溜到花殘嶺秘窟去了,她算是白費心機,你現在怪她,已經來不及了。」

    清塵臉色難看已極,強抑怒火說:「三法師,貧道已經說過,月落花殘兩處的人,雖然是貧道暗中策劃培植的,但決無私培實力的意圖,這都是為了本教未來發展而準備的親信人手。」

    雲棲觀主長歎一聲,苦笑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情勢險惡,大法師還是聚精會神對付周小輩吧。」

    清塵知道多辯無益,向受傷的老道問:「香堂目下怎樣了?其他的人呢?

    老道一面撕袍袂綁住創口,一面慘然歎息道:「據弟子所知,香堂已被他們佔據了,逃出來的人恐怕只有我們兩個了。」

    清坐一咬牙,向身後的人說:「無論如何,咱們得到香堂看看結果,這就走。」

    雲棲觀主向站在五十步外,並肩含笑向這裡眺望的永旭一指,說:「周小輩兩個人怎辦?」

    清塵目露凶光,恨聲道:「他們正好擋住我們的去向,當然先解決他,不然此很難消。」

    永旭和冷魅並不走,頗饒興趣地卓立,含笑日迎漸來漸近的憤怒人群。

    清塵在十餘步外舉手,示意跟來的人止步列陣,然後獨自上前,向含笑等候的永旭走去。

    先前臉上憤怒激動的神情一掃而空,換上了莊嚴肅穆的表情,在丈外止步,目不轉瞬地不住打量永旭和冷魅。

    永旭在心理上早有準備,盡量放鬆情緒,妖道的法力並不比順天王差,而且可能更高一分半分。

    與會邪術的人打交道,心情緊張必定吃虧,不能控制自己七情六慾的人,最好少和道術通玄的人打交道。

    他的三位恩師皆為玄門弟子,武林尊稱宇內三仙,所以他對邪術知之甚詳,定力超人一等。

    面對這位號稱老神仙的大法師,他有堅強的自信心,也決定了對付妖道的最佳妙策。

    他將冷魅挽至身後,泰然稽首行禮。

    這是他行道江湖以來,第一次使用玄門禮數與人相見,可知他十分重視清塵老道,將對方視為最強悍的勁敵。

    清塵法師居然不敢托大,破天荒回了一禮。

    「晚輩周永旭,幸會幸會。」永旭收斂了慣常的嘲世者笑容,一本正經:「打擾道長仙居,多有得罪,請多包涵。」

    清塵冷冷一笑,沉靜地說:「施主這幾天來,在敝山門附近出沒如神龍,威風八面,搶盡機先,貧道萬分佩服。果真是武林無輩,江湖無歲,年輕人猖狂進取,貧道畢竟老了。」

    永旭也冷冷一笑,說:「道長客氣了。薑是老的辣,晚輩這幾天來,雖說小有所成,但處處皆受到強力的牽制。多次陷入道長計算中,彼此各有所獲,也各有所失,棋逢敵手,將遇良才。可以說,晚輩自出道以來,道長是晚輩最強悍的勁敵,鬥智鬥力晚輩皆略遜一籌,道長何必興起垂老之歎?」

    清塵淡淡一笑說:「施主的來意,貧道已經完全瞭解。」

    永旭客氣地說:「晚輩甚感魯莽,但情勢逼人,道長見諒。」

    「貧道不是善言巧辯的人,恕貧道不多解釋。」清塵欠身說,神態漸變。

    「其實也無解釋的必要,因為解釋的時機早已消逝了。」永旭的口氣也逐漸強硬。

    「不錯,目下的情勢,恐怕只有一種結局。」

    「對,但結局如何,完全操於道長之手。」

    「這是雙方的事,貧道怎能操於手中?施主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貧道不敢苟同。」

    「晚輩所說,確是實情。」

    「這……」

    「迄今為止,除非是生死關頭,晚輩不曾濫用殺戮。貴教香堂秘壇雖說已被晚輩佔據,但除了貴教弟子於混戰中有十餘人受傷之外。其他的人目前仍然平安無恙,這已經明白表示晚輩的立場。如果道長願意善了,晚輩以誠意接受道長的安排。」

    「施主之音……」

    「晚輩無意干預道長的事,只要道長肯將順天王交出,撤回對順天王的一切支持,晚輩專誠向道長道歉,立即遠離茅山,不再打擾道長的清修。」

    「貧道抱歉,不能答應你。」清塵一口拒絕。

    「道長…」

    「施主目下的情勢十分危急。」

    「哦!道長是不打算和平解決了?」

    「不錯。施主只有兩個人?」

    「道長不會排出十絕大陣吧?」

    「目前不會。」清塵語氣含糊:「聽說施主劍上已可發出劍氣,這是玄門內丹火候臻五氣朝元境界的初步功夫。需有大恆心大毅力而且天賦特異的人,下一甲子苦功方能臻此境界。施主小小年紀,已經有此驚世成就,委實令貧道佩服。」

    「江湖傳聞,未可全信。晚輩的些小成就……」

    「貧道並未全信,因此希望向施主請教求證。」清塵兜了半天圈子,說了一大堆廢話,這時方吐露主題。

    「道長客氣,晚輩希望能令道長滿意。」永旭的語氣充滿信心。

    「如果施主真的練成了劍氣。」清塵下另一步棋:「那表示貧道練功不勤,內丹不成,道力相去遠甚,不得不借助外力相抗,屆時施主幸勿見罪。」

    「晚輩已無所抉擇,是嗎?」永旭說,心中暗罵妖道可惡:「道長所指的外力是……」

    「施主屆時自知。」清上陰笑著說:「時光不早,施主準備好了沒有!」

    「道長隨時可以賜教。」永旭說,舉手向後一揮。

    冷魅神色緊張地向後退,退至二十步外便毅然留下來。

    本來,永旭事先已交代過,要她遠出百步外與自己的人會合,但她太過關心永旭,退至二十步外便毅然留下來。

    永旭已無暇照料冷魅了,稽首施禮退後三步。

    清塵也施了禮,也退後三步。

    第二次行禮畢,一聲劍嘯,雙劍同時出鞘,各立門戶。

    雖則雙方口頭上皆相當客氣,事實彼此皆心中明白,這不是一場印證較技的武學切磋,而是一場有敵無我的生死決鬥。

    但高手相搏,仍需維持表面上的禮貌。

    亮劍後,按規矩行禮如儀,一是武林當代後起之秀,一是一教之主,少不了有一番中規中矩的禮數,以免有失身份。

    禮數已盡,雙方東西相向,已明白表示無主客之分,誰能搶先一劍將對方置於死地,誰使是勝家。

    永旭位於西面,陽光正好影響他的視線,他不能屈居劣勢,因此他該全力爭取移位的先機。

    劍向前一伸,他開始移位;左移位佔壬癸主位。

    清塵卻向右移位,明白地表示要阻止他佔主位的意圖。

    所有的目光,全向他兩人集中,人們屏息著觀戰,鴉鵲無聲,緊張的氣氛,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雙方皆是劍術名家,同是練氣的高手中的高手,劍一動,強大的氣勢與無形的壓力,像浪濤般向四面八方洶湧而出。

    御劍的內力聚於鋒尖,劍氣開始一陣陣迸發。兩人的袍袂無風自搖,兩雙冷電四射的眼睛殺機怒湧。

    大敵當前,兩人逐漸失去高手必具的耐性。

    雙方的氣勢相當,誰也壓制不了對方的旺盛信心和意志,得看出招的聲勢與耐力,方能看出強弱來。

    清塵畢竟老練,知道這種先拼元神的僵持極耗精力,上了年紀的人,怎可與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拼元神徒耗精氣神三寶?

    老道臉色突變,劍突然改變進擊的功架,開始緩緩地舞動,口中唸唸有詞,腳下也走著奇異的步法,赫然是踏罡步斗的降神舞步。

    永旭的臉色也變了,變得冷寞異常,雙目神光消逝,凝神內視與外界完全隔絕,劍尖上升,上升,成了朝天一柱防禦力極為薄弱的劍式,屹立在原地像個石人。

    風吼,雷鳴,清塵的劍逐漸舞得更快,徹骨奇寒的劍氣遠及丈外,異像出現了。

    似乎,老道的袖口,袍袂下、領口,升起一陣陣隱約可見的紅光芒影,而全身各處卻湧出裊裊薄霧,唸咒聲與劍嘯聲混合成一種令人狂亂的噪音,劍氣激起的罡風氣流愈來愈緊。

    左移、右旋、老道的身影,逐漸隱沒在股俄的紅光與霧影中。

    永旭屹立如山,像是睡著了。似乎,他整個人在慢慢地萎縮,慢慢地被紅光與霧影所吞沒。

    五六丈外的雲棲觀主與三法師清真,臉上出現寬慰的笑容。

    「這小輩在大法師的回煞降靈大法控制下,毫無抗拒之力。咱們以往估高他了,字內三仙的門下弟子,定力有限得很。」三法師清真傲然地說。

    「宇內三仙不是咱們天師道的門人,他們以練玄門性命交修的內丹為主,根本不會仙術。」雲棲觀主說:「李天師被他所制的傳聞,恐怕是造謠而已,並無其事。」

    兩人正在得意,墓地霧影中紅光一閃,一聲長嘯與一聲霹靂震耳欲聾,接著光華耀目,奇異的刺目閃光有如烈日的火焰,一間即沒。

    罡風四逸,霧影消失。

    清塵臉色灰敗,連退七八步,退出正在消散的霧影,腳下虛浮。

    舉劍的手不住抖動,劍尖不見了,斷掉五寸左右。頭上九梁冠也失了蹤,被擊碎四散而墜,披頭散髮狼狽已極。

    永旭雙目神光炯炯,但臉色卻安祥平靜,霜華劍晶芒刺目,熠熠迫人,鋒尖前芒影如虛似幻吞吐閃爍,指向驚懼萬狀步步後退的清塵,沉靜地一步步跟進,似乎隨時皆可攻出追取清塵的老命。

    「助我!」清塵虛脫地叫。

    雲棲觀主與清真不約而同雙劍齊出,身劍合一從左右湧至,快逾電光石火。

    同一瞬間,永旭一聲低叱,劍發「亂灑星羅」劍術絕招「星河倒掛」,以雷霆萬鈞的聲威,功出致命的狠招。

    三劍接觸攻來的霜華劍,聚力一擊力道如山。

    一聲暴震,火星爆炸般向四面八方飛射,劍氣的銳嘯有如利器以高速飛行的刺耳嘯鳴。

    三位法師聚力一擊,吃了大苦頭。

    清塵像皮球般彈退丈外,腿一軟砰然挫倒,口角有鮮血沁出,氣息像是絕了。

    雲棲觀主與清真,像被狂風所刮,被震得分向左右後方飛返丈餘,腳下大亂,再退了三四步,方用千斤墜穩下身形,臉色如厲鬼,似乎失了魂。

    永旭也耗損了不少精力,無法再行追擊,站在原地作緊急調息,呼吸深長,臉上也失去血色。

    雷霆一擊,他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對方三人聚力作石破天驚的孤注一擲,幾乎擊散了他的一氣神功。

    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碰上如此強悍的對手,比上次在九華山力排順天王更費力,更凶險,更可怕。

    倒地的清塵屈一膝挺起身軀,脫力地厲叫:「擺陣!碎裂了他……」

    三十餘名道俗男女,紛紛撤兵刃移位。

    遠處的冷進尖叫一胄,飛掠而來。

    荒野酉面的矮林中,突然響起一聲震天長嘯。

    最先現身掠來的人是大魔、窮儒、枯竹姥姥、鐵臂猿鄒蒼……十餘名人質都來了。

    接著是四十餘名白衣男女,一個個披頭散髮,臉色蒼白如紙,大白天烈日當頭,這些人依然鬼氣沖天。

    東面,狂笑聲有如九天殷雷,人群來勢如潮,千幻劍中氣充沛的叫聲傳到:「要擺陣群毆嗎?周賢侄,讓咱們與他們決一死戰。」

    來的人真多,千幻劍一家、南京雙雄、大魔的一些朋友、香海宮主主婢、大小羅天第一條好漢辛文昭余小秋,實力空前雄厚。

    清塵三十餘名男女,陷入重圍。

    陣不敢向永旭湧去,反而集結自保。

    最先到達的是冷魑,她擋在永旭身前,橫劍怒目相向,在對方人多勢眾一湧即至的緊要凶險關頭,她竟然有勇氣準備生死一拚。

    永旭已恢復元氣,伸手將冷魅挽住向後退,感情地說:「小梅,我告訴過你,要你與大魔會合的。」

    冷魅吁出一口長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你可無恙?」她既聲問,惶急之情溢於言表。

    「已經恢復元氣,不曾受傷。」

    「謝謝蒼天廣她低呼,感到腳下一軟,有脫力的感覺。

    「小梅,你何時可以聽話?」永旭手上一緊,緊緊地挽住她的小蠻腰,不讓她腿軟挫倒。

    「我……我現在開始聽話了。」她的淚水終於滾下香腮:「求求你,不要走險,不要……」

    「你還有多少個不要?」永旭打斷她的話。

    「我的膽幾乎被你嚇破了,你……」

    「不要怕,危險已經過去了。」永旭放了她:「你退後,我還有事與妖道理論。」

    「永旭哥……」她終於叫出親呢的稱呼,忘形地撲入永旭懷中。

    「不會有事的,走吧!」永旭柔聲說。

    她默默地退下,顫聲低語:「為了我,請不要輕生涉險,我……我好害怕。」

    「我會的,因為我已經答應你了。」永旭說,舉步重新欺進。

    反包圍已經形成,所有的目光皆向永旭集中。

    第一個向永旭身邊靠的人是李家駒,千幻劍的長子。

    然後是辛文昭和余小秋、李家驊、李家鳳。

    六位年輕男女一字排開,家駒一聲長笑,大聲說:「千軍萬馬,咱們六兄弟姐妹可以殺個七進七出。永旭弟,下令進攻。」

    六劍齊舉,氣氛一緊。

    清塵知道大事去矣!舉著斷劍咬牙道:「周施主,不要欺人太甚。」

    永旭劍後一挑,不悅地說:「道長,你說誰欺人太甚?你再說一句這種顛倒黑白的話,咱們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也算是一教之主,應該明白是非黑白。」

    清塵當然知道自己理屈,恨恨地說:「你要談什麼?」

    「有兩件事與道長商量……不,希望道長能辦到。」永旭的口氣變得強硬了。

    「哪兩件事?貧道不一定要辦。」

    「你要辦的,因為你已經別無抉擇。」

    「哼!」

    「不要哼。其一,把顧天王的藏匿處相告。我知道你昨天派人領他那一群人躲起來了,要等群雄散去後再遠走高飛。」

    「不要在他的威脅下屈服。」三法師清真大叫。

    永旭向清真一指,厲聲說:「我知道你是順天王的知交,也是安排在敬天教生根的忠實匪黨。我警告你,在下的耐性有限,不要激怒我,那對你將是最壞的凶兆。」

    清塵長歎一聲,向清真說:「三法師,如果你想同歸於盡,你就下令吧,這裡的事交給你了,因為你有權作主。」

    「大法師,你呢?」清真驚問。

    「你還沒看出敗亡在即的惡劣情勢嗎?形勢逼人,你要順天王呢,抑或是要你自己的性命?你選吧。」清塵伸手拭抹口角的血跡:「我內腑受傷甚重,氣機全毀,陣勢由二法師主持,由你發施號令發動陣勢。」

    雲棲觀主大聲說:「本法師自始便反對接納順天王。本教創教迄今。已有一甲子歷史,自從教主升天之後,二十年來大法師始終反對由北路教壇總領江南教務,拒不接受總教主派員南來視察與整頓的勵令,私自培植實力,月落花殘兩地的秘密,本教弟子一直被蒙在鼓裡。當初順天王前來拜會,本教已經議決結於境外接見款待禮遇,以免引起官府注意。可是這次順天王投奔江西寧王府失意歸來,三法師卻又力主接納,大法師也有妥協收容的念頭。

    目下為了順天王,本教已到了存亡絕續的生死關頭,難道說。三法師希望本教覆沒嗎?大法師兼代教主,難道竟因些小創傷,便將本教存亡的重責,委任給三法師嗎?三法師與順天王交情深厚,內情複雜,本教弟子知道底細的人並不少。」

    三法師清真厲聲道:「二法師,難道你將江湖道義置之不顧嗎?」

    雲棲觀主冷笑道:「本教的弟子,十之八九不是江湖人。」

    三法師清真責問的嗓門更大:「本教從不在暴力脅迫下低頭,你在一手斷送本教六十年來的聲譽。」

    清塵長歎一聲,苦笑道:「你們都不要說了,窩裡反讓人看笑話嗎?」

    雲棲觀主冷笑一聲道:「大法師,這不是讓人看笑話,而是為本教的存亡絕續而爭。問問周小輩吧,看他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永旭頗感意外,惑然道:「怪事,貴教難道沒設有教主?三位法師到底由誰全權負責?

    每件事都要經過三人議決嗎?」

    「你少管本教的閒事。」雲棲觀主不悅地說。

    「不是在下想管閒事。」永旭沉聲說:「而是這樣耽誤下去,順天王可能已逃出百里外去了,在下豈不枉費心機?你以為在下能站在此地,等你們舉行一次吵吵鬧鬧的三巨頭會議之後,再和你們打交道嗎?」

    「你又想怎樣?」三法師清真厲聲問。

    「你將立可分曉。」永旭冷笑,劍徐徐前伸。

    六劍齊舉,無邊殺氣風起雲湧。

    外圍,群雄以千幻劍為首,形成了力量雄厚的八組劍陣,開始向前推進。

    清塵老道一咬牙,一字一吐地說:「我答應你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麼?」

    永旭鄭重地說:「貴教在收買人心方面,作得有聲有色,的確花費了巨額金錢,收效甚宏。從現在起,貴教必須立即停止派遣高手至外地,以不法手段斂財。像絕筆生花這種劇賊,早晚會被查出來的。」

    這一條件在敬天教來說,不啻扼殺了擴展教務的生機。多年來,妖道們取之干信徒和門人弟子的金銀,為數極為有限。全靠派出高手在各地以不法手段鐵財開銷,如不派人外出,萬事非錢莫辦,財路一絕,如何擴展實力?

    清塵臉色一變,遲疑難決。

    「在下也是為諸位好。」永旭續加壓力:「紙包不住火,絕筆生花身份暴露,就是最好的說明。等到有那麼一天,執法者與苦主大舉光臨,那時悔之晚矣!這件事道長是否答應已無關宏旨,在下相信絕筆生花與月落花殘秘窟的事,已經傳出江湖,聞風而來的人恐怕已經在途了。現在,可否將順天王的藏匿處見告?」

    「不要告訴他!」三法師清真厲叫。

    雲棲觀主大聲說:「除了三法師之外,貧道與大法師皆不知順天王的正確藏匿處所,因為這件事乃是三法師所一手安排的。」

    永旭冷哼一聲,沉聲道:「你們仍在玩弄陰謀詭計,你以為在下相信嗎?」

    雲棲觀主毫無所懼地說:「咱們不是輸不起的人,沒有玩弄陰謀詭計的必要。這是事實,閣下必須相信。大法師對接納順天王的事並不熱心,貧道卻堅持反對,只有三法師極力支持。」

    清全接口道:「昨天你擊潰了姬家父子,順天王恰好至三法師處洽商應變事宜,因此逃過一劫。潰敗的消息傳至三法師處,順天王知道大事去矣!便央求三法師替他安排暫時藏身的處所。附近百里內,南京雙雄的眼線甚眾,大魔的江湖朋友更是無孔不人潛伏各地,脫身不易,這時逃亡是逃不掉的,潛伏待機是最穩當的辦法,只要本教不潰散,他穩可受到庇護。」

    雲棲觀主也說:「本教自教主二十年前飛昇後,留下的法諭是不可設立教主的名位,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三位大法師共同主持教務,各領地盤。香堂秘壇四平山附近由大法師領有;茅山附近是貧道的香火區;三法師的教區在仙壇山一帶。周施主前來茅山,走的地帶就是三法師的教區。」

    永旭點頭道:「這是說,從這一帶往南,全是三法師的地盤了。」

    雲棲觀主道:「不錯,南面十餘里便是教區的北端,地盤包括了金壇與溧水溧陽三縣的大部分。順天王到底藏匿在何處,只有三法師知道。」

    永旭向三法師清真逼進兩步。聲色俱厲地說:「你如果不說,在下必定殺你。」

    清真退了兩步,扭頭左右顧,發現自己的人,皆以無可奈何、愛莫能助的目光注視著他,而且徐徐向外退。

    他長歎一聲,哀傷地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切道德仁義都不存在了。好吧,我告訴你,他在仙壇山清泉西面的丹房隱身。」

    「閣下請帶在下前往。」永旭沉聲說。

    「你可以殺我。」清真凜然地說:「要我帶你前往,萬萬不能。」

    一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越眾而出,稽首說:「三法師容稟,弟子願帶他們前往仙壇山一行。」

    「這……」

    永旭問道:「小法師,你知道丹房所在地?」

    「弟子是得房的司爐。」小道童說。

    永旭心中有事,未留意小道重的語病。按理,小道童年方十三四,不要說責任重大的司爐,連燒火小道也輪不到小小年紀的人擔任。

    「好吧,那就勞駕小法師一行了。」永旭說。

    這裡的事不能放下不管,花殘嶺秘窟的落難人,發誓要解救月落谷的難友,因此此地的事仍需大批人手處理。

    再就是清真法師明白地表示,如果前往仙壇山的人一多,順天王的眼線必能發現警兆,很可能立即逃離丹房。

    因此,永旭決定請於幻劍與群雄在四平山坐鎮,自己與辛文昭押著小道童立即動身趕赴仙壇山。

    但他的意見首先便遭到冷校的反對,接著反對的是家駒兄妹。最後,為免人多誤事,由余小秋與冷魅一同前往,以對付順天王那些死黨。

    兩雙愛侶押著小道童動身南下,急急奔向南面的仙壇山,以快速的行動急趕。

    小道童自稱道號元極,腳下功夫不弱,以快步趕長途,居然在養氣凋息上控制得很好。

    二十餘里僅費半個多時辰,到了仙壇山西麓。

    仙共山已是保水縣地境,西距深水城約四十餘里。

    山上有三仙壇仙跡,丹井便是傳說中葛仙翁煉丹的所在。山下的清泉水質甚佳而且水量充沛,形成一條小溪,西流數十里匯人丹陽湖。

    一路上,大家埋頭趕路,由於所經處皆是人煙稀少的山區,鳥道羊腸不能並行,因此相互之間,想說話也沒有機會。

    繞山麓而過,地勢更荒僻,路兩旁林深草茂,走上五七里不見人煙。

    小道童無極走在前面,腳下甚快,居然呼吸並不急促,而且臉上僅現些少汗影。永旭跟在後面,後面依次是辛文昭、余小秋、冷魅。

    「小法師,還有多遠?」永旭問。

    「快了。」元極頭也不回信口答。

    走在最後的冷魅,突然緊盯住小道童的背影,片刻,用平靜的嗓音說:「永旭,請到後面來,我有些事告訴你。」

    永旭門在一旁,向辛文昭說:「大哥,看住他。」「他」,是指小道童無極。

    他到了冷魅身旁,冷勝不等他開口,挽住他附耳低聲啼咕了片刻。他眼中湧起陣陣疑雲,含笑拍拍冷魅的粉頰,腳下一緊,超到前面去了。

    「還有多遠?小法師。」他問。

    「約五六里,繞過前面的小坡頂,便可看到丹房了。」元極指著前面兩里外的小山說。

    後面,冷魅與余小秋並肩而行。不久,余小秋又跟上了辛文昭,低聲說了一陣悄悄話。

    登上坡頂,眼前一亮。這是一處五六里長的平坦山坡,只生長野草與荊棘,草深及踝,一望無涯。

    向西望,地勢下降,田野村落星羅棋布,視界可及二三十里外。

    無極徐徐止步,用手向下面一指,用穩定的聲音說:「看到五里外小溪旁那茂林中的房舍嗎?那就是三法師的丹房。」

    「唔!丹房?那不是一座小村嗎?」永旭惑然問。

    「丹房就在小村外側。」

    「咦!外側好像是一處輾房。」

    「就是三法師煉丹的丹房。不過,順天王其實並不躲在丹房內。」

    「哦!躲在何處?」

    「三法師已定下了最後的神機妙策,作為萬一全盤失敗時的走險絕著,沒想到竟然用上了,也沒想到居然可以成功。」

    「順天王躲在何處?」後面永旭的聲音極不穩定。

    「砰!砰!」兩聲怪響,有人體倒地聲傳出。

    小道童無極徐徐轉身,眼中冷電四射,似乎噴出無窮的怨毒之火,陰森森地、狠極怨極地死瞪著永旭。

    永旭用手不住輕拍太陽穴,目光朦朧,身形一晃。

    「砰!」辛文昭倒下了。兩位姑娘早已不省人事。

    「順……順天王……」永旭含糊地叫喚。

    「他就在左近,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無極咬牙切齒地說,猛地飛起一腳,正中他的心坎。

    永旭向後飛,重重地仰面摔倒,手腳略一抽搐便失去知覺。

    四面八方五六十步外,短草荊棘中紛紛站起二十餘個人。順天王仍是畢夫子打扮。

    丟了右臂的大力殃神景星和尚,右臂被砍處仍裹著傷巾,上身也被傷巾纏住,大概背部被姬少莊主斜刺的一劍不算輕。

    另三名親信一是右膝已碎成了病子的張大為,一是姓顧名興的花甲文士,一是面目陰沉的商世傑。

    順天王的六親信一僧五俗,目下僅有四個人,另一人毒王已死,扮老婦的靈狐也不幸喪生,剩下的這四名親信,也有兩人成了殘廢。

    其他的人有姬家父子、絕筆生花、與十餘名風雁翎刀的源悍大漢。

    永旭四個人全都昏迷不醒,但接近的人皆不敢輕懈。

    順天王是唯一沉著的人,大踏步走近說:「謝謝你,郭姑娘。」

    小道童元極淡淡一笑,說:「三法師清真道長老謀深算,果然用上了這步險棋。」

    「郭姑娘,這件事大法師與二法師是否知情?」

    「如果讓他們知道,大事休矣!」

    「大法師也許會怪你。」

    「算了!」元極苦笑:「月落花殘兩秘窟事敗,我已用不著留在此地了。把周小輩剖腹挖心之後,我隨你逃至浙東準備東山再起。我靈狐郭慧娘有把握重振聲威,我遊蹤天下物色幫手,你重建根基發展實力,今後仍然大有可為。」

    原來這小道童無極,竟然是真的靈狐郭慧娘。

    順天王走向仰躺在草中的永旭,恨聲道:「我要將他的頭用石灰漬住,傳示天下警告那些不自量的江湖小輩。」

    二十餘個人,已將地下的四個昏迷不醒的人圍住了。

    風從西南方吹來。順天王剛拔劍,劍尚未出鞘,東北角的幾個人,突然搖搖晃晃向下倒。

    「咦!」順天王驚叫。

    地下的永旭突然張開雙目,淡淡一笑道:「我神龍浪子的頭,並沒有多少價值。在江湖道上,我神龍浪子還算不上什麼人物

    順天王一聲厲叫,劍出鞘風雷乍起,用上了傲視武林的玄門絕學太乙玄功御劍,行致命的雷霆一擊。

    同一瞬間,辛文昭余小秋人未站起,致命的暗器已先發,飛刀與子午釘幻化電虹破空而飛。

    永旭身形斜升,霜華劍撤出了重重劍網。一氣神功激發純陽真氣,行石破天驚的致命一擊。

    雙劍接觸,像是響起一聲暴雷,罡風迸發。

    一旁的靈狐尖叫一聲,被爆發的劍氣震得仰面便倒。

    冷魅貼地射出,恰好一劍貫入靈狐的小腹。

    順天王嗯了一聲,連退五六步,大袖與青袍的前幅,全化為碎布片飛走了,臉色泛青,口角有血跡。

    永旭雙膝下挫,臉色如火,虎目精光一斂。

    同一剎那,姬老莊主、大和尚殃神、張大為、商世傑、顧興,兵刃與枴杖隨著及時到達的衝勢,齊向永旭集中,不顧一切全力攻擊。

    冷魅發狂勝貼地回滾,擋住了只有一條腿的張大為,從下面急滾而過,把張大為唯一完整的左腿齊膝削斷。

    辛文昭一聲怒吼,躍起之際連發三把飛刀,把屏住呼吸狂衝而來的兩名使雁翎刀的大漢,射倒在丈外。

    余小秋也用子午釘射倒了兩個撲向永旭的人。

    姬少莊主與妻女位於西南角,未受綺羅香熏倒,但沖得晚了兩步,遠在三丈外。

    變化太快,像在同一瞬間發生。

    一聲怒吼,永旭招發殺著「亂灑星羅」,一氣神功再發,拼餘力行決定性的最後一擊,但見劍虹亂飛,鋒尖幻化顆顆寒星,劍嘯聲宛若雲天深處傳來的隱隱殷雷,高速的破空銳嘯刺耳。

    沒傳出兵刃的交擊聲,每一道劍虹皆從圍攻的兵刃空隙中楔人,永旭的身形有如無形質的幽靈,在對方的兵刃中扭曲閃動,流轉如煙。

    電虹逸出重圍,恰好迎著隨後衝近的絕筆生花。

    「你也想死?」永旭的叱聲冷酷無比。

    暴亂的人影突然靜止,劍鳴聲裊裊,餘音不絕。

    時光像是停住了,血腥觸鼻。

    絕筆生花的呼吸像是停住了,死盯著點在心坎前的劍尖,如見鬼魅。

    那支平時很少讓人看到,九合鋼母打造的一尺二寸生花妙筆,絕望地伸在永旭的右外側偏門,根本就傷不了永旭。

    「砰!」張大為倒下了,嘎聲大叫:「補……補我一劍!」

    最後倒下的是大和尚殃神,心坎的鮮血染得胸腹一片紅,精力一懈,抽搐著倒地。唯一未倒的人,是姬老莊主。

    辛文昭與余小秋兩支劍,指向丈外駭然止步的姬少莊主妻女,暗器待發。

    冷魅吃力地挺身站起,往永旭身邊一靠。

    絕筆生花長歎一聲,戰慄著一步步後退。

    其他的人,皆被統羅香器倒在三丈外。

    永旭臉上的血紅色慢慢消退,最後蒼白如紙。

    他的劍指向五六步外的順天王,強提真氣說「在下本來不想殺你,但你的太乙玄功太霸道,在下無法控制反震。你如果不死,你我的血債一筆勾銷。」

    順天王身形一晃,口中鮮血一陣陣向外湧,手一鬆,劍突然失手墜地,突然以左手壓住心口,虛脫地說:「十萬大軍,也沒能將廖某困住,你……」

    「在下以純陽真人藉劍上所發的真氣,破了你的五行遁術,逼你作孤注一擲,一氣神功正是太乙玄功的剋星,你被玄功反震,氣散功消,今後已不可能練武了。」

    「你以為老夫會以殘廢之身,任人宰割?」

    「那是你的事。」

    順天王按在心坎的左手向下落,凌落的胸衣出現一點金色奇光。那是一柄可隱藏在油套內的金柄小匕首,正是這一代果雄作為兵解的利器。

    「王業不再,帝業成空;老夫耄矣!夫復何言?」順天王仰天厲叫道:「周小輩,在劍州老夫未能攻破你周家村,乃是平生一大恨事。老夫曾經縱橫天下,死在你一個後生晚輩手中,九泉……含—恨……」

    「砰」一聲響,順天王終於倒下了。

    永旭仰天吸入一口氣,向右肩並中劍右臂已毀的姬老莊主說:「你們帶著人走吧,不要讓在下改變心意。」

    能走的人都走了。冷魅含著淚扶永旭盤膝坐下,讓他行功調息以恢復元氣。

    不久,永旭引氣歸元行功三周天,疲乏地站起說:「這一場生死拚鬥,好可怕。辛大哥,我送你返鄉。」

    辛文昭臉上有真誠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必了,你的行程不順道,而且我想先送小秋。」

    「不要管我的行程。」他語氣十分堅決:「我和小梅一定要送你們返回故鄉,著寧王的爪牙敢對你怎樣?」

    「賢弟你……」

    「大哥,請不要拒絕。」他說:「小梅,我們跟去余家,他這個江湖浪子,說不定那條神經不對,又會開溜的。」

    「賢弟,你和冷姑娘……」

    「呵呵,小梅願意嫁給我。」他親暱地挽住冷魅:「我們是一雙對頭鴛鴦,對不對?」

    冷魅擂了他一粉拳,羞笑著說:「皮厚!誰說過願意嫁給你啦?」

    余小秋噗嗤一笑,挽著冷魅暱聲說:「小梅妹妹,你可千萬要抓牢他,永旭弟不老實得很呢,那位千幻劍的千金家鳳小妹妹更在旁虎視眈眈呢。」

    「對,我得防著小鳳兒。」冷魅毫不臉紅地說:「一龍一鳳,相處久了不是好兆頭。辛大哥,咱們趕快動身。」

    永旭與辛文昭哈哈大笑,在笑聲中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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