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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文 / 雲中岳

    破曉時分,越過一條小橋,從前面樹林的樹隙中,可以看到村屋的形影。

    他大汗徹體;腳下已有點不俐落了、奔跑了一夜,見路即走,連方向也摸不清,怎知身在何處?搪他的估計,沒有人能追得上他、其實根本沒有人追他,也沒有人知道他背著人遠走高飛:

    笑魔君三個人,已經把志在搶奪金珠美女的人,吸引在村中奔東逐北,誰也沒看到他突圍脫困。

    他仍然心懷警惕,小心翼翼穿林向村落走去。小徑寬而直,有車馬的痕跡,可知已經遠離荒僻地域,到達人煙輻轄的城鎮附近了。

    小妹妹,你醒了是不是?」他扭頭問,感覺出小姑娘在他背上蠕動了幾下。

    「我……我睡了片刻。」小姑娘的聲音有了生氣,不再驚怕得發僵,「天是不是亮了」「是的,天快亮了)我仿已經脫險,得我地方歇息買食物充他一怔,腳下一饅:。

    原來J啪娘在親吻他的頸背:異樣盼感覺震撼著他.出了樹林,他腳下遲疑。

    那是一座村莊,有高高厚實的莊牆,只能看到牆頭後面的屋頂,可能有好幾十戶人家,小徑是繞莊而過的。

    這種建有莊牆的村莊,通常不歡迎陌生人闖入,自衛能力甚強,排外性也高。他幟大清早闖進買食物,很可能被拒於莊門外。

    人地生疏,他必須找地方買食物歇息,奔波了一夜,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飢火中燒的折騰。

    莊門緊閉,但在他離開小徑,折入通向莊門的大道時、莊門拉開了一條縫,出來了兩個人。

    「喂!你是什麼人屍一名莊丁打扮的人大聲問。

    「過路的人,想借寶莊買食物充飢。」他大踏步接近,「小可趕了一夜路,又饑又渴……」

    「哎呀!這種天氣,你背著人趕夜路?危險。快進來,我們替你找地方安頓。」

    「謝謝兄台,小可感激不盡。」他大喜過望,這個莊子的人真可愛。」

    客官別見外。敝莊經常有旅客經過,但很少進來走動,因為距城太近,通常來去匆匆。」莊丁領他進莊,向左進入像是賓館的房舍,有兩名少年正在灑掃)熱誠地請他在客院歇息。

    有一位大嫂前來照顧女眷,小姑娘梳洗畢顯得容光煥發,大概知道危險過去了,不必再擔驚受怕,憂慮一空,自然愁容盡消。

    接待他的莊丁不在,大嫂與兩少年都十分客氣,並沒詢問他的來歷去向,讓他感到像是受到朋友的招待,而非異鄉作客。

    熱騰騰的食物直接送入客房,那位大嫂對怯生的小姑娘似乎極有好感,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還特地替小姑娘多備了一份可口的濃湯。

    餐罷已是日上三竿,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大嫂收拾餐具時,告訴他莊主不久之後,將前來會晤賓客。

    主人一早見客,而且是一個路經此地,請求投宿的陌生旅客,是頗為稀罕的事,可知這座莊子的主人,好客而且大度非常難得。∼果然不久之後,兩位莊丁陪同著一位穿了皮袍,人才一表的中年人)笑吟吟地進入小客廳。』他從容房搶出,欣然趨前長揖為禮∼「呵呵!老弟台稀客,不必客套,請坐。」中年人不等他開口道謝,笑吟吟地搶先打招呼回禮,肅客就座,「聽說老弟台偕令妹奔波了一夜,在下該讓老弟台歇息之後才來致候的。」

    「還支撐得住,不需多作歇息。只是舍妹困頓需要安歇,稍後再向莊主面致謝忱。

    小可姓霍,名然。途經貴地,出了些意外,被迫趕了一夜路,打擾貴莊多蒙莊主款待十分感激。可否請問莊主尊姓大名?尚請賜示銘感心坎。」

    他說話有點文制,畢竟有點秀才味)

    自入莊接受招待,迄今他仍不知道莊主高名上姓,處身何地。

    接待的莊丁、大嫂、兩少年,一聽他問及便含笑搖頭,一句屆時自知便敷衍過去,顯得有點神秘,頗為反常。通常作為地主的人,第一件事便是告訴陌生人,這是什麼地方,主人姓什名誰?

    「敝姓魏,魏北辰,敝莊的莊主,這裡叫南漳莊。

    主人豪爽他說,交代得乾淨俐落:「霍老弟背著令妹連夜奔波,令妹似乎已經十四五歲了吧?應該僱車或者雇驢是不是?但不知賢兄妹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他的手,似乎無意識地鬆弛下來,十個指頭舒張,像是失去知覺了。

    他的心脈搏動,也變得舒徐平和。

    魏北辰豪爽坦率的神情,極易獲得陌生人的好感。但在他的感覺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本來他心中保持警覺,有所發現之後,立即暗中鬆弛警覺,心脈的搏動與氣血的流暢,不但恢復一般的正常水準,而且更為平和暢順。

    他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吸引、過濾,魏莊主豪爽坦率的背面,另有一種黑暗幽遂的影像在游移閃動。

    更令他立即鬆弛警黨的原因,是他感覺一種無法解釋的異樣壓力,在他體內體外構成一種神秘力場,以他為中心不住迴旋、波動。

    這釁以解釋的力場脈動感覺,只對某一種特殊體質的人發生作用,或者對曾經找尋、探索、甚至修煉的人,才能感覺出這種壓力。普通的人,對這種神秘力場渾然無覺。

    許多飛禽走獸,都具有這種感覺力,似乎是它們的本能,先天下就有接收這種壓力的感覺器官。

    當飛隼即將穿林的前一剎那,林中的各種小鳥,必定突然鴉鵲無聲,寂靜如死,毫無動的象跡。

    人如果恰好處身在林中,唯一可見到的是,飛隼像淡淡的灰黑色箭矢,穿林而下斜貫樹隙一閃即逝。

    如果能聽到一聲尖叫,就表示有一隻倒媚的、蟄伏在枝葉間的小烏遭了毒手。

    他就屬於特殊體質的人,曾經找氰搜索、修煉過這種神秘力場的人。

    使用與接收,性質是殊途同歸的。各具神通,看誰的道行。

    能修至立即鬆弛,感覺不出壓力存在,便不會誘發反抗的另一種力場出現,就表示他是=般普通的人,一個感覺麻木的人,不知道自己正受到神秘力場的控制。

    如果他無法自我控制,感覺中便會本能地發出反抗的抗拒力場,那就是警覺心。

    心神一動,心跳便會加『決,手的肌肉便會發生波動,掌心可能冒汗,眼中會出現警戒的光芒。

    這位魏莊主,在用神意探索他內心的秘密,以及情緒的變化,有此必要嗎?

    他提高警覺,但不能讓對方探測出他神意的波動。

    「舍妹體弱,正打算僱車或驢呢。小可兄妹從山東來,要前往清河縣。」他神色泰然自若,也沒有什麼好瞞的,「途中碰上一群強盜,險些遭到不測。」

    「老弟從山東來,往清河?」魏莊主追問的口氣,顯然有不相信的意思。

    「是呀!」

    「但你們卻是從南面來的」「南面?小可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

    「你知道清河縣城在何處?」

    「不怕莊主見笑,小可從沒到過清河呢!」

    「清河在東南方約百餘里,你卻從南面來」「咦!這怎麼可能?」他吃了一驚,方向錯得不可以道里計呢!

    「該說你是從清河來的。你知道這是何處嗎?」

    「莊主不是說貫莊叫南漳莊嗎?」

    「對,南漳是早年的稱呼。漳河經常改道,咱們附近幾州縣,在冀南大平原中最低窪,目下已成了漳東啦!敝莊東北偏東約二十餘里,便是遷建了三十餘年的南宮縣城,舊城已被大水沖掉了。你如果繼續往北走,可以到達京師呢!你要到清河,簡直是南轅北轍。」

    「老天爺!我竟然走上了相反的方向。」他叫起苦來,「南下變成北上,錯得太離譜了。」

    「夜間走錯路是常事,並不足怪。」魏莊主臉色突然變得陰森冷峻,豪邁的笑容消失無蹤,冷冷一笑盯著他,「我相信你的話不假,但不能無疑。」

    「咦!莊主的意思……」

    他心中一動,知道即將有變故發生了,魏莊主的神色變化,就是事故將要發生的先兆,必須提高警覺嚴防意外。

    那種神秘的微妙壓力,已經消失了。

    「你知道魏天樞是我,對不對?」

    「魏天樞?」他坦然搖頭,「沒聽說過。莊主的大名,不是北辰嗎?」

    人不是「通常取名,古代只有一個字;所以古代的人,都是單名。

    字,才取兩個字以上,當然也有些人只取一個字。號,字數比較多而複雜。那麼,北辰是莊主的字了?」

    「該聽說過北斗星君吧。」魏慶主答「那是傳說中的主死之神呀」「不要給我裝糊塗。」魏莊主沉叱,聲色俱厲。

    「咦!莊主,我沒說錯呀!」

    「你知道北斗星君這個人,或者踩探這個人,是嗎?誰派你來的?」

    「咦!莊主怎麼胡說?」他訝然反問。」我從山東來、沿途受到一大群槽河的水賊追殺,歷盡凶險,第一次離開本鄉本上,沒認識幾個人,怎知道北斗星君是指神呢!抑或是指人,與莊主素昧平生,走錯路途經貴地而已,莊主請勿誤會。」

    魏莊主用奇怪的眼神,不轉瞬地向他凝視良久。

    他也用坦然的神色,留意魏莊主的反應。

    那種神秘的壓力增加了一倍,眼神探索的壓力增加三倍。

    他說的是實話,沒有增加抗力的必要。

    當然)必需引發另一種情緒波動,表示對魏莊主的錯誤指控,流露驚訝與不安的反應。

    「潛河水賊?」魏莊主終於說話了,打破沉靜凝視久久的僵局。

    「是的,那是他們自行說出來歷的。」他無意隱瞞,也用不著隱瞞。

    魏莊主扭頭注視一位隨從。隨從微微頷首。

    「晤!有這麼一回事。」魏莊主轉向他說,「潛河在東面百餘里而已,風聲傳播是很快的。」

    「他們的首領,聽他們說是叫什麼鬧江龍。」他進一步說明。

    「我曾進一步查明。迄今為止,你所說的話,絕大部分是真的,但仍需詳細查證釋疑。在本莊處理緊急事務期間,你必須留在本莊暫住,直至事務解決,才能決定你的去留。」

    「莊主的意思……」

    「有一些人,正確的說,是危害本莊的人。這些人已陸續向本莊展開行動,本莊也在佈置天羅地網。你的出現,也可能是巧合,但我們不能大意,必須慎重處理。不管你是否與他們有關,我都必須計算是否有利用的價值。我已經上了年紀,對殺戮已沒有多少興趣,所以不想採取寧可惜殺一百,不可放走一個疑犯的手段對付你。」

    「可是,莊主……」

    「你不要說了。」魏莊主整衣而起:「你們暫時住在賓館,不可隨處走動,尤其不可擅離賓館,以免在送性命0、「我們要趕路……」他心中大急.顯然將有重大事故發出,而且是殺戮與血腥事故,他怎能留在此地,扯入這些可怖事故中?逃避災禍,是求生的本能,他也不例外,不想剛逃出殺戮屠場,又闖入刀山劍海。

    「我已經決定了。不許違抗。」魏莊主在廳口轉身:「你練了武,身強力壯,但根基太差,只會舞槍弄棒而已。你的小妹弱不禁風,像受驚的可憐小鹿,按理對方絕不可能派你們前來踩探。但事關本莊的存亡,不能按常情估計情勢發展是否合理。

    對你們沒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已經情至義盡了。」

    不等他再分辯,魏莊主帶了兩隨從走了。

    客院立即出現一個健壯的警衛,要他不可外出。

    招待他們的那位大嫂也不見了,換了一位舉動靈活的年輕健美女郎。

    他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

    「世間怎麼會有這許多是非,我怎麼偏偏接二連三碰上了?也許真的流年不利,觸了煞撞了邪!豈有此理。」他喃喃自語大發牢騷。

    如果他是江湖人,如果他見過世面,便可知道魏莊主如此對待他,是如何寬厚有人情味了。

    「任何一個豪霸,任何一個具有競爭性的組合,對待影響他生存的疑犯,所採用的手段必定是暴烈的,會令人不寒而慄。

    把一個無辜折磨死,絕不會覺得良心有愧,都是玩「絕不可放走一個疑犯」把戲的專家,「把寧可惜殺一百」的手段視為金科玉律。

    變相囚禁在賓館,確是天大的恩惠了。

    悄然推開小姑娘歇息的內房門,他注視床上的小姑娘片刻,歎了一口長氣,心中很亂。

    他可以一個人穿透天羅地網遠走高飛,有信心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但身上背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

    小姑娘睡得正香甜,露在外面秀麗的面龐,呈現安詳恬靜的表情,似乎不知人間有醜陋險惡。

    他能為德不卒,獨自一走了之?

    「我該怎辦?」他心中自問。

    其實他不需回答,他知道該怎辦。

    第一個念頭是:又得找一把劍。

    當他殺出重圍時,便把劍丟掉了,以便減輕重量,盡快遠走高飛。現在,他又需要劍了。

    悄悄掩上門,他回到隔鄰的臥室。

    這些珍寶,是否可以用來買命?」他的目光,落在那兩包珍寶上。

    通常,金銀珍寶都可以買命。

    沒錢請郎中治病,死得一定很快。

    沒錢買食物充飢,也會死得很快。

    沒錢在上公堂時打通關節,很可能在挨刑棍時被打死。

    誰說金銀珍寶不能買命?說這話的人一定是瘋子。

    把這些金珠送給魏莊主,魏莊主會不會放他們一馬?

    答案令他懷疑,世間有些人,對金珠是無動於衷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魏莊主不會進一步盤問他,也沒向小姑娘詰問身世。

    他的包裹,連那位大嫂也懶得瞥上一眼,更不用說打開檢查了,可知南漳莊的人,根本不在意他所帶的東西是啥玩意。

    有時候財物露白,反而會喪命。

    魏莊主不像一個可以用金珠收買的人。

    用金珠買命,很可能收到相反的效果,很可能盡快把他們宰了,名正言順沒收他們的金珠J金錢珠寶固然可以買命,但用得不當反而會送命。

    「罷了,我也不能這樣做。」他放棄用金珠交換性命的念頭:「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成為笑柄?」

    金錢保命與用劍保命,殊途同歸。他已經擁有金錢、得設法擁有刀劍。

    多一種保命的方法,就多一分保障直至入暮時分,仍然毫無動靜。賓館也不再接待其他的旅客,靜悄悄和平安溢。

    他想外出看看莊中的形勢,一出廳便被警衛所阻止了。

    等,是唯一可做的事,等候災禍臨頭,或者等老天爺慈悲給予生路。

    南漳莊地處冀南低窪平原,地當兩條大道的中心。東走南宮、冀州,北走新河,南可抵清河、鹹縣,西出矩鹿、順德府各州這是說,仇家可以從四面八方向這裡集中。這種平野中的村莊,唯一可自保的憑藉,是深寬的護莊河,和可靠的堅壁高壘。

    南漳莊的莊牆,是一座城池的標準縮影,拽起飛橋,閂上莊門,可承受兵馬八方攻擊,堅守十天百天不怕斷水絕糧。

    三五十個外地陌生人,想打這種與世孤立的堅固莊院主意,根本就無孔可入,接近踩探也毫無作用。所以兵荒馬亂期間,小隊賊兵根本懶得在這種村莊費心,攻堅是得不償失的蠢事。

    魏莊主敢接待陌生人,不是愚蠢地引狼入室,而是希望能把對方踩盤子安內線的人弄到手,可以瞭解對方的根底虛實。

    霍然不是他所要的人,他頗感失望。

    十字路口在莊北里餘,一整天經常有人來來往往,卻沒有意圖進莊的人,等得令人心焦。已經知道對方緊羅密鼓準備蠢動,而又毫無所見毫無動靜,沉不住氣的人,必定有所舉動。

    派出一些人擔任遠程警戒,就是手段之一。

    兩天,三天,毫無動靜。

    護莊河冰雪早已融化,但水溫仍然其寒徹骨,不可能潛入接近莊牆,用木箋又逃不過牆頭警戒的眼下。

    但魏莊主知道霍然曾經與水賊發生糾紛,便增強監視護莊河的人手,防患於未然,牆根水際,加裝了一些防泳防爬的設備,阻絕來人從水上接近。

    其實,沒有任何一處可以稱為夭險的地方:;一般的材落城1鎮,也不可能長期死守。

    南漳莊可以封鎖不許外人進入,不可能不與外界接解,日常生活不能中斷,田地的生產也不能停止。

    冬麥已屆抽芽期,地裡的工作得開始準備,農具的整理與日常用品補充,都得到南宮縣城借辦採購。

    這天近午時分,一隊串鄉的小販光臨南漳莊。

    三丈餘寬筆直的鄉村「小」逕,在兩旁栽的不是榆就是楊,在樹下停幾輛車,也不會妨礙交通。南漳莊不許外人進入,串鄉的就在莊門外的路旁,將貨物擺出,便成了臨時市集。

    小鑼聲、博浪鼓聲、鐵搭鏈聲、八音小羅聲、本行嗆喝聲……組成動人的交響曲。

    這些合組成的串鄉小販,包含了各行各業,上至絞羅綢緞,下迄補鍋補碗,一應俱全。

    交通工具的組成,也蔚為大觀。

    有的步行背背,有些用擔挑,有些用手提,有些用騾馬載負,有些用設架的大車、小車,手推雙輪車,手拉車,手推的單輪車一輪明月……各式各樣,各有專業,一看便知他們賣些什麼。本行嗆喝與各種音響道具,更是兩三里外便知他們是幹啥的,不會弄錯。

    北莊門大開,莊中的男女老少一湧而出,整個冬天不出門的大閨女,也帶著弟妹們嘻嘻哈哈出了莊門,沐浴在難得一見的仲春陽光下。

    這種串鄉隊,有時也參加各地的市集。而那些附近三十里沒有市集的鄉村,才是他們謀生的主要市場。

    南漳莊距南宮縣城二十餘里,附近沒有市集,必須到縣城採購,來回駕車也得浪費一天工夫。因此,便成了串鄉隊的好主顧,十天半月來一趟,風雨不改。

    今天,不許進莊。

    連搖著博浪鼓,背負著貨箱,專做婦女百貨生意的小貨郎,也不許進入。

    魏莊主是很小心的,風雨欲來情勢不明朗,仍需小心戒備,派了一些莊丁前來擔任警戒。

    一個時辰後,串鄉隊走了,這才發現有六個男女孩童失蹤,顯然被串鄉隊中某些有周詳計劃的人,將孩童藏在貨車中帶走了。

    派出飛騎追趕的十六名騎士,追到縣城沮喪地返城。

    全莊陷入紛亂中,魏莊主麻煩大了。

    次日已牌初,兩騎士出現在莊東門,在莊門外的莊橋勒住了坐騎,高坐鞍橋向莊門冷然眺望。

    出來了三個莊丁打扮的中年人,怒形於色大踏步過橋走向兩騎士。

    「咱們受托帶書信給魏莊主,你們要不要收?」

    第一名騎士笑吟吟搶先打招呼:「投到就好。咱們負責送到地頭,不需面交,不等回音,收不收無所謂。」

    「誰的書信?」莊丁怒聲問。

    「看了便知。」

    「閣下尊性?」

    「捎信的人沒有身份地位,何必丟人現眼?」

    「如果在下拒收呢?」

    「原書捎回。」

    「閣下……」

    「你們到底收不收?」騎士不再笑。

    「收。」莊丁大手一伸。

    騎士從懷袋中,掏出一封書信,手一抖,書信飛旋而出,飛出三丈空間,速度甚炔呼嘯有聲,飛旋的速度勁道驚人。

    如果接不住,必定飛落護莊河,當然也可能傷手,急劇飛旋的書信,肯定會像刀一樣鋒利,飛行的路線不穩定,不容易正確地抓住。

    「果然不愧稱指斷魂。」

    騎士似已知道莊丁的來歷:「南漳莊臥虎藏龍,如想冒失地硬闖,咱們所付的代價必定慘重。」

    「兵不厭詐,任何手段都是正當的」騎士得意他說:「你帶過兵,屠過城,你所用過的殘酷手段是否合乎天理,你自己知道。信在下送到了,告辭.連聲馬嘶,兩匹健馬人立而起,兩蹦跳轉向後,在得意的狂笑聲中,絕塵而去。

    「我知道主事的人是誰了。」指斷魂向同伴咬牙說:「八年前我們就該宰了他的,老大一念之慈,讓他帶了妻子遠走高飛,留下了禍根。」

    「你是說神槍大保沈標?」同伴一點便悟。

    「應該是。」

    、指斷魂說:「這個飛信示威的人,我聽說過,九成九是神手翻天王鴻飛」;十餘年前,他就是神槍太保在江湖為惡的老搭檔。剛才他不用扔手發射書信,存心賣弄用挽手發出。挽手不能借力用技巧,必須憑真本事見功夫,可用的勁道,比扔手少十倍。他居然能在丙丈外傷人,可知手上的勁道如何驚世駭俗,所以我猜出他的身份,將是咱們可怕的勁敵。」

    「回去和老大商量對策,看惡賊的書信怎麼說。」

    「天殺的!咱們有人質在他們手中,看來……咱們日子難過。」

    處境惡劣,當然日子難過。

    信上所列的條件很簡單:八年前,響馬白衣軍主帥劉六兵敗邱州,被當時擔任民壯指揮的魏天樞,擄獲了的七車金珠寶玩,必須全部歸還。

    七車金珠寶玩,是劉六元帥劫掠河南湖廣,所獲的十餘車珍寶的一部分,被魏指揮擄獲私底下吞沒了,並沒呈交官府。

    具名確是神槍太保沈標。劉六兵敗邱州,神槍太保當時是劉六的前鋒大將軍。具名的名銜,仍然是前鋒大將軍。

    七車金珠,誰知道到底有多少?要全部交出,豈不是有意為難嗎?這當然不簡單。

    第二件條件也簡單,要魏莊主單人獨騎,三天後午正,將七輛盛金珠的大車,牽至南面十里的柳條溝,等候接收,以交換六個孩童。

    大車需用雙馬的兩套車,魏莊主一個人,必須將車用繩串在一起牽引前往。道路筆直平坦,魏莊支非常了得,可以辦得如果魏莊主拒絕,過期後不但殺人質,而且在以後的時日裡,長期對鎮南漳莊,莊民出來一個殺一個,等候機會殺入莊中屠莊。

    午膳之前,魏莊主光臨賓館。

    這次,魏莊主不再用絕技探索霍然的內心奧秘,神色冷肅,與上次會晤判若兩人。

    「在下特地來道歉的。」

    魏莊主開門見山道出歉意:「仇家已經露面,是在下的早年仇家,加上兵亂期間的是非。經過八年漫漫歲月,他終於查出我的根底,大舉前來報復,錯怪你兄妹倆,十分抱歉。午膳之後,我派十位弟兄,護送你們遠出十里外,我只能做到這一步。

    你們這就拾掇準備上述,我送你們兩匹坐騎,權算補償這幾天對你們的虧欠吧!」

    這幾天霍然和小姑娘,除了不許離開賓館,暫時失去走動的自由外,事實上受到頗為禮遇的款待。

    他已從招待照料小姑娘那位女郎口中,知道昨天串鄉隊擄走六名孩童的事。

    「哎呀!舍妹連小驢也沒騎過,怎能乘馬?」他大感不安。

    南漳莊與仇家的恩怨,不關他的事,魏莊主有能力處理自己的恩怨是非。他所想到的是,如何可以平安離開南漳莊,交通工具如果是馬,他寧可不要。

    「這……可就難了。」

    魏莊主憂形於色:「對方經過多年調查,從他們能利用串鄉隊的情形估計,他已有充足的人手,四周可能已布下封鎖的打擊小組,防備我把家小送至外地避禍。你們如果不能盡快遠走用卜……——我已經自顧不暇,哪能派眾多人手護送你們遠走?」

    「小可仍然背了舍妹乘夜動身,莊主請不必為小可憂心。」

    他表明態度,「莊主對孩童被劫擄作人質的事,又有何應付的打算。」

    「哪能有兩全的打算?」魏莊主長歎一聲,「他們的要求,我根本無能為力。」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算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莊主,如果我兄妹被他們攔住了,而我對你們的恩怨一無所知,如何向他們解釋我們是無關的?」他提出重要的問題,「知道來龍去脈,至少在心理上也有所淮備,思量對策呀!」

    「那些人都曾經當過響馬賊,殺人如兒戲,不會聽你的解釋,你唯一可做的事,是盡快逃出他們的控制外,別無保全性命的良方\要不,你可以在敝莊暫時住下來。但我不能保證,我這座南漳莊能守得了多久。」

    「小可堅持要知道經過內情。」他鄭重他說。

    「唉!一言難盡……」魏莊主將概略的經過說出。

    十餘年前,北斗星君魏天樞,與神槍太保沈標,同是大河兩岸的闖道好漢,同是黑道之豪。

    雙方為了利害衝突,經常發生剷除對方羽翼的血腥事故,積仇難解,雙方都誓將對方逐出勢力範圍外。

    有一年,北斗星君捉住了神槍太保夫妻,北斗星君不想斬盡殺絕,一念之慈放走了他們。

    之後,山東響馬白衣軍造反,天下洶洶漫天烽火,各地的丁勇皆參與這場全國血腥的戰爭。

    北斗星君本名魏北辰,戶籍在冀州。

    大亂期間,他必須返回原籍,向民壯指揮部報到,他是冀州民壯編制內的小隊長,職同官兵的百戶。

    各地民壯不可能僅負責固守本城,剿匪官兵所經處,皆用強制性的調遣手段,公然接收民壯驅為前鋒。結果,民壯很可能從此天南地北,在官兵的指揮下,在天下各地苦戰……

    北斗星君這一隊民壯,被邊軍許泰大將軍(正德皇帝的另一個乾兒子朱泰)指揮,在山東、河南、湖廣血戰兩年。他的一隊人死亡殆盡,所屬的民壯補充皆來自天下各州縣,身邊已經沒有他冀州本籍的子弟。

    上級指揮官早已不是許泰,兩年來換了好幾個人,反正撥歸何人指揮他f謹無選擇、只能聽天由命。

    白衣軍巨魁劉六劉七圍邱州,他這一隊民壯隸屬督譜都御史張緒指揮。戰況空前慘烈,決戰十日屍堆成山血流成河。

    白衣軍本來就以騎兵奔襲為主,很少攻堅,攻邱州損失慘重,第十一天潰敗撤圍遠遁。

    那時,北斗星君是奉命追擊的前鋒。他並不知道死對頭神槍大保,是賊首劉六的前鋒大將軍。

    白衣軍的輜重,全落在官軍手中,輜重中有賊首們所擄劫的財物十餘車,子女金帛損失殆盡。

    白衣軍債滅,魏莊主返回冀州故里,弄到假證件,以征戰成殘名義從民壯除各,便攜家帶眷,收容往昔豪霸時代的殘餘弟兄,在南宮縣落籍,建了這座南漳莊,規規矩矩種莊稼,想把北斗星君魏天樞的往事忘掉。

    他想忘掉,別人並沒忘。

    「不論是白衣軍或者官兵,有志一同皆把裹脅的民眾,以及雜牌民丁壯勇打前鋒,死掉大半之後才發起攻擊。」

    魏莊主無限哀痛地接著說。」我那一隊冀州子弟一百七十餘人,轉戰兩年已死傷殆盡。當時被動令迫擊壯勇中,可能有十個州縣的人,誰敢擄獲軍需據為己有?能有什麼地方藏匿?

    追擊前鋒又哪有時間停留?輜重都由後面的正式官兵接收。我們直追至河南光山,我那一隊人只剩下十、名。神槍大保認為我吞沒了七車金珠珍寶,簡直是豈有此理。

    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恐怕這只是他報復的借口而已,最終門的是要你的命。」

    霍然的故鄉德州,所經歷的三年兵災;慘烈的情景,仍然長存在記憶裡,當時他雖然仍是少年,對慘烈的戰火已有深刻的認識-」>『也許吧!」魏莊主失聲長歎,「那一。場滔大災禍仍然未了,我仍得接受蕩漾的餘波傷害。」

    「莊主的打算」「對那六位被擄的孩童,我無能為力……」

    「即使你能給他七車金珠珍寶,仍然救不了六個孩童,你也免不了一死。」霍然搖頭苦笑,「似乎你即使報官,也解決不了困難.「報官有用嗎?除非我能捉住他一-些首腦人物,一同解往縣城報案。而且,官府也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散處在偏僻角落。

    來幾個捕快嚇唬得了誰?」

    「他們真的可能已經封鎖了你這甫漳莊。」

    「那是一定的,所以你必須在我的子弟掩護下,快馬加鞭遠走高飛。

    「走不了的。」霍然肯定他說。」恐怕連你派出護送的子弟……

    也難活著返回;」「這……我可以多派幾個……」

    「不必了,請允許我和舍妹,在貴莊暫時安頓。」

    「可是……很可能玉石俱焚……」

    「那就讓我兄妹與貴莊共存亡吧!魏莊主,我還可以操刀自保呢!」

    「你的確有幾斤蠻力。」魏莊主笑了:「要我背了一個人奔陵一夜,恐怕連爬都爬不動了,即使背的人,是一個嬌弱的小女孩。」

    「莊主能查出孩童藏匿的地方嗎?」他轉移話鋒,」能救出入質,已贏了一半。」

    「那怎可能?天知道該派多少人去搜尋,又該往何方搜尋?」

    「而且派出去的人,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風趣他說:「你們的人不宜四處偵查,碰上了唯一的結泵是你死我活。我是外地人,我能。給我兩天工夫,我去找蹤匹。」

    「什麼寧那不旨是我坑害死你嗎屍魏莊主大驚小怪,)你以為是在捉迷藏?你所要面對的人1,是殺人如劉草的黑道巨霸響馬賊首,你……」

    「讓我去擔任吧!莊主。」

    「斷然不可。」魏莊主斷然拒絕,「你聽著,給我乖乖地呆在賓館裡,不要在外面亂走。等到他們蜂湧而來,你再和我們在莊中和他們決死。」

    「莊卞……」

    「別說了。」魏莊主拂袖而起,「連我的子弟派出去也派不上用場、你一個外地人,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能查出人質藏匿的處所?不要不知自量,把你的小命留著,照顧你的小妹妹吧!」

    「給我兩天工夫……

    「白癡!」魏莊主扭頭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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