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疑雲重重 文 / 雲中岳
天魁星橫行江湖數十年,名頭不比宇內十一大高手差多少,真才實學甚至比十一大高手中的幾個還要紮實些,在林彥的劍下,竟然毫無還手之力,片刻間便中劍受創。曹明不是傻瓜,當然不願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怎敢逞強動手與林彥相搏?乖乖地認栽服輸,不敢不與林彥合作去追卓三。
收了劍,曹明向江邊舉步急走。
人影一閃,林彥搶出劈面攔住了。
「閣下,你仍在心存歹念。」林彥陰森森地說。
「你……這話有何用意?」曹明恍然問。
「你往何處走?」
「江邊去找卓三的藏船處。」曹明向江邊一指;「此去僅里餘……」
「你是不想活了。」
「什麼?你……」
「山上游水勢兇猛,那一帶地勢在下已經看過了,江濱亂石崩流,就算可以藏船,也無路可以抬下小舟泛水,你居然要帶在下去那地方找,哼!」
「請別設會。」曹明心中一寬:「不錯,山下游才有江灣泊舟,卓三的小舟確是藏在下游。」曹明往西一指:「如果繞孤山東面去追,永遠休想追及,所以必須從孤山近江一面……」
「胡說!孤山臨江一面絕壁百尋,猿猴亦難飛渡,脫衣下水去追嗎?」林彥向東一指;「他們是從東面走的。」
「在下於岩石間藏有竹筏,從水中去追或許能追及。你如果要繞山去追,追不上可不要怪我。」
「哦!原來你也有防險的把戲。」林彥恍然:「必要時可從此地利用竹筏逃生。心懷鬼胎的人,時時嚴防意外。萬一仇家找上門來,他們必定封鎖你的碼頭,決不會想到你從山下脫身,想得真是周到,走!」
同一時間,一艘中型快舟衝上孤山下游的江灣,一群美婦湧上江岸,兩面一分,迅疾地隱入林中。
蘭姑娘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由兩名美婦挾持著,奔入江邊的樹林。
曹明為了保命,所以腳下甚快,竄高縱低迅若驚鹿,片刻間便接近了山麓,鑽入一處雜樹林,便看到一間小茅篷。
一聲忽哨,茅篷內鑽出兩名村夫打扮的壯漢。
「快準備竹筏,快!」曹明老遠便大叫:「朋友有急需,快!」
兩壯漢已看出主人神色不對,瞥了跟在後面的林彥一眼,火速從衣下拔出晶亮的匕首。
「不,不要妄動。」曹明奔近急叫。「我不要緊。把竹筏放下去,快!」
兩壯漢收了匕首,奔向亂石雜樹叢生的隱蔽處,抬出一具竹筏,奔向江邊。
一陣好忙,竹筏從三四丈高的高崖吊下水中,四個人援繩下攀。
竹筏由七枝大竹製成,長有兩丈五六,載四個人毫無困難,備有四支手槳,順流下放速度甚快。
同一期間,下游茂林中劇變已生。
卓三領著四位夥伴,五個人飛掠而走,逃離住處繞山撲奔山南的樹林。他們確是從屋後逃走的,逃至屋側伏在草木叢中靜候變化,希望林彥中伏跌入地窟,或者讓天魁星去擋災。
等到林彥出屋,天魁星果然出面截擊。五個高手都是鬼精靈的老江湖,一看天魁星虎頭蛇尾的狼狽相,便知天魁星不足恃,主人曹明定然也是銀樣蠟槍頭,因此立即見機溜走。
山下游的江灣坡度平緩,舟船可以直接靠岸停泊。距岸百十步,茂林深處建了一座粗木架成的茅屋間,屋倒的另一座茅篷中,藏了一艘小艇,四個人便可將小艇抬至江邊,出入極為方便,誰也不會料想到屋中藏有舟艇。舟艇應該放在』江邊的。
屋中這天藏匿著七個人,其中就有府城至善亭碼頭一帶的老大魚鷹趙長江,這傢伙生得手長腳長,瘦得像頭餓鷹,長脖子尖嘴勾鼻,真像一頭水老鴉。水老鴉真名叫鸕茲,也稱魚鷹,在水中捉魚的本領出類拔萃,但怪模怪樣難看已極。在湖廣一帶,用魚鷹捕魚相當普遍。百十斤大的魚,嗅到魚鷹那特殊的臭味,必定亡命竄逃,決不敢反抗,是天生的魚類的剋星。
魚鷹趙長江長相固然難看,武功可是呱呱叫的,名列夷陵碼頭英雄第一把交椅,心狠手辣出名的潑辣敢拚,一些外地的江湖高手,真不敢輕易得罪這位地頭蛇,一流人物得罪了他,很可能被他弄個灰頭土臉,甚至會送掉老命。
七個人正在屋裡進早膳,大碗魚大盤肉,酒香撲鼻,八仙桌上湯水淋漓。
魚鷹右手握著酒碗,左手抓住紅燒鯉魚頭往嘴裡塞,魚骨在他口內格勒勒怪響,吃魚頭不吐骨是他的絕技,旁人無法倣傚的怪習慣令人咋舌。
吞下口中的骨肉,灌了一口酒,他放下酒碗說:「奇怪,卓老兄不知是否已經通知了那些人,天亮這麼久,怎麼還不見他們前來討信息?」
「如果卓三爺打發不了姓林小輩,老九那些人當然不會來了。」一個左額有刀疤的人含糊地說,口中塞滿了尚未嚥下的魚肉:「那些人精明得很,比咱們這些人陰險得多,狠得多。
我敢打賭,他們必定派有眼線,暗中監視卓三爺預定動手的埋伏處所,風聲不對,他們溜得一定比卓三爺快,決不會仍跑來暴露他們的身份自找麻煩。」
「老大,那叫老九的人到底是何來路?」另一位留了山羊鬍的人問。
「我不好問,他們的口風緊得很。」魚鷹苦笑:「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兄弟,我能問?他給咱們四百兩銀子,指定要擄那四個人。接著又要我找兩個手腳了得,善用暗器暗殺的兄弟去行刺,親交紅貨銀子四十兩,不管事成與否。巧的是他似乎已料定行刺不會成功,另外安排將人誘過江來擒捉的妙計;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叫老九的人,一定與卓三老兄有交情,不然怎知卓三必定肯幫忙?」
「也許卓三事先已得到豐盛的好處呢?」頰有刀疤的人說:「他們出手大方得很,來路不明,計算極精,老大,咱們得千萬小心防著點才行。」
「對,真得加倍小心提防。」留山羊鬍的人說:「他們指定要的四個人,咱們一個也沒替他們弄到手……」
「鬼話!也許咱們的人已經得手了。」魚鷹打斷對方的話:「要計算幾個毫無戒心的人,保證可以成功。」
「迄今為止,對江爾雅台還不見掛出信號,顯然咱們的人並未成功。」
「見鬼!江上有薄霧,連城都看不見,怎看得見爾雅台上的信號?」魚鷹信心十足地說:「恐怕用不著將人引過江來了,咱們的人已經得手啦!也許這就是卓老兄迄今仍未趕來的緣故……咦!外面有人來,咱們不該不派警哨……」
木門開處,卓三在外急叫:「大事不妙,快備船過江。」
「咦!卓老兄,怎麼啦?」魚鷹跳起來驚問,酒碗失手打翻在桌上。
「人已引過江來了,來了一個,兄弟不是敵手,天魁星金前輩擋不住,曹大爺也不行,咱們必須……」
不遠處,突然傳出一聲暴喝:「什麼人?」
卓三飛快地轉身,一閃不見。
堂屋中一亂,七個人投著而起,紛向外搶。
魚鷹警覺地抓起桌下擱著的分水鉤,挾在脅下搶出門外,怔住了。
卓三帶來的四個人,在門外不遠處一字排開,兵刃在手嚴陣以待。
四周都有人,茅屋已被包圍。
三丈外一株大樹下,一位穿寶藍色衣裙,美艷絕倫的少婦,正用凌厲的眼神,狠盯著剛將盤龍護手鉤撤出的卓三,眼神極為凌厲,絕不像瞟媚眼那麼令人受用。
少婦左方,草叢中徐徐站起另一位穿黛綠衣裙的美婦。
就這樣,美婦們一個接一個陸續現身,共有七名之多,有三位似乎是十三四歲的侍女。
最後現身的是一位粗壯大漢,將一個青衣人推出,一掌將人劈翻,說:「已用不著你了,滾!」
魚鷹大驚,駭然叫:「魏兄弟,是你?」
青衣人跪起一條腿,嘎聲叫:「老……老太,小……小弟是……是不……不得已,不……不能不招……我……我該死,原……原諒我……」
「快滾!」大漢沉喝:「家主母不殺你,算你的祖上有德,你不想活了?」
魏兄弟哀叫一聲,連滾帶爬向側方逃命,不敢向魚鷹之一面再看,大概知道魚鷹不會燒他,逕自逃命去了。
魚鷹本來是個色中餓鬼,但今天,在這些一個比一個美,一個比一個嬌的美女面前,包天的色膽縮小了,在一雙雙清亮動人的媚目注視下,他竟然感到心中發冷,渾身汗毛直豎。
「你們是些什麼人?」他硬著頭皮問;「找我卓三有何貴幹?」
「你就是卓三?很好很好。」穿寶藍色衣裙的美婦陰森森地說:「你們擄走的三個人,目下藏在何處?」
「什麼三個人?」
「該死的東西!你還敢裝糊塗?弟妹。」美婦向穿黛綠衣.裙的美婦揮手:「要活的。」
穿黛綠衣裙的美婦,正是在客店中被林彥驚走的人,應.喏一聲,蓮步輕移,裙袂飄動中排草而進。
「這鬼女人居然提得動劍,異數。」挾齊眉棍的大漢嘲弄地說:「老大,兄弟先把她弄到手,送給老大快活快活。」
美婦冷冷一笑,媚目中殺機怒湧,腳下一緊ˍ大漢也向前迎去,齊眉棍一伸,流里流氣地說:「小娘子,慢來,在下……」
綠影冉冉而至,像幽靈般飄到,劍氣壓體。
大漢吃了一驚,本能地棍尾一抖拉開馬步。
太慢了,劍虹不可思議地從棍側楔入,恍若電光一閃,速度似乎平空增加了十倍,決不是大漢這種身手的人所能擋得住的。
齊眉棍比劍長了一倍,練到家威力十分驚人,決不可能讓劍近身。可惜大漢練不到家,一照面便完了。
「哎……」大漢嘎聲叫,劍已貫入心坎要害,鋒尖透背而出。
美婦飄退八尺,冷森森地說;「你活不活無關宏旨,你要帶著一張髒嘴下十八層地獄。」
「噗」一聲響,大漢丟掉棍,身形一晃,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張大著嘴叫不出聲音,接著向前一栽。
魚鷹滿臉蒼白,幾難相信眼前的事實,怎麼自己的同伴不出招封架,眼睜睜讓劍突入一劍穿心?
旁觀者清。但他竟然未能看清美婦是如何出到的。
「你上!」美婦用劍向魚鷹一指:「你也可以多說幾句輕薄的話,看你死不死得了。」
「潑婦們厲害。」挾花槍的大漢挺槍衝出大叫。「咱們殺出一條生路來,往北衝!」
迎面把守著的一名少婦長到一揮,吸引花槍撥架,左手乘機一抖,一條翠綠色的綢帶化虹而出,半分不差纏住了大漢的脖子,猛地一帶。
「砰!」大漢被拖倒在地,來不及掙扎,劍尖下降,拍一聲橫拍在大漢的頂門上,花槍丟了,人也昏了。
卓三的人比美婦們多了近一倍,全力突圍,按理應該可以逃掉幾個的。可是,一陣大亂之後,一個也沒逃掉,一個個先後倒地。
最後被擊倒的人是魚鷹和卓三。卓三的盤龍護手鉤竟護不住手,被穿寶藍色衣裙的美婦擊中三劍,最後一劍制穿了右肘,然後右膝挨了一弓鞋,膝骨碎裂倒地不起。
「快問口供。」穿寶藍色衣裙的美婦,收劍向按住卓三的一名侍女發令。
江邊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女性嗓子所發的長嘯。
美婦臉色一變,急叫:「帶上俘虜。弟妹,我們先一步趕回去」
兩美婦急急先走,穿林約三四十步,對面枝葉搖搖,青色的快速身影冉冉而至。
這一帶枝葉繁茂,枝林低矮,不易看清來人的面目。穿寶藍色衣裙美婦倏然止步,拔劍嬌叱;「慢來!站位……」
來人是林彥。先入為主,他已在竹筏靠岸時,看到不遠處靠岸插篙的中型快船艙面上,有穿衣裙的女人守望,以為是昨晚襲擊客店,擄走芝姑娘的那群女人,前來接走卓三、魚鷹的主謀正凶,所以竹筏一靠岸,便丟下曹明三個人,以全速向吶喊聲傳來處飛趕,來得正是時候。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他不認識穿寶藍色衣裙的美婦,卻記得穿黛綠衫裙的女人。
一聲怒嘯,他單劍猛撲而上。
「錚!」美婦封出一劍,龍吟震耳,劍氣激盪。
挾忿出手,豈同小可?
美婦驚呼一聲,斜撞出丈外,劍幾乎脫手,枝葉搖搖撞勢甚猛。
「錚!」穿黛綠衫裙的美婦也接了一劍,也連人帶劍被震飛丈外。
「你走不了!」他怒吼,如影附形眼到,劍吐千朵白蓮,無畏地追擊,恍若電耀霆擊。
綠衣美婦反應極為敏捷,知道自己決難封架這可怖的雷霆一擊,斷然放棄接拍的意圖,想接也力不從心,乘勢躺倒奮身急滾。幸而身側有一株大樹,被她準確地滾過,避過林彥壓力萬鈞的致命一劍,生死間不容髮,驚出一身冷汗。
不等林彥及時折向追襲,藍衣美婦已撲到搶救同伴,劍光臨林彥的後心,劍虹劃空劍氣迸發。
「錚!」林彥只好旋身反擊,放棄追襲綠衣美婦的大好機會。
接著是一連串空前猛烈、令人目眩神移驚心動魄的搶攻。
林彥發覺對方劍上的力道逐步在加重,而且中含一種極為詭異的怪勁直撼心脈,封架的劍勢也變得更為神奧,更為詭奇。
因此,他掏出了真才實學,威震武林的狂瀾十二式終於被逼出來了。
雙方皆在增加壓力,藍衣美婦相形之下,仍然無法取得平衡優勢……
林彥一口氣攻了十餘劍,把藍衣美婦直逼出五丈外,附近的枝葉蔓草,如被罡風所摧,枝葉紛飛,腳下的草全被夷平折斷。
最後傳出一聲鏗鏘金鳴,雙劍終於搭上了,距離適中,誰也不敢先變相,猛烈的惡鬥突然靜止。
林彥感到對方劍上傳來的壓力突又改變,變得轉拒為吸,那不可思議的陰柔吸力起初並不怎樣,然後愈來愈強烈,他所發的壓力愈重,對方的吸力愈強,似乎可以轉化他的內力,但卻無法壓偏對方的劍尖爭取中宮,儘是壓力被吸消失於無形。
按常情論,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壓力加上對方的吸引力,一定可以把對方的劍迫出偏門。可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突然發生了,所發的萬鈞壓力達到某一程度,便不著痕跡地消失了,無法取得中宮送劍長驅直入的機會。
他不能被纏住,時不我留,綠衣美婦已經理好衫裙即將接近。前後夾攻他豈不完了?
心念一動,他的呼吸突然有了變化。
乾罡坤極大真力,天癡鍾離雲現隱世奇人所參的功參造化絕學,在適轉念之間,突然發生作用。
綠衣美婦終於掠到,蒼白的面龐充滿驚怒的神情,星目中殺機極濃,挺劍衝上叫;「嫂嫂,我要斃了他!」,-。
傳出林彥一聲沉叱,接著暴響震耳,罡風進發,銳物被空飛行所發的異嘯令人毛骨驚然。
藍衣美婦的劍身不見了,化為寸斷向兩側飛散。
「嗯……」藍衣美婦虛脫地叫,暴退八尺踉蹌後退,「彭」一聲背部撞在樹幹上,得以保持不倒,臉龐蒼白如紙,櫻唇失去血色,手一鬆,僅剩的劍把失手墮地,雙目無神,嬌軀搖晃不定,用近乎嘶啞的聲音說:「弟妹……不……不要任送……性……命……」
林彥神色冷酷,轉身面對著衝來的綠衣美婦,嘴角出現殘忍的冷笑,仍在殷殷龍吟的長劍,劍尖徐升。
綠衣美婦駭然大驚,衝勢倏止。
「輪到你了!」林彥陰森林地說。
綠衣美婦打一冷戰,退了一步。
林彥舉步欺近,虎目中冷電四射。
「住手!」北面沉喝聲震耳。
林彥剛身劍合一衝進,聞聲止步。
兩個中年美婦首先搶到,雙劍一合,擋在綠衣美婦身前。
一位侍女繞側奔過,扶住搖搖欲倒的藍衣美婦。
兩個女人挾住芝姑娘隨後現身,在三丈外止步。
芝姑娘雙手被反綁,神色萎領,一雙仍有光彩的秀目。默默地注視著隨時可一劍將綠衣美婦刺死的林彥,目光似在訴說些什麼,懇求些什麼。她櫻口歙張,但發不出聲音。
綠衣美婦左腳後移,退走的意向已先在眼神中出現。
「你如果想退走,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林彥冷酷的語音在空間裡傳播:「你已經在林某的劍勢完全控制下,不要妄想僥倖,你們三個聯手,也禁不起林某雷霆一擊,不要以為「就算你能毀掉我們,你的女伴也得陪葬。」綠衣美婦右首的女人說。
「你們想談條件?」
「不錯。」
「說說看。」
「還你的女伴,讓我們平安退走。」
「這……」
「這是極為公平的條件,你不想發生玉石俱焚的慘事吧?
這原是一場誤會,是我們找錯了人。非常抱歉!」
「找錯了人?」
「是的。這是一場不必要的誤會、」美婦語氣極為真誠。
「好吧;你們把人放過來,就可以平安離開。」林彥散去劍上凝聚的功力說。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必須先退。以你的功力來說,還怕我們食言嗎?」
「你們走。」林彥退了兩步。
他當然明白,對方絕難逃過他的追擊。
美婦們急急後撤,挾住芝姑娘的兩女則不敢移動,以免引起誤會。
人都退出五六丈外,兩女將芝姑娘向前一推.轉身飛掠而走。
林彥飛躍而上,收劍扶住被推倒在地的芝姑娘。一面解綁一面叫:「芝妹,不要緊吧?
上蒼保佑!」
芝姑娘嬌軀略一扭動,發不出聲音。
他手忙腳亂扶起姑娘的上身,一看便知姑娘被制了啞穴。
拍開姑娘的穴道,他焦灼地說:「芝妹,你沒什麼吧?你……」
「彥哥……」姑娘抱住他的頸脖哭叫,淚下如雨。
「不要哭,芝妹,危險已經過去了,可把我急壞了,天幸讓我找對門路。」他溫柔地抬起姑娘的臉,輕柔地扶抹姑娘成串下滾的珠淚:「不要哭,他們虐待了你嗎?受苦了吧?」
「彥哥,他們倒是很講理的人,只是我心裡焦急,綁得也難受,整夜都被她們押解著四處奔波,片刻不停,我好難過,好疲倦。」姑娘有氣無力地說:「你放走了她們,彥哥,我真的很不甘心。」
「算了,藝妹,看開些吧。」他溫言相慰:「只要你能平安無恙,哪怕要我放過梁剝皮,我也心甘情願。」
「彥哥,我……我真的那麼重要嗎?」姑娘含淚羞赧地笑問。神情極為動人。
「老天爺,那還用問嗎?」他扶姑娘坐好:「記得在家那十天快樂時光嗎?一家人把你捧鳳凰般看待,我娘想女兒都快要想瘋了。爹娘拒絕你再跟我出來涉險,要不是你堅持,哪會有今天的風險?娘一再地向我說,你的安全唯我是問,沒想到一到夷陵,便……〞「彥哥,不要說了。」姑娘忘形地用粉頰掩住他的嘴,在他耳畔低聲說:「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他們所用的手段也太高明了,誰也沒料到有人敢於在天剛黑的時候,便公然在忙碌的客店擄人。」
「你是怎樣被擄走的,我在內間怎麼沒聽到絲毫聲息?她們的武功自成一家,極為高明,但要想無聲無息地把你從我身邊擄走,極為不易,你……」
「迷魂藥物,加上奇異的絲巾制喉,而且出其不意,她們做得極為成功。」姑娘苦笑:
「如果你不在內間,由你親自開門,恐怕你也難逃她們的計算呢。」
「她們為何計算我們,你知道嗎?」
「她們是為傅姑娘主婢而來的。」
「哦,經過情形是……」
「她們向我逼供,追問傅姑娘主婢的下落,嚴詞詰問你我是不是誘害傅姑娘主婢的主謀人。當我把與傅姑娘結交的經過說出之後、她們仍然不肯置信,諸多盤詰,聲勢洶洶。之後,似乎她們相信了,便不再盤問。接著是一群人奔東逐北,追查傅姑娘主婢的線索,好像曾經發生過幾次打鬥,可惜我一直被押解在後面跟進,不知所發生的事。總之,她們志在傅姑娘是不錯的,彼此有何仇恨需要解決,就無從知悉了。傅姑娘主婢並未落入她們手中,這是無可置疑的事,不然她們必會讓我和傅姑娘對質,以證實你我到底是不是誘害傅姑娘的人,或者證實你我是不是傅姑娘的朋友。」
「事情過去了,你平安無恙,我總算心滿意足了,閒事不管也罷。依我看,那些武功詭異的女人,很可能是兩妖魔的爪牙,但願她們就此放手,畢竟她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她們不該再找我們算帳的。走吧!我們到江邊找船過江,趕快離開夷陵。只要有船我們就走,任何船都可以,愈快愈好。」
「是的,彥哥,我們重責在身,沒有閒工夫過問這些無謂的江湖恩怨了。」芝姑娘整衣而起:「就算那些女人是兩妖魔的黨羽吧,似乎並不怎麼窮兇惡極。她們發現我是女扮男裝的,也沒有用刑逼供;女人對女人,同性相斥,通常不會怎麼客氣的。彥哥,怎麼走?」
「先到江邊看看再說,也許可以找得到船。」、.「那就走吧。」
走了十幾步,姑娘身軀突然一晃,腳下虛浮。
林彥一驚,伸手扶住了她,訝然問。「芝妹,怎麼了?」
「精神不濟,有點發虛。」姑娘苦笑:「被她們拖著奔波了一夜,滋味真不好受……」
「不對,你的臉色……該死的!她們是不是在你身上動了手腳?那些鬼女人都練了些陰毒的邪門內功,制經脈令人不易發現。仔細想想看,除了感到精神不濟之外,還有甚麼地方感到不舒服?」
「這……有點頭暈,似乎…」
「似乎什麼?」
「反胃。唔!大概是餓了。」
「反冒?頭暈反胃,是有點空腹之象。想想看,她們的手,曾否在你身上主經脈附近游移過?譬喻說:手少陽三焦、足陽明胃、足少陰腎等等。」
「沒有呀!囚禁與問口供時不上綁,遷移時僅用牛筋索反綁雙手,負責看管的幾個人輪流監視,並未受到虐待,如被制了經脈,我應該知道的。」
「也許你真的餓了,走吧。」
「餓得心中發慌,手腳無力,滋味真不好受。」姑娘笑笑說:「回到客店,我有兩件事要做。」
「你是說……」
「大吃一頓,然後飽睡一大覺。」
「我仍在擔心。」林彥雙眉深鎖,扶著她舉步;「按理。一晚上不眠不食平常得很,你不可能如此萎頓,回店之後,我得好好替你查一查各處經脈。」
到了江邊,兩人愣住了。
遼闊的江面帆影片片,風高浪勇,船上下往來為數甚多,但都在江中游悠然飛駛,相距最近的也在里外,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船肯靠岸查問。左面是孤山,奇峰峻峭,風浪拍岸人獸絕跡。往右面的下游眺望,林中蔥籠不見田野,看不到村落,連漁舟也不見蹤跡。
「往下游去找村落,也許可以找得到小船。」林彥向下游一指:「那一帶是平原,該有村落。」
「那些女人的船,不知是往上走呢,抑或往下放?我們真該早些前來搶她們的船。」芝姑娘苦著臉說:「往下遊走,不知有多遠才有村落,我……我走不動了。」
「不要緊,我可以抱你走,再遠些可以背。」
「不要,羞死了。」姑娘臉紅紅白了他一眼,羞慢慢地貝齒咬著下唇:「我還走得動。」
「羞什麼?你穿了男裝是不是?」林彥也禁不住笑了,姑娘那撒嬌的神情的確動人:
「臉紅啦!真是個大姑娘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啦!晤!有人來了。」
近山腳的樹林中,踱出曹明和兩名大漢。
「咦!曹老爺,你還沒走?」林彥頗感意外地問。
「我敢走?」曹明快步走近苦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事情沒了結之前,我走了,你不是要到我家去找我?你要是上門興問罪之師,雞飛狗走小事一件,以後我哪有好日子好過。」
「曹老兄。」林彥笑了:「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江湖混混嗎?」
「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俠義道的高手。老弟,不瞞你說,在下雖說為富不仁,不折不扣的地方豪紳,但自問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如果我夠狠,陳太監就不敢幾乎抄了我的家,刮走了我一生的積蓄。我如果夠狠,可以和十八嬌魔合作。」
「如果你那樣做,就休想在地方上立足啦!破財消災,至少你目前還保有眼前的地位。
陳奸閹垮台了,至少你還沒有垮。在下不敢自詡俠義,俠義兩字害人不淺。曹老兄,竹筏還在嗎?在下的水性並不佳,我用得著竹筏。」
「在,老弟……」
「送我和舍弟過江,怎樣?」
「風險很大,五個人相當冒險,何不先到舍下,在下派船送兩位過江豈不穩當些?耽誤不了多久,值得的。」
「也好。」林彥大喜過望:「那就有勞曹老兄了。」
兩大漢重行入林,抬出竹筏泛水。七根竹乘坐五個人,沿岸行駛已是不勝負荷,用來橫渡風浪不小的遼闊江面,的確十分危險。
林彥與曹明在筏後端用手槳划水,一面劃一面說:「那些衣著華麗的男女,好像不是貴地的人。」
「本地會武的女人不多。」曹明說:「至於她們的船,的確是上江的歪尾船。」
「卓三與魚鷹那些人,受人指使計算一位姓傅的書生,擄劫暗殺無所不用其極,那些主使人的底細中,你難道毫無所知?那些女人很可能是主使人,似乎不需卓三動手。」
「我真的不知道,卓三與魚鷹那些人鬼混,在府城附近為非作歹,要說我不知道,當然無人能信,由於他們並不影響我曹家的權益,所以我懶得過問。」曹明坦率地說:「老弟,恐怕你料錯了,那些女人決不是主使卓三派兇手擄劫暗殺的人。」
「何以見得?」
「卓三與他那些地棍朋友,全被那些女人擒走了,是我親眼看到她們把人趕上船的,有些還受傷不輕呢。」
「也許是事沒辦成,那些女人遷怒卓三那批人誤事,因而導致火並,乃是全情合理的事。然據我所知,姓傅的主婢兩人,並未落在那些人手中,舍弟目下又被在下救回,可知魚鷹那些人一事無成,得人錢財並未與人消災,委託的人興問罪之師,並不足怪。」
「問題是,姓博的主婢兩人,的確已經落在仇家手中了。」
曹明肯定地說。
「真的?你知道?」
「我知道下手的人共有四個,天魁星金老兄就是其中之一,昨晚便送過江來了。」
「哦!其他三個人是……」
「我不認識,好像武功並不太高明,顯然是從外地來的。
姓傅的兩個人被用麻袋裝住,四更天就在卓三的住處,交給叫老九的人帶走的,老九帶來了五個人。之後,那三個傢伙從陸路往南面的宜都方向走了,天魁星和卓三的人留下等你,因此而遭了報應。我為了監視他們,所以也在卓三的住處現身。」
「這就怪了,如果那些神秘女人不是主使人,為何一再向在下兄弟下毒手?」林彥真被這撲朔迷離的事故弄糊塗了。
「也許那些女人真是主使者。」曹明不再堅持己見:「那麼,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們一面故意收買兇手以亂人耳目,一面乘機暗中下手,最後不論成功與否,出其不意殺掉收買的兇手滅口,這些女人好明毒。」
「不過,像這樣公然大舉滅口的作為,倒是江湖上未曾有的事,。不無可疑。」林彥說出自己的意見,也等於推翻他自己認為女人們是主使人的猜測。
竹筏直抵曹家河濱的木製碼頭,碼頭的纜樁上系有一大一小兩條船。林彥仍然對曹明懷有戒心,有芝姑娘在,他不無顧忌,不敢放膽進入曹家,因此謝絕曹明邀請至莊院進食的盛意,由曹明派了四名船夫,駕小舟送他們過江。原住的房間門窗俱毀,店家自認倒楣,替他們換了一間上房。安頓停當,芝姑娘已萎頓得支持不住,躺下了,茶飯不思,毫無胃口,顯然她精神不振,並不是因飢餓所致。
林彥大感驚疑,立即不理會姑娘的反對,用真氣導脈術不惜損耗真元,替姑娘逐一檢查十二經脈,逐穴導引,引氣歸元。
怪,十二經脈皆毫無異狀。姑娘呼出的氣體,與由汗所排出的體氣,皆嗅不出異味,可證體內並無異物進入。
內腑各器官在他的推拿細按下,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地方發生痛覺,證明並非內腑器官有病徵,也不是姑娘們生理的正常週期變化。這一切,可把他弄糊塗了。既不是病,經脈也不曾被制,穴道正常,體內又無異物進入,而姑娘無精打采,像久病懨懨的症狀何由而致?
練武有成的人,對跌打金創雖然沒有真正的郎中高明,但足以派得上用場。可是牽涉到大方脈小方脈等等病痛,所知就有限了。林彥也不例外,他對傷科學有專精,推拿八法更是爐火純青,所配的靈丹妙藥雖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有一口氣在。他仍可一施妙手,對一般病症也頗有涉獵。可是。芝姑娘這種生理上完全健康,外表卻有明顯病象的怪症,他就束手無策了。
他感到心焦,立即命店伙以高酬請來府城的名醫前來診治。結果,郎中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可能是風寒內蘊,開了些平常疏導藥物便匆匆走了。
他在店中煎藥,房門外傳來叩門聲和店伙的叫嚷:「客官請開門,有客人求見。
他放下煽火的竹扇,到了外間拉開房門,先是一怔,接著氣往上衝。
房外除了店伙之外,站著一位面如冠玉,俊逸超群的青衫儒士,手持把扇含笑悄立。
他的記憶力足以自豪,一眼便看出是那位藍衣美婦所改扮的。
如果芝姑娘不是被這些神秘女人擄走,豈會平空得了這種惱人怪症?
他正感到心煩,本能地臉一沉,要發作了。
「林兄,不請我進去坐坐?」
「哼!」他強忍怒火:「你來又有何陰謀?」
「咦!你認識我?」「「把你燒成了灰,在下也認出是你。」
「哦!你……」
「是不是來要求在下賠你的劍?」
「能在我功行劍尖時,御劍震碎我的劍的人,從未曾有,佩服佩服。」美婦紅著臉說;「不清我進去坐,你會後悔,也許會後悔一輩子。」
「你敢進來?這裡是旅店的客房,房內住著正感寂寞的男旅客,而你卻是……」
「你並不寂寞,你那位假弟弟慧黠、可人、靈秀,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再歎寂寞並不為晚。」
林彥心中一動,讓在一分說:「進來吧。話講在前面,先小人後君子,你進來容易,能不能平安出去,概不保證。」
美婦含笑入室,信手關上房門,泰然地說;「我會平安出去的,不需要你的保證。」
「不見得,不要太過自信了。」他很慢地說。
美婦在桌旁落坐,品流甚高的,淡淡的幽香在室中流動。
「昨晚的事,妾身確是十分抱歉,真的是一場誤會。」美婦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焦慮爬上了臉龐:「我有了極嚴重的困難」
「每個人都有困難,連皇帝老兒也有困難。」他咬牙說;「不但是人。連床縫裡的臭蟲都有困難,並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喝到人血的。」
「你諷刺我吧,嘲弄我吧、」美婦愁容滿面說:「但我仍然誠懇地向你求助。」
「你沒發燒得昏了頭吧?妙想天開嗎?」林彥幾乎叫起來:「你認為經過昨晚的變故,說這些話會合時宜?」
「林爺……」
「先不要說你的困難,在下不想聽。」林彥搖頭搶著說:「在下有件事請教,你們與傅天奇之間的恩怨是非,在下毫無過問的興趣,只想知道你們把她主婢如何處置,是否丟入江中餵魚鱉了?」
「我是傅天奇的娘,她是我的女兒。」
林彥愣住了,傻了眼。
「天奇是她哥哥的名字,她是么女,」美婦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早些天在荊州,她一時貪玩,未能及時回船,而我又有急事必須離開,反正荊州我們訂有旅舍,她會到旅舍去等我會合,所以開船走了。次日我回到荊州,旅舍中沒有她,打聽後,知道她從陸路走夷陵。我趕來夷陵追她,在鴻泰老店一查,她已先一步離開了,是被幾個人扶走的,其中有一個又老又醜的老人,向店伙自稱是小女的堂叔。經向店伙細問經過情形,便知道她主婢已落在囚徒手中了。在派人四出打聽下,在南湖樓查出你兄弟倆曾與她同桌,因此誤會你們是計誘他的人,不自量力派人出其不意突襲客店,順利地把貴女伴弄到手,卻被你大發神威,把我的人趕走了。」
「哦!原來你的困難,是要求在下你那位同伴被制的穴道?」」
「她們的穴道被制並不算嚴重,我是來求你幫助我尋找我的女兒。」美婦用巾拭淚:
「夷陵一帶我地頭熟,查出了不少線索,凡是曾經牽涉其事的人,都被我們捉來了,尚算順利。」
「你已經擒住卓三和魚鷹那群人,該問出底細了。」
「他們抵死不招,指天誓日硬說不知道連絡人老九的底細。據他們說,他們其實並沒得到多少好處,設計誘你過江的計謀,也出於老九的策劃。已經逼死了四個人,仍然得不到他們擄人的意圖真相。」
「不瞞你說,在下也如墮五里霧中。」
「林爺……」
「你已經知道我是不幸被牽連的人。」
「這件事一定與孤山曹家有關。」美婦恨聲說:「卓三是曹家的田莊管事,曹明是當地的惡霸豪紳,他必定參與其事。那狗東西的莊子裡收容亡命,臥虎藏龍,莊院內機關密佈,進去容易出來便困難了。我的困難是倉卒間無法及時召集人手,我女兒一個不知人世險惡的少女,落在歹徒們手中,一分一秒都是可怕的危險。林爺,你能幫助我到曹家救人嗎?」
林彥離座.背著手在室中往覆走動,低下頭沉思。他在想:要不要把所知的事。告訴這位為女兒鋌而走險的母親。
兩位少女落在歹徒的手中,那情景真令人不寒而慄。
「傅夫人,恐怕你又找錯人了。」他下定了決心:「曹明與這件事無關。」
「這個……」
他將與傅天奇結交,傅天奇為兩妖魔的事向他求助,他不得不拒絕的事一一說了,最後說:「傅夫人,唯一的救人方向,是東下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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