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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文 / 諸葛青雲

    傅一飛傲然而立,對那道撲來的青光看都不看一眼!商琴卻一伸手中的長琴,迎面將青光格開,落地之後,才看出那人是入雲流星徐剛,瞪著怒目道:「首領夫人豈容你信口侮蔑。」

    商琴冷冷地道:「想不到一個強盜婆子,也有那麼大的威風。」

    徐剛憤怒已極,一擺手中的莫邪雌劍,便想再攻上去,杜念遠溫婉將他攔住,輕輕地說道:「算了吧!這時候別爭這些了。」

    徐剛急道:「可是……夫人,他辱罵您。」

    杜念遠低垂著眼瞼道:「那也只好由他罵。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過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徐剛只得按捺住怒氣,走到杜念遠身畔,杜念遠在他的耳畔,低聲吩咐,徐剛臉色凝重地頻頻點頭。

    商琴瞧在眼中,心內暗暗生疑,口角卻含著冷笑道:「妖婦!你別想再動陰謀了,谷中己被封死,你們派在各處的樁卡也全部給挑掉了,今天你是插翅難飛。」

    杜念遠這時已囑咐完畢,徐剛領命退去,杜念遠才微笑對商琴道:「也許你以為已經佈置得很周密,可是我向來都是先鋪好退路才行動的,我相信我的某些佈置,你連想都想不到。」

    商琴微微一怔,開始不安地與傅一飛商量,傅一飛用眼睛掃了杜念遠一下,微有不信之狀,杜念遠毫不慌忙地微笑道:「傅領班!既然閣下志在紫府秘籍,這僅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將其他人都拖在裡面呢。」

    傅一飛怒道:「我已經下令放行了,他們不肯走怨得誰呢!」

    杜念遠輕笑道:「這些江湖朋友並不吃糧吃差,如何肯由你呼來呼去,還是讓我交代幾句吧。」

    傅—飛道:「你最好能將他們勸走,我也不願意事情鬧得很複雜。」

    杜念遠輕輕一笑,然後放高聲問四周道:「泰山大會既已結束,各位還是請吧,至於敝派與六扇門的過節,不屬江湖範疇,各位也犯不著在裡面淌濁水,也許有些朋友顧念江湖道義,想助敝派一臂之力,這一點愚夫婦非常感激,但是我已經作了一番安排,各位留在此地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妨礙了我的計劃,假若不慎將各位也波及在內,敝派真的感到對不起朋友。」

    這番話一出,果然有許多人開始向外撤退了,這些人也許並不在乎黃衣的宮廷衛士阻攔,可真有點怕杜念遠的安排,因為這女子的心計實在太深了。

    人一批批的離開了,最後走的是少林寺的僧侶,由滌境帶頭向杜念遠合十道:「夫人當真不須貧僧等效力?」

    杜念遠回了一萬福,笑道:「不用了。大師等寺廟俱在中原,與官府結嫌殊非佳策。」

    滌境莊容道:「義之所趨,雖斷頭流血,玉石皆焚,亦在所不惜。」

    杜念遠笑道:「大師盛情可感,但敝旅已有應付之策,無須勞動法駕了。」

    滌境見杜念遠拒意甚堅,只得合十率眾徑去。

    傅一飛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忽然省見韋明遠站在一旁,不禁冷哼一聲道:「韋大俠是有意留下替今郎撐場面了。」

    韋明遠淡淡地道:「在下適才已經當眾宣佈過,與神騎旅首領已無父子關係……」

    傅一飛接著問道:「那大俠是站在哪一邊呢?」

    韋明遠道:「我哪一邊都不是。」

    傅一飛冷冷地道:「那大俠可以離去,就是杜山主,只要肯將玉笛留下,兄弟同樣不會留難。」

    韋明遠的臉上微微浮起一層怒色,溫道:「在下雖不願多事,卻也無法受人呼來喝去。」

    杜素瓊更是剔著柳眉道:「就是你讓我帶著玉笛離開,我也未必肯從命,更逞論留下玉笛了,你們真要有本事,就不該任我將玉笛自宮中攜走。」

    傅一飛也怒道:「杜素瓊!你別以為梵淨山那點藝業了不起,老實說一句,因為大內從未發生過事故,我們疏於防奮,才讓你得了手。」

    杜素瓊冷笑道:「那你就使出手段拿回去。」

    傅一飛怒聲道:「好!先把你的問題解決。」

    語畢舉手一招,立刻有兩個錦衣武士過來,傅一飛手指杜素瓊沉聲道:「限你們在二十招內,將這個女人擒下。」

    兩名武士應諾一聲,立刻仗劍朝杜素瓊走來,杜素瓊輕呼一聲道:「這兩個膿包還配向我遞招!趙大!你給我打他們回去。」

    趙大立刻拽著鐵斧跳上台來,他沉重的身軀,將木台壓得微微顫動,傅一飛毫無表情地與商琴走過一邊,杜素瓊與韋明遠亦走至另一邊,杜念遠卻一拉韋紀湄的衣衫,二人下了台,與龍強會合在一起,喁喁仍商。

    商琴皺著眉頭對傅一飛道:「我們應該速戰速決的,這小妖婦鬼計多端,時間一拖,只怕又要多費許多力氣,說不定我們還要吃虧。」

    傅一飛卻放心地微微笑道:「不要緊,我不相信憑她一個女子能有多大作為,我之所以不立刻動手,就是想先有表示一下實力,要他們知道大內衛士的厲害。」

    商琴輕歎一聲道:「傅兄別看不起這女子,最近江湖上雲騰波翻,都是她一人的傑作,多少好手在她的算計中毀了,這女子的心計比武場還可怕。」

    傅—飛笑道:「商老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其實上次雨花台之戰時,是賢昆仲自亂章法,否則你們兩兄弟聯手,天下何堅不可攻。」

    商琴被提起舊事,想到兄弟離散死亡,俱是杜念遠一手造成時,不禁恨從中來,怒聲道:「所以我今天非殺了這小妖女不可。」

    傅一飛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安慰他道:「商老放心好了,只要逼出他們的紫府秘籍,兄弟也不會留下活口,以貽後患。」

    他們在低聲相語之際,台上的趙大已舉起鐵斧大喝一聲道:「吠!你們這兩個狗雜種!

    看斧!」

    一招「力劈華山」齊頭砸下,那兩名武士雙雙舉劍,交叉架住,火星冒中,腳下卻退了三步。

    雖然他們吃了一點小虧,卻將旁觀的韋明遠看得一怔,趙大的鐵斧柄粗若海碗,重有數百斤,加上他的一身蠻力,這一招何下數千斤,這二人居然能憑短短的鋼劍架住,手下的確了得,無怪乎傅一飛會狂成那副樣子。

    趙大卻咧著大嘴笑叫道:「好!狗雜種,還真有兩手,你們再接老子這一招。」

    語華又是一斧橫掃,攔腰擊至,這次二人都具有戒心,不敢硬接了,兩人低腰避過時,右邊一人就勢挺劍,削向趙大的脛骨。

    這一招在險下取敵,用得異常巧妙,誰知趙大連看都不看,兜手回斧,「撥草尋蛇」,仍是追取另外一人。

    那名武士剛剛直起腰來,趨避不及,只得咬牙挺劍再封,這次因為單獨一人,敵不住他的天生神力,噹的一聲,連人帶劍,一起被掃下台去。

    挺劍削腿的那一個,長劍不偏不倚剛好削在趙大的腿肚上,趙大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腿上堅韌的彈性將劍反彈回去,只把他的褲管削破了。

    趙大性發起來!怒聲吼道:「好小子!你賠老子的褲子。」丟開鐵斧,張開五指,直向那人的腰口抓去,那人一劍沒能傷著趙大,正在發怔,被趙大抓個正著,連腰提起半空。

    趙大又叫道:「混賬!你小子真可惡。」

    舉起碗大的拳頭,結結實實的擂在那人背上,「咚!」的一聲,那人口中鮮血直噴,頓時死去。

    趙大還待擂第二下,發現他已沒氣了,竟索性把屍體朝台下一丟,罵道:「沒用的東西。」

    台下被鐵棍掃下的那一個也躺在地上,臉如淡金,受傷很重。

    傅一飛想不到這莽大漢如此厲害,沉著喉嚨道:「混賬!你居然敢殺死宮廷衛士,罪該誅殺九族。」

    趙大哈哈大笑道:「你老子孤根一條,沒有九族可殺。」

    傅一飛怒道:「那你就該碎屍千段。」

    趙大狂笑依然道:「這倒是可能,不過你得派幾個像樣點的上來,像剛才那種膿包,一千個也是白搭,我老子對殺人並沒有興趣。」

    傅一飛沉著臉又叫道:「李正!你來對付他。」

    一個身披金甲的武士,手持金瓜錘跳上了台。

    商琴在旁道:「這傢伙皮堅肉厚,恐怕還需要你我自己出手。」

    傅一飛怒笑道:「殺雞焉用牛刀,這是仗著橫練功夫,鐵布衫避刃不避棒,李正用的重傢伙,恰好可以克住他。」

    商琴閉口不語,一旁的杜素瓊卻不經意地笑了笑。

    趙大看見李正的金瓜錘也有西瓜大小,大合心意,抬起鐵斧笑道:「好小子!你還有點人像,老子等會兒留你一條命。」

    李正掄錘猛擊,趙大挺著鐵斧迎上去,「噹!」又是一聲巨響。

    這下子旗鼓相當,雙方都沒動,可是那聲巨響卻令四下之人,俱因而一震。趙大豪聲大笑道:「痛快!痛快!小子!你是老子第一個中意的對手。」

    李正仍是不還口,巨錘如電,又照他前胸擊至,趙大舉斧格開,二人一來一往,在台上廝殺開來。

    這二人俱以力見長,武器又是重傢伙,打來十分熱鬧,叮噹之聲,不絕於耳,而且他們的腳下也不時移動,十幾丈的平台似乎還不大夠施展,台旁觀戰的傅一飛及另一邊的韋明遠與杜素瓊,都需時時的讓出位置,因此雖是兩個人在打,卻有六個人在移動。

    杜念遠與韋紀湄此刻似乎已經商定對策,開始注目觀戰,韋紀湄不禁動容道:「看來趙大似乎進步了,他的這些招式都是化俗成雅,雖然是最普通路數,居然能用得恰到好處。」

    杜念遠輕輕地道:「天下的招式俱都是大同小異,紫府秘籍上並無精招,不過是將一些招術的手法變得精奧一點,使其充分發揮而已,趙大的天資並不笨,在武功上尤其有他的獨到之處,今天就他一人,已經夠他們瞧的。」

    韋紀湄想了一下問道:「如此說來,他們也不怎麼樣?你幹嗎要那麼緊張呢?」

    杜念遠輕輕一歎道:「你真是死不知死,商琴何等厲害,看來仍居於傅一飛之下屬,這人若出手時,只怕你未必接得下來。」

    韋紀湄蹩額道:「那你的方法有效嗎?」

    杜念遠輕輕地道:「勝敗在未知之數,不過這是我們惟一的機會,這事情來得太突然,我自以為算計萬無一失,誰知仍有無法逆料之事發生……」

    韋紀湄不再出聲了,可是臉上罩上一層寒霜,顯見得事情頗為嚴重。

    龍強這時已離開他們,與徐剛站在一塊,臉色也是異常沉重。

    台上的二人已近五十合,仍在不分勝負之間,李正的招式很詭異,但是趙大仍能從容化解,而且用的俱是普通的招式。

    傅一飛感到不耐煩,厲聲道:「李正!再過十合你不解決,那值殿將軍就永遠也別想了。」

    李正聞言一咬牙,驀地一錘擊向趙大股部,趙大回斧格住道:「小子!別聽那混蛋胡說,值殿將軍有什麼意思,還不是替皇帝當看門狗,你不如隨老子到梵淨山看門去,整天有酒喝,何等逍遙自在……」

    李正沉著臉,將金瓜錘抽回,另外騰出一隻手抓趙大的斧刃,趙大急叫道:「喂!那口子快得很,你小子不要命了。」可是李正的手指已極為迅速地按下去,剛好貼緊刃口,趙大又叫道:「小子!只要朝回一拖,你的手指就要了賬了。」李正猛地將手一抬,居然將鐵斧抬高了尺許,另一手的巨錘迅速敲向趙大的前胸;趙大想不到他居然會如此進招,連忙放開鐵斧,空出手來捧住他的鐵錘頭。

    李正哼聲冷笑,雙手齊放,對趙大的肋下插進去,原來他用的虛招,趁趙大的雙手捧錘之際,棄錘進擊,招式險毒之至。

    趙大怒叫道:「小子!你不是好人。」

    舉錘過頂,朝他頭上砸了下來,二人正面相對,距離又近,看來俱都無法躲開。

    李正在忙中將頭一偏,手勢未變,巨錘下落,正好敲在他的肩頭上。

    「噗!」這是錘敲中肩頭,肩骨粉碎。

    「格!格!……」

    這是指骨折斷聲,李正的雙手全插在趙大的穴道上,可是這莽人一身皮肉彷彿銅澆鐵鑄,絲毫不受損傷。

    李正痛叫一聲,當場坐在地下,趙大的雙手仍捧住他的金瓜錘叫道:「小子!你真不要臉,要不是老子愛惜你一表人才,定然一錘打碎你的腦袋。」

    李正痛得直哼,傅一飛卻變色道:「笨牛!你究竟練的什麼功夫?連插穴的重手法都傷不了你。」

    趙大高聲大笑道:「老子練的童子功,生平不近女色,全身根本就沒有穴道,你從何插起。」

    坐在地下的李正忽然如瘋了一般,猛地挺身朝趙大的胯下撞去,勢頭極凶,杜素瓊連忙同聲招呼道:「趙大!注意!」

    趙大在慌忙中單掌劈下,匍的一聲,連李正頭上的鋼盔都擊凹了,整個陷入腦中,手腳伸了幾伸,即告死去。

    傅一飛怒聲道:「好!又是一條命!莽牛!你記住了。」

    趙大急聲道:「是他自己找死的,怎麼能怨我。」

    傅一飛憤極長笑:「當然不怨你,等下你也別怨我。」

    語聲中腳步慢慢朝趙大移動,他眼中精光暴漲,神態極是怖人,連趙大那等勇猛的漢子也不禁退了一步。

    商琴也跨前一步道:「傅兄何必親自出手,交給老朽吧。」

    傅—飛回頭道:「這莽牛練的混元氣功,想不到梵淨山還有能人。」

    商琴曬然一笑道:「老朽知道,混元氣功再強,總強不過一陽指法。」

    傅—飛冷笑道:「那就由商老代勞吧。這傢伙連傷我們三名好手,商老可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商琴點頭道:「老朽理會得,少時我要他嘗嘗萬蟻鑽心的痛苦。」

    趙大怒叫道:「老殺手!你別吹牛,老子全身連刀都斫不進,看你那螞蟻如何鑽法。」

    商琴陰惻惻地一笑道:「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他腳步乍移,杜素瓊已飄然而出。攔在前面道:「台端以雪山四皓的身份,居然對敝山的下人出手,敝山實在受寵若驚。」

    商琴抬頭冷笑道:「山主想代勞他接一場嗎?」

    杜素瓊手按玉笛道:「不錯。」

    商琴長笑如裊,嘎聲道:「山主倒真會體惜下人,這一場由你接下也是一樣。」

    趙大在背後道:「山主!您別管,我不信這老殺手真能把我怎麼樣?」

    杜素瓊回頭怒叱道:「你下去!打了三個膿包,你自以為了不起嗎?」

    趙大不敢回嘴,怏怏地抬起斧頭,跳下台去。韋明遠正要舉步,杜素瓊已正容道:「明遠!你別過來,今天我是以梵淨山主身份應戰,你代替不了。」

    韋明遠臉有憂色,止步不動。商琴微笑道:「山主!我們這一場如何比法?」

    杜素瓊抽出玉笛朗然道:「閣下以琴功,梵淨山則用笛來對付你的琴音。」

    商琴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笑道:「好!好!久仰天魔引乃無敵神音,老夫這一張無絃琴倒是不敢妄自菲薄,看看能否與山主一較上下。」

    杜素瓊比笛於口,傅一飛也不禁略有悸色,杜素瓊見狀微笑道:「台端不要緊張,我的笛曲已經略有修改,可以專對一人而發,台端大可放心站台上欣賞。」

    傅一飛臉色略一紅,怒聲道:「區區一曲笛子,我相信還受得了的,山主不妨連我也算在裡面。」

    杜素瓊臉泛異容道:「很好!台端這份勇氣,實在值得欽佩。」

    傅一飛怒聲道:「別廢話了,你快開始吧!」

    杜素瓊橫笛於口,嚶然發出一聲清音,非常清脆悅耳,台上幾個人毫無感覺,橫臥台側的鬍子玉卻大叫一聲,翻身滾落台下,七竅流血,腹腑破裂,死狀奇慘。

    韋明遠驚問道:「瓊妹!你是做什麼?」

    杜素瓊放下玉笛道:「三十年我輾轉江湖,從無寧日,全是這老狐狸一手造成,今天這批人也是他勾來的,我不願意叫他趁心如意,他所以忍死須臾,就是想看我們伏死於此呢。」

    韋明遠默然無語,望著台下鬍子玉的屍體,不禁側然。

    商琴想了一下,突地含笑道:「聽山主口氣,好像我們的這場比賽已經有了勝負。」

    杜素瓊神色湛然地道:「天魔引為至殺神曲,你們絕非其敵。」

    商琴夷然地一笑道:「那山主何必要先殺鬍子玉呢?」

    杜素瓊頓了一頓才道:「言這無益,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

    說完舉目望了韋明遠一眼,然後引笛向口,笛聲裊裊地傳來。韋明遠只覺得那曲調十分美妙,再看杜素瓊的神態莊嚴,反之商琴與傅一飛卻十分緊張,遂放下心來,安詳地在一旁欣賞。

    商琴手撫木琴,在琴身上不住地掃動,雖然上面並無琴弦,可是仍彈得煞有介事。

    傅一飛起初還在默默地抵抗,未後似若不敵,抽出腰間的長劍,用手指彈著劍身,不住地發出龍吟之聲。

    韋明遠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心中在奇怪他們何以如此緊張。

    杜念遠與韋紀湄在台下靜靜地聽著,忽地杜念遠輕歎一聲,眸子中隱含淚珠,韋紀湄詫然地問道:「念遠!你怎麼了?」

    杜念遠輕輕地道:「娘大概是完了……」

    韋紀湄不解地道:「她不是很好嗎?倒是另外的兩個傢伙不大支持得住。」

    杜念遠苦笑一下道:「你懂什麼?我曾經看過天魔引上的曲譜……」

    韋紀湄道:「那我們快上去,而且趁此機會將那兩個傢伙解決算了。」

    杜念遠曬道:「在那三種聲音中的交抗下,你別想靠進半步。」

    韋紀湄急道:「那我們就坐視你母親失敗不成。」

    杜念遠吁道:「人到不得己時,只得先顧及自己了,而且我們也幫不上忙,幸好經過母親這一來,耗掉他們一半的功力,等下子我們省事多了。」

    韋紀湄愕然無語,台上的交戰彷彿進入激烈的關頭,商琴的雙手如飛跳動,額上青筋突現,汗落如雨。

    傅一飛的長劍彈得錚錚不已,劍尖亂顫,劃出一片光弧。

    突然聲音中斷了。

    四野變為異常的靜寂。

    杜素瓊軟弱地站了起來,輕輕地道:「明遠!過來抱著我。」

    韋明遠不解何故,但是他在杜素瓊的聲音中聽出一陣從所未有過的淒涼,立刻走過去,毫無避忌地將她擁入懷裡。

    杜素瓊柔聲道:「天魔引太耗心力了,必需一個全無心肝的人,才能發揮它的全力,我心中充滿了對你的感情,再加上生過念遠,元氣已傷……」

    韋明遠覺得她的聲音愈來愈弱,不覺驚叫道:「別管這些了,瓊妹,你覺得怎麼樣了?」

    杜素瓊用一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我很好,此生未證鴛鴦,來生願共衾帳,那時我願意做你最忠心的妻子。明遠!謝謝你這一輩子對我的思情,和天下第一奇男子傾心相愛,我這一生太滿足了。你多保重吧,我先走了……」

    韋明遠只覺她的聲息愈來愈微弱,同時勾在脖子上的手也漸漸地鬆了勁,等他連連叫著瓊妹時,杜素瓊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韋明遠失神落魄地抱著杜素瓊的軀體,站在台中央,簡直無法相信這眼前的變故。

    她肌膚猶溫,香澤猶存,雪肌花貌一點也沒有改變,可是「她的生命己從軀殼中溜走,她的靈魂已在另一個世界裡等待,等待他去共渡天長地久的歲月。

    傅一飛與商琴疲倦地揮抹額上的汗珠,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大為吃驚。

    商琴首先問道:「杜山主怎麼了?」

    韋明遠呆了半晌,才淒楚地回答道:「死了!天魔引太耗費精力了,她未能終曲……」

    商琴尊敬地道:「天魔引確為無敵神曲,杜山主若能終曲,我們必難生免……」

    韋明遠淚流滿面,托著杜素瓊的屍身道:「二位若是有意尋我一搏,也請稍加等待,我要替她找個安靜的地方………

    傅一飛恭敬地道:「韋大俠請吧,傅某本來就無意與大俠爭雄,沒有地方比梵淨山更安靜的了,韋大俠何不將山主送到那兒去。」

    韋明遠對杜素瓊抱得更緊了一點,喃喃自語道:「是的!那的確是個安靜的地方……」

    說著慢慢踱向台邊,忽然站住腳步,抽下社素瓊的玉笛。

    傅一飛見狀知意,立刻恭聲道:「這枝玉笛留給山主殉葬吧,天魔引成廣陵曲,此笛不應留人間,傅某回宮之時,自有辦法交代,同時請代傅某向杜山主致無上敬意。」

    韋明遠暗啞地道:「多謝傅兄了!」

    淒然地飄身下台,將杜素瓊的軀體放進她坐來的宮輦裡,然後他自己也坐在旁邊,那四個推輦少女含著淚推動宮輦,轆轆地開始前進。

    趙大整個地呆了,雙目圓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慎修上去拖著他,默默地跟在宮輦後面,齊朝山谷口外而去。

    韋紀湄含著眼淚要趕上去,杜念遠一把拉住他道:「你幹什麼?這兒還有很多事呢?」

    韋紀湄回頭道:「你母親死了,你怎麼不難過呢?』」

    枕念遠道:「我傷心過了,在我跟你講話的時候,我已為她掉過兩滴淚。」

    韋紀湄抽了一口氣道:「只有兩滴眼淚?」

    杜念遠道:「這已經夠了,她既未為我生,也未為我死,一滴眼淚當作撫育恩情,另一滴眼淚還是惋惜著天下從此失去一個高手。」

    韋紀湄不禁默然,杜念遠又道:「現在只剩下我們了,你還是振作一下,準備應付眼前的變故吧。」

    韋紀湄又頓了一下,才抬頭對台上道:「現在二位作何打算?」

    商琴與博一飛對望一眼,才由傅一飛接口道:「很簡單,要你們交出紫府秘籍。」

    韋紀湄冷冷地一笑道:「這倒不算難事,問題是你們憑什麼來取?」

    傅一飛手指四周的錦衣武士道:「憑這重重包圍,以及我手中的一柄長劍。」

    韋紀湄朝四週一望,微笑道:「酒囊飯袋。」

    傅一飛亦冷笑道:「這些酒囊飯袋可以在片刻之間,解決你們留在谷外的幾十個伏卡。」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神騎旅在兩年之內,崛起江湖,並無僥倖之事,谷外的伏卡是我們遴選最弱的一批,放在那兒就是為了準備像你們這種人出現時,以驅敵志,假若你以為已經將我們完全控制了,那可是打錯了主意。」

    傅一飛微笑道:「難道你還有特別的安排嗎?」

    杜念遠也微笑道:「信不信由你,不過我可以略微顯示一點給你看。」

    說完妙目四下一掃道:「你們安在右邊山谷的三個人最為惹厭,我先收拾給你看。」

    撮口一陣輕嘯過後,杜念遠手指一過的三個武士一聲不響,撲地倒下。

    傅一飛臉色急變,飛身過去尋視,那三人的太陽穴中各有一個小黑點,顯見得是中了暗器而死,可是他星目四顧,卻始終找不到發射暗器之人的藏身處。

    傅一飛回來時,神色變得難看,厲聲道:「你倒底安排下了什麼毒計?」

    杜念遠笑道:「這個恕難奉告,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讓你這批帶來的人,每一個都伏屍此谷。」

    這句話說得很響,四面卻可聽得很清楚,果然使得四周圍守的武士起了一陣騷動,死亡究竟是一種有力的威脅,尤其是那樣不明不白的死法。

    傅一飛突然轉為陰沉地道:「縱然你能將我所有的部屬都殺死,也無法扭轉你的命運,因你的伏卡暗算不到我,只要我一個人活著,你們就難逃死數。」

    杜念遠微笑地道:「你要不要試試?」

    說時纖指輕點,傅一飛立刻精神緊張地躍開數步,待他將身子立定後,杜念遠哈哈大笑起來,他才知道上了當。

    商琴尖聲道:「這妖女鬼計多端,傅兄千萬不要自餒戰志,而且事情利在速決,拖延定致憤事。」

    傅一飛點點頭,陰森森地道:「我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假若你再不獻出紫府秘籍,我立時發令圍剿,由我與商供奉對付你們夫婦……」

    杜念遠也尖聲道:「你只要敢動一下,那三個人就是榜樣?」

    傅一飛的手已經舉了起來,可是感於杜念遠的威脅,遲疑未敢發令。

    杜念遠又尖刻地道:「我們還有兩位副首領,這峰頂的侍女個個也不弱,四處更還有無數神出鬼沒的伏兵,一定要拼起來,我們並不怕,就算你能僥倖免於死,看你有何面目回去交差,再者一將攻成萬骨枯,這些人一定會把性命來作為你增功加祿的工具嗎?」

    傅一飛想了一下,突然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聳聽了,我算定你是黔驢技拙,在這兒故張聲勢。」

    杜念遠毫無表情地道:「我已經把話說在前面,聽不聽是你的事。」

    傅一飛始終摸不透她的態度是真是假,舉棋不定。

    商琴在旁催促道:「傅兄不必猶豫了,縱然她的話是真的,我們也要一試,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些人平日受朝廷供養,就是拼了性命,也是應該之事。」

    杜念遠冷冷地笑道:「你說得倒好聽,這些人固然該為朝廷效死,卻沒有義務替你們拚命,而你們今天的目的卻在得到紫府秘籍,那只是你們二人的利益。」

    傅一飛這才真正領略到她的口才了,短短的幾句話,已將自己這邊人的軍心士氣破壞無遺,再容她說下去,不知要吃多大的虧,毫不考慮地將手一揮,這是攻擊的命令。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並無一人行動,那些武士個個站在原位。

    傅一飛大感窘迫,朝四周怒叫道:「你們都要造反了,膽敢抗命。」

    四周並無應聲。杜念遠尖笑道:「為將之道,講究身先士卒,你怎能先支使人家拚命。」

    傅一飛沉下臉來道:「好!我先拿你做個榜樣吧!」

    抬腕掣劍,目中凶光暴露,韋紀湄見狀知道他已經被激怒,而鬥下去,杜念遠必不是對手,連忙飄身向前道:「別對女人家發狠,我來接你這一場吧。」

    傅一飛怒聲道:「誰來都是一樣,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命。」

    叫聲中長劍徑刺,韋紀湄抽出鳳翎封了出去,二人互換一招,雙方都沒有動,韋紀湄心中卻是一驚,杜念遠的估計沒有錯,這姓傅的當真不好對付。

    他手中所使的鳳翎本來具有反彈之功的,可是傅一飛連手腕卻沒有晃動,足見此人功力之深。

    其實傅一飛暗中也頗為吃驚,他領袖宮內群英,目中並無敵手,多少次武林爭雄,他也不是毫無風聞,然而他也無意出頭,因為他實在瞧不起江湖人。

    神騎旅首領名頭大大了,商琴雖然說過一些虛實,可是商琴口中並沒有說到如何厲害,他也未放在心上。

    今天第一次遇上了杜素瓊,他領略到江湖人並非如他想像中那麼差勁,不過杜素瓊所仗的並不全是武功,韋紀湄的第一劍令他加深戒意,當然他不知道這是鳳翎的作用,掣回長劍時,他的態度變為凝重了,連商琴都浮起了疑色,想不到韋紀湄何以較雨花台之戰時進步如許之深。

    傅一飛接連地攻出數劍,俱為韋紀湄的鳳翎封住,鳳翎上柔韌的彈性使他的手腕受震很重,可是他在表面上並無表露,一心一意地在招式上求勝。

    商琴目睹他們交換了七八招,突然對杜念遠道:「我們別閒著,也湊個熱鬧吧。」

    他看準了韋紀湄一時不會落敗,所以想趁機找較弱的杜念遠動手,利用她的危境來分散韋紀湄的注意力。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我從不跟臭男人動手。」

    商琴陰笑道:「我們現在不是比武,你不願意也不行。」

    杜念遠一個口哨,龍強與徐剛雙雙仗劍過來,社念遠指著商琴道:「這個臭老頭子想找我打架,你們去對付他。」

    龍強恭身道:「屬下遵命!」

    商琴冷笑道:「你們倆不夠資格。」

    龍強笑了一下道:「閣下方才說過,此刻不是比武,由不得你挑選對手。」

    商琴為之語結,呆了片刻才道:「那我先收拾你們也是一樣。」

    說著手中木琴挾著一股強風擊來,龍強挺劍接住,「砰!」一聲,干將的利刃削掉一塊木片,徐剛毫不放鬆地劈過一劍,鋒取後盤,商琴扭腰躲過時徐剛劍鋒一帶,又削去他一片琴木。

    商琴又是痛惜,又是驚怒,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兩個人也會進境到如此之深,他的木琴系青銅木所製,堅逾精鋼,珍如性命,由於一個粗心受了損毀,如何不令他恨入骨髓,怒喝一聲道:「好!兩個匹夫,居然敢毀我寶器。」

    琴風又至,凌厲無匹,龍強與徐剛仍是從容地迎架,他們鋒利的劍氣居然能刺透琴風,硬擠進去。

    商琴又是一怔,不敢再以木琴去攫劍鋒,招式不待用實,即已抽了回去,改以側面回擊。

    龍強與徐剛好似看透了他這個弱點,劍鋒不取人而取琴,招招俱在硬削,這一來商琴所吃的虧就大了,幾乎是在處處躲避,防劍又防琴,立刻落入下風。

    不過龍、徐二人並不輕鬆,商琴的內勁充沛,琴前的勁風輕易攻不進去,幸而徐剛在黃石公那兒得了不少進益,龍強在韋紀湄處也受了許多好處,再加上干將莫邪的鋒利,才勉力可以刺破琴風,若以他們先前的成就,也許不用幾招長劍就要出手了。

    杜念遠輕鬆地負手在旁觀看,其實心中也很緊張,目前的局勢並不能維持太久,尤其是韋紀湄對傅一飛。

    約摸了半盅茶的時間,商琴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朝四周高叫道:「你們還等什麼,快上去擒住那個女子,真要等我與博大人得手後,回京去給他們定罪不成。」

    這句話份量頗重,谷口立刻有四名武士排眾而出,向杜念遠立身而來。

    杜念遠厲聲叫道:「你們敢動一下,立刻就是死數。」

    那四人腳下略頓,馬上又繼續開始前進。

    杜念遠干指著前面二人道:「你們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躺下!」

    二人略一遲疑,果然應聲躺下,另外的兩個人臉色一變,齊腰尋視時,發現他們的死狀與前三人如出一轍,俱是太陽穴上一個小黑孔,似為極細的暗器鑽人而致命。

    杜念遠又厲聲道:「滾回去,否則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二人腳步躊躇,不知如何是好。傅一飛與韋紀湄交手已有數十招,忽地劈出一劍,極為狠厲,韋紀湄引翎去擋時,傅一飛卻收劍急速抽身,掠至二人身畔道:「過去!我掩護你們。」

    二人受了指命,腳下立刻又向前推進,杜念遠臉上略見驚恐,這次並未出聲喝阻,可是那二人才走了幾步,又告雙雙倒地死去。

    傅一飛臉色一動,斜裡掠身朝一塊山石後猛撲。

    原來他的耳目特別聰異,隱隱聽見有破空之聲,所以循著發聲的方向追索。

    杜念遠尖喝道:「家華,文華,快退到我這兒來。」

    她的喊聲太慢了,劍光翻處,血花翻飛,嚶然一聲慘呼,其聲顯然是出自女子。

    接著從石後站起一個情影,正是天香雙仙之一的祝家華,這兩個女子被杜念遠易裝勾引叛師之後,一直就留在神騎旅中效力,泰山大會剛開始時,她們曾現過一面,後來就不見了,原來是被派埋伏在此處。

    站起來的是祝家華,那麼祝文華定是香消玉殞了,她的手中持著一小小的匣子,滿臉是驚怨之色。

    傅一飛抽身上前,還想給她一劍,可是當他接觸到她充滿恐懼的眼光時,反而止住了。

    天香雙仙艷名早著,吳雲鳳仗之蠱惑了多少武林好手,傅一飛是個男人,自然無法不為她容貌所吸引,頓了一下才道:「我倒不知道神騎旅中還有著這等絕色美妹。」

    祝家華驚恐始定,見了傅一飛的神色,她隨吳雲風多年,對男人的性情十分熟悉,知道傅一飛絕不會再殺她了,立刻幽幽地哭了起來,悲切地道:「你真狠心,一下子就殺了我的姊姊。」

    傅一飛道:「你們傷了我七個部屬。」

    祝家華哭著道:「我們是奉命行事的。」

    傅一飛殺氣全消,放溫和了聲音道:「我的部屬何嘗不是奉命行事……算了,我不殺你!你快離開這兒吧。」

    祝家華裊娜地向杜念遠走去。傅一飛全無攔阻之意,等她走出十幾步,忽而出聲喊阻道:「喂!你站住,把手裡的東西給我。」

    祝家華應聲站住,卻未將匣子交出,雙目看住了杜念遠,杜念遠略作思索道:「給他吧,他能放你活命已是不容易之事。」

    傅一飛走前數步。在祝家華的手中取過小匣,雙目仍注定她的臉龐道:「以你這副容貌,處身江湖實在太可惜,等會兒此間事了,你若肯隨我回宮,保你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杜念遠嘿嘿冷笑道:「你所謂的榮華富貴,也不過華服珍饈而已,她在江湖上同樣可以享受到這些,可是她若進宮,只不過是侍奉一個獨夫,一旦年老色衰,就深閉冷宮,飽受寂寞歲月,怎及在江湖上逍遙自在。」

    傅一飛呆了一呆,竟無法答對她犀利的詞鋒,一任祝家華裊娜地走過去。

    杜素瓊接著祝家華,攬著她的肩膀,道:「你們真傻,我知道騙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才沒有發令攻擊,誰知你們還是沉不住氣,白送了你姊姊的一條命。」

    祝家華泣聲道:「我們怕夫人吃虧,所以等不及就出手了。」

    杜念遠輕輕一歎道:「你們的忠心可感,可是我今天恐怕無法保護你了,好在你不必擔心,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你可能是他們飛黃騰達的資本。」

    祝家華急急道:「不!我絕對不會到宮中去,他要是用強力脅迫,我會不顧一切地跟他們拚命,尤其是他殺死了我的姊姊……」

    杜念遠微笑道:「拚命太傻了,我教你一個方法,他要是強迫你入宮,將你獻給皇上,你不妨答應下來,然後再殺了那個皇帝,那時候你連姊姊的仇都報了。」

    傅一飛聽了這番話,驚得冷汗直流,半晌才道:「夫人真厲害,傅某算是服了。」

    說著打開手中的匣子,看見其中只是一些機簧與無數黑色的細釘,把玩片刻才詫然地道:「就是這東西能連傷我七名高手?」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別看不起它,這小針經過我的特製,發時力可透甲,聲音極微,上附劇毒,見血封喉。」

    傅一飛夷然地將機匣擲地道:「再厲害也難不倒我,你所謂的滿谷伏兵,原來僅是兩個女子與一筒暗器,還有什麼新鮮花樣沒有?」

    杜念遠輕笑道:「當然有了,不過我先不說出來,等你慢慢地自己領略!我再警告你一遍。別想利用人多群毆,否則……」

    傅一飛瞪著眼睛道:「否則怎麼樣?」

    杜念遠神色一凜道:「否則我令你全軍覆沒。」

    傅一飛將頭一昂,堅決地道:「我不信!你有手段,使出來好了。」

    杜念遠一聲不響,韋紀湄突地欺身上前道:「別廢話了,我們的架還沒打完。」

    傅一飛嗆然將劍歸鞘道:「兵器上的招式大家都領教過了,我們換個方法。」

    韋紀湄平靜地道:「悉聽尊便。」

    傅一飛驕指飛點韋紀湄的將台穴,韋紀湄轉身滑肩避過,反手揮出一掌,拍向他的後心。

    傅一飛迅速無比地回過身來,啪地與他對了一掌,韋紀湄腳下跟隨退出數步,臉上泛起紅色。

    傅一飛大笑道:「原來閣下離了兵器,就差勁多了。」

    韋紀湄咬著牙,再度揮掌攻上,手法十分怪異,傅一飛試出深淺,處處要找他對掌,可是韋紀湄掌式或虛或實,始終不讓他如願。

    傅一飛空負深厚的功力,不但發揮不出,經常還被韋紀湄的攻勢弄得手忙腳亂,還幸韋紀湄不敢與他對掌,勉強扯成個平手,這一來可就吃力多了。

    另一邊的龍強。徐剛雙戰商琴,始終未曾歇過手,二人的攻勢各為其敵,卻又配合得很好。

    商琴的木琴又被削掉了幾片,突地將心一橫,厲聲叫道:「匹夫欺人太甚,老夫拼了這張琴,也要你們好看!」

    叫聲中攻勢突厲,攔腰一琴平掃,銳利無匹,龍強迎著來勢,一劍削過去,咕然一聲。

    那具木琴被劍鋒劈為兩片,可是龍強的長劍也把握不住,凌空飛出尋丈,墜落在地。

    商琴將剩餘的半截木琴改向徐剛的劍上敲去,徐剛本來是手扶劍身的,怕被他的巨力將劍敲斷,連忙反過手腕,勁勢擊達,琴身已至。

    「嗆!篤。」兩聲脆響。

    木琴變為數段墜地,徐剛的長劍也脫了手。

    三個人都空了手,商琴已滿臉厲容叫道:「匹夫!納命吧。」

    掌心提起,慢慢地向前移步。

    龍強毫無懼色地道:「老殺才!你的琴已毀了,無絃琴音也彈不出來了,還狠個什麼勁。乾脆你自殺算了,免得老子動手。」

    商琴一言不發,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形狀甚是怖人。

    龍強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忽地握拳直搗商琴的前心,商琴對他那一拳毫不在意,掌心反按向他的後心。

    「咚!」一拳打實了。

    「砰!」一掌也印實了。

    龍強巨大的身子平飛出去,倒地不動。

    商琴的衣襟都被打破了,胸前嵌著幾片碎瓷,滿臉俱是殺氣,改步向徐剛走去,掌心仍是提得高高的。

    杜念遠滿臉關心地走向龍強身畔,急聲問道:「龍強你怎麼了?」

    龍強勉強地點點頭,費力地吐出幾個字道:「夫人!請多保重!屬下幸不辱命……」

    口中的鮮血噴了杜念遠一身。

    商琴在一步步的前逼,徐剛則一步步地後退,二人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相持約有十幾步之後,商琴忽然臉色大變,改步向杜一念遠奔去,口中怒喝道:「妖女!你好狠……」

    才跑出幾步,他就倒了下來,身子慢慢地萎縮,沒有多久,地下只剩了一堆白骨!

    這一切的變故都在頃刻之間發生,使得傅一飛與韋紀湄都停止了戰鬥,各自走到一邊。

    傅一飛走到商琴的遺骸之前,審視良久,始終弄不清他的死因何在,可是他又不敢用手去撥弄。

    杜念遠淒楚地道:「為著這麼一個瘟老頭子,犧牲我一個最得力的助手,這代價實在太大了,龍強!你死得太不值得了!」

    韋紀湄側然動容,長歎無語。

    傅一飛忘神地大叫道:「妖女!你究竟用什麼方法害死商供奉的?」

    杜念遠轉過臉,戚容全收,更以一副厲態道:「你早來一步,趕上泰山大會時,便明白了。」

    傅一飛道:「我不明白才問你,他中了什麼毒?」

    杜念遠道:「屍毒,天龍幫的聶無雙護法,四神幫的冥岳神文抄侯便是因此雙雙伏屍,化骨台上。」

    傅一飛變容道:「屍毒有這麼厲害?」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不是全看見了。」

    傅一飛有頃又問道:「你是怎麼令他中毒的?」

    杜念遠得意地一笑道:「文抄侯與聶夫人化為黑水時,我想到這毒素大堪利用,所以收集了幾小瓶,每個人都藏了一瓶備用,剛才龍強拼著中他一掌,也反擊了一掌,藉機將握在拳中的小瓶擊出,屍毒就染在他身上了。」

    傅一飛木然半晌才對韋紀湄道:「你是否也想用同樣的方法對我?」

    韋紀湄道:「不錯!你武功雖高,我仍有機會跟你對換一招,我未必會傷命!你卻是必死無疑,這一堆白骨就是貪得之戒。」

    傅一飛驟覺一陣涼意自腳底升起,半晌無語。

    杜念遠又尖刻地道:「你還想要紫府秘籍嗎?你功夫很深,再得到上面精奇奧妙的招數,保證可以成為天下無二之高手。」

    傅一飛臉色灰白,過了片時才恨恨地道:「你不用高興,錯過今天你總有不防備的時候。我定然有辦法可以制服你們,得到紫府秘籍。」

    杜念遠冷笑道:「你不怕屍毒了嗎?」

    傅一飛傲然道:「大內有的是名醫,我只須請他們悉心研究,不難找到克治屍毒之方,那時你們就無法威脅我了。」

    韋紀湄也冷笑道:「那時我利用暇時,將紫府秘籍上幾種奧秘的神功練成,不必仗著屍毒,一樣可以對付你了。」

    傅一飛傲然地哼了一聲道:「來日方長,我們有機會印證的,我不信憑你們一個小小的幫會,可以與皇宮官府作對。」

    杜念遠看出傅一飛已有退意,刻薄地道:「那麼傅大人今日是有意高抬貴手了。」

    傅一飛沉下臉道:「今天放過你們,不過七名侍衛,一名內廷供奉,這八條生命的賬,全記在神騎旅頭上,你們等著瞧。」

    杜念遠亦沉下臉道:「本來我們只是傲嘯江湖,傅大人若是一定要驚動官府的話,官逼民變,這責任可是你傅大人自己擔負。」

    傅一飛冷冷地道:「傅某再不肖,還不至於用那手段對付你們。」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那就太領情了,傅大人概是急於返宮述職,我們也不再強留了,但願傅大人一路順風,直上青雲。」

    傅一飛本來已轉身走出了幾步,突地轉身厲容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念遠淡淡地道:「沒有意思,這是民婦衷心的祝辭。」

    傅一飛滿腹狐疑地轉身,行動十分注意,直到他走近谷口,仍是無人暗算,他才放心召集剩餘的武士。

    杜念遠遙遙地望著他們,突然嘴角掀起一個獰厲的微笑,抬手入懷,扯出一方紅絞迎空揮舞,高聲叫道:「合圍!放箭!」

    傅一飛聽見叫聲,連忙返身防備,他的衛士也都訓練有素,聚成個圓圈,正面向外,武器出鞘。

    這是防禦冷箭暗算的陣法,合成一圈時,每人只須顧到面前的一點範圍就夠了,這些人武功俱很好,任何長弓強弩,與正面都無法傷到他們。

    韋紀湄也是一怔,不知道杜念遠弄什麼鬼,因為在谷口他們並無箭手的佈置,再者對付這些身披重甲的武士,亂箭並無多大效果。

    可是杜念遠的臉上,始終飄浮著險惻的笑容,紅綾猛地朝下一揮,這是一個發動的信號。

    傅一飛和他的武士們都緊張起來,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正前方,防備著將要射來的亂箭。

    可是杜念遠的紅綾揮動後,半天都沒有聲息。

    傅一飛等得不耐煩,高聲叫道:「妖女,你搗的什麼鬼……」

    一語未畢,谷口忽然轟天動地一陣暴響,接著山石翻飛,四谷皆動,接著烈焰騰空,谷口已在一片火海中。

    韋紀湄怔住了,急聲問道:「念遠,這是怎麼回事?」

    杜念遠不逞多說,立即彎腰拾起龍強的長劍,急道:「大家快去,看見沒死的就補上一劍,絕不容一個身還。」

    大家還來不及多問,她已搶先奔著去了,韋紀湄只得跟著前去,徐剛拾起長劍,與祝家華跟著過來。

    杜念遠此刻已如一頭瘋虎,在熊熊的火海中,尋著那些斷肢受傷的人追殺,慘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徐剛只是默默的執行命令,祝家華則到處找尋傅一飛,終於在一個石坑中被她找到了。

    他斷去一腿,焦頭爛額,已不是先前那副凌人模樣。

    祝家華舉起劍就要刺下去,杜念遠已趕過來攔住道:「等一下,我要他多受些痛苦。」

    傅一飛睜著眼皮枯焦的凶睛,厲聲道:「毒婦,你是天下最毒的毒蛇。」

    杜念遠獰聲道:「龍強、祝文華加上另外五十四個伏卡,這五十六條人命,我豈能輕易放過你,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在官言官,殺人便須償命。」

    傅一飛一時為之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杜念遠又滿臉秋霜,在他的兩條胳臂上,各砍了一劍道:「尤其是龍強,我倚之為左右手,你壞我左右手,我砍你的左右手,這是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

    傅一飛痛得全身不住顫動,哀聲叫道:「你殺了我吧。」

    杜念遠止手不動。傅一飛又痛罵道:「毒蛇,娼婦,妖女……」

    他為求速死,幾乎用盡一切惡毒的言詞可是杜念遠卻全然不加理會,好整以暇地慢慢道:「你不要激我,我不會這麼快殺你的,我向來不會不教而誅,臨死之前,要你死得明明白白。」

    傅一飛瞪定她,杜念遠又慢慢地道:「首先我告訴這火藥的裝置,這是我布下最後的一著棋,本來不是對付你們的,剛好給你們遇上了……」

    韋紀湄在旁插口道:「你原意是對付誰的?」

    杜念遠抬眼道:「那個人沒來,我現在也不必說,幸虧他沒有來,否則我還不知道如何處理呢,這事不談,現在我再說下去。」

    說著又對傅一飛道:「我埋藥在此,引線卻牽到山峰下,點燃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我故佈疑陣放箭,叫你們等在此地……」

    傅一飛沒有反應,氣息微弱,形將斷氣,韋紀湄見狀不忍,奪過杜念遠手中的長劍說道:「快點結果他算了,將死之人,何必讓他多受苦呢?」

    杜念遠掃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很善心,要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你現在不忍見他痛苦,若是他離此間轉回大內,只怕你將來所受的痛苦,較此還勝百倍。」

    韋紀湄不信地道:「他能把我怎麼樣?」

    杜念遠冷哼道:「大內高手如雲,他親見你得自紫府秘籍的精招後,謀求之心更切,這一去必定想盡方法將你擒住,那時嚴刑逼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韋紀湄搖頸道:「嚴刑自不能免,擒我恐怕不太容易。」

    杜念遠冷笑道:「別吹牛了,今天若不是我搜藏了幾瓶屍毒,你就很難逃得過,就是你躲過今日,他也一定動用勢力,首先使神騎旅瓦解冰消,然後動員高手,使你走投無路。」

    韋紀湄道:「他不是說過絕不動用官方之力嗎?」

    杜念遠冷冷道:「這種人鼠目豺聲,內心好險無比,你信得過他?」

    傅一飛的眼睛突然又睜開來,嘴唇一陣張合,似想要說什麼,但是他燈盡油枯的生命已經到了終點。

    僅是說出了一句話:「天下……最毒……婦人心……」

    雙目緊閉,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暮霞的照耀中,韋紀湄與杜念遠率著一行人離開了丈人峰頭,每個人都臉色重重的,彷彿懷著無限心事。

    韋紀湄回顧劫火烽煙的殘餘戰場,不禁長歎道:「我們是最後離開的,回顧這一天簡直有如夢幻,短短的一天中,這兒發生了多少事情啊?」

    杜念遠也跟著一歎道:「也出現多少想不到的人啊,古人登泰山而小天下,我登了一趟泰山,反而覺得天下太大了。」

    韋紀湄接著道:「你的傲性是該收一點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多少你該知道警惕一點,今天就是一個教訓!」

    杜念遠撇嘴輕笑道:「任他翻雲覆雨手,仍為斷魂谷中屍。」

    韋紀湄搖頭道:「其實我們還是失敗的,我們多少人出來,現在剩得幾個人回去,神騎旅從未如今日之慘。」

    杜念遠斜掠他一眼道:「能夠活著回去便是強者,你為什麼不想那些擺在谷中的棺木,那些才是真正的失敗者。」

    韋紀湄俯首無語,杜念遠扯著他道:「快走吧!待辦的事情還多著呢。」

    韋紀湄一皺眉道:「還有什麼事?」

    杜念遠用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地寫了兩個字,韋紀湄臉色一動,沉思半晌才壓低了嗓子問道:「你有消息嗎?」

    杜念遠眉色一掀道:「我算他們不會超出泰安縣境,好在已經有人跟著他們了,我相信一會兒就有確實下落的!」

    韋紀湄吟道:「必須那麼做嗎?我覺得他們並不值得顧慮。」

    杜念遠作色道:「你爸爸放過一個鬍子玉,落得今天的下場,連我母親的一條命,都是白賠在裡面的。」

    韋紀湄見她生氣了,連忙賠笑道:「我聽你的就是了,何必要那麼頂真呢……還有忘了告訴我一件事,那火藥你是何時埋置的?」

    杜念遠歎了一口氣道:「這是我授意龍強在很早就辦好了,這件事我做得很秘密,連你都沒告訴,就是怕有所洩漏,想不到意外地派上了用處,若不是仗著這些佈置,那傅一飛已變成我們的附骨之疽,將來我們永無寧日,只是可惜了龍強,再要找他這樣得力的人太難了。」

    韋紀湄道:「徐剛不行嗎?」

    杜念遠道:「徐剛的忠心與武功都不弱,就是心地太實,可堪重用,但不能以重寄,因為他本人有他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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