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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幽靈谷之謎 文 / 諸葛青雲

    兩人離去之後,鬍子玉一拉許狂夫,兩人便出了客店,來到一家酒樓之上,看清了周圍並無武林中人,方揀了一副雅座,坐了來,要了酒菜,鬍子玉舉箸道:「賢弟,聽了韋明遠那番話,我更信我所疑不假!」「神鉤鐵掌」許狂夫知道他說的「所疑」,乃是指「幽靈谷」中的這位「幽靈」而言,便道:「何以見得?」

    鬍子玉道:「其一,此人言出必行,他既然發誓要追隨『天香娘子』於九泉之下,定然不會半途變封,此人胸懷寬大,絕不會因那三支燕尾針,便令徒弟取你死命!」

    許狂夫道:「那也不見得,『幽靈谷』未封之前,每年死在『幽靈谷』中的武林中人,不分正邪。又有多少?他若不是行事殘忍,又何以致此?」

    鬍子玉道:「那是他在愛妻死後,深受刺激,進各去的人。又不合他心意所致。雖已大悼情理,但他講過不再出谷。我總不信他會出來,我們在此等到夜晚,再去褚家大宅,一探究竟!」

    許狂夫雖然覺得此行甚是凶險,但是只考慮了一下,便自答應!

    兩人在酒樓上,等到了初夏時分,便自會帳離開,也不再回客店,逕向褚家大宅而去,來到宅外,遠遠地一看,只見宅內黑沉沉地,像是一個人也沒有的模樣。「鐵肩賽諸葛』湖子玉身形略擰,和許狂夫兩人。一起來到了宅後,各展輕功,「飆」地上了圍牆。

    兩人剛一在圍牆上站起,便見大宅正中,燈火一亮。眼前觀出一圈紅光。

    兩人連忙屏住氣息,伏在圍牆上,只見亮起一圈紅光之處,乃是一個大廳,那圈紅光,乃是一隻彩扎紅燈所發!

    兩人互望一眼,那彩扎紅燈,給兩人的印象極深,在「飛鷹山莊」上,「飛鷹」襲逸以及江湖上一千好漢,慘遭殺害,也與彩扎紅燈有關而「鐵扇賽諸葛」鬍子玉更是深知那「幽靈」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彩扎紅燈!

    不一會,眼前又是一亮,大廳中又懸起了一盞彩扎紅燈,片刻之間,共是七盞紅燈高懸,然後,才聽得大廳之中,傳來了一陣陣幽幽地歎息!

    那歎息聲輕微之極,聲如游絲,簡直不像是人所發出,而像是幽靈所發一樣!

    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伏在牆頭,卻看不到大廳內的情形,只看得到那七盞微微搖擺的彩扎紅燈,當然也看不到那發出如此幽怨歎息的人。

    兩人伙在牆上,好半晌不敢動彈,連氣息都屏注。除非是那「幽靈」不在屋中,否則,即使是極為輕微的呼吸聲,也不免為他發現!

    過了片刻,忽然歎息聲大濃,眼前突然多了一條人影,正站在大廳之外。

    那人是怎麼來的,以「鐵扇賽諸葛」鬍子玉的眼光,居然未曾看清!

    只見那人長髮披肩,在大廳門口站了一會,身形微擰,快得難以想像,竟然凌空飛起,直向丈許高的圍牆射去,一眨眼,巴然出了圍牆!

    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心中俱皆駭然,若不是「幽靈谷」中的那位「幽靈」,誰還有這份震世駭俗的絕頂輕功?

    但鬍子玉的心中,卻也產生了一個懷疑,因為在那人突然向圍牆之外,飛射而出的時候,也像是依稀聽得「叮」地一聲。

    那一下聲音固然輕微之極,但是卻逃不過鬍子玉的耳朵。

    然而那一下聲響是為何而生的,鬍子玉心機雖巧,卻也猜想不透!

    那「幽靈」飛射而出不久,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立即躍下圍牆去。兩人身形之快,也是迅疾無倫,一在大廳窗下隱定,便自窗戶中向內張望去,只見七盞彩扎紅燈之下,韋明遠和蕭湄兩人,正在交談。

    韋明遠道:「湄妹,師傅出去了,看他樣子像是在等人,不知道是等誰?」

    蕭湄秀眉微蹙,道:「明遠,你對你師傅,是不是……很……」

    講到此處,略頓了一頓,似在思索如何措詞,韋明遠道:「很什麼?」

    蕭湄向外探頭望一望,壓代了聲音道:「是不是很不滿意?」

    韋明遠英俊的面色,候地一變,道:「湄妹,你,你怎麼講這樣的話?」

    韋明遠雖是否認,但不要說聰明絕頂的「五湖龍女」蕭湄,便是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也已經看出,蕭湄正道中了他的心事!

    蕭湄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向韋明遠走近一步,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明遠,我們本來處於天南地北,但是上天卻叫我們相識了。正像你第一次在洞庭湖上見到我時所說的,人生是如此的短暫,在這短暫的人生中,能夠有一個知己、豈不是值得最寶貴?」

    蕭湄這一番話,講得極是誠懇。韋明遠本是性情中人,聽了不禁大是感歎,低咽一聲,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湄妹,你講得不錯!」

    蕭湄雙眼水盈盈地望著韋明遠,道:「那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講你的心事?」

    韋明遠面色再變,低聲道:「湄妹,此處不是講話之所!」

    蕭湄眼珠轉動,已自會意,笑道:「明遠,當年武林中不知多少人,為了想學一身絕藝,於每年七月中旬,到『幽靈谷』去,但人人均死在『太陽神抓』之下,你是怎麼能得到他老人家青睞的,其中經過,你一直沒有和我說過,如今反正無事,你能不能和我說一說?」

    韋明遠望著窗外,窗外黑沉沉地。鬍子玉和許狂夫知道韋明遠年紀雖輕,但是他本來家學淵源,武功已不會弱,這兩年多來,又得「幽靈」傳授絕藝,自己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因此屏住了氣息,一聲不出。韋明遠緩緩轉過頭來,又向那一亡盞彩扎紅燈,發了一會怔,才道:「兩年多前,我父親死在崑崙『歐陽老怪』與『雪海雙凶』之手,我悲痛欲絕,誓報父仇,但是又知道以仇人的武功之高,除非我能得到『幽靈谷』中那位界人的傳授,此生此世,只怕難報深仇!所以我才到了大別山的『幽靈谷』口!「我在『幽靈谷』口中,等了三天,每天只見谷口出現屍身,唉!若不是得到日司相見的那位胡前輩的指點,只怕我也成了谷口遊魂!」

    蕭湄奇道:「和日間所見那姓胡的,又有什麼關係?」

    韋明遠道:「那時,他在『幽靈谷』口、設了一家小店,我便在他店中住宿,是他認出了我指上的『二相鋼環』,為我紮了一盞紅燈,我持燈進入谷中……」

    韋明遠那晚手提「胡老四」為他所紮的紅燈,在風雨中,口中唱著哀艷的詞句,向谷中緩緩走去,四周圍又黑又迷漫著濃霧,一草一木,一百一花,皆如鬼怪所幻化,隨時可以復活,向人撲噬一般!

    韋明遠身懷父親血海深仇,了然無懼,向谷內緩緩走去,仍是不斷翻來覆去地唱著那一首哀艷的詞句,越走越深。

    幾年來,從來也沒人走到「幽靈谷」中去過,也沒有人知道「幽靈谷」內的景象。韋明遠此時的感覺,只感到自己已然不復身在人世,而是在幽冥之中!

    人世間哪有這樣的淒迷?哪有這樣的幽靜,哪有這樣的陰沉?

    韋明遠漸漸地感到「幽靈谷」主人的心情,也懂得了他為什麼揀中這個地方!

    因為這個地方,正是最適宜於「幽靈」居住,不類人世之處!

    韋明遠的心情越來越向下沉,他口中的詞句,也更徘側纏綿了,他不斷地吟哦著,終於自己的雙眼巾,也滴下了真正傷心欲絕的眼淚!

    他想起了父仇,也想起了自己這次進谷,連胡老四也只是說,只要谷中「幽靈」,能夠容他獻上「二相鋼環」。便可蒙他收留。但是歷來到「幽靈谷」來送了性命的人,只伯連一句話也未曾說出,便自死在幽谷中的「太陽神抓」之下!

    自己能不能有機會獻上「二相鋼環」。蒙谷中「幽靈」收留。實是渺茫之極!

    若是第二天自己橫屍「幽靈谷」口,血海深仇,也就此罷休了!

    韋明遠的腳步,漸趨沉重,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然到了什麼地方。

    正當準備停下腳步來,察看一下周圍的情形時,忽然聽得了一聲長歎。

    韋明遠一顆心頓時跳了起來,那歎息聲,正起自他的耳際,以韋明遠的判斷力來判別,發出歎息聲的人,離他絕不會在三尺以外!

    他竭力地裝著鎮靜,並不回頭去觀看。

    只聽得歎息聲之後,又傳來一個幽怨欲絕的聲音,低聲吟哦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兩種聲音,分明全是一個人所發,但是一近一遠,卻已相去數十丈!

    韋明遠知道除了谷中「幽靈」之外,在這「幽靈谷」中,再也不會有人有這等身手!

    成敗在此一舉,韋明遠高提紅燈,紅燈已然被細雨打得濕了。但燈光卻仍未熄滅,雙膝跪下,朗聲道:「弟子韋明遠,身負血海深仇,待來『幽靈谷』,懇求前輩收容!」

    一言甫畢,只聽得約在里許開外,一個聲音。隨風飄到,道:「你姓韋麼?」

    韋明遠聽得「幽靈」開口,心中一喜,道:「弟子姓韋,先父韋丹!」

    那聲音靜默了好一會,韋明遠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是吉是凶。

    然而那聲音並沒有沉寂多久,便道:「好!」接著又長歎了一聲,候忽之間,空中突然出現了一盞紅燈,和韋明遠手中的那一盞,一模一樣!

    韋明遠的心幾乎在那一剎間停止跳動,他實在太興奮了!

    紅燈升起。便表示「幽靈谷」已得傳人,「幽靈谷」從此已封,妄人者有死無生!

    書明遠正呆呆地在等待指示,突然那盞紅燈,又候地熄滅!

    韋明遠錯愕不已,此時,他只當是谷中「幽靈」,忽而反悔,卻不知道那燈之熄,是谷外許狂夫和鬍子玉兩人,為了要使「東川三惡」前去送死,而以「無風燕尾針」射熄的!

    正當韋明遠不知所措之際,黑暗中只見一人,如飛向谷口撲去,身法之快,簡直如一隻蒼鷹,在這風雨迷漫之中,貼地掠過!

    韋明遠仍是站在當地,不敢動彈。

    不一會,那黑影又如箭射至,在韋明遠身旁掠過,但是卻並不停留,筆直地向前投了過去!

    黑影隱沒不見之後,韋明遠才又聽得聲音隨風飄到:「你一直向前走,切莫轉彎,便可以與我相見了,手中紅燈,匆令熄去!」

    韋明遠聽出他口氣甚善,又放心了些,一直向前走去。約走了半個時辰,只見迎面一塊方方整整的大石,石上一人,盤腿而坐。

    韋明遠尚未說話,那人已歎了一聲,道:「我在谷中,與世隔絕已久,你剛才說韋丹大俠已死,是死在何人手下?」

    韋明遠提到了父仇,又熱血沸騰,道:「崑崙『歐陽老怪』,以及『雪海雙凶』圍攻家父,家父中了『玄冰神芒』而死!」

    那人長歎一聲,道:「當世大俠,天不永年!你自稱是韋丹之子,有何證明?」

    韋明遠忙從手上,除下「二相鋼環」,道:「家父『二相鋼環』,現在此處!」

    那人略一欠身,袍袖一拂,韋明遠只覺得一股柔軟已極、熱烘烘地,像是五月薰風一樣的大力,已然將自己凌空托起,平平穩穩,托到了那人存身的那塊大石上面,穩然站定!

    韋明遠心中,又驚又喜。大石離地,少說也有一丈高下,那人竟能一托將自己托起,武功如此之高,簡直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自己若能拜他為師,何愁大仇不報?

    一到石上,連忙跪下,將「二相鋼環」遞了上去,一面打量那人時,只見他面色蒼白瘦削,長髮披肩,若不是雙眼之中,神光蘊然,只當他是一個體弱多愁的書生,再也想不到武林之中,聞名喪膽的「幽靈」,竟會是這個樣子!

    那「幽靈」將「二相鋼環」把玩一會,歎道:「我自愛妻死後,立即隱入此谷,令尊本是我生平唯一好友,借乎我們皆先後要入幽泉了!」

    韋明遠想起父親正在壯年,便自慘死,咬牙切齒之餘。也不禁心中側然!

    那人又道:「以你年齡,可能只知我是谷中『幽靈』,還不知我姓甚名誰,因為自我隱居谷中之後,武林中人,大都不敢提起我的名頭。本來,你已是我的傳人,理應知道才是,但我偷生十年,並非為了怕死,我本來的姓名,早已與愛妻同死,你只叫我師傅好了,也不要問我的往事!」

    韋明遠諾諾以應,他此時,對谷中「幽靈」的心情,實是瞭解得極其透徹!「幽靈」講罷,又口又息了幾聲,伸出手來。韋明遠只見他手指甲老長,掌心紅潤之極。道:「令尊所習武功,與我不同,但天下武學,殊途同歸,你受我傳授『太陽神功』及『太陽神抓』之後,再以你本身智慧,與你父所授,會合一起,不難從此身兼兩家之長,綻成絕世武功,報仇一事,更不在話下!」

    韋明遠心中狂喜,重又叩謝。「幽靈」緩緩地站了起來,手掌平伸,向外緩緩揚去,突然反手一抓,「轟」地一聲,丈許開外,一株碗口粗細的大樹,突然凌空斷折!

    韋明遠失聲道:「師傅,『太陽神抓』功夫,竟然如此神奇!」

    「幽靈」點頭道:「我位在谷中多年,武功仍是與日俱進,兩丈以外,已全在我『太陽神抓』威力籠罩之內但你卻要在兩年之中,至少練到一丈之內,『太陽神抓』威力能達到三尺以外的程度,因為我至多再待兩年,便要與愛要在地下相會!」

    韋明遠想起這樣身具絕世武功之人,兩年之後,便要自殺,心中不知會是什麼滋味!

    人生在世,究竟是為了什麼?書明遠不由得心中自己發問!「幽靈」將手慢慢地縮了回來,歎道:「只可借我愛要三件寶物,因愛妻死後,我痛苦異常,只感到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因此只抱了愛妻的屍體,來到此谷,那二件異寶,卻流落江湖。不知所蹤,不然,只以其中一件,『駐顏丹』給你服上兩顆,不但容顏長駐且能平添六年功力!」

    韋明遠道:「徒兒也不敢奢求,只盼兩年之內,能將思師一身武功習成大概。也不負思師收容之德,可今恩師死而無憾!」「幽靈」連聲讚道:「好!好!說得痛快淋漓之極,人生在世,孰無一死?只要死得心中安樂,便可以無憾了!」

    言下竟對韋明遠大表同情!

    韋明遠也長歎一聲,想起父親之死,卻是死而有憾!「幽靈」頓了一頓,又道:「五天之後,我開始授你武功,這遼天之內,你可以隨意遊玩,不必以我為意!」

    韋明遠答應,當晚兩人便在大石上露天而臥。書明遠在谷中玩了五天,第六大開始。便由「幽靈」傳授,學那驚世駭俗,天下無雙的「太陽神功」以及威力無匹的「太陽神抓」功夫。

    秋去冬來,冬近春至,時間易過,一晃眼間,便已是兩年了!

    在這兩年之中,「幽靈」巴將「太陽神功」和「太陽神抓」的精髓,全都傳給了韋明遠。

    韋明遠雖功力末逮,不能和「幽靈」相比,但他身兼兩家之長,也已然登堂入室,武功之高,絕不在任何一流高手之下!

    又是七月中旬了。

    從七月初十起,「幽靈」便在那塊大石附近,掛起一盞一盞的紅燈。

    兩年來,韋明遠每見「幽靈」在大石附近,長吁短歎,這然流淚,已然知道那是「幽靈」的愛妻,「天香娘子」的埋骨之所。

    這時,他見「幽靈」在大石附近,掛起了紅燈,便已知道「幽靈」自殺之期已近。

    七月十一,七月十二……一連四天,「幽靈」都一步不離,守在大石之旁。

    韋明遠也守在恩師身旁,一步不離。

    到了七月十五的夜晚,烏雲四合,牛毛細雨,陣陣淒風,正和兩年前,韋明遠得到「胡老四」的指點提紅燈,進入「幽靈谷」那時,一樣的天氣!

    天色一黑,「幽靈」便低聲吟哦,吟的全是傾訴相思,哀艷欲絕的詞句。

    韋明遠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幽靈」將他叫了過來,道:「明遠,你追隨我兩年,已盡得我之所傳,只要苦心苦練,二十年之內,便可和我今日相若!」

    韋明遠聽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淒涼,久已藏在心中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道:「師傅師母死已多年師傅你又何必悲愴太甚?」

    他並不敢勸「幽靈」不要自殺,追隨「天香娘子」於九泉之下。

    他只是以這樣的話,試圖打開勸解「幽靈」之門!「幽靈」長歎一聲,道:「明遠,你年紀還輕,又未曾知道情……」

    愛一詞,對人的重要,自然難以明瞭我此時的心情!」

    略停一停,又長歎一聲,道:「自愛妻死後,我已然性情大變,多年來,在『幽靈谷』中,死在我『太陽神抓』下的,不分正邪,不知有多少人。他們之死,全是因為他們手提的燈,不合我意!」

    這個疑問,韋明遠存在心中也已多時,趁機回道:「師傅,何以你獨獨喜歡這樣的紅燈?」「幽靈」長歎一聲,道:「『天香娘子』突生奇病,病發之際,正值中元將至,為恐她病中寂寞,我日夜守候在她的病榻之側。愛妻扶病,紮了這樣的一盞紅燈,懸於棍前,唉!唉!燈在人亡,夫復何言!」

    講到最後兩句,語言淒厲已極!

    韋明遠本來還想問他,何以他的心意,武林中人人不知,一前去送命,但是谷口那個「胡老四」,卻能知道?一想到胡老四,他又摸了摸懷中那三封密柬,如今復仇有望,只是不知胡老四那三封密柬,要自己做的,是些什麼事情!「幽靈」講完之後,厲聲道:「明遠,你遠遠離去,切不可近我,子時之後,方可進來,只要將兩校小柏,植於大石之前,便可以了!」

    韋明遠與他師徒兩年,在這「幽靈谷」中,朝夕相處,如今卻眼看他要自殺而死,心中大是側然,但知他的死期已有多年。絕非自己所能勸解,目中含淚,道:「師傅再造之德,徒兒沒世不忘,不知師傅還有什麼吩咐,徒兒一定做到!」「幽靈」側頭想了一想,從懷中取出三枚「無風燕尾針」來,道:「此計主人,人稱『神鉤鐵掌』許狂夫,你見他之後,可將這三枚針,還了給他。」

    韋明遠接過針來,「幽靈」一拂衣袖,勁風驟生,將韋明遠送出兩丈,道:「去吧!」

    韋明遠一連幾個起伏,已然逸出了里許開外,癡癡地站立。

    起先還聽得歎息之聲,陣陣傳來,但不久便沒有聲息。

    待到過了子時,韋明遠急回到大石旁邊時,陡地一呆,眼前發現的怪事,簡直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那大石仍然幾立,但是他師傅卻並未死去,仍然負手站在百上,昂首向天,韋明遠一走近,便回過了頭來,雙目伸光炯然?

    但是面上。卻已然多了一重面紗!

    韋明遠大是錯愕之餘,不知說什麼才好,呆了半晌。道:「師傅,你怎麼……」

    但那句話卻是問不下去,因為韋明遠天生至情至性,當「幽靈」決定追隨「天香娘子」

    於九泉之下的時候,他心中已經是難過,但是卻無從勸止。

    當下見到子夜已過,師傅未死,心中半是奇怪,半是高興,那句話若是問了下去,便是「師傅你怎麼未曾死?」

    但他心中卻是不想師傅死去的,所以問了一半,便改口道:「師傅,你……決定不死?」一言甫畢。只見「幽靈」眼中,像是露出了一股極是兇惡的神色,但轉眼即逝,「嗯」地一聲,道:「你且走開些,別來理我!」

    韋明遠心中極是奇怪,但是卻不敢違命,只得唯唯以應,走了開去。

    他心中只覺得師傅的情形有異,但是卻想不出在自己剛才離開之後,到午夜的這一段時間內,曾有什麼事發生。因為他在這「幽靈谷」中兩年,除了他和「幽靈」之外,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出現過!

    韋明遠走開之後不久。一個人夜林子之中發怔,過了一會,忽又聽得一聲長嘯,接著,便又聽得「幽靈」叫道:「你過來!」

    韋明遠在「幽靈谷」中苦練兩年,已得了「幽靈」一半真傳,武功之佳,已然登堂入室,入於第一流高手境界,一聽得帥傅叫喚,連忙展開輕功,二四個起伏過去,已然來到了那塊大百附近。

    此時,已然雨過天晴,月色皎潔,韋明遠只見「幽靈」手中,拿一隻玉光閃閃的玉手,韋明遠一見,心中更是一驚。

    當他身懷血仇,冒險來到「幽靈谷」口,只待到時進入谷中。向谷中「幽靈」,學成本領,去報父仇之際,也曾聽得武林中人說起,昔年「天香娘子」所遺三件異寶,已然相繼出世。

    而「天香三寶」之中,最令人矚目的,正是「拈花玉手」!

    如今看「幽靈」手中所持的那隻玉手,正像是「拈花玉手」。因此心中驚異。

    韋明遠這兩年來,只是在「幽靈谷」中勤學苦練,對於世上所發生的事。一點也不知道,當然也不知道「三絕光生」公冶拙曾為;寶只「拈花玉一手」,在他「丹桂山慶」上召開過別開生面的「丹錠飄香賞月大會」一事,只當「幽靈」既然是「天香娘子」的丈夫,則「拈花玉手」在他手中出現,自然也不是什麼奇事。

    所以他心中的驚異。已是一閃而過,道:「師傅呼喚徒兒,有何吩咐?」「幽靈」半晌不語,才一揚手中玉手,道:「此是何物,你可認得?」

    韋明遠道:「莫非昔年『天香二寶』之一的『拈花玉手』?」「幽靈」點了點頭道:

    「不錯!」手一揚,那只「拈花玉手」,竟然向韋明遠飛了過來!

    韋明遠連忙接住「拈花玉手」,尚未待發問,「幽靈」突然道:「這只『拈花玉手』。

    分水辟火,暗器不侵,我賜與你,你卻要善自保存!」

    韋明遠聽出師傅的口氣,像是玉手一賜,師徒便要緣盡今宵在他之意。卻是寧願不要這只人人夢寐以求的武林至寶,而維持師徒的關係,因此急忙道:「師傅,你以後……」「幽靈」不等他講完便仰天一陣怪笑,道:「你倒真是聰明絕頂之人,我剛才忽轉心意已決定再多活十年,在這十年之中,依你的武功修為,不難達到和我一樣的程度,我只怕人心難料,到時你反而以我為忌,倒不如我們師徒緣份,至此為止的好……」

    韋明遠聽了這一番話,當真如同五雷轟頂,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也未及細想,兩年多來,師傅雖然對人冷漠,但是待人卻極是至誠,從來也不曾這樣對人猜疑過,何以忽反常態,惶急之餘,「撲」地一聲,跪倒在地,叫道:「師傅!」「幽靈」衣袖微拂,雖然兩人一上一下,相隔丈許,但韋明遠已然覺得出,有一股大力湧到,只聽得「幽靈」道:「你旦起身!」

    韋明遠仍然跪在地上,道:「師傅,徒兒若不是兩年之前,蒙思師收留,如今只怕已被仇人尋到,斬草除根,屍化飛灰,何有今日?師傅如果疑慮徒兒將來會叛變恩師,徒兒寧願罰下重誓!」「幽靈」冷冷地道:「也好,你罰什麼誓?」

    韋明遠想了一想,毅然道:「徒兒若是有違師命,不但不能報父親的血海深仇,兼且身死仇人之手!」

    韋明遠當年不顧危險深入「幽靈谷」,便是為了要報「雪海雙凶」與「歐陽老怪」的殺父之仇,這個誓言,可以說罰得極重。

    而韋明遠在罰此毒誓之時,的確是誠心誠意,因為他雖然知道,當「天香娘子」未死之際,「幽靈」是介乎正邪之間的武林第一異人,但是卻正多邪少,他也永遠不曾想到過自己會對師傅有所背叛之動機!「幽靈」又是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則我們師徒情份尚在。今晚你且先出谷去,自去行事,我們在江湖上,另有見面之日!」

    韋明遠站了起來,兩年多來,朝夕相處,一旦分手,韋明遠心中,不免側然,但是師命難違,只得拜了幾拜,黯然而別!

    韋明遠離了「幽靈谷」之後,仍是作少年書生打扮,輕易不露武功。人家也只當他是一個讀書士子,卻不知他身懷絕技,是谷中「幽靈」,唯一傳人!

    他一面打探殺父仇人,「雪海雙凶」與「歐陽老怪」的下落,一面又尋訪昔年自己父親的至交,大俠「金鋼銀尺」嚴靈峰的蹤跡。

    直費了兩年多的時光,他才找到了「金鋼銀尺」嚴靈峰,但是嚴靈峰卻已然一身武功,盡皆失去,並且雙目已盲!

    但是「金鋼銀尺」嚴靈峰,卻還將韋明遠兩年前托他保管的那柄古鐵劍,小心地保存著。

    韋明遠問出了「金鋼銀尺」嚴靈峰之所以會受傷,以致一身驚人武功,全都失去,竟也是為「雪海雙凶」所害。「雪海雙凶」為了伯嚴靈峰為好友韋丹報仇,所以備夜來犯,出其不意,「金鋼銀尺」嚴靈峰苦戰脫身,但也僅以身免!

    韋明遠聽嚴靈峰講完了經過,心中對「雪海雙凶」的仇恨,又增加了幾分!

    他別了嚴靈峰之後,便浪跡江湖,在八月十五日之夜,泛舟洞庭湖上,卻巧遇「五湖龍女」蕭湄,並還參加「五湖龍王」蕭之羽所夫持的水路英雄爭奪盟主大會。那個「天雨上人」一上場,他便覺得情形有異,是以前去會他一會。

    哪知狹路相逢,「天雨上人」竟正是「雪海雙凶」的大凶「玄冰怪輿」司徒永樂!

    緊接著,二凶「雪花龍婆」華青瓊也已趕到。韋明遠正待施展兩年所學絕技,替父親和嚴靈峰報仇之際,整個洞庭湖上,即在剎那之間,變得漆也似黑,伸手不見五指!

    那時候,「五湖龍女」簫湄。也已然到了「水上擂台」,欲與韋明遠雙戰「雪海雙凶」。蕭湄武功雖高,但是卻極少在江湖上行走,眼前突變漆黑,眼前敵人又是兩個手段狠辣,武功絕頂,出了名的邪派中人,心中不免有點發慌。

    怔了一怔,立即低聲道:「喂!你在那裡?」

    其時蕭湄尚不知韋明遠的來歷,是以只好如此稱呼。

    話剛講完,突感到自己一隻纖手,已然被人握住!此時半尺之內,不辨物事,是敵是友,全然不知。蕭湄一覺出手被人握住,心中一驚,用力一掙,竟然未曾掙脫,更是大驚,左手反手一掌,向外拍出,但那一掌只拍到一半,便聽得一人低聲道:「蕭姑娘,是我!」

    蕭湄一聽,便認出是青衫少年的聲音,趕緊收掌,想起自己柔荑,在對方掌中,俏臉飛霞,心頭小鹿亂撞,竟講不出話來!

    正在發怔中,忽然又聽到另外有一個人的聲音,低聲道:「你們兩人,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同時聽得青衫少年道:「師傅,這兩人……」

    但他話未講完,那聲音便道:「這兩人與我昔年,略有淵源,你不可傷他們!」

    韋明遠一見滿湖燈火,候地熄滅,便知道普天之下,除了自己的師傅「幽靈」之外,再也沒有人能有這樣的手段。

    而師博之所以能令得滿湖燈火。一齊熄滅,也一定足以絕頂內家罡氣,拂起湖水,化成萬千水滴,所以才能在片刻之間。將滿湖燈火,盡皆打熄!

    但是韋明遠卻萬萬料不到,師傅出現之後,竟會不准他傷害「雪海雙凶」!

    當下他還想爭執,但是「幽靈」已然再次出聲,道:「你快跟我離了此地!」

    韋明遠只得答應,道:「是!」放開了蕭湄的纖手,待要離去。

    蕭湄的芳心之中,對這個青杉少年,已然有了極深刻的印象,一覺出他要離去,心想從此天涯海角,人海茫茫,不知何日方得相逢?

    因此急道:「你……你要上哪裡去?」

    韋明遠心中,也有點不捨得就這樣便和蕭湄分手,道:「我也不知道。」

    蕭湄道:「我與你一起,你到哪裡,我也到哪裡!」

    韋明遠心中,自然是干情萬願,但是卻又怕師傅不同意,正待出聲,「幽靈」已然道:

    「你們兩人,快去湖邊等我。」

    韋明遠心中一喜,重又握住了蕭湄的纖手,順手一掌,砍下一段木頭來,手一揚,便將那段木頭,飛出丈許,落於水中。

    雖然此時湖面之上漆黑,但韋明遠和蕭湄兩人,武功全都極佳,一聽得那段木頭落水之聲,便飛身躍至,絲毫不差,立在木上,逐以「登萍渡水」絕技,向湖邊而去。

    不一會,便已然上了岸,烏雲散去,明月重現,兩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話,蕭湄才低下頭去,「嗤」地一笑,道:「剛才我還以為你只是個迂書生,一點武功也不會的哩!」

    韋明遠也笑道:「蕭姑娘,你不將我逐出洞庭湖,我心中感激萬分!」

    蕭湄拾起頭來,明如秋水的睜子,望了韋明遠半晌,道:「你,你就是近兩年來,武林中傳說,『幽靈谷』中那位『幽靈』的傳人麼?」

    韋明遠道:「蕭姑娘猜得是。」

    蕭湄秀眉略軒,奇道:「那位『幽靈』,不是說有了傳人之後,便追隨愛妻於九泉之下,何以又突在洞庭湖上現身?」

    韋明遠其時以末深知蕭湄為人。只得含糊應之。蕭湄是何等聰明伶俐的姑娘,自然明白其中另有曲折,也就不再問下去。

    兩人在湖邊互道姓名,款款深談,韋明遠想起師傅不准目已傷害「雪海雙凶」,也等於是難報父仇,心中極是鬱悶,背負雙手。在湖邊蹬了幾步,望著浩浩湖水,曼聲低吟道:

    「亂山如浪未曾流,靜水無波不暫留,湖上借秋秋欲暮,胸愁寄在一帆舟!」

    吟聲甫畢,只見湖面之上,一艘小船,飛也似疾,掠向岸邊,離岸三丈,一條黑影,已然候地飛起,落在岸上。

    韋明遠連忙迎了上去,叫道:「師傅!」

    蕭湄知道是那位名震武林,雖然近十年來,他身在「幽靈谷」中,但一提起他的名字,仍不免令人色變的「幽靈」到了,忙行了一禮,道:「今日得遇前輩,實是三生之幸!」

    抬起頭來,卻見「幽靈」面上,蒙著一層黑紗,心中便是一呆。

    只聽得「幽靈」道:「明遠,你可是心中對我,有所不滿?」

    韋明遠道:「師傅,那『雪海雙凶』,乃是家父大仇人,徒兒拜師之際,曾……」「幽靈」卻打斷他的話頭,冷笑一聲,道:「除非你不認我這師傅,否則卻非聽我的活不可!」

    韋明遠怔了一怔,想起自己在「幽靈谷」中,所罰毒誓,不由得長歎,一聲,再無言語。

    但是韋明遠卻絕不甘心,就此便不報父仇,只是他想著如何才能說服師傅,容自己下手!

    當下「幽靈」又向蕭湄打量了一陣,道:「你們兩人,若是不願分開,可於日後到蕪湖鍺家大宅之中等我,到時我自然回來!」

    話才講完,已然如飛馳去!

    韋明遠怔了半晌,遙見湖上燈火復明,便道:「蕭姑娘,令兄必以你失蹤為念,你還是回湖上去吧!」

    蕭湄眼中略現幽怨之色,道:「剛才你不是答應我的麼?」

    韋明遠知道她指的乃是燈火乍熄之際,所說「你到哪裡,我也到哪裡」一語,心中一陣激動,眼中深情流露,道:「好!」

    兩人竟不再赴湖上,以致「五湖龍王」蕭之羽,為了尋覓蕭湄的下落,走訪「丹桂山莊」,聽得了兩年之前,「丹桂飄香大會」的秘密!

    卻說兩人一路邀游,到了約定的時間,便來到了蕪湖。

    那「幽靈」果然出現,吩咐他們夜間在「椿家大宅」中相會。

    但到了大宅不久,「幽靈」卻又走了出去。這些日子來,韋明遠和蕭湄兩人之間的情感,已然大增。蕭湄見韋明遠望著那七盞彩扎紅燈,長噓短歎,因此才問起他投師學藝的經過來。

    而韋明遠也就一宇不留地,講給了蕭湄聽,卻未料到隔牆有耳,他所說的一番話,也被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聽在耳中!

    許狂夫雖然不如鬍子玉那樣,心思靈巧,但究竟也在武林中奔走多年,也已然聽出了韋明遠的敘述中,有不少蹊蹺之處。

    因此忍不住附耳低聲問道:「胡四哥,韋明遠所說的,不知是真是假?」

    鬍子玉也附耳答應道:「他對『五湖龍女』敘述過去,料不到我們會在旁偷聽,自然不會假的。他武功已然在你我之上,我們還是盡量不要交談的好!」

    許狂夫心中剛在想鬍子玉實在是顧慮過份,但韋明遠已然轉過頭來。

    許狂夫雙眼和韋明遠精光四射的眼睛一接獨,便嚇了一跳。

    只聽得韋咀遠問道:「是師傅回來了麼?」

    鬍子玉向許狂夫望了一眼,那意思是說:「你看我所料如何?」

    許狂夫這才知道自己雖是附耳低語,聲音低到了極點,但是卻仍不免被韋明遠覺察到了情形有異,心中方自駭然,只見韋明遠已向自己匿身之處走來!

    許狂夫不禁大是沉不住氣,想要向秀逸出,但是卻被鬍子五一伸手,用力按位。

    眼看韋明遠將要來到窗前,只要他探頭一看,定然可以發現匿在窗外的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但就在此際,忽然聽得宅外,傳來「篤篤篤」三下,清脆已極,異佯刺耳的木魚聲!

    接著,便聽得一個老婦人的口音,高宣佛號:「阿彌陀佛」四個字每宇之間,均拖上長長的尾音,末一個「佛」字的尾音,幾自在空中搖曳不定,大廳中人影一晃,已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法之快巋不如那「幽靈」剛才自大廳中向宅外射去之時,但是優遊瀟灑,卻一望便知,是內功極為精湛的好手!

    大廳內外,四人一起定睛看時,只見來人乃是一個年紀甚老的比丘尼。

    身穿一襲灰色袈裟,隱隱生光,左手托著一隻老大的本色,作深紫色。寶光隱泛,右手拿著一隻木魚槌。長得出奇,約有二尺,桿處碧光油綠,宛若新竹,槌和木魚一樣,亦作深紫。

    那比丘尼進來之後,又輕輕地敲了三下木魚。目光如電,向韋明遠和蕭湄兩人,望了一眼。

    韋明遠剛才確是聽得窗外似有人聲,本來想去看個究竟。但轉眼之間,那比丘尼已然進來,便也放過,問道:「師太何來?」

    那比丘尼語音極低,但是卻講得很清晰,反問道:「你們是誰,在此作甚?」

    韋明遠一怔,暗付自己只知道此處叫作港家大它,也不知原主人是誰,一來這裡,便是空宅,正在不知如何作答間,忽見那比丘尼抬頭一看,望見那七盞紅燈,面色陡變,道:

    「姬子洛姬先生,也在川處?為何不見?」

    韋明遠聽她忽然問起「姬子洛」其人來,更是莫名其妙。

    但是在窗外的「鐵扇賽諸葛」鬍子玉,卻是猛地一怔,因為他知道,那「姬子洛」正是「幽靈」的姓名,數十年前,「天龍」姬子洛「天香娘子」魏四娘兩人,名震武林,無人能敵。

    這個比丘老尼,一見彩扎紅燈,便能叫出如今更名「幽靈」的姬子洛的姓名,則除了聞名已久,索未謀面,一向不問世事,佛門高人,峨嵋金頂,清心老尼之外,尚有何人?「褚家三傑」,在「丹桂山莊」上,被「幽靈」姬子洛以內家重手法震傷,又約了「幽靈」來此也正是希望清心老尼,能為他們報仇!

    鬍子玉和許狂夫對望一眼,兩人皆知道有一場好戲可看!

    清心老尼一言甫畢,只聽得大廳之外「桀桀」怪笑,令入毛髮聳然,已經踱進一個人來,面蒙黑紗,正是「幽靈」!

    清心老尼一個轉身,喝道:「你又是誰?」「幽靈」仰天大笑不已說道,「剛才你一見紅燈,便知我是何人,為何如今見面了,反倒不識得?」

    清心老尼面上飄過詫異的神色,道:「姬檀夫,多年不見,你為何突然間蒙起面來了?」「幽靈」冷笑一聲,道:「我等心胸,豈是你所能知!」

    這話對佛門高人來說,已然不敬之極,但清心老尼一向與世無爭,本來根本不下峨嵋山來,三年一度下山,也只到蕪湖來轉上一轉,便自算數。因為「褚家三傑」,中是她俗家親人。

    她雖然身入佛門,但是卻還不免對親人有所關懷,是以每隔二年,一定要來探視一次。

    當下只是淡然一笑,道:「姬檀夫,聞得你自『天香娘子』逝世之後,痛不欲生,當時貧尼便有渡你入佛門之願,不知姬擅棲意下如何?」「幽靈」仰天大笑,道:「賊尼,你還在大夢術醒哩!」

    清心老尼猛地一怔,「天龍」姬子洛,為人雖是介乎正邪之間,但是文武兼修,情操極高,絕無開口罵人「賊尼」之理!

    怔了一怔之後,日宣佛號,道:「善哉!本宅主人,難道不在?」

    想將話頭岔了開去,見到了「鍺家三傑」,便自離去,不再多管閒事。「幽靈」道:

    「不錯,他們三人,俱都出了遠門。」

    清心老尼心中更是奇怪,因為「豬家三傑」,明知自己三年一次,來到蕪湖,絕不會外出,若真是外出,只怕便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因此便問道:「他們三人到何處去了,不知姬擅夫可知道?」「幽靈」語音冰冷,道:「自然知道,他們已然在枉死城中,等候尊駕!」

    清心老尼面色微變,道:「善哉,姬檀夫休得取笑!」「幽靈」又是「桀」地一聲冷笑,說道:「姬某人向不說謊,你也該知道,兩年之前,他們妄想爭奪『拈花五手』,是被我以內家重手法,震成重傷的,我念他們在武林中多少有些名聲,又和你有些淵源,是以手下留情,未曾令他們立時喪命,使他們回家才死,你可要為他們報仇麼?」一面說,一面冷笑不已。

    一旁韋明遠見了師傅這等態度,心中極是難過,早在他人「幽靈谷」投師習藝之際,卻已然知道峨媚金頂,清心老尼,是佛門高人,早年更曾行俠江湖,有「仁心俠尼」之稱。只當師傅和她見了面,一定如逢故交,怎知師傅的體態言語,竟全然不似世外高人,只如黑道上的邪派人物一樣!

    當下只見清心老尼面色一沉,「篤篤篤」地敲了三下木魚。

    那三下木魚聲,清脆響亮,絕非剛才在門外的那三下可比,只震得人耳鼓,嗡嗡發響,木魚聲好半晌不絕。接著,便聽得清心老尼沉住了聲音道:「姬檀夫即知他們與貧尼有淵源,應當手下留情,為何出手便置人於死地,毫不容情?」「幽靈」哈哈一笑,道:「非但我對他們出手毫不容情,便是對你,也是一樣!」

    清心老尼身上袈裟,無風自動,如為狂風所拂一樣,簌簌抖之不已,顯見她全身真氣鼓蕩,心中激怒,已然要為「鍺家三傑」報仇!「幽靈」更是大笑不已,道:「久聞得清心老尼,一十三式降魔掌,和左手木魚,右手木魚槌,那一手神妙無方,陰陽並施的點穴手法,舉世無匹,我既然復出,卻由不得你稱豪,倒要向你領教領教!」,清心老尼心中雖怒,卻不失風度,略略退後一步,道:「貧尼降魔掌及這兩件法物,自然比不上姬檀夫的『太陽神抓』,請姬檀夫賜教!」「幽靈」嘿地一聲冷笑,道:「憑你這類人,何勞我出手?明遠!」

    韋明遠在一旁,突然聽得師傅叫喚,忙道:「師傅有何吩咐?」「幽靈」道:「這位清心師太,武功卓絕,成名多年,你隨我學藝兩年,只知武功精進,卻未知已到何種程度,清心師太在此,你可以『古鐵劍』及『太陽神抓』功夫,與之對敵!」

    韋明遠一聽師傅要自己和佛門高人清心師太對敵,心中不禁大是愕然。

    當「幽靈」將三枚「無風燕尾針」交給他,要他將針主人殺死,而他調查出針主人「神鉤鐵掌」許狂夫,在武林中頗有快名之際,韋明遠的心中,已然有意違抗師命!

    如今叫他和清心老尼對敵,他更是不願!

    倒不是他心中以為自己可以必定勝得過清心師太,而是「太陽神抓」,威力無窮,自己雖然只學得五六成功夫,但是一發之後,卻是殺傷之力,大得出奇,而且即使當場不死,只要受了傷,七日七夜之內,一定死去,無藥可治!

    韋明遠的父親,更是使名遠播,他自小深受熏陶,怎肯行此不義之事?

    因此答道:「師傅……」

    頓了一頓,想要設法,如何措詞,但「幽靈」已然盛怒,語音如鐵,冷冷地道:「明遠,你可是不能從命?」

    韋明遠道:「師傅,徒兒確是難以應命,清心師太佛門高人,我們何必與之成仇!」

    「幽靈一突然「嘿嘿一冷笑,道:「好一個曾罰毒誓,誓從師命的徒弟!」

    韋明遠一聽此言,心中苦痛之極!叫道:「師傅,你老人家……」「幽靈」立即道:

    「不必多言,你不動手,我也會親自出手!」

    韋明遠不知道師傅的性格,何以一變若是,暗付以師傅的武功而論,他若出手,清心老尼更是處境危急,而且自己也要應一了毒誓,倒不如自己和清心老尼動手,還來得好些。

    想了一想,便應道:「徒兒遵命。」「幽靈」『哼」了一聲,韋明遠「颼」地一聲,使巴然擎了「古鐵劍」在手,劍尖向下,略略擺動,劍尖不斷地劃著小圓圈。內家眼中,一望便知,那起勢雖然是隨隨便便,但實則上,內中已然蘊有極大的變化,如不是博大精奧的劍法,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起勢!

    但清心者尼雖然看出眼前這個青衫少年,年紀雖輕,功力巴然不凡。但是她成名數一卜年。怎願和他動手?沉聲道:「姬檀夫,你將貧尼,當作何等樣人?若木親自出手,莫怪老尼無禮!」「幽靈」冷笑不答,目視韋明遠。韋明遠手腕一沉,突然抖起了「古鐵劍」!

    只見大廳之中,突然生出數十朵黑黝黝的劍花,宛若滿天星雨,已然向清心老尼,當頭灑下!「幽靈」則在一旁,冷冷地笑道:「賊尼,你敵得過我徒兒,再來找我動手不遲!」

    清心老尼一見韋明遠出手,便是昔年大俠,「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流星劍法」中的一招「星雨蔽天」,而且已然將那一招使得了無聲息,境界之高,竟在韋丹本人之上!

    心中不免一怔,左手木魚,向上托,蕩起一道紫微微的光華。已然將那招「星雨蔽天」化開,道:「且慢,你是韋丹何人?」

    韋明遠一聽清心老尼及父親名字,連忙收住了劍勢道:「那是家父!」

    清心老尼道:「令尊聽說已被『雪海雙凶』,『歐陽老怪』害死,你如今既具這等身手,可曾為父報了大仇?」

    韋明遠心中一陣內疚,向「幽靈」望了一望,道:「尚未曾!」

    清心老尼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二人又是武林之毒,切不可因循!」

    這幾句話,說得韋明遠的心坎之中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輩省得!」

    話才講完,「幽靈」一聲冷笑,道:「韋明遠,你待了『拈花五手』,帶了蕭湄,速速遠去,從此莫再叫我遇上!」

    韋明遠見帥傅忽然舊事重提,心中痛苦已極,若是照「幽靈」近日來的行事而論,他當真願意依他之言。隊此離去,但是池身受「幽靈」大恩,一口為師,終生為父,卻又絕無離去之理,道:「師傅。徒兒聽命便是!」「幽靈」面露不愉之色。叱道:「還不動手,多廢話作甚?」

    韋明遠無奈,腳踩迷蹤,重又抖起「古鐵劍」,劍勢料走,「星劃長空」,一道黑虹,直點清心老尼左肩!清心老尼仍是左手木魚,向上一托,身子向後一縮,就是剛才一托,將那招「星劃長空」略阻了一阻之機,右手木魚糙,輕輕一擺,只聽得「錚」地一聲,已然與「古鐵劍」相交。

    韋明遠候地退身,他雖然心中極不願意和清心老尼動手,但是卻逼於師命,無可奈何,一退之後,連環三劍,疾刺而出,劍勢如虹,劍氣絛繞,宛若三條黑龍,盤旋飛舞而出!

    清心老尼脫口讚道:「好劍法!」卻並不退避,踏步進身,木魚極蕩起勁風,也在剎那之間,向韋明遠連點三點!用的是一招「三佛升天」,木魚糙的尖端,本作紫色,而柄卻碧也似綠。這一招「三佛升天」一使,碧紫兩色光華,竟然交相纏結,看來那柄木魚糙,竟像是一件軟兵刃一樣。由此可見清心老尼,盛名之下,必無虛傳!韋明遠一連三劍,本就攻守威宜,清心師太攻勢陡盛,韋明遠便回劍以守,就在此際,只聽得「幽靈」斥道:「速扭『太陽神抓』!」

    韋明遠心中,著實不願使用威力無比的「太陽神抓」,可是師傅既已吩咐,若是不用,只怕更要身受重責!

    韋明遠心中,實是委決不下,當下並不理會師傅的責斥,仍以古鐵劍與清心老尼,周旋了七八招,誰都看出,韋明遠武功雖高,但如果要憑一柄「古鐵劍」,便勝過清心老尼的話,那幾乎是沒有可能之事!

    在大廳之外,許狂夫和鬍子玉兩人,兩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廳內的動靜,「神鉤鐵掌」許狂夫看了許久,又俯耳低聲道:「胡四哥,看情形今晚不能得到什麼信息,咱們走吧!」

    鬍子玉卻搖了搖頭,也低聲答道:「且等他使出了『太陽神抓』再走!」

    許狂夫心中一怔,道:「胡四哥,你說會使『太陽神抓』?」

    鬍子五略一側頭,目露嘉許之色,道:「賢弟,你也看出韋明遠心中,實是不願使『太陽神抓』了?但是我看他卻是非使不可!」

    正說話間,只見「幽靈」姬子洛踏前一步,反手一掌,擊在一張紫檀木桌子上,「叭」

    地一聲響,那張桌子,立被擊坍,木屑四飛,呼嘯有聲,厲聲噸道:「逆徒,我傳授你的功夫,你難道都忘了麼?」

    韋明遠聽師傅稱他為「逆徒」,心中難過至極,回頭一看,師傅已然目中精光四射,雖然他面上蒙著面紗,看不出瞼色來,但也可以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心中已然怒到了極點!

    但是韋明遠仍然不願對清心老尼這樣的正派中人,驟使「太陽神抓」!

    他「刷刷刷」連環三劍,疾削而出,足尖一點,身子便倒竄了出來,一轉身,叫道:

    「師傅,我……我實在……不能!」「幽靈」「嘿嘿」冷笑,突然之間,由冷笑聲,變成了淒厲已極的大笑聲,直震得富棍廊橡,統統發響!

    韋明遠面色如灰,仁立不動,「幽靈」笑聲未畢,突然踏前兩步,候地一伸手,左手已然搭到了「五湖龍女」蕭湄的肩上。

    蕭湄驟出不意,也是俏臉色變,但是「幽靈」的那一隻手,卻有千百斤重,壓得蕭猖根本無法掙扎,而且蕭湄即使有力掙扎,也是不敢,因為「幽靈」姬子洛,誰都知道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與之相抗,激得他性發,何異送死?

    韋明遠一見師傅出手,已將蕭湄制住,不由得大驚失色,失聲道:「師傅,湄妹並無過犯,你老人家何必對她出氣?」「幽靈」「桀」地一聲怪笑,道:「我怕你將所學的『太陽神抓』功夫忘了,是以想使一遍給你看看。」

    他這話,分明是說,要以「太陽神抓」功夫,來對付蕭湄!不但蕭湄一人聽了,一身冷汗,便是韋明遠聽了,也是額上汗珠,滾滾而下!他和蕭湄相處日久,兩人已然日久情生。

    韋明遠本是多情之人,若是蕭湄驟然死去,他也決難以一個人在世上偷生!

    一時之間,大廳之內,靜到了極點。在大廳之外偷窺的鬍子玉心中猛地一動,暗付「幽靈」娘子洛,在未入「幽靈谷」之前,已然是武林中第一人,行事有時雖不免邪狂,但是卻處處不失一代宗師身份,像這種要挾手段,只怕是刀加頸上,他也絕不肯為!但如今竟然做了出來,他心中的思疑,不禁又加深了一層!

    正在想著,只聽得清心老尼高聲道:「姬檀夫,想不到多年未晤,你性情居然一變若是,可歎,可歎,韋小檀夫,『太陽神抓』固然威力蓋世,但貧尼自信尚可抵敵,你儘管使吧!」

    韋明運轉過身來,面對清心老尼,只見清心老尼左手木魚當胸,右手木魚糙微微向上,站在那裡,淵停嶽峙,氣勢非凡,道:「前輩,我……」

    清心老尼不等他講完,便道:「師命難違。你只管施展好了!」

    韋明遠心中又是一陣難過,若不是清心老尼促他施展「太陽神抓」,只怕他仍然不肯使,如今他聽得清心老尼如此說法,心想或者她能夠抵擋得伎,也未可知,後退一步。道:

    「如此說,後輩有僭了!」

    緩緩地揚起手掌來,揚至平胸,手掌突然向外一翻!

    這時候,鬍子玉與許狂夫兩人,雖然匿在牆外,但是卻正好和韋明遠相對。韋明遠手掌一翻,也等於是掌心對住著兩人。

    許狂夫和鬍子玉兩人,只見眼前突然現出一圈精光,幾乎連眼都睜不開,不由得一齊大吃一驚。許狂夫正待出聲相問,但巴然被鬍子玉握住了手,向外扯去。兩人身形如煙,繞注牆一轉,巴然轉到了大廳的另一面。鬍子玉作了一個手勢。不令許狂夫出聲,兩人再一齊向廳中看去。

    只見韋明遠仍是站立不動,雖然已經到了他的側面,但是韋明遠掌心的那股異樣精光,仍然極是眩目。清心老厄面色森嚴。「幽靈」雙睛一眨不眨,停在韋明遠的身上。

    雙方僵持了一會,只聽得韋明遠道:「前輩小心!」

    清心老尼高宣佛號,左手木魚,蕩起一股其強無比的勁風,「呼」地向前推出!

    但也就在此際,韋明遠手臂一場,五指如鉤,也已然一抓抓出!

    只聽得候忽之間,「轟」地一聲巨響,驚天動地,兩條人影,電也似疾,由分而合又由合而分,一圈紫影,直向上飛出「嘩啦」一聲,撞穿了屋頂,向外飛去,另有一條人影,電射而出,撞在牆上,又是一聲巨響,竟然將牆撞坍!

    電光石火之間,鬍子玉和許狂夫兩人,根本沒有看出,發生了什麼變故!

    只見磚石紛飛間,清心老尼在破牆洞旁站定,面色慘白,左手木魚,已然失去,右手木魚褪,也已然齊腰斷折!

    只聽她厲聲道:「『太陽神抓』之威力,果然名不虛傳,姬檀夫。貧尼自度不敢,後會有期!」

    一言甫華,身形一晃,便自牆洞之中,疾竄而出,如飛馳去。

    但「幽靈」卻大叫一聲:「賊尼別走!『太陽神抓』既發,豈容生還?」

    如流星瀉地,一縷黑影,跟蹤追出!

    大廳中,只餘韋明遠呆呆地站著,好一會,才翻過手掌來,掌心仍有精芒流轉未隱,慘聲道:「想不到我受了絕頂武功,未能為父報仇,卻先傷了正派中人!這……這……絕頂武功,要來何用?」

    面現痛苦之色,話講完。才猛地向後一摔手,距他手掌,約有文許的一張椅子,應聲破裂!

    蕭湄連忙迎了上去,道:「遠哥哥,你別難過了,他老人家只怕是一時想不過來,清心師太剛才自己叫你動手,只怕你不動手,她也是難逃此劫,你又何必自責太甚?」

    韋明遠仰天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鬍子玉看到此處,向許狂夫一使眼色,道:「咱們走!」

    許狂夫道:「我們到何處去?」「鐵扇賽諸葛」鬍子玉道:「去迫清心老尼,和那個蒙面人!」

    許狂夫一怔,道:「哪一個蒙面人?」

    隨即醒悟道:「你說是那個『幽靈』?」

    鬍子玉點了點頭。許狂夫心中,暗暗奇怪,何以鬍子玉不稱他為「幽靈」,而稱為之「蒙面人」?但此時卻不容得他多問,兩人展開輕功,向清心老尼和「幽靈」逸出的方向。

    直追了下去。

    跑出了里許光景,已然出了鎮外,鬍子玉才道:「賢弟,你剛才未曾看出什麼破綻來麼?」

    許狂夫心中茫然,不知鬍子玉所指何事;道:「什麼破綻?」

    鬍子玉道:「賢弟,兩年多前,你在『丹桂山莊』上,見那『幽靈』一掌將放『拈花玉手』的桌子,拍出了一個大洞,當時你心中,如何想法?」「神鉤鐵掌」許狂夫想了一想,道:「當時我心想,『太陽神抓』功夫,名不虛傳!」

    鬍子玉道:「只怕當時在場的高手,全是這樣想法,但我們卻全都上了他的當!」

    許狂夫奇道:「咱們上了誰的當?」

    鬍子玉道:「那人是誰,我們如今還不知道,但只怕『飛鷹山莊』上的慘案,襲二哥的血仇,也大有關係!只等事情弄清,便有分曉!」

    許狂夫心中,仍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位有「賽諸葛」之稱的胡四哥,心中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忙問道:「胡四哥,你快將你所想的,和我說說,不然,要悶煞小弟了!」

    鬍子玉笑道:「你不要心急,等追上了清心老尼他們兩人再講!」

    兩人輕功造詣,在武林中已允稱一流,話說之間,已然馳出了十餘里,只見月色之下,江水隱泛銀光,已然來到了長江邊上。

    抬頭望去,只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正在沿江飛馳,前面一人,袈裟飄飄,正是峨嵋金頂,清心老尼,後面一人,不問可知,正是「幽靈」!

    看兩人奔馳情形,清心老尼已然將被「幽靈」追上!鬍子玉忙道:「咱們快去,遲則不及了!」

    許狂夫知道自己這位義兄,足智多謀,既然如此說法,定有計較。兩人各提一口真氣,四五個起伏間,已然竄入一叢竹林之由

    兩人一人竹林,便聽得清心老尼一聲慘笑,道:「姬檀夫,當真要趕盡殺絕麼?」

    鬍子玉連忙止步,和許狂夫兩人,隱身在濃密的竹林之內,向外看去。

    只見清心老尼單掌當胸,卻用的是左掌,右臂下垂,看情形剛才韋明遠的「太陽神抓」,不僅將她的那雙紫金木魚震飛,而且還令她的右臂,受了重創,以致不能動彈!「幽靈」站在離清心老尼丈許遠近處,好整以暇,背負雙手,哈哈一笑,道:「你也成名多年,自應明白,『太陽神抓』威力無窮,既然已經發出,便不能有人生還,是以多年以來,從來也沒有人知道『太陽神抓』使出之時,具有何等威力,這樣人人皆知的事,你難道還不知道麼?」

    清心老尼慘笑三聲,道:「好!好!『太陽神抓』本來只是對付奸邪之徒,如今卻想不到竟會用來對付老尼!姬檀夫,常言道水滿則溢,貧尼既已身心歸佛,死何足借?只盼你行事多加小心,莫要令得一世英名,付諸東流!」

    「幽靈」冷冷地道:「多謝你關照!」

    踏步進身,雙手齊出,漫天掌影,逕向清心老記全身罩下!

    清心老尼右臂確已受傷,不能多動,但左臂仍能揮動如意,勉力還了三掌,兩人免起鵲落,鬥在一起,以快打快,晃眼之間,已然斗了七八招,只見清心老尼步履不穩,顯然已落下風。「神鉤鐵掌」許狂夫義憤填膺,目射怒火,好幾次待要衝了出去,助清心老尼一臂之力,但俱被鬍子玉死命止住。

    片刻之間,兩人又各發了三招,只覺得「砰」地一聲,清心老尼被震返幾步,身子晃了幾晃,才得站穩,但已然「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幽靈」「哈哈」大笑,身形一擰,趕向前去,但清心老尼在重傷之餘,卻用力一躍,逕向江中躍去,眼看要跌入江中,突然身形向上一浮,接著、江邊冒起兩條人影,已然將清心老尼接住。

    那兩人一將清心老尼接住,便已然躍上岸來,異口同聲。「咦」地一聲,道:「清心師太,何以身受重傷?」

    那兩人身形長大,月色之下看來,俱屆中年,氣度昂然、一望而知,是武林豪客!

    清心老尼一聲長歎,道:「兩位莫管閒事,趁早快走!」

    那兩人「哈哈」一笑,道:「什麼人暗算師太,金某人既知,絕無放過之理!」

    抬頭一看,見「幽靈」挺然而立,「颼颼」兩聲,自腰際拔出兩柄長劍,兩劍相交,如同十字,動作一致,一齊踏前三步,道:「閣下是誰?峻峭『七絕劍,『七修劍』,要向閣下領教!」

    原來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崆峒三劍」中的「七絕劍」金振宇,「七修劍」金振南!

    「崆峒三劍」,本是弟兄三人,但老三已然身死,早兩年,他們曾上長白山,要為老三報仇,是被「三絕先生」公冶拙逼走。

    迫走之後,兩人深感技不如人,立即回到崆峒,精研前數代崆峒掌門人所留下的劍法。

    崆峒派本以劍術著稱,自創派祖師以來,十餘代掌門中,不乏劍術超群之土。

    兩人苦心贊研尋找,終於給他們在崆峒山勒奇峰頂,發現了一塊石碑,碑上刻著第七代掌門人,石翠英所創的一套,博大精奧,無可比擬的劍法,名曰「天星劍法」,那石翠英原是一個女子。在創出這套劍法之後,便不知所蹤,是以近二百年來,崆峒弟子,也不知本派之中,有這樣奇妙無窮的一套劍術。

    金振宇、金振南兩人,發現了這套劍法之後,喜出望外,就在勒奇峰頂,結廬而居,足足費廠兩年光陰.才將劍法學會!

    他們自覺學會了這套「天星劍法」之後,已足可與「三絕先生」公冶拙一較長短,是以才聯抉下山,到「丹佳山莊」去尋「三絕光生」。

    但是閉上「丹桂山莊」,公冶拙卻已然不知去向,兩人乃順江而下本是在江邊欣賞夜色,恰好遇上清心老尼和「幽靈」爭鬥。兩人走到,便見一人向江心躍來,是以飛身托位,一看是峨嵋金頂,清心老尼,傷得如此狼狽,心中便是一怔,但總仗著自己這一套「天星劍法」,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且,一跨南下。在湖南瑤山之中,還得了兩口好劍,若是能將清心老厄的仇敵退去,不難立即名揚天一門是以長劍出鞘。立即挑戰!「幽靈」一見兩人。像是突然問怔了一怔。可是隨即進出一陣狂笑聲來,笑聲是如此高亢憤恨,倒像他和那兩入。有個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樣!

    金振宇、金振南兩人,也不禁一凜,道:「閣下是誰?」「幽靈」尚未答話,清心老尼巴然長歎一聲,道:「兩位,我勸你們莫管閒事,你們不肯聽。這位便是江湖夜雨,十年紅燈,隱居『幽靈谷』中,近又復出,昔稱『天龍』今號『幽靈』的姬子洛!」

    金振宇、金振南兩人,一聽得清心師太如此說法,明知她佛門高人,不會說謊,不由得面如死灰,剛才的豪氣,立時消失!

    只聽得「幽靈」冷冷地道:「賊尼既已代報了我的名頭,你兩人意欲何為?」

    金振宇、金振南兩人對望一眼,心想本來欲待尋事揚名,卻料不到反而惹禍上身咱己「天星劍法」固然玄妙,但「幽靈」姬子洛的「太陽神抓」,豈是自己所能抵擋?兩人俱是一般心思,後退了一步,金振宇道:「原是姬前輩!」「幽靈」冷冷地道:「不必客氣!」

    兩人聽出口氣不善,心中又是一陣吃驚,金振宇又硬著頭皮道:「姬先生,我們兩人偶然路過,不知先生在此,多有得罪,就此告辭!」「鏗鏗」兩聲,將劍收起,竟欲就此離去!「幽靈」陡地大喝一聲,道:「別走!」

    金振宇回過頭來,道:「姬前輩不知尚有何事吩咐?」「幽靈」道:「你們若要保住性命,可自揮利劍,斷去雙腿!」

    兩人面色,立即大變,金振南怒吼一聲,道:「姬前輩請莫逼人大甚!」「幽靈」哈哈笑道:「我逼你太甚,你又準備怎樣?」

    兩人並肩站定,手按劍柄,「幽靈」道:「不斷雙腿,便難免一死!」——

    文學殿堂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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