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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陰陽鬼母 文 / 諸葛青雲

    「萬毒仙翁」朱一飛聞杜飛綿高叫暫停推石之聲後,遂命令手下,暫停推石,並志得意滿地,向杜飛綿哈哈大笑道:「常言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又道是:『在人屋簷下,切莫不低頭』!杜夫人確實應該勸勸龍三公子,何必為了吝惜一隻『羅公鼎耳』,便把整條『游龍舟』,弄得玉石俱沉?」

    杜飛綿聽完朱一飛所說,遂故意裝出一副與狄素雲商議之狀,並互相略作低聲爭辯!

    狄素雲偽作辨不過杜飛綿,頓足負氣地,走向一旁,杜飛綿便仰頭叫道:「無名駝叟,我已勸得龍三公子答應把『羅公鼎耳』送你,但他卻寧願全舟玉碎,也決不在船頭懸掛白色降旗!」

    朱一飛哈哈大笑,點頭答道:「龍三公子傲骨絕世,他這不豎降旗之舉,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老夫答允此事便是,但不知那只『羅公鼎耳』,是怎樣交付?」

    杜飛綿又與狄素雲略作商議,向朱一飛朗聲答道:「龍三公子要你等我們舟出『瞿唐峽』,在『白帝城』下攏岸之後,親自來取!」

    朱一飛厲聲問道:「你們怎樣叫老夫能信此言,並保證在交付之時,不再另存鬼計?」

    杜飛綿笑道:「這辦法業已由你提出,龍三公子願意對天發誓!」

    朱一飛點頭說道:「好!你且叫他對天立下重誓!切莫起些什麼牙疼咒兒?」

    杜飛綿拉過狄素雲,狄素雲便裝得異常勉強地,對朱一飛嗔目厲聲叫道:「無名駝叟聽著,我若不是真心把『羅公鼎耳』送你,或在交付之時,另存暗算,便令我永世不能娶妻,並身變女子!」

    這「永世不能娶妻」,及「身變女子」誓語,在狄素雲來說,真比牙疼咒兒,還要輕鬆,但朱一飛聽在耳中,卻覺得龍三公子確已對天立下了不會翻悔的相當重誓!

    他點頭一笑,正待率眾退去之際,狄素雲卻又復厲聲叫道:「無名駝叟聽真,明人不作暗算,我龍三對你還有一句話兒要說!龍三生平,睚毗必報,『白帝城』交付『羅公鼎耳』之時,雖因今日之誓,不會對你下手!但事過三日,卻必立即尋仇,上天追你到『靈霄殿』,下海追你到『水晶宮』,你千萬莫要以為有個谷寒濤老鬼,替你撐腰擋橫,我龍三就把你奈何不得?」

    朱一飛哈哈大笑說到:「龍三公子,我早就猜到你會有這樣一番話兒,但『不是猛龍不過江』,『白帝城』了斷今日過節以後,你根本不必下海上天,到處尋仇。『峨眉金頂爭金鼎』的那場武林盛會,老夫必將隨侍谷神翁,前去參與!」

    「萬毒仙翁」把話交代清楚,便自率人隱去,狄素雲透出一口長氣,回頭看見春蘭秋菊一死一傷慘狀,不禁黯然搖頭,向「游龍舟」上的管事之人說道:「你們替春蘭妥為辦理後事,並替秋菊療傷,我對他們父母,各贈百兩黃金,作為瞻養慰藉便了!」

    管事之人謝過龍三公子恩典,自去處理善後,杜飛綿遂把狄素雲拉入艙中密室,向她微笑道:「雲妹,我們今天這台戲兒,唱得相當逼真!從那『萬毒仙翁』朱一飛洋洋得意的神情看來,便知這老賊,毫未起疑,等到『游龍舟』出峽攏岸,大概便是雲妹快意殲仇之日!」

    狄素雲微歎一聲說道:「今日之事,委實般般湊巧,或許是『萬毒仙翁』朱一飛業已惡貫滿盈,才會天奪其魄!我本耽心另一樁阻礙,可能突然出現,幸而結果未如所料,否則便又擾了局了!」

    杜飛綿詫然問道:「雲妹,你所說可能出現的另外一樁阻礙,卻是何事?我怎麼想它不出?」

    狄素雲歎道:「就是龍二公子派來替我們作水陸護衛的小霞小絳等兩個了頭!她們武功不俗,今日若是她們趕來?豈不把『萬毒仙翁』朱一飛嚇跑,弄得所願成空,雞飛蛋打!」

    杜飛綿「峨」了一聲,恍然笑道:「原來雲妹是說她們兩個,但小霞小絳既受她們主人龍二公子之命,必然盡心盡力地,隨舟護衛!今日未見出手,莫非有了什麼差錯不成?」

    狄素雲點頭說道:「綿姊這種想法,頗有道理,但我們人在『游龍舟』中,既無法兼顧岸上情事,何況小妹志切親仇,對那『萬毒仙霸』朱一飛,更實欲得而甘心……」

    話方至此,突然聽得「奪」地一聲,並覺船身輕震。

    狄素雲杜飛綿情知有異,趕緊雙雙出艙觀看,卻見有根雕翎長箭,射中在桅桿之上!

    這根雕翎長箭,餘勢未衰,猶在顫巍巍地,略作搖晃,箭尾上並掛有一封書信!

    杜飛綿嬌笑揚眉說道:「三哥,這封書信,若非又有什麼江湖人物,與我們作約會?便定是那小霞小絳的告罪書呢!」

    狄素雲眉頭深蹙,真氣微提,身形微閃,一式「平步青雲」,凌空縱起數丈,伸手把桅桿上的雕翎長箭拔下!

    等她人落船頭,業已在半空中把書信打開,只見信上寫得是:「小婢等因另御勁敵,一步來遲,致使三公子為宵小所驚,防護未周,委實死罪!但尚堪告慰者,從此直達『白帝城』,已決無絲毫荊棘,三公子請摒百慮,且攜神仙美眷,領略巫峽煙雲,及瞿唐形勝也!」

    末端署名則是:「賤婢小霞小絳百拜!」

    狄素雲看完,一聲不響地,把書信放入袖中,便自走回艙內!

    杜飛綿見狀,不禁有點莫名其妙,遂隨同入艙,低聲笑道:「雲妹,這封信上,又是些什麼花樣?」

    狄素雲眉籠憂色地,把書信取出遞過。

    杜飛綿晨開一看,失笑說道:「果然未曾出我所料,正是小霞小絳那兩個丫頭所為,但雲妹為何竟這等不悅?」

    狄素雲指著書信開端的「小婢等因御強敵」一語,向杜飛縛苦笑說道:「綿姊,我是對小霞小絳的這句話兒,有些頭痛!」

    杜飛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說道:「雲妹莫非認為這『勁敵』兩字之中,會包括了你姊姊狄墨雲,及真正的龍三公子在內?」

    狄素雲皺眉說道:「這種可能,雖然並不大大,但也不可認為絕無可能,才使我頗覺煩悶!」

    杜飛綿笑道:「雲妹不必煩悶,因為我們目前根本無法對這兩個小丫頭的行動,加以管束,也只好聽其自然!何況對方千里護舟,總算是出於善意的呢!」

    狄素雲苦笑幾聲,搖頭說道:「這種善意,我委實有點領教不起!因為我更怕小霞小絳會因今日護舟來遲,感覺慚愧,竟去用盡方法,阻止『萬毒仙翁』朱一飛趕我『白帝城』之約!」

    杜飛綿點頭說道:「可能,可能,雲妹的這種顧慮,頗有可能!」

    狄素雲長歎一聲說道:「最有效的阻止『萬毒仙翁』朱一飛赴約之法,無非先期設法,把這老賊除掉,他們一戰之下的雙方勝負……」

    杜飛綿接口笑道:「這一陣的雙方勝負,不易判斷,因為若論武功,可能是龍二公子的貼身俊婢,小霞小絳較優!若論心機,暨江湖經驗,卻必然是那凶狡無比的『萬毒仙翁』朱一飛,來得老到。」

    杜飛綿說到此處,語音略頓,在呷了一口香茗以後,又復面色沉重說道:「這一戰的勝負之數,雖然不易判斷,但其結果,必然輕鬆不了,極為嚴重慘烈!因為小霞小絳若勝,絕不會再容『萬毒仙翁』朱一飛禿賊,苟延殘喘!朱一飛若勝,也絕不會『要命閻羅發善心』地,使小霞小絳,能夠僥倖!」

    狄素雲苦笑叫道:「綿姊研判得非常透澈,但在如此情勢之下,你卻叫我怎不耽憂?怎麼輕鬆得了?因朱一飛若是死在小霞小絳手下,我便報仇絕望,飲恨終生,小霞小絳若是死在朱一飛手下,又使我如何對得起新近結義金蘭的龍二公子?」

    杜飛綿笑道:「話雖如此,但目前毫無辦法能阻止這種情事發生,也只好暫時置諸度外,給它來個『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狄素雲頓足叫道:「綿姊,船到橋頭或許自然會直?但未到橋頭之前,卻令人大以憂心!我越想越煩,且命舟子們設法攏岸,我們立即棄舟登陸如何?」

    杜飛綿搖手笑道:「棄舟登陸,又有何用?你看夾岸危峰,蜀山無數,我們又怎樣知道小霞小絳是在何處與『萬毒仙翁』朱一飛相鬥?盲目瞎尋之下,只有更添煩惱,根本於事無補!」

    狄素雲愁鎖眉頭地,目注杜飛綿問道:「綿姊,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如何?」

    杜飛綿把手中那封書信,揚了一揚,嬌笑答道:「還是小霞小絳兩個丫頭,說得有理,且摒百慮,領略風光,叫舟子們臨窗設酒,我們這假鳳虛凰,互相對飲一番,來個『萬般皆有定,一醉解千愁』吧!」

    狄素雲萬般無奈,只好點頭叫道:「好,我們憑窗對酒,但綿姊卻須不吝妙技,再彈上一曲琵琶,給我聽聽!」

    杜飛綿一面命人整治酒餚,臨窗設席,一面取起她那具上好琵琶,抱在懷中,向狄素雲笑道:「雲妹要聽琵琶,還不容易,但我今日卻只為雄壯之音,『指下不彈關塞曲,免君垂淚唱涼州』……」

    杜飛綿話方至此,狄素雲忽然手指遙峰,向她急急叫道:「綿姊快看,那是什麼東西?」

    杜飛綿隨著狄素雲手指看去,果見江岸遙峰的危崖峭壁之間,有條人影飛馳,但這人影身上,卻異乎尋常地,帶著一片紅色!

    狄素雲揚眉問道:「綿姊,你看出什麼蹊蹺了麼?」

    杜飛綿應聲說道:「這人輕功不弱……」

    狄素雲截斷她的話頭,接口說道:「輕功不弱不談,我是指他身上那片紅色,可被綿姊看出到底是什麼東西?」

    杜飛綿皺眉笑道:「我一時竟看不出,只覺得那人並非身穿紅衣,而這片隨身同馳的紅色東西,又不在小!」

    狄素雲笑道:「綿姊可能是不曾想到這一方面,但我卻……」

    杜飛綿聽出狄素雲的語意,遂含笑問道:「雲妹好強的眼力,難道你已有所發現看出端倪?」

    狄素雲笑而不答,只是曼吟道:「千尋鐵鏈沉江底,一片紅幡出石頭……」

    杜飛綿恍然大悟地,又向那條人影,遙為注目,看了幾眼,點頭微笑說道:「不錯,不錯,這條人影定是『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那片紅色東西,便是他手中所執的賣卜布招!」

    狄素云「哼」了一聲說道:「綿姊,這位相法通神的『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顯然也時刻追隨『游龍舟』,不離我們左右,他真是一位有心人呢!」

    杜飛綿聞言,秀眉雙蹙,現出一副沉思狀態!

    狄素雲見狀,揚眉問道:「綿姊,你在想些什麼?」

    杜飛綿答道:「我在對這位形跡可疑的『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尾隨『游龍舟』的用意,試加推翻!」

    狄素雲目光微閃,含笑問道:「綿姊有何高見?」

    杜飛綿笑道:「冷東陽既是專為『游龍舟』而來,則他的身份,便不外『敵友』二者!」

    狄素雲自行斟了一杯酒兒,也替杜飛綿斟了一杯,向她問道:「綿姊認為冷東陽在『敵友』之間,以何者成分為大?」

    杜飛綿搖頭答道:「此人究竟是敵是友?目前尚難斷定,倘若是『敵』?則他上船論相之舉,便系暗探『游龍舟』虛實!倘若是『友』?卻恐又是你那位新結金蘭龍二公子的一路人物!」

    狄素雲苦笑說:「從此人氣質看來,多半是友非敵!但那位龍二公子,卻慇勤關拂,太以情深,真令我有點吃不消呢!」

    杜飛綿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雲妹,這句話兒,我早就想說,你在到『白帝城』,與那位龍二公子,再度相會之時,千萬設法疏遠,不可更加接近!否則萬一龍二龍三之間,發生了醋海風波,豈非成了武林中的天大笑柄?」

    狄素雲長歎一聲,搖頭說道:「綿姊,你所說的話兒,並非沒有可能,但萬一當真如此?狄素雲尚知何以自處而已!」

    杜飛綿正色說道:「雲妹,我願意聽聽你的想法!」

    狄素雲毫不猶疑地,應聲答道:「事有先後,交有厚薄,我寧可放棄與龍二公子的金蘭新誼,決不有負與龍三公子的相互舊盟!」

    杜飛綿聽得目光一亮,揚眉讚道:「好!萬事如雲,依心似石,我要敬雲妹一杯!」

    說完,遂提壺替狄素雲滿滿斟了一杯,狄素雲也毫不推辭,舉杯飲盡!

    她們姊妹二人,情投意合,談笑風生,一面指點煙嵐,一面輕撥琵琶,朗吟低唱地,指揮『游龍舟』,緩緩溯峽而下!

    小霞小絳說得不錯,一路之間,果然再無事故!

    但這所謂再無事故,只是說無人惡意侵擾,卻並非說是無人善意歡迎!

    也許是狄素雲所扮龍三公子的名頭太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她們所秉「游龍舟」在途中竟遇上了兩度盛重饋贈!

    第一度饋贈是兩大罈陳年美酒,及兩大簍山珍海味!

    第二度饋贈是百兩黃金金葉,及二十粒罕世明珠!

    這兩度饋贈,均是由小舟載送,從上流駛來,在兩船交錯之間,猝然擲過,根本不容狄素雲、杜飛綿等有所推謝!

    在這程儀,酒食兩度饋贈之中,均附有「李慕青」的一紙名帖!

    杜飛綿指著「李慕青」三字,向狄素雲笑道:「雲妹,你記得『李慕青』是何許人麼?」

    狄素雲揚眉笑道:「我怎麼不記得,他是『俠膽龍友小孟嘗』!」

    杜飛綿笑道:「此行妙事真多,『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替我們佔卜算卦,『俠膽龍友小孟嘗』李慕青,送我們酒食程儀,還有一位『仁心龍師臥諸葛』張望平,還不知有什麼花樣?」

    狄素雲忽然靈機一動,向杜飛綿叫道:「綿姊,『仁心龍師,恢嘴龍賓,俠膽龍友』等三位奇人之說,會不會是針對龍三公子而起?」

    杜飛綿想了一想,搖頭笑道:「雲妹猜得雖然奇妙,所謂『師、賓、友』三者,似可解釋為龍三公子尊張望平為師,敬冷東陽為賓,結李慕青為友,但卻與事有悖!」

    狄素雲問道:「怎樣有悖?」

    杜飛綿看了狄素雲一眼,含笑答道:「這道理極為簡單,倘若『龍師、龍賓、龍友』之稱,是出在龍三公子身上,則冷東陽與我們對酒傾談之際,怎會認不出你這西貝貨色,而加以揭破質問呢?」

    狄素雲聽得點了點頭,但旋又苦笑道:「綿姊,你有沒有想到其中還有一項可能!」

    杜飛綿不解問道:「什麼可能?」

    狄素雲說道:「或許這『龍師、龍賓、龍友』等人,業已知道我們與龍三公子關係,才故意不加揭破,照樣沿途禮助!」

    杜飛綿尋思片刻,緩緩說道:「我們與龍三公子關係,是新近交結,地點又在三湘,浙東一帶,這『龍師、龍賓,龍友』等人,蹤跡顯未出川,卻如何獲知訊息?」

    說到此處,語音一頓,飲了半杯酒兒,又復向狄素雲笑道:「雲妹,我們如此胡亂椎測,是否正確?根本無法知曉,好在一切恩怨,均可於『蛾眉金頂』的中秋大會之上,獲得了斷!此刻還是暫拋心內事,領略眼前春吧!」

    狄素雲聞言,也只有展顏一笑,聽從杜飛綿所說,把滿腹閒愁,暫加拋撇,盡情領略造化奇巧的三峽景色!

    過「西陵」,度「巫峽」,出「瞿唐」,終於把「三峽」走完,在「白帝城」下攏岸!

    狄素雲因從此登陵,「游龍舟」已無用處,遂把這條華麗大船,送給駕舟諸人,命他們駛回「三湘」,以裕生計!

    她與杜飛綿,在岸邊目送「游龍舟」順流遠去,正待登陸「白帝城」頭之際,忽聽江上有人用真氣傳聲叫道:「龍三公子,江湖人最重信守,你該把那『羅公鼎耳』,給我『無名駝叟』了吧?」

    狄素雲聞言,循聲看去,只見那位自稱「無名駝叟」的「萬毒仙翁」朱一飛,與兩名手下,駕著一隻小船,從上流出現,斜刺裡向自己沖波駛來!

    她不禁心中微跳,喜形於色地,對杜飛綿低聲道:「綿姊,『萬毒仙翡』朱一飛已來,小妹為報親仇,只好不顧諾言誓語的了!」

    杜飛綿點頭說道:「雲妹的諾言誓語,本來是計,何況『萬毒仙翁』朱一飛,惡行無數,孽債如山,更與雲妹有不共戴天之恨!故而你儘管下手,根本不必有所顧忌!」

    狄素雲經杜飛綿這一鼓勵,遂遙向「萬毒仙翁」朱一飛,提氣傳聲叫道:「無名駝叟聽著,龍三生平,最置信諾,『羅公鼎耳』在此,你儘管前來取走!但必須記住,過了此刻,離開眼前,你便是我龍三死敵!」

    朱一飛作事,向來預留退步,謹慎異常,他把小船泊在上流,遙用特製目鏡,窺探狄素雲等的一切動靜!

    直等狄素雲、杜飛綿雙雙登岸,「游龍舟」解纜逐流,重下「三峽」,看得分明毫無埋伏之後,方駕舟現身趕來,要對方尊重諾言誓語,交了那只「羅公鼎耳」!

    如今聽得狄素雲這樣答話,朱一飛自更喜心翻倒地,加速趕來!

    就在朱一飛心切奪寶,狄素雲誓復親仇,雙方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陡然響起了晴天霹靂!

    轟……通……

    這不是真正的晴天霹靂,這是歷史重演!

    這是日前「萬毒仙翁」朱一飛居高臨下,推石襲擊狄素雲、杜飛綿等所乘「游龍舟」的歷史重演!

    兩塊千斤巨石,轟隆隆地,從壁上凌空滾落,「通通」連聲,墜在江中,激起一天水霧!

    日前,狄素雲與杜飛綿所乘的「游龍舟」,是大型船隻,尚禁得起波濤激盪!

    如今,「萬毒仙翁」朱一飛與兩名手下所乘,乃是小小輕舟,卻禁不住這等駭浪滔天的江流衝擊!

    水霧一起,小舟立翻!

    「萬毒仙翁」朱一飛及兩名手下,立被滾滾激流,捲得隨波飛逝!

    「三峽」江流,被夾岸山峰所束,江面頗狹,流勢湍急,李太白才有「千里江陵一日還」之句!

    這種地帶覆舟,縱然水性神通,亦無絲毫幸理,何況狄素雲已曾在「君山大會」之上,看出「萬毒仙翁」朱一飛,不甚精於水性。

    這兩塊巨石,若是狄素雲所推?雖未能割下朱一飛頭顱,前住「天台」拜奠,卻也可以算得親手殺敵,報復了大仇重恨!

    但如今石是旁人所推,朱一飛隨波而逝,自此報仇無從,終身埋恨,怎不把位狄素雲氣得臉色鐵青,柳眉倒剔地,嬌軀一晃,便往峭壁上縱去,意欲尋找那推石之人,出口惡氣!

    杜飛綿生恐狄素雲急令智昏,忙中有失,遂趕緊一步不松地,緊隨在後!

    縱登未及二十丈,兩條嬌嬈人影,業已迎向前來!

    這兩條嬌嬈人影,正是龍二公子派來為狄素雲、杜飛綿充作護衛的隨身美婢,小霞小絳!

    狄素雲見果是她們壞了自己大事,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地,冷叱一聲,揚手便是兩記耳光,迎面摑去!

    小霞小絳猝不及防,何況狄素雲更是身負絕學,出手如電,卻那裡還能閃避得開?

    「拍」「拍」兩記脆響起處,小霞小絳被打得身形踉蹌,嚶嚀失聲,每人的玉頰之上,均紅腫半邊,滿面驚惑神色!

    狄素雲餘怒未消,隨手又把小霞小絳,點了穴道!

    但她因急怒攻心,靈明稍蔽,致未看清當前的整個情勢!

    杜飛綿卻一來究竟是局外人,心神鎮靜,理路稍清,二來她功力略遜於狄素雲,雖經拚命急趕,終告落後兩步,反對壁上情事,有所目睹!

    她想不到狄素雲竟如此盛怒?不容分說地,立向小霞小絳下手!欲待阻止,已告不及,只得急急叫道:「雲妹莫要誤會,巨石不是小霞小絳所推,推石之人,還在十來丈上!」

    狄素雲這一驚豈同小可?她雖滿心羞愧,但也暫時顧不得向小霞小絳解釋,仍舊足下加功,再復往上撲去!

    又復縱登十來丈後,壁間一片平坡,坡上還有兩塊顯系事先準備,尚未推墜的千斤巨石!

    許是狄素雲掌摑小霞小絳,有所耽誤,一步來遲,推石人業已杳如黃鶴,但卻在這小平坡間,留下了一片淡淡香氣!

    杜飛綿隨後縱到,見狄素雲滿臉通紅,茫然若失地,呆立在小平坡間,遂向她低聲問道:「雲妹,你可曾發現推石人的蹤影?」

    狄素雲苦笑答道:「綿姊,你嗅嗅看,餘香猶在,蹤跡已渺,我真弄不懂這神出鬼沒,無端推石,破壞我復仇之事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杜飛綿道:「適才我因輕功遜於雲妹,落後兩步,偶然抬頭之下,倒曾看見這推石人的形相!」

    狄素雲銀牙一咬,揚眉問道:「綿姊快講,是個什麼樣人?」

    杜飛綿應聲答道:「推石人是個黃衣長髮的妙齡美女!」

    狄素云「呀」了一聲,失驚退步,現出一副驚愧迷惑之狀。

    杜飛綿不解問道:「雲妹,你怎麼了?你認識那黃衣長髮女郎的麼?」

    狄素雲目中隱泛淚光地,苦笑答道:「她……她是我渴欲相見的同胞姊姊,『冷面仙姬』狄墨雲呢!」

    杜飛綿聞言,微笑說道:「雲妹,你姊姊雖未與你相見,彼此錯過,但既是由她推石,總也算報了親仇,你應該高興,卻還這等同悶不樂則甚?」

    狄素雲赫然歎道:「由我報仇,或是由我姊姊報仇,倒是無分軒輊,完全一樣!但小霞小烽,辛辛苦苦地,千里隨舟護衛,結果竟異常冤枉的挨子那重兩記耳光,卻叫我怎生對得起她們?以及她們的主人龍二公子?」

    杜飛綿皺眉說道:「雲妹雖因親仇大重,急怒攻心,但這樁事兒,也委實做得稍嫌莽撞一些!」

    狄素雲好不尷尬地,垂頭愧然說道:「什麼『稍嫌莽撞』?簡直是『荒唐透頂』,『莽撞絕倫』!如今我真不知道應該怎生是好?」

    杜飛綿笑道:「雲妹,你先莫慚愧發急,且趕快先去把小霞小絳的被點穴道解開,然後再設法解釋!」

    狄素雲一面閃身下墜,一面歎息說道:「綿姊,你能不能代我解釋,我對於小霞小絳,委實抱歉萬分,無顏答話!」

    杜飛綿胸有成竹地,含笑說道:「雲妹放心,莫要愧急,我不僅有法解釋此事,還可使小霍小絳毫不記恨地,反而對你感激!」

    狄素雲不信叫道:「綿姊,我不相信,你會有這大神通?」

    杜飛綿笑道:「像小霞小絳那等聰明異常之人,最企望的事兒,無非是有機緣,能學習各種絕藝,故而只要你傳授她們一套神功,我傳授她們一些琵琶指法,大概便足可作為那兩記耳光代價!」

    狄素雲點頭笑道:「綿姊此計甚妙,我打算傳授她們一套……」

    話猶未了,便自倏然住口,呆在當地!

    原來如今業已回到狄素雲適才怒摑小霞小絳之處,但那兩位被點穴道的俏佳人,卻告不見蹤跡!

    杜飛綿見出了岔事,不禁愕然叫道:「奇怪,奇怪,這兩個丫頭,跑到那裡去了?」

    狄素雲苦笑說道:「更奇怪的是有誰能替她們解除我的獨門點穴手法?」

    杜飛綿目光一掃四外,忽然搶步走到一片峭壁之前,伸手從石縫之間,取出了一面小小鐵牌!

    這鐵牌宛如在半截令箭之上,裝了一個短柄,頗像是世俗所傳「勾魂鬼卒」手中所擎的令牌模樣!

    猶素雲失驚問道:「綿姊,這面鐵牌,是什麼東西?好像是有人故意置放在石縫之內的呢!」

    杜飛綿默然不答,但臉上神情,卻極為嚴重地,對這小小鐵牌,反覆細看幾眼,方始微笑說道:「雲妹,事情越來越覺複雜,我們恐要進趟『鬼門關』了!」

    狄素雲秀眉雙揚,目閃神光問道:「綿姊此話怎講?是誰要我們進『鬼門關』?我們難道就必須甘受命麼?」

    杜飛綿把手中鐵牌遞過,淡然笑道:「雲妹先看看這面鐵牌,你知不知道它的來歷?」

    狄素雲接過鐵牌,只見牌上別無所有,只鐫著一個篆書「宮」字!

    她看完以後,仍把鐵牌還給杜飛綿,愧然說道:「綿姊,小妹孤陋寡聞,未曾見過這種鐵牌,更不知牌上所鐫『宮』字,是代表什麼意思?」

    杜飛綿歎道:「也難怪雲妹不曾見過這面鐵牌,它算來定有十七八年,未對江湖人物,施展壓力了呢!」

    狄素雲忽然似有所悟地,尖叫一聲,道:「綿姊,你這『十七八年』一語,以及鐵牌上所鐫『宮』字,使我想起曾經聽人說過的一樁江湖傳說來下!」

    杜飛綿問道:「雲妹,你想起了什麼江湖傳說?」

    狄素雲答道:「昔年除了『紙錢灰指甲,金線黑骷髏,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見愁』等四句歌謠之外,還有四句歌謠是:『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凶,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松』!只不過後四句歌謠中的六位武林奇客,蹤跡全杳,息影江湖,以致歌謠也漸漸無人提起的了!」

    杜飛綿點頭笑道:「雲妹說得不錯,那『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凶,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松』等四句歌謠,業已無人提及!但如今卻在此處,發現『陰陽宮』的『鬼母鐵牌』,豈非要叫我們走趟酆都城,進趟鬼門關麼?」

    狄素雲苦笑說道:「綿姊請說得清楚一點,我還聽不懂你最後兩語之意!」

    杜飛綿笑道:「陰陽鬼母查瑛的『鬼母鐵脾』,在此出現,自然表示小霞小絳二人,業已陷身『陰陽宮』內,她這『陰陽宮』,風聞是在『酆都城』西十里左右的一座枯井之下,其中一切建築,悉依鬼填命名,鬼門關,望鄉台,奈何橋,森羅殿等,無不應有盡有!」

    狄素云「哦」了一聲,恍然說道:「綿姊是要與我走趟『陰陽宮』麼?」

    杜飛綿點頭笑道:「不論是否全如所料,我們到那被稱為『幽冥洞天』的『酆都』鬼域之中,見識一番,也可開開眼界!」

    狄素雲揚眉說道:「好,要走就走!」

    說完,青衫一飄,便欲趕路!

    杜飛綿一把拉住狄素雲的衣袖,失聲說道:「雲妹怎的如此性急?我們還須略作勾留,那龍二公子不是與你約在『白帝城』頭相會的麼?」

    狄素雲歎道:「救人重於趕約,我們理當立即趕往『陰陽宮』,搭救小霞小絳,期使她們不致被『陰陽鬼母』查瑛所害,或是誤入歧途,何必在此苦等龍二公子?因小霞小絳,倘若有甚長短?我那裡還有臉皮與龍二公子見面?」

    杜飛綿聽狄素雲說得有理,遂只好與她立即離開「白帝城」,飛也似地,趕往酆都而去!

    由「白帝」,至「酆都」,並不太近,但在狄素雲,杜飛綿這等功力的俠女,拚命飛馳之下,不消多日,也就趕到!

    根據杜飛綿所聞,「陰陽鬼母」查瑛的『陰陽宮』,是在「酆都城」西,十里左右的一座枯井之下,故而兩人到了「酆都」,便往城西尋找!

    狄素雲一面目注四外,找尋枯井蹤跡,一面向杜飛綿揚眉問道:「綿姊,關於那『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凶,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松』等四句歌謠之中.我只知道『陸地遊仙』葛建平,『赤松童子』羅天心,及『陰陽鬼母』查瑛之名,卻不知『南天三塊玉』是指誰呢?」

    杜飛綿曾處風塵之中,久聞江湖,在見聞經歷方面,自然優於狄素雲,聞言之下,不禁失笑說道:「雲妹真該打,這『南天三塊玉』中,有你恩師在內,難道你竟不知道麼?」

    狄素雲大吃一驚問道:「綿姊此話當真,我恩師也會是『南天三塊玉』之一?」

    杜飛綿點頭笑道:「這『南天三塊玉』中,共有兩塊歹玉,一塊美玉!美玉自然就是雲妹恩師,她老人家當時不叫『北嶽玉觀音』,而叫『南嶽玉觀音』!」

    狄索雲恍然笑道:「這事有點道理,因為我師傅是夏居『南嶽』,冬居『北嶽』,經常來往二地!但不知兩塊歹玉,又是何等人物?」

    杜飛綿笑道:「第一歹玉是『勾漏玉羅剎』,第二塊歹玉是『西蜀玉殭屍』!」

    狄素雲繼續問道:「這『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凶,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松』中,如今還存幾人?」

    杜飛綿想了一想答道:「除了『赤松童子』羅天心,及『勾漏玉羅剎』,業已化去,雲妹的恩師,及『陰陽鬼母查瑛』顯然尚存之外,關於『陸地遊仙』葛建平,『西蜀玉殭屍』二人的或存或亡,便是一個謎了!」

    狄素雲微歎一聲說道:「我真不懂!像這『陰陽鬼母』查瑛,既已隱居遁世多年,為何偏要在武林重劫將臨的風波險惡之際,又復作怪?」

    杜飛綿揚眉答道:「自古英雄難窟寞,由來豪傑怕無權!他們當時縱或迫於某種形勢,或困於某種條件,萬般無奈,只得遁世逃名,但寂寞雄心,那甘久羈?一旦原因消失以後,便會再起東山,激盪風雲雷雨!」

    狄素雲聽得連連點頭說道:「綿姊分析得絲毫不錯,我試想古往今來的英雄豪傑,幾乎莫不如此!可見得這次『峨眉金頂爭金鼎』的武林盛會,不知會引得多少遁世高人,紛紛出現?」

    杜飛綿目光四掃,皺眉說道:「雲妹,我們莫要光發議論,怎麼尋到如今,仍未發現那口作為『陰陽宮』出入門戶的枯井,現在何處?」

    狄章雲略一尋思,手指右前方,軒眉笑道:「綿姊,那片密林之中,我們尚未搜過,何不前去看看?」

    杜飛綿看狄素雲的手指,向右前方那片密林,略加注目,點頭說道:「除了這片密林以外,我們幾乎業已把『酆都城』西的廿里方圓,整個搜遍!如今也只好進林一探的了!」

    兩人輕移倩影,閃入林中,方知這片密林,居然極為深蘧!

    進林約莫十四五丈,果有發現!

    當面是一片林本較稀的小小空地,但在這小小空地之上,卻有一座大大井口!

    井欄上,被人歪歪斜斜地,鐫出了十四個字兒,看來既似詩句,又似對聯。寫的是:

    「倘念人生林外去,欲嘗鬼趣井中來!」

    狄素雲看清字跡,撫掌笑道:「對了,對了,這口井兒,顯然是『陰陽宮』的門戶,我們總算找到地頭,且下井一嘗鬼趣!」

    杜飛綿點頭微笑,但兩人尚未走到井邊,一片隱約歌聲,業已從那枯井之中,裊裊騰起!

    狄素雲傾耳細聽,聽出這裊裊歌聲唱的是:「鬼趣好,鬼趣此中多,莫向人間嘲宰相,且來地府罵閻羅,富貴等閒過!鬼趣好,鬼趣此中高,消恨請嘗孟婆水,逃名請過奈何橋,塵世太辛勞!」

    杜飛綿聽得一怔,向狄素雲低聲說道:「雲妹,我們要特別小心,多加防範!因為僅從這歌聲之中,已可聽出『陰陽鬼母』查瑛的『陰陽宮』中,必然好手如雲,藏龍臥虎!」

    狄素雲對那黑壓壓的井中,看了一眼,便自傍著井欄,向杜飛綿含笑說道:「綿姊,請你再替我彈上兩闋琵琶!」

    杜飛綿愕然問道:「雲妹,你在此要我彈奏琵琶則甚?」

    狄素雲秀眉雙揚,目內神光笑道:「我聽到井底幽靈所唱『鬼趣好』歌兒以後,覺得他們在意識上,有了極大偏差,遂想也唱上兩闋『鬼趣惡』歌兒,對他們當頭棒喝地,超度超度!」

    杜飛綿聽她這樣說法,遂取了琵琶在手,轉軸撥弦地,彈將起來!

    狄素雲真氣微提,曼聲歌道:「鬼趣惡,鬼趣此中輕,『由來陽世超陰世,皆道人心勝鬼心,名好莫逃名』!

    鬼趣惡,鬼趣此中無,陽光道闊光明路,奈何橋險棘荊途,苦樂究何如?」

    杜飛綿聽狄素雲唱完,四弦一收,嬌笑讚道:「好一個『由來陽世超陰世,皆道人心勝鬼心,名好莫逃名』!雲妹這幾句話兒,確是給那些鬼迷心竅的九原幽靈,一記當頭棒喝!」

    語音才了,忽見井底出現了一點紅光!

    由於這點紅光,才使狄素雲,杜飛綿看出枯井深度,竟有十五六丈以上!

    這點紅光,自從出現以後,便即冉冉升起!

    展眼間,升抵井口,原來竟是一朵色呈血紅的巨大荷花!

    花蕊之中,並置著一張柬帖,柬上寫的是:「不嘗人鬼趣,怎知苦樂情?願否人地獄,請教有心人!」

    狄素雲看了柬帖,冷笑說道:「綿姊,對方既以血荷接引,我們更必一遊地獄的了!」

    話方至此,兩位紅妝俠女,雙雙騰身,落在那朵極大血荷之上!

    血荷乃是鐵鑄,才一著人,便自緩緩向井底降落!

    到了井底,血荷停住不動,狄素雲與杜飛綿遂飄身落地,順著井底通道,向前緩步走去,這井底通道並不黑暗,因為每隔丈許,壁間便裝置著一盞荷花的紅燈!

    杜飛綿指著這些荷花形的紅燈,向狄素雲低聲笑道:「雲妹,你對這些燈兒,有何感想?」

    狄素雲猜透杜飛綿的語中含意,搖頭答道:「這些燈兒,都是些尋常紗燈,我看不出有何異處?」

    杜飛綿笑道:「我不指燈質,是指燈形,因為一般蟄居古墓,以鬼懾人的江湖道,多是把燈形制為骷髏模樣!如今『陰陽鬼母』查瑛,竟將照壁紗燈,均作成朵朵蓮花,足見得果然高明,不同流俗!」

    狄素云「哦」了一聲,點頭微笑,攜著杜飛綿的手兒,與她繼續前進。

    通道略一轉折,眼前有座牌樓,門上橫書「鬼門關」三個字!

    在狄素雲與杜飛綿的意料之中,認為「鬼門關」口,定有不少鬼卒,輪班守衛!

    但事出意料,這「鬼門關」只是靜悄悄、空蕩蕩的一座高大牌樓,門裡門外,門左門右,那有半絲鬼影?

    狄素雲,杜飛綿相偕走過「鬼門關」,只見左右各有一座殿宇,右邊殿匾,寫的是「森羅殿」,左邊殿匾,寫的是「駐顏宮」!

    杜飛綿笑道:「雲妹,我們從哪面走?是先去『森羅殿』,還是先去『駐顏宮』?」

    杜飛綿目光掃視四周,見『駐顏宮』中,除了一口玉棺之外,別無他物,遂向狄素雲笑道:「雲妹此地別無他物,我們且去『森羅殿』,見見那位『陰陽鬼母』查瑛,探問小霞小絳,是否陷身在她的『陰陽宮』內?」

    狄素雲點頭笑道:「好!」

    語音一了,兩位紅妝俠女,便即向遠遠那座「森羅殿」走去。

    那座「森羅殿」,本與「駐顏宮」一樣,也是殿門掩閉,靜悄無聲,但等狄素雲、杜飛綿二女,走到距約十丈之處,殿門忽啟!

    殿門啟後,從殿中魚貫而行地,走出來不少為世人所知的有名鬼物!

    大頭鬼,小頭鬼,無頭鬼,雙頭鬼,牛頭,馬面,吊死鬼,淹死鬼,燒死鬼,撞死鬼,夜又鬼,無常鬼,以及許多不知名,但卻猙獰可怖的各種惡鬼!

    數十名鬼卒,分兩行排列在「森羅殿」前,各把所有兵刃,互相架起,彷彿要狄素雲、杜飛綿兩人,先從兵刃之下通過,然後方能進入殿內!

    杜飛綿冷笑一聲,向狄素雲揚眉笑道:「雲妹,『陰陽鬼母』查瑛是何等有名人物,她怎會擺出這庸俗刀陣,難道以為這樣就能嚇倒我們麼?」

    語音方了,「森羅殿」中,忽然傳出一聲鐘響!

    殿前群鬼,一聞鐘聲,便即紛紛撤去刀槍兵刃。重複進入「森羅殿」內!

    狄素雲怔然叫道:「綿姊!那位『陰陽鬼母』查瑛,好像練過『天耳通』的絕藝,不然她怎會聽得見你所說的諷刺之語?」

    杜飛綿笑道:「雲妹不要驚奇,方纔我說那幾句話兒之際,曾用了『傳音及遠』神功,遂使那『陰陽鬼母』查瑛,自覺臉上掛不住地,趕緊擊鍾為令,撤去鬼卒刀陣!」

    狄素雲聞言一笑,兩人因已走到殿前,遂拾階而登,大大方方,從從容容地,走進「森羅大殿」!

    殿中群鬼,森森可怖的站立兩廂,但中央閻君寶位以上,卻還空蕩蕩地,毫無人影!

    狄素雲不奈煩再看對方的這等氣焰排場,遂真氣微提,揚聲叫道:「查鬼母,你雖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輩人物!我們雖是年輕技淺的末學後輩,但武林各派一源,彼此間又無直接尊卑關係,我們遠來,總算是客,你難道竟這樣以老賣老,囂張狂妄的作主人麼?」

    這一頓罵得不輕,但卻有了反應,罵出「噹」的一聲鐘響!狄素雲與杜飛綿,這次聽的分明,鐘聲是由地下傳上!

    群鬼聞聲肅立,個個宛如泥塑木雕,中央長桌之後,慢慢從地下冉冉往上,升起了一張黃金寶座!

    黃金寶座之中,端坐著一位左半邊臉皺紋密佈,右半邊臉玉潤珠圓的黃衣婦人,但卻使人無法從她這副半老半少,半美半醜的奇絕貌相以上,判斷她究竟有多大年歲!

    狄素雲與杜飛綿,自然不問便知,坐在黃金寶座中的黃衣婦人,便是「陰陽鬼母」查瑛,遂雙雙抱拳為禮,由杜飛綿發話說道:「武林末學杜飛綿、狄素雲,參見查老前輩!」

    「陰陽鬼母」查瑛神色,並不怎麼兇惡地,點了點頭,目注二人,便即伸手笑道:「兩位請坐!」

    原來這時又從地中升起了兩張雖然較小,但也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座椅!

    狄素雲、杜飛綿二人,毫不客氣地,使自分別坐下。

    「陰陽鬼母」查瑛見她們坐下以後,雙眉微揚,緩緩說道:「江湖中人對我老婆子,及對我這幽冥洞天,均已淡忘甚久,兩位突然遠來,莫非是在『夔山』以上,看見我所遺信苻,才勾動此念的麼?」

    杜飛綿點頭笑道:「查老前輩猜得不錯,但晚輩等斗膽動問,我們一位摯友的兩位侍婢,是否被老前輩擄來此處?」

    壹瑛不稍隱諱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錯,那兩個丫頭在此,也絕未受到絲毫虐待,只要我問完你們幾件事兒,便可加以釋放!」狄素雲大喜笑道:「查老前輩請問,我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陰陽鬼母」查瑛首先目注狄素雲,發話問道:「你點倒小霞小絳二人,用的是佛門絕學『般若指』?」

    狄素雲暗驚對方眼力,點頭含笑道:「查老前輩法眼無差,狄素雲用的確是『般若指』法!但在火候方面,卻還差的遠呢!」

    查瑛微笑說道:「狄姑娘既然能用『般若指』,莫非是我昔年舊識『南嶽玉觀音』的依缽傳人?」

    狄素雲未見「陰陽鬼母」查瑛之前,與杜飛綿道及昔時「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凶,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松」傳言,知道恩師便是這四句傳言中的「南天三玉」之一,遂又向「陰陽鬼母」查瑛,點頭笑道:「查老前輩又猜對了,家師上空下明,有『玉劍觀音』之號!」

    查瑛兩道目光,盯在狄素雲臉上,默然有頃,方始急急說道:「狄姑娘,你是否故意以姓為名,有所保密?我認為你應該姓雲,而不姓狄呢!」

    狄素雲愕然問道:「查老前輩,你怎會有這種想法?」

    查瑛笑道:「因為你的面貌神情,與我一位姓雲的好友,幾乎生的一般無二。」

    狄素雲如今最關切的,便是對自己身世,似尚蒙在霧中?聞言之下,立即秀眉雙揚,急急問道:「查老前輩,你那位姓雲的好友是誰?」

    查瑛答道:「她是……」

    但這「她是……」兩字方出!忽又搖了搖頭,黯然一歎說道:「往事如煙,不提也罷!我再問問狄姑娘和杜姑娘!你們知不知道『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以及『金鏈閹婆,骷髏仙子』裘冰艷的蹤跡何在?」

    狄素雲正待答言,杜飛綿已在一旁笑道:「這兩位武林奇客蹤跡,極其飄忽難尋!但『峨媚金頂爭金鼎』的大會上,卻是他們必將出現之處!」

    查瑛聽完杜飛綿所說,頗似甚為滿意地,點頭笑道:「好了!我要向你們問的,就是這兩句話兒,如今即已問完,便應把那小霞小絳兩個丫頭,加以釋放的了!」

    話音一落,果向侍立身後的鬼卒吩咐說道:「你們去往『望鄉台』上,把那兩個倔強丫頭,帶來見我!」

    鬼卒領命退去,狄素雲卻因關懷自己的謎般身世,又對「陰陽鬼母」查瑛,陪笑道:「查老前輩,你方纔所說的雲姓當年舊識,究竟是誰?能否告訴我呢?」

    查瑛目注狄素雲,想了一想說道:「狄姑娘,我如今業已知道你師傅是誰,也已猜出你父母是誰,但時機未到,告之無益,反有大害,你還是暫時糊塗,比較妥當!」

    狄素雲見這位「陰陽鬼母」查瑛,居然也對自己賣起關子,不禁雙眉一蹙,苦笑叫道:「查老前輩……」

    誰知一語未畢,適才被「陰陽鬼母」查瑛派去帶小霍小絳的那名鬼卒,忽然神色蒼惶地,跑來稟道:「啟稟鬼母,軟禁『望鄉台』上的小霞小繹,業已失去蹤跡,不知去向!」

    查瑛聞報,神色一變地,勃然說道:「怎會有這種事兒?『望鄉台』下密集好手,防範極嚴,除去小霞小絳會肋生雙翅以外,如何逃的了呢?」

    那名鬼卒,見「陰陽鬼母」查瑛業已發怒,不禁嚇得張口結舌地,欲言又止!

    查瑛厲聲叱道:「你有話快說,卻這等吞吞吐吐則甚?」

    鬼卒囁嚅說道:「望鄉台的另一秘道,被人發現打通,小霞小絳大……大……概是從秘道之中逃出!」

    「陰陽鬼母」查瑛越發驚奇地,失聲叫道:「這就怪了,我也知『望鄉台』上,另有秘道,但苦尋多年,尚未尋出,怎會被陌生人驀然發現打通?來人如此神奇,卻是那路人物?」

    鬼卒恭身稟道:「來人業已留字表明身份!」

    查瑛「哦」了一聲,目注鬼卒問道:「他留下什麼字兒?真表明身份了麼?」

    鬼卒必恭必敬地,垂手答道:「來人只留號而未留名,寫下了『仁心龍師』,四個大字!」

    查瑛怪叫道:「仁心龍師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外號?」

    狄素雲則在聽得小絳已被「仁心龍師」救走以後,不禁與杜飛綿交換了一瞥眼色!

    查瑛瞥見狄素雲臉上神情,揚眉問道:「狄姑娘,你大概知道這『仁心龍師』四字,是何人外號?」

    狄素雲知道無法相瞞,只好點頭說道:「我們只知道『仁心龍師』姓張,名望平,卻不知道他算是那道人物?」

    查瑛點頭笑道:「有了這『仁心龍師』張望平等七個字兒,業已足夠!我不信就海角天涯地,無法把他找到?」

    杜飛綿向「陰陽鬼母」查瑛,欠身抱拳笑道:「請教老前輩,還有什麼事兒,要對我們……」

    查瑛不等杜飛綿話完,便自搖手笑道:「杜姑娘,我話兒巳問完,即將派人把你們送出『幽冥洞天』!但杜姑娘是否可以略為迴避,讓我與狄素雲姑娘,單獨相處上半個時辰光景?」

    杜飛綿蹙眉問道:「查老前輩,你要與我雲妹,單獨相處則甚?」

    查瑛微笑答道:「杜姑娘儘管放心,我因狄姑娘,是我好友之女,想傳授她一招手法,作為見面禮物!」

    杜飛綿聞言大喜,向狄素雲含笑說道:「雲妹,你福氣真好,查老前輩的各種手法,均屬妙絕當時,威力凌厲……」

    查瑛接口笑道:「杜姑娘莫要捧我,你這雲妹是『玉劍觀音』弟子,名師高足,俗技已不足傳!我要從我隱居遁世以來,所悉心精研的三招絕學之中,傳她一招,將來行道江湖,遇上勁敵之際,或可防身卻敵!」

    杜飛綿不欲耽誤了狄素雲的這種機緣,遂站起身形,向「陰陽鬼母」查瑛,微笑說道:「查老前輩,請你派個人兒,帶領我觀賞觀賞『幽冥洞天』景色,免得杜飛綿不知避忌,誤闖禁地!」

    查瑛點頭一笑,而向身邊鬼卒說道:「你去引領杜姑娘,眺覽景色,但卻不許闖入我煉藥煉功的『回春殿』內!」

    鬼卒恭身領命,與杜飛綿一同走出『森羅殿』外!

    查瑛也離開她那閻君寶座,頗為親熱地,拉著狄素雲的手兒,進入「森羅殿」側的一間秘室!

    狄素雲入主以後,立即向查瑛央求說道:「查老前輩,我不願學什麼神奇絕學,只想請老前輩把我父母的姓名身份告我,狄素雲便感激不盡的了!」

    查瑛想了一想說道:「不行,我告你等於害你,還是靜等機緣為妙!否則,你師傅怎會守口如瓶,絲毫不加透露呢?」

    狄素雲再三哀求,查瑛執意不肯透露,只傳了她一招「陰陽開合」手法!

    這招手法,委實絕妙,既可攻敵,又可防身,端的變化神奇,威力無比!

    狄素雲萬般無奈,只好放棄請問父母姓名之念,專心學習這招「陰陽開合」絕學!

    「陰陽鬼母」查瑛見狄素雲極為聰穎,未消多久,便把自己苦心研刨的這招變化極多絕學,完全記熟,當然頗為高興,遂向她含笑說道:「狄姑娘,我雖不願把你身世相告,卻可指點你去向一人探問,你只要尋得著他,定能問出你父母姓名,及仇家來歷!」

    狄素雲聞言大喜,忙向「陰陽鬼母」查瑛,稱謝請教!

    查瑛笑道:「這人的性情太怪,我事先不能把他的身份名號告你,否則必難如願!」

    狄素雲苦笑說道:「查老前輩,你不肯告知對方姓名,卻叫我怎樣尋找?」

    查瑛目注狄素雲,含笑問道:「你會不會下棋?」

    狄素雲點頭答道:「我師傅與『南海醉仙』蕭九師伯,均酷嗜黑白雙丸,每當兩位老人家臨枰對奕之際,雲兒經常隨侍,從旁領會,久而久之,遂略通其中奧秘!」

    查瑛微笑說道:「你若會下棋,並下得一手好棋,這事便有了四分指望!」

    狄素雲愕然不解,本待細問,查瑛卻又復笑道:「你對蕭笛琵琶,古琴之屬,有否專長?」

    狄素雲應聲答道:「雲兒雖初通音律,卻極淺薄,但與我同行的杜飛綿姊姊,卻是此中能手,她的一曲琵琶,真足使烏孫馬上魂魄消,白傅江頭青衫濕呢!」

    查瑛撫掌笑道:「妙極,妙極,杜姑娘既具如此琵琶妙技,則此事便增加四分,有了八分指望!」

    狄素雲秀眉深蹙地,看看「陰陽鬼母」查瑛,苦笑說道:「查老前輩,你空自四分指望,八分指望地,讓雲兒聽得心癢難搔,到底……」

    查瑛不等狄素雲再往下說,便自搖手笑道:「狄姑娘,你不要急,且把『陰陽開合』手法,再演練一遍,給我看看,我便告訴你怎樣去找那人,探聽你的父母仇家身世!」

    狄素雲聽查瑛這樣說法,遂抖擻精神,把新學會這招「陰陽開合」絕學,用心演練一遍。

    查瑛看得連連點頭,慰然笑道:「狄姑娘,你離開我這『幽冥洞天』以後,便去『灌縣青城山』,尋找一處『隱仙潭』……」

    狄素雲聽到此處,插口問道:「青城山是有名道家洞天,幅員不小,這『隱仙潭』的確實地何在?查老前輩可知道麼?」

    查瑛搖頭笑道:「我多年未出江湖,那裡知道確處?只彷彿記得『隱仙潭』這地勢頗為幽秘,是在『青城山玉筆峰』的『洗硯峽』下!」

    狄素雲聞言,遂把這「玉筆峰」「洗硯峽」及「隱仙潭」等地名記下!

    查瑛含笑說道:「我指點你去尋的那人,當年形貌,是位四十上下的文生秀士,一向愛穿著白衣!但如今事隔多年,他的形貌衣著,是否有所變化,則非我所能意料的!」

    狄素雲問道:「除了衣著以外,那位老前輩在形貌上有無特徵?易於辯識?」

    查瑛笑道:「他生得頗為漂亮,眉毛比普通人長,耳朵比普通人大,並有三種特殊嗜好!」

    狄素雲揚眉笑道:「這三種特殊嗜好之中,第一種定是愛下圍棋,第二種定是愛聞音律,但第三種嗜好,卻不知又是什麼?」

    查瑛微笑說道:「第三種嗜好釣魚,你找到『隱仙潭』時,他多半在潭邊垂釣!」

    狄素雲大喜說道:「這位老前輩既愛臨流垂釣,便好找了!」

    查瑛點了點頭說道:「更好找的是他釣魚所用的釣竿,與眾不同,屬於罕世珍品!」

    狄素雲柳眉微軒,猜測說道:「什麼罕世珍品,是「陰沉竹」麼?」

    查瑛搖手說道:「狄姑娘猜得不對,他所用釣竿,色呈純碧,看來是竹,其實卻是木質,是他昔年遨遊『海外神山』,偶然獲得的一根『翠雲鐵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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