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斷魂澗瘴毒 鳩面神婆施淫威 鬼愁峰顛頂 三奇二佛困蠻荒 文 / 諸葛青雲
無憂頭陀雖然猜出對方隱布陰謀毒計,但就這一反覆籌思,業已等於中了對方圈套!
剎那之間,天交正午,笑佛白雲偶然一瞥對澗地上的那些厚厚落葉,彷彿覺得落葉顏色,怎的這黃?方一回頭還未及開言,靜寧真人已自瞿然叫道:「各位趕緊把自煉解毒靈藥,含在口中,對澗金錢瘴起,我們速速後退!」
就這幾句話工夫,對澗果然有一片金黃色,微帶桂花香味的煙光,自亂葉之中,騰空直起!
這種宇宙奧秘,天然奇險,決非倚仗武功可以克制,三奇二佛知道鳩面神婆常素素,就是在這金錢毒瘴肆虐之下,瘋癱了近一甲子,遂趕緊往後撤身,但才一回頭,不禁個個驚心變色!知道果然上了那法燈凶僧化身——黃衣賣卜之人的莫大惡當!
原來身後方才走過的落葉堆中,被這正值天中的強烈日光一照,也自蒸發出一種粉紅煙光,慢慢騰起!
這種粉紅煙光,名叫「桃花瘴」,與對澗金黃色的「金錢瘴」,異曲同功,厲害無比,人如呼吸過多,頃刻之間,便能化為一灘奇腥血水!
但宇內三奇、金龍寺二佛,何等功力?一見前後紅黃煙光騰起,立即口內各含自煉解毒靈藥,袍袖展處,略藉壁間草樹借力,飛身直登千仞絕壁!
最可恨的是絕壁頂端居然有人隱身,轟隆連聲,當頭推落兩塊萬斤大石!
絕壁又滑又陡,不是身負絕頂神功,根本無法攀登,三奇、二佛為避毒瘴,勿促寄身蘿蔓之間,足下均未站穩,那裡禁得起這種突來襲擊?
宇內三奇及病佛孤雲,各自撈住一根山籐,以「靈猿過樹」身法,一蕩數丈,躲過危機!笑佛白雲則因一塊萬斤大石,正好砸向當頭,手邊又恰巧沒有籐蘿可資借力,只得甘冒奇險,硬用壁虎功游龍術,展開四肢,貼吸山壁之上,暫避粉身碎骨之厄!
萬斤大石,帶著排山倒海般的風勢,掠過身旁,雖未觸及笑佛白雲,但右角卻與他身旁山壁,重重一撞!
方圓丈許的巨石,凌空下墜,與山壁互相一撞,威力何等驚人?笑佛白雲只感覺到一陣強烈震動,便被震得神智昏迷,手足一軟!往澗底瀰漫蓬勃的金錢桃、花毒瘴的黃煙粉霧之中墜去!
無憂頭陀距離笑佛白雲最近,知道尚一與壑底金錢毒瘴及桃花毒瘴相觸,笑佛白雲的一條性命,就算交代在這野人山中,遂猛然提足真氣,棄卻手中山籐,雙足一踹絕壁,人往斜下方,電疾撲到,一把抓住笑佛白雲的束腰絲帶。
病佛孤雲師兄弟連心,早就心膽皆裂,找了一塊略為突出的崖石寄身,暗用內力掀斷手中那盤百丈山籐,遂向縱身救人的無憂頭陀拋下!
無憂頭陀一手抓住笑佛白雲,身形無法在空中停留,眼看業已離那毒瘴所在,瀰漫蓬勃上騰的黃煙粉霧不遠,突見山籐飛到,伸臂擄住,便由絕壁半腰的病佛孤雲,往上援引!
但絕壁頂端,又復飛下—陣石雨,猛襲向無憂、白雲二人,靜寧真人一蕩山籐,飄過無憂頭陀這邊,半空中道袍大袖一抖,硬用玄門罡氣,把漫空石雨,掃數震落!
妙法神尼此時業已憤不可遏,一聲怒叱說道:「道長且以玄門罡氣,為無憂、白雲兩位大師,防敵暗算,貧尼非要看看,壁頂究竟是那一個無恥鼠輩!」
話完竟自施展禪門絕學「平步生蓮」,身形猛往上拔,真力貫注足尖,每次一點石壁,均自深陷石內,然後借力騰身,便是三丈高下!
等妙法神尼施展絕頂神功,翻上二三十丈石壁以後,壁頂早巳鴻飛冥冥,那有人跡,仍然擺著一具烏鐵鳩頭,一枝骷髏令,壓著一張白紙上寫著:「三奇土雞,四佛瓦狗,入野人山,插標賣首。
借嚴頭石,作獅子吼,
警爾癡迷,還不快走?」
這三十二個大字,極盡驕狂蔑視意味,氣得個妙法神尼,心頭火發,殺氣騰眉,搜清四外確無埋伏,先把靜寧真人、無憂頭陀,病佛孤雲,及昏迷不醒的笑佛白雲,接應上了絕壁!
病佛孤雲深知三師弟笑佛白雲,內功極好,雖然用壁虎功貼身石上,受震不輕,但怎會到此刻依然昏迷不醒?
正待細加察視之時,無憂頭陀見笑佛白雲臉色,在蒼黃之中,帶著一點隱隱紅暈,怪異已極!心頭忽自恍然,左手攔住病佛孤雲,右手卻向笑佛白雲胸腹之間,隔空三指!
病佛孤雲見無憂頭陀突然截斷三師弟的血脈流行,心頭一驚問道:「大師此舉何意?難道我白雲師弟,業已中了金錢桃花瘴毒?」
無憂頭陀知道金龍寺四佛,在藏邊阿耨達池金龍寺,閉關苦練絕藝,足跡少到中原,對這種苗疆毒瘴的厲害程度,可能僅曾耳聞,未經目睹,搖頭微歎說道:
「大師不知道這種苗疆毒瘴厲害,而方纔所遇的金錢瘴,桃花瘴,尤稱毒瘴之最!
休說人困其中,有死無生,就是把毒瘴的特具香味,嗅入過多,照樣五臟皆溶,化作一灘膿血!我救白雲大師之際,最預先屏住呼吸,運氣自閉百穴故而無妨,但白雲大師已因附身山壁,受震昏迷,極可能嗅入了毒瘴香氣!」
病佛孤雲聽無憂頭陀說得毒瘴如此厲害,不由眉頭深瑣,伸手僧袍以內,方想掏取自煉解毒靈藥,無憂頭陀又復搖頭說道:「這種毒瘴能力,非普通藥物能解,而且照白雲大師的臉上神色來看,中毒還不在淺,那位身上帶有雄黃精之類靈藥?」
靜寧真人,妙法神尼,及病佛孤雲,聞言均不禁相顧皺眉,尤其病佛孤雲以為若無「雄黃精」之類靈藥,笑佛白雲既無生望,急得臉上神色為之慘變。
無憂頭陀見狀,向病佛孤雲慰道:「大師與白雲大師,仗義相助,致遭此厄,無憂等委實無以為情,既然均未帶有雄黃精之類靈藥,無憂拼捨四十九年心血,耗費一粒『萬妙靈丹』,包管白雲大師,立即復原!」
病佛孤雲知道無憂頭陀的「萬妙靈丹」,是當今武林之中,起死回生的無上妙藥,但因此丹無憂窮四十九年心力,共只練成七粒,視同性命一般,自己不便啟齒,如今聽他慨然自允,不禁喜出望外,連連稱謝!
無憂頭陀自懷中摸出—粒以朱紅蠟丸封固的,龍眼大小靈丹,湊到昏躺石上的笑佛白雲口邊,輕輕捏破蠟丸,登時—片奇芬,把其中包藏的淡黃色靈丹,納入白雲口中!
當年西門豹飲下自製極為猛烈的斷腸毒酒,呂崇文一粒「萬妙靈丹」,便能令其起死回生,可見靈效無匹!無憂略候片刻,聽笑佛白雲腹內微響,便隔空運氣,解開先前替他所點穴道,笑對靜寧真人,妙法神尼說道:「請孤雲大師在此照拂白雲大師,我們且去勘察一下附近形勢,既已來到野人山,無論是否插標賣首,斷魂澗中總不能不走它一走!」
靜寧真人,妙法神尼知道白雲大師可能有餘毒尚待瀉清,無憂頭陀才特地設詞要自己略為迴避!
遂含笑點頭,三人同往周圍,勘察地勢,只見適才攀援而上的那條幽澗,又長又深,入口雖在這片百丈絕壁之下,那一頭卻不知通往何處?
夾澗兩座山峰,一座稍低,另一座卻極為險惡高峻,妙法神尼指著那座高峰,向無憂頭陀,靜寧真人說道:「這座險惡高峰,大概是所謂『鬼愁峰』,不知鳩面妖婆常素素究竟是住在峰上,還是住在澗底?等白雲大師復原以後,我們由峰頭搜起,一直到澗中,那怕他們飛上天去?」
無憂頭陀笑道:「我那『萬妙靈丹』,服後不但立即復原,功力反比以前有所增益,金錢及桃花毒瘴,以正午最烈,夜來稍弱,我們且回峰頭,等到月上中天,再去搜尋老怪、妖婆及那陰險刁惡法燈凶僧化身等一干魔頭蹤跡!」
三奇回到峰頭,果然笑佛白雲業已復原,與病佛孤雲師兄弟二人,深深謝過無憂頭陀甘冒奇險,飛身相救,及慨贈起死回生的萬妙靈丹大德,五人遂在峰頭,各自靜坐,等待夜來搜素鬼愁高峰及斷魂幽擱!
夕陽紅散,玉鏡初升,東方雲層特厚,蟾光素彩,難得光輝,四外黑影沉沉,加上峰高風大,萬樹繁喧,並時有不知蛇獸的淒厲鳴吼,以及撲撲亂飛,其大如鷹的異種蝙蝠,織成一個極其恐怖淒涼的野人山之夜!
靜寧真人笑向無憂妙法,及金龍寺二佛說道:「這野人山深處,洪荒未辟,確實是個極其險惡之地!適才那幾聲毒蛇怪獸鳴吼,聽來猛烈獰惡已極,決非尋常習見之物!金錢、桃花毒瘴以及奇蛇異獸,往往不是人力所易防範,我們少時搜素鬼愁峰、斷魂澗,除了注意鳩面妖婆,天南老怪,法燈凶僧化身等陰謀暗算以外,對這些秉天地至陰、奇穢之氣所生的蛇蟲瘴氣,也須……」。
話猶未了,三奇二佛同時靜默無聲,因為聽到鬼愁峰,斷魂澗方面,傳來一種奇異聲息!
那種奇異聲息,起初極低極細,宛如一縷游絲,飄渺夜空,又似發自簫笛之中,又似出自人口以內,但越來越洪,越來越烈,半盞茶時過後,簡直如同百萬天鼓齊鳴,加上四周峰壑回音,好似連地皮都在震動,威勢委實懾人已極,那些獸嘯蛇啼,也自然而然地,全部靜寂,只有山風狂吹,似在助益這種怪音聲勢!
三奇二佛,知道怪音必系鳩面神婆常素素所發,內家罡氣練到這種一嘯之威,能使蟲獸懾伏,風雲變色地步,著實驚人!正在環顧皺眉之際,聽得怪音漸漸又復由洪轉細,細成一縷可辨語音,反覆叫著:「宇內三奇與金龍寺二佛,既到野人山中,怎的不來見我?」
笑佛白雲比較最為性暴,何況又在斷魂澗,吃了金錢、桃花毒瘴大苦,及被巨石震了一下,無名業火,早蘊心頭!如今聽得鳩面神婆常素素傳聲叫陣,方自把頭一抬,要想發話,請大家立往搜素之際,坐在左面第二位靜寧真人,卻目注巖下一大片沉沉暗影后方,朗聲問道:「嚴下來者何人?莫非是三十年前縱橫雲、貴,川,湘的法燈大師與貧道的天南舊識——骷髏羽士?」
巖下連聲陰森怪笑,閃電般的,飄上一黃一白兩條人影來!
黃衣人正是三奇二佛在勾魂澗中,所遇的法燈凶僧化身,白衣則是個又矮又瘦,宛如一具骷髏骨架上面,披著一件白色道袍的面容冷漠骷髏羽士!
黃衣人岸立巖邊,首先發話說道:「道長聽覺之聰,與目力之健,令人佩服!
但『法燈』二字,早在死鬼郭心澄的三才劍下,永世除名,老夫業已蓄髮還俗,恢復原名侯密,苗疆賣藥濟世,人稱『九指先生』!」
說到此處,略微一頓,見三奇二佛,靜默深沉,不作絲毫喜怒之色,遂把面容一冷,繼續說道:「野人山化外蠻區,你們宇內三奇,金龍寺二佛,無故不會到此,如今既然結伴同來,又向侯密打聽斷魂澗,是不是想見見鳩面神婆常素素?」
笑佛白雲早就懷疑對方是在巖頂拋石,暗算自己之人,眼皮一翻,依舊端坐不動,反向那自稱「九指先生」的侯密冷冷問道:「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
宇內名山勝水,或是窮山惡水,只要興之所至,任我們結伴遨遊,野人山何能例外?難道你就憑老妖婆的那點凶名,你殘缺不全的九根手指,或是天南老怪的幾枚白骨骷髏,就唬得住任何人麼?」
這幾句話,說得火藥氣味極濃,太不好聽!九指先生侯密,昔年以法澄凶僧之名,為惡江湖,被香蘭劍客三才劍削去一指以後,蓄髮還俗,苦練了幾樁絕藝,正待往滇池報仇,香蘭劍客,業已作古,滿腹深仇無處發洩之下,在這野人山中,巧遇鳩面神婆常素素,兩人氣味相投,侯密替常素素奔走各地,採集靈藥,準備以藥物內功,雙管並進,治好常素素兩腿風癱痼疾,同下中原,獨霸武林,殺盡所有異己的正派俠士!立意如此,故而自負極高,聽笑佛白雲的語中譏刺他被人削指之事,眉稍輕輕一挑,鼻中「哼」的一聲,陰惻惻地說道:「就因為殘缺不全,侯密才以二十年苦功練就了『天殘指法』,你是全手全腳之人,嘗嘗我這僅存四指的右手滋味怎樣?」
話音方落,右手四指平伸,絲絲破空銳響,幾股奇勁無比的罡風,直向坐在右面末了一位的笑佛白雲,當胸襲到!
笑佛白雲早就存了鬥鬥對方之念,哈哈一笑,雙掌胸前合十外翻,佛門「大金剛掌」的掌力猛發,向九指先生侯密的「天殘指」勁,迎頭撞去!
病佛孤雲因三師弟身中瘴毒初清,即以真氣內力,硬拚強敵,頗為替他擔憂!
無憂頭陀則深知自己那一粒「萬妙靈丹」效驗,只有使笑佛白雲功力,比未中瘴毒之前更高?所以毫不動容含笑相視!
果然罡風勁氣互接之下,兩人勢均力敵,均是原式不動,但心頭卻各自一震,九指先生侯密驚的是這笑佛白雲,被自己巖頭拋石,震下絕壁,眼看還中了金錢、桃花瘴毒,如今短短半日,不但傷毒痊癒,而且在元氣定然尚未盡復之下,能夠接得住自認無敵江湖的「天殘指」力,則若在未受傷毒之前,豈非還要勝過自己?
笑佛白雲則深知無憂頭陀的那一粒「萬妙靈丹」,不但使自己傷毒盡除,並覺出所煉真氣更純,內力更沛!這種功力驟長的情況之下,又是以雙掌之力,敵他四指,而結果落得平平,足以見得這九指先生侯密的一身武學,絕不在大師兄病佛孤雲,及宇內三奇之下!
九指先生侯密,一向傲視武林,不料出手第一招,就不曾佔得便宜,心內雖吃一驚,但因還有辣手未施,一陣縱聲狂笑,震得四外林木,落葉紛紛,右手乎伸的四指,極慢極慢的向裡微鉤,正待再度出手,笑佛白雲也自凝神待敵之際,侯密身旁那位形如帶氣殭屍的天南大怪,骷髏羽土韋昌,伸手一攔,對著靜寧真人,乾笑幾聲說道:「泰山一別三十年,韋昌兄弟,想煞道長!五月初旬,曾使人投帖恆山,附以骷髏令、白骨箭及桃竹陰陽幡等信物,邀約道長,及無憂大師,潮音庵主,在明歲歲朝,重開泰山大會!你們能邀金龍寺四佛合力,難道韋昌就不能有三五知交助陣?鳩面神婆常大姊,聞報三奇二佛,結伴同入野人山之訊,極為震怒,特命侯仁兄及韋昌傳話,告知道長等人,彼此最好明歲歲朝,泰山一會,因在斷魂澗動手,無論地利人和,均對諸位大大不利,常大姊神功蓋世,也不肯要佔這種便宜!但你們如果定欲倚眾逞能,則只要明夜月正中天,尚來退出百里之外,鳩面神婆常大姊,便即親臨此間,叫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無雙武學!
靜寧真人靜靜聽完,微笑說道:「泰山別後,荏苒卅年,不想韋大兄仍把昔日青竹九九樁之上的一劍之仇,記得這般真切!貧道及無憂大師,潮音庵主,本來早不問世事,各自清修,但恆山接帖之後,知道武林以內,仍然免不了一場莫大風波,加上聞得韋大兄命駕野人山,邀請鳩面神婆助陣,貧道等仰體天心,欲弭浩劫,才特地來此!韋大兄若能泯除一切恩仇意氣,自然最好,不然在這化外苗山,彼此作一了斷,勝者各如所志,敗者埋骨蠻荒,何必明歲歲朝,把個五嶽名山的岱宗丈人峰頭,又復弄得一片腥風血雨?」
天南大怪骷髏羽士韋昌,獰笑一聲說道:「道長說得好不冠冕堂皇?你們分明是怕鳩面神婆常大姊,再入中原,才想到野人山來,倚眾逞兇,卻偏要用個什麼『仰體天心,欲弭浩劫』的名目,加以遮蓋!武林中,江湖上,強存弱死,:
勝者為雄!什麼叫『天心』?又什麼叫『正義』?不過全是些欺人之語!』韋昌不是不願在此地,作一了斷,只因昔年敗在泰山丈人峰頭,天下群雄的眾目之下,如今自然要在原地,柬邀各派人物,重行領教,以雪舊恥!常大姊言出不二,今夜月到中天,你們倘若仍在此巖,便不啻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說完與九指先生侯密,方一回身,笑佛白雲揚聲問道:「你們與三奇的舊怨不談,日間巖上拋石,暗算傷人的,是那個無恥鼠輩!」九指先生侯密,黃衣一飄,回頭陰惻惻地說道:「兩塊萬斤大石,不過是為你們略警癡迷,真要想超度你們,在侯密無非舉手之勞,那裡還用得著『暗算』,二字麼?」
笑佛白雲聽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巖頭拋石,正是此人,不由氣上心頭,一陣震天狂笑,方待正式斗這九指先生一鬥,病佛孤雲卻自適才「大金剛掌」與「天殘指」力互換一招之上,看出師弟功力,微遜對方,不願第一次過手,便使己方折了銳氣,遂搶先起立,向九指先生侯密,冷冷說道:「我這『病佛』之號,名符其實,終年病苦,活得無聊己極,尊駕既然只費舉手之勞,就煩你超脫貧僧,早登佛域如何?」
病佛孤雲,誠心顯示功力,這幾句話,字字發自丹田,並不尖銳強烈,但聲一入耳,對方心頭即隨自己話音之高下疾徐,震盪不已!
骷髏羽士與九指先生兩個罕世老怪,何等知識?知道內家真氣能練到這種「叩心鍾」的地步,比起「獅子吼」之類,又進一層,這位黃焦焦、滿臉病容的金龍寺四佛之首,果不尋常!但九指先生自視絕高,一雙鷹眼微翻,覷定病佛孤雲,方待啟唇,突然風送一片密雲,月光立為所掩,斷魂澗方面,也傳來幾聲幽幽鬼哭!
巖頭驟然一暗之下,雙方都怕對方乘機突下辣手,正在彼此留神戒備,那來自鬼愁峰、斷魂澗的幾聲鬼哭,業已引得遠山近壑,全起啾啾,並在亂草密林,峰腰谷口等處,現出無數綠熒熒的鬼火,忽明忽滅,隨風飄舞!
這時三奇二佛,均已聽出來自斷魂澗方面的鬼哭之中,竟然有一種低沉淒厲,聞之令人心魂欲飛的奇異語音,彷彿在叫:「他們反正活不過明夜三更,韋老大和缺指頭的老侯,不必欺負這幾條釜中之魚,趕快回來,我還有事!」
骷髏羽土韋昌,傾耳一聽,對九指先生侯密笑道:「常大姊現用『九幽心語』相召,且容他們多活一日,真要不知好歹進退,明夜一併超度便了!」
一面說話,一面自懷中掏出三個比核桃略大的白骨骷髏托在手中,向靜寧真人發話說道:「韋昌念在彼此多年舊識,一再良言相勸你們,把性命留到明春,這野人山毒蟲異獸太多,並不是埋骨最佳的理想所在!明夜常大姊來比之前,適才那種『九幽心語』,仍將三發!在她第三次傳聲之後,這片巖頭,便無殊羅剎屠場,任何生物,均將在常大姐絕世神功之下,碎骨粉身,永墮修羅地獄!」
話完黃衣白影同飄,骷髏羽士與九指先生,仍從來時現身之處,退往巖下!
金龍寺二佛不大識得天南老怪韋昌托在掌中的那三隻白骨骷髏來歷,但宇內三奇尤其是靜寧真人卻深知老怪韋昌昔年偶游東海,無意之中,發現一隻千年難見劇毒無比的三爪金龜與一條奇大星魚,鬥得兩敗俱傷,奄奄一息!
韋昌坐收漁人之利,輕輕易易的取得三爪金龜劇毒所聚的三塊項骨,巧運匠心,雕鑿成三具白具骷髏,並自七竅之中,注入猛烈炸藥,外以膠泥封固,不但能隨心意出手爆炸,丈許方圓以內,中人立死,無藥可救以外,無論何種清水美酒,以此物略浸其中,即含有劇毒,無色無味,一滴斷腸!
老怪重視這三具白骨骷髏,無殊第二生命,臨去之際,取出托在手中,分明是示威阻止自己等人隨後追擊!照兩度所聞鳩面神婆常素素一剛一柔的真氣傳聲看來,妖婆功力果然可怖!這些凶神惡煞,狠毒無倫,正好倚仗地勢熟悉,及有自己等人意料之外的九指先生侯密助陣,在這野天山中動手才對!但卻不此之圖,一再虛聲恫嚇,要拖到泰山大會決戰,究竟是何用意?
病佛孤雲,見靜寧真人任憑天南老怪發話退去,卻在凝神想事,頗為不解,含笑問道:「道長想些什麼?然方纔所聞老妖婆的內家真氣凝煉程度,確實已入化境,很不大容易斗呢?」
靜寧真人遂把心中所疑,向眾人說了一遍,無憂頭陀點頭說道:「我也看出天南老怪色厲內荏,但卻頗難猜測他們用意何在?常素素既已揚言明夜來此,我們若再搜素鬼愁峰,似乎顯得過分小氣,不如各作功課,在此坐待!」
金龍寺二佛,妙法神尼一齊點頭,靜寧真人卻含笑說道:「當初我們原計之中,並沒有把這突如其來的法燈凶僧化身九指先生侯密計算在內,如今既然又添此人,功力並似乎在老怪韋昌之下,是個扎手勁敵,我們應敵人手,是否應該重行分派?」
無憂頭陀略一沉吟說道:「我們原來所計,頗為周全,添上此人,確實非加另外安排不可!無憂想請孤雲大師,專對九指先生侯密,無憂負責天南老怪骷髏羽士韋昌,白雲大師請與靜寧道長,潮音庵主,合手應付鳩面神婆常素素,不知是否妥當,諸位有何高見?」
病佛孤雲覺得這樣安排,只要自己纏得住九指先生侯密,無憂則足可制服老怪韋昌,三師弟白雲隨靜寧、妙法,合鬥鳩面神婆,即令不勝,也無敗理!當然讚好,其他諸人亦均別無意見,五人遂在巖頭靜待明宵惡鬥!
一日光陰,剎那即逝,轉眼東山之上,已現冰盤,此夜到是風弱雲稀,清光無限!
三奇二佛知道一場武林罕見的凶險拚鬥,頃刻即來,各自端坐凝神,使心頭一片空明,毫無渣滓!忽然巖下響起一聲極難聽的怪啼,笑佛白雲方一嗔目,靜寧真人笑道:「老妖婆雖極凶殘,但甚守信譽,她既說過要等什麼『九幽心語』三發以後才來,決不早到!這聲怪啼,似是什麼蛇蟲之屬?……」話猶未了,巖下「呼」地一聲,翻上一條又長又大的白影!
白影是條體粗盈尺,項生紅冠,長達兩丈有餘的罕見白鱗怪蟒!
怪蟒上巖之後,捷若風車似的,蟠成一堆蟒陣,蟒頭一偏,又向巖下難聽已極的「呱呱」叫了兩聲!
無憂等人知道峰下定必還有什麼惡毒之物!
果然不到片刻,巖下躍上一條蒼影和一團金星,而鴆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鬼愁峰、斷魂澗方面,也已斷斷續續響起了前所已聞產九幽心語」的淒切鬼泣!
那團金星,是一隻比磨盤還大的金色蜘蛛,八隻長足,長滿金毛,上巖之後,不住亂蹦,一蹦就是兩三丈高,口中時作怪啼,神態獰惡已極!
蒼影卻是一隻通臂灰猱,雙爪捧著一大張柬帖,向三奇二佛一揚,帖上寫著兩句常用的口頭語道:「閻王注定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
無憂頭陀等人,雖然覺得鳩面神婆常素素,居然又遣所豢蟲獸逞威,有點暗暗好笑,但也看出來的白蟒、金蛛與通臂灰猱,均是凶毒無比的蠻荒異物!
病佛孤雲見白蟒蟠成蟒陣,靜靜不動,目光雖凶,到還不太討人厭惡,灰猱可能通靈,也未顯甚凶態,只有那隻金色巨蛛,不停咆哮,遂向無憂頭陀笑道:
「本來我們不值與老妖婆所豢畜類計較,但這只蜘蛛,過份凶毒,卻要給它嘗點厲害!孤雲西域閉關,曾經練了一種下乘小術,名叫『玄陰透骨掌』力,傷人無形,就拿這孽畜,試試手罷!」
話完右掌一翻,遙控虛按,毫未見甚罡風勁氣發出,那隻金色巨蛛,就倏然微一抖顫,扒伏在地,凶威減卻不少!
病佛孤雲本是一時嗔念,那知天道不爽,福善禍邪,就這無意之中,對金色巨蛛,用「玄陰透骨掌」的奇寒暗勁一擊,竟收莫大功效,對來岱宗絕頂丈人峰的大會之上,群俠方面,才不致一敗塗地!
就在金蛛扒伏微抖的一霎之間,白蟒、灰猱兩聲極其淒厲的怪啼怒嘯起處,匹練拋空,灰影電射,帶著一片腥風,猛向三奇二佛撲到!
三奇、二佛,本作半圓形的環狀而坐,無憂頭陀居中,靜寧、妙法與金龍寺二佛,分列左右,一見這蟒、猱發威怒撲,中坐無憂頭陀,突然氣發丹田的一聲「哈哈」大笑!
這聲大笑,宛如久鬱悶雷,突然爆發,威力之強,不但把那來勢洶洶的白蟒灰猱,凌空震落,哧得全身抖個不已,遠峰近壑,也似一片雷喧,並不比昨夜鳩面神婆常素素所發洪烈巨聲,弱卻多少?
無憂頭陀以自煉般若禪功之中的「羅漢音」,化成笑聲發出之後,倏然起立,僧袍大袖,貼地雙揮,把那凶威已殺的金色巨蛛,白鱗毒蟒及通臂灰猱,一齊卷下巖頭,並向鬼愁峰、斷魂澗方面,提氣發話說道:「無憂等久仰鳩面神婆大名,在此敬候一會,但這些無知畜類,卻不必令其前來,免得無憂等人因它們凶毒神態,引起嗔心,多造殺孽!」
無憂話音剛發不久,斷魂澗方面的第二陣幽幽鬼哭之聲又作,這一次似乎隱隱約約喊著三奇二佛名號,雖然不甚真切,但叫得至慘奇淒,聽在耳中,連三奇二佛這等定力之人,居然也覺得有點毛髮森森,不大自在!
恰在此時,烏雲蔽月,下了一陣不小山雨,雨過雲收,四外峰壑之間的磷磷鬼火,又復在草樹叢中,忽隱忽現!
妙法神尼笑道:「野人山屬化外蠻區,這一片景色,更是宛如鬼域,我們在此會鬥天南老怪,九指凶人,及六十年絕跡江湖的鳩面妖婆常素素,到真是武林之中的一件莫大盛事……」。
一言未了,鬼哭之聲又作,這次不是發自斷魂澗方面,竟似就在三奇二佛所坐危巖左近,但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飄渺變幻不定!
三奇二佛心中一懍,知道鳩面神婆即來,無憂含笑向妙法神尼,及金龍寺二佛說道:「妖婆三番兩次以這種鬼哭擾人,我們何不合力也給它來鈔伏魔禪唱』,超度超度這些化外蠻荒的孤魂野鬼?有勞靜寧道友,代為護法!」
說完三僧一尼垂簾閉目,合十當胸,口內喃喃梵唱,立時大作!
這四位僧尼,佛學極深,何況「伏魔禪唱」,又是這種鬼哭邪聲的莫大剋星,所以禪唱初起之時,四外的淒淒鬼哭,雖然也自號啕掩抑的聲勢加強,但那消多久,只聽得梵音琅琅,響徹天閭,三種淒淒切切的鬼哭邪聲,業已只剩一絲半縷,到了若無地步!
「伏魔禪唱」也到尾聲,三僧一尼,同時開目,一聲極其莊嚴詳和,而清越宏亮的「阿彌陀佛」佛號宣處,四外鬼哭磷火一齊收歇,天空也自雲破月來,蟾光大朗!
就在此時,鬼愁峰,斷魂澗方面,現出八盞紅燈,宛如飄雲一般,穩捷輕靈的,霎那之間,即到了那三奇二佛,所處的危巖之下!
面對常素素、韋昌、侯密,如此三個絕世凶兒饒你宇內三奇、金龍寺二佛,武功威望再高,也由不得的懍然深懷戒意!
無憂頭陀方招呼眾人起立戒備,那八盞紅燈,己自巖下宛如平步凌虛的拔空而起,落在巖邊,原來是八隻身高六尺,似猩非猩,似猴非猴,滿身墨綠長毛的凶獰人立怪獸,一爪抬著一具滿嵌珠寶,上覆虎皮的軟榻,另外一爪,則各執一盞紅紗宮燈,榻上坐著一個身披七彩織錦長袍,白髮如霜,披拂數尺,眼眶深陷,雙睛微闔未開,臉型上豐下銳,配上鉤鼻尖嘴,活脫脫像個怪鳥成精的貌相獰惡老婦!昨夜來的九指先生侯密,與天南老怪骷髏羽士韋昌,則在榻前左右分立!
九指先生侯密,今夜帶有兵刃,右手一柄藍汪汪的長劍,劍尖往兩邊倒捲,形若雙鉤,左手是一雙黑黝黝看來沉重非常的賣藥郎中慣用虎撐,脅下一邊懸著一隻魚皮口袋,另外一邊卻現出匕柄上有微翼的暗器,不知是刀、是劍?
天南老怪骷髏羽士韋昌,則把他那三枚視若性命的白骨骷髏,用一根金線,懸在項下,懷中抱著一柄以白骨作為錘柄,骷髏作為錘頭的獨門兵刀骷髏錘!
三人八獸,走到與三奇二佛距約一丈之處,倏然止步!
三奇二佛,一看侯密、韋昌那樣滿身披掛,就知道對方這次是傾全力而來,今夜一戰,不知道要有幾人,遭受劫數!
無憂頭陀單掌一打問訊,天南老怪韋昌已自搶先發話說道:「常大姊六十年未開殺戒,不願一朝破例,決定今夜彼此文比!因你們共是五人,常大姊獨顯三項神功,韋昌與久指侯兄,也各湊一樣,只要你們自知不敵,常大姊,恩施格外,再給你們數月光陰,等泰山大會開始,准你們認錯認輸便自一切不究,否則再行一—處死!話日講完,如無異見,韋昌便即自行獻醜!」
無憂頭陀深知鳩面神婆常素素,決非一二人主力能敵,何況又加上九指先生侯密一個意外勁敵,頗感今夜之戰,凶多吉少!惟因三奇二佛名望所在,縱令骨肉成灰,也不能稍形畏縮,只有一拼!如今聽老怪韋昌這樣說法,心中自然微寬,但又深深詫異,以對方如此凶毒人物,一再要延期決戰,甘願縱虎歸山錯過良機,究竟是何用意?
靜寧真人、妙法神尼與金龍寺二佛,,均懸同一心思,暗想目下不拼也好,且看看這位聞名已久,但未會面的老妖婆常素素,到底有多高功力?來日泰山大會時,也好預作打算!
骷髏羽士韋昌,見三奇二佛默不作聲,不禁微微一笑,方待施為,那位九指先生侯密,卻把手中奇形雙鉤長劍及鑌鐵虎撐,放在鳩面神婆常素素所坐軟榻之上,向韋昌叫道:「韋大弟,你先讓我一場,侯密要向昨夜那位以大力金剛掌自恃,藏邊金龍寺的高手領教領教!」
笑佛白雲,知道對方指的自己,應聲越眾而出,冷冷說道:「侯朋友!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算那筆無恥卑鄙,推石傷人的舊帳,任憑劃道,白雲無不奉陪!」
九指先生侯密,聽笑佛白雲當面斥責,眼中凶光一閃但面上並未變容,只是陰惻惻地說道:「大師的金剛掌力,昨夜可能未展所長,今宵侯密向你領教一手『劃地為界,隔石傳力』!」
說完,在一塊平坦大石之上,伸出右手食指一劃,立時日火星飛,劃出一道深約半寸石槽,自己盤膝坐在石槽前方,手中另外檢了一團海碗大小青石,隱含險惡陰笑的靜待笑佛白雲,同樣動作!
笑佛白雲知道九指先生侯密所出的這種題目,表面文比,其實各憑內力硬拚,毫無緩和地步,反比動手過招,更為凶險!
遂也用指劃了一道石槽,伸出右掌,與九指先生侯密,隔著那塊青石,互相暗傳真力,打算誰能把對方逼得不支收手,或是坐下移動,觸及所劃石槽,便算得勝!
宇內三奇及病佛孤雲,一看雙方所劃石槽,便知笑佛白雲的真力方面,可能要比九指先生侯密弱上一籌,尤其是病佛孤雲,關心師弟,眉梢更籠憂色!
果然不出諸入所料,起初一段時間之內,兩人互以雙掌抵住那塊青石,宛如老僧入定一般,毫無動作!但想是發現功力相差無幾,不出全力,勝負難分!彼此臉上慢慢現出緊張神色,胸腹起伏稍劇,呼吸微聞聲息,雙掌之間的那塊青石,也漸漸為掌力所損,不斷有石粉散落!
又過了一盞茶時分,比海碗略大的極堅青石,只剩下拳頭大小,兩人所坐的平石之上,卻高高堆起了一堆石粉!
九指先生侯密與笑佛白雲,則均自雙頰飛紅,喘息如雷,但明眼人可以看出侯密尚能支持稍久,笑佛白雲則汗如線滴,鼻翅狂顫,似已敗在頃刻?
靜寧真人知道此時雙方騎虎難下,為爭勝起見,各把真力全部發出,連自己本身,都已無法控制!只要那塊逐漸縮小的青石一碎,雙方真力直接相觸,必然慘劇立生,笑佛白雲功遜一籌,可能噴血斃死,但侯密一樣難免重傷!
但目前形勢,誰先收手,誰就可能招致極大傷害,委實極難排解!眼看病佛孤雲,業已急得搓手頓足,心中好生不忍,想以自己乾元神功、玄門罡氣的無形潛力試上一試!
主意打定,遂向臉上也露出無可如何惶急之色的骷髏羽士韋昌說道:「這一場靜寧代白雲大師認敗,且先把他們二人……。」
話猶未了,軟榻上坐的鳩面神婆常素素,眼皮微抬,自鼻中「哼」了一聲說道:「認敗就好,要解開他們還不容易?」緩緩舉起瘦得像根枯柴般的手臂,露出一隻指甲極長,捲成一堆,堆在指尖的右手,微伸食中二指,虛空遙指,相隔千丈以外的九指先生侯密及笑佛白雲便自雙掌垂落,齊被制住!隔空點穴雖難,到難不到宇內三奇及金龍寺四佛之中功力最好的病佛孤雲,但要隔空點到十丈以外,不籍任何飛花落葉或米豆等物借力,卻委實駭人聽聞,高明已極!
病佛孤雲趕緊抱回師弟,先餵了他三粒本門靈丹,然後替笑佛白雲解開被常素素所點穴道!笑佛白雲穴道一開。嗆出兩口淤血,覺得自己一再失挫,有礙眾人手腳,不由滿面愧慚之色!靜寧真人對白雲略為安慰,緩步而出,這時骷髏羽土韋昌,也把九指先生侯密治好,見靜寧真人出場,詭笑一聲說道:「道長與韋昌昔年舊識,我們比劃一場也好,這次題目,應由道長出了!」
靜寧真人笑道:「貧道等人千里遠來,一切皆在韋大兄算中,客隨主便,不必再來什麼客套虛文,請自施為,靜寧勉強學步就是!」
骷髏羽士韋昌,比較陰刁,不像九指先生侯密那般凶狂自恃,何況昔年泰山大會的青竹九九樁之上,與兄弟白骨天王韋光聯手,尚且敗在靜寧真人的太乙奇門劍下,雖然一別三十年,刻苦埋頭,自信功力突飛猛進,但怎知人家到了何等地步?所以絕不肯照第一場那樣生死硬拚,只想不關痛癢的探測一下昔日強仇的今日深淺?
遂自軟榻之上,取下兩個拳大鐵球,指著平石之上,被侯侯、密白雲兩人弄碎的那一堆石粉,向靜寧真人說道:「內家掌力練到極致,足可化石熔金,方才侯兄與白雲大師用鐵掌化石,韋昌想與道長試一試以內力熔金如何?」
靜寧道長含笑點頭說道:「貧道早巳說過勉強學步,韋大兄盡量施為,靜寧敬觀絕學!」
骷髏羽士韋昌取了一枚鐵球,合在雙掌之中,閉目凝神,潛聚功力!
約過盞茶時分,韋昌身著的月白道袍,突似水面生波般的,微微抖顫兩三次後,含笑開目,雙手左右一分,竟把一枚拳大鐵球,生生扯成了長約三尺的一根鐵棍!
然後再以右手食中兩指,隨意一夾,鐵棍便夾斷三寸!
韋昌指上施功,硬把一根鐵棍,整整夾斷成十截以後,才自面含得意之色的向靜寧真人說道:「韋昌獻醜,貽笑方家,敬請道長賜教!」
靜寧真人此時深知自己一行目的,業經整個變更,如今只在探測老妖婆常素素,究竟一身武學,到了何等地步?而且既然決心,仍俟泰山大會,雙方才作最後決斷,則此時何必過露鋒芒?遂不去取那另外一枚鐵球,只把骷髏羽土韋昌用指力所夾的十截斷棍,撿在手中,默運禪元神功,雙掌一擠,再復揉團片刻,便自伸手交還韋昌一枚原形鐵球,含笑說道:「韋大兄既說泰山事,泰山了,靜寧敬如台命,我們目前便到此為止!但貧道等遠涉蠻荒,就為的是贍仰鳩面神婆妙奪造化的絕世武學!如今高人咫尺……」坐在軟榻之上的鳩面神婆常素素,不等靜寧真人話完,雙眼倏然一張,巖頭諸人立覺冷電似的寒光一閃,目注三奇二佛說道:「我老婆作事情,向來公平,第一鈔隔石傳功』老侯佔了優勢,至於第二場韋老大的內力熔金,鐵指斷棍,雖然不俗,但因裝模作樣的提氣運力半天,卻比不上靜寧歸本還元的手法來得自如,所以應作敗論!」一勝一敗,彼此扯平,如今老婆子要把三般薄技,作一次施為,你們五人之中,只要任何一人,能照樣學到我的八成以上,常素素立時躍下這百丈絕壁,把殘生交代在斷魂澗口!」
三奇二佛聽見鳩面神婆常素素,居然敢出如此狂言?但絕未加半點輕視,反而深深覺得這老妖婦可能有什麼出奇不俗的絕世功力,一齊面容嚴肅的凝神注視!
鳩面神婆常素素話完,見三奇二佛沉默無言,凝神注視,遂把那張又尖又闊的嘴角微掀,臉上浮起一片哂然冷笑,慢慢伸出鳥爪似的雙手,向六七尺外,虛空一抓,適才骷髏羽士韋昌與靜寧真人較技所用的兩枚拳大鐵球便似有物牽引一般,向鳩面神婆掌中,凌空冉冉飛去!
「運氣吸物」,能把人拳大小的兩枚鐵球從六七尺遠,凌空吸到掌中,這份功力,委實絕世罕見!三奇二佛心頭同自一震,但面上依舊鎮靜得不露絲毫神色!
鳩面神婆常素素,把那枚鐵球,吸到掌中,目光微往一丈七八以外,生長在巖壁石隙之中,但虯枝伸入巖頂平地丈許左右的一株古松,瞥了一眼,霍地長長吸了一大口氣,雙手一揚,那兩枚鐵球,便白化成兩點寒星,沖天直起!
她這一手,不但三奇二佛,難解其意,連九指先生侯密,與骷髏羽士韋昌,也想不出鳩面神婆常素素,向上拋起兩枚鐵球,算是顯示那一門子的功力。
但等鐵球映著月光,沖天飛起三四丈高,餘勢竭後,向下墜落之時,立有聞所未聞的奇事發生,把宇內三奇,金龍寺二佛,九指先生侯密,及骷髏羽士韋昌等七位當世正邪兩道之中出類拔萃的領袖,一齊震得相顧失色,歎為觀止!
原來鳩面神婆常素素,往上所拋的兩枚鐵球,自空落下之時,恰好落在那株古松向巖橫生虯枝旁側兩根細如小指的樹枝之上!
其中一枚鐵球,宛如含有無窮吸力,輕輕落在樹枝之上,樹枝只是微微向下一垂,但隨即彈起,鐵球卻似是枝上長了一個絕大松子般的,隨枝起伏,並不墜下!
另一枚鐵球帶著破空銳嘯落下,「喀嚓」一聲,樹枝立折,但折枝及地之時,極似有人在樹枝之上,加了無堅不摧的內家真力,竟使折枝沒入石地之中一寸有餘!
宇內三奇、金龍寺二佛,覺得鳩面神婆常素素,能把剛柔兩種勁力,練到這等控制自如地步,確實出神入化,舉世無敵!
無憂頭陀哈哈一笑,向那上附鐵球的松枝,屈指微彈,再伸右手虛空一抓,勁氣罡風劃空生嘯,松枝應聲立折,鐵球也被無憂頭陀,抓得凌空飛回手內!
鳩面神婆常素素怪眼一翻說道:「你這樣就算了……?」
無憂頭陀,微微一笑,截住她話頭說道:「常婆神功絕技,果然天下無雙,我等今夜服輸,如言等明歲歲朝,在岱宗丈人峰頭,再行領教!這枚鐵球,無憂要留作野人山之會紀念!」
說完,便與靜寧、妙法及並笑二佛,向鳩面神婆常素素等人,舉手為禮,飄然縱下危巖,退出野人山外!
其實三奇二佛,上了一個莫大惡當!因為鳩面神婆常素素一身功力,雖然卓絕無比,但她那非人武功所能抗拒的兩腿風癱痼疾,卻尚未痊癒,只可坐在軟榻以上,而不能絲毫動轉!
三奇二佛若仍依原計,先避開這下半截形若廢人的鳩面神婆,合力撲殺九指先生侯密、天南大怪韋昌,然後收拾老妖婆,定然手到功成,那裡還會中了對方緩兵之計?使者妖婆治好宿疾,再出江湖,幾乎無人能制!
這些後事,暫時不提,且先表敘勾漏山幽谷之中的西門豹與小俠呂崇文所遇奇險!
西門豹、呂崇文自移動石床石桌,後壁首先倒塌,現出天光,跟著洞頂也自往下崩墜,二人忙中無處可避,只得往那透出天光的後洞壁外縱去!
但一出洞外,不禁驚魂俱顫,萬念皆空,洞外竟是一條深逾百丈目不見底的奇險絕壑!
二人武功雖均同屬上乘,但這從百丈上空,疾墜絕壑再妙的身法,也自無從施展!
西門豹此時心中委實難過到了極點,自己本來是想帶呂崇文到這勾漏山幽谷秘洞之中,搜尋那冊天游尊者遺著的「百合真經」,使他能夠速成絕世武功,在泰山大會,仗青虹—劍,盡殲群魔,光寒天下,以報他義釋深仇,不念自己舊惡之德!
那知居然有此大變,洞中失足,一墜百丈,分明有死無生!自己性命倒看得頗淡,但把呂崇文也葬送在絕壑之內,斬斷呂氏香煙,使骨肉成泥,真遺恨難泯!
二人原是並肩下墜,呂崇文看出西門豹臉上的淒惶神色,半空中朗然大笑說道:「老前輩帶我來此求經盛意,呂崇文至死不忘!至於目前奇險,晚輩到未懸心,自古道死生有命,我真不信能在泰山絕峰天南老怪白骨天王韋光,與自面人妖陰風秀土鍾如玉的手下逃生,卻會送命在這絕壑之內!我們且摒百念,各覓生機,與素魂惡鬼及要命閻王拼上一次!」
西門豹想不到呂崇文有如此胸襟,及這般鎮靜,但就這片刻之間,壑底業已如飛上迎,相距那些看來懾人心魂的嶙峋嵯峨,足以令人洞胸穿腸,碎骨粉身的尖銳怪石,不過二三十丈高下!
就在這危機瞬息,千鉤一發之中,西門豹目光瞬處,看見壑中有一團黑影,往上飛來,不由靈機一動,向呂崇文喊道:「你仗七禽身法,盡量貼近絕壑,利用青虹龜甲劍一試生機,我則在這只飛鳥身上,碰碰命運!」
呂崇文被西門豹一言提醒,他們如飛下墜,本來離那千尋絕壁,不過一丈有餘,遂猛提真氣,右手持劍,左掌劈空擊向前方,略為借力,腰中挺勁,把頭往後一揚,居然貼到距離絕壁,只有三三尺左右!
這樣一來情勢更險,因為絕墜並非一平如砥,不時有怪石突出,自空落下的速度極高,任何稍微碰撞,都足以斷肢折骨,厲害無比!
但呂崇文是抱必死之心,懷求生之念,那裡還顧得著這些傷損艱危?乘著距離接近,猿臂長伸,青虹龜甲劍精芒騰處,便向石壁之中搠入!
青虹龜甲神劍,雖然說是洞金穿石,鋒利無比,但一來絕壁崖石,又堅又厚,二來呂崇文百忙之中下墜,懸空發劍,有力難施,所以這一劍只刺入石中,不到三寸,再被呂崇文身軀的下落重力一帶,又復裂石而出,仍往壑底墜去!
不過經這略一停當,墜勢自然緩和不少,呂崇文手足在被崖石擦傷幾處以後,二度把握生機,因為這次墜落得貼壁較近,遂覷雄石隙之中挺生的一株蟠虯古松根際,又復一劍刺去!
這一劍卻刺了個實而又實,沒樹至柄,呂崇文不禁心中狂喜,借力翻上古松,而身體距離壑底,仍有十丈,憑自己功力,無法縱下之際,突然「哎呀」一聲,猛運真力,拔出深陷古松之內的青虹龜甲神劍,脫手化成一道電閃青虹,擲住壑底,人也不顧粉身碎骨之危,跟在劍後,往下飛撲!
原來西門豹看出自壑底飛起的一團黑影,是只似鶴非鶴的黑色大鳥,遂一面發話喊呂崇文倚仗青虹龜甲神劍之力求生,一方卻把命運孤注一擲,在那隻大鳥,飛過身旁的剎那之間,勉強拼盡全力的,硬在空中來了一式「野鶴孤飛」,身軀平飄四五尺遠,張開雙手,一把向那只黑色大鳥抱去!
那只黑色大鳥,本在刺空直上,雖然看見有人墜落,但想不到人會橫飛,還要抱住自己,自然閃避不及,一把便被西門豹抱個正著!
但西門豹匆忙之下,抱的未免不是地方,竟把黑色大鳥的雙翼一齊束住,黑鳥無法飛騰,這一來並未收到他藉鳥緩落的預期之效,反而饒上一隻大鳥,連人帶鳥的向壑底落去!
半空中又無法鬆手,改抱別處,等到西門豹覺得展眼便到壑底,即將碎骨粉身之際,想起自己既難脫死,何必還要害得這只無辜大鳥一齊送命?滿懷歉疚的把手一鬆,準備放鳥逃走,那知怪事又生,鼻端一陣腥風,黑鳥不但不曾向上高飛,反而雙翼狂煽,口中淒聲連鳴,好似不由自己的被一般奇異吸力,吸得如同隕星飛墮一般,直落壑底!
自己身軀也已及地,但感覺到所觸不是尖銳堅硬的石塊,而是落在一堆滑膩膩,腥膻膻,而又頗有彈性的物體之上!
原來那只黑色大鳥,與這壑底盤據的一條錦鱗巨蟒,乃是死敵,每日均要互相鬥上幾次!
這次黑鳥鬥敗,飛往壑上,卻偏偏被西門豹一把抱住,隨同墜下!
那大蟒雖然厲害,但因身不能飛,眼睜睜看著仇敵逃走,無法追擊,正自怒無可洩之時,突然看見人鳥同墮,血盆大口一張,便自等待大嚼這樣自天而降美食!
倘若西門豹始終抱著大鳥而降,則無疑人鳥齊膏蟒吻,偏偏在那即將及地的瞬刻之間,想起何必害鳥同死?撒手放鳥,這一念之善,居然上體天心,反救下了西門豹的一條性命!
人鳥一分,人降鳥飛,大蟒因彼此經常相鬥之故,自然不願仇敵再逃,遂不顧噬人,先顧吸鳥,蟒蛇特具的吸力一噴,便乘那隻大鳥初脫西門豹懷抱,尚未及振翼發力之際,把鳥吸下壑底,而西門豹卻在大蟒全神吸鳥,無暇對他襲擊的剎那之間,落在蟒身之上!
蟒身雖然不比山石,但這高墜下的強烈震動,仍自難當,酉門豹立時便被震暈,滑下蟒身,昏死在壑底的兩塊山石凹處!
大蟒把黑鳥吸入口中,快意殲仇之後,血吻一張,噴起一天黑色鳥毛,一對凶睛,又復覷定西門豹,紅信吞吐,饞涎直滴!
呂崇文松上所見,便是這種奇險景色,雖然相距十丈,但青虹龜甲劍是自上往下,斜斜飛擲,大蟒強仇果腹,美食當前,那裡還會想到半空中會飛來這柄要命神劍?青虹電射,血雨飛空,一劍正好在七寸要害,貫穿至柄!
呂崇文心繫西門豹安危,人隨劍後,不顧一切地跟蹤撲到,恰好大蟒要害中劍,垂死發威的猛一昂頭,呂崇文急中生智,雙手抓住蟒頸劍柄,半空倒甩車輪,頭下腳上的凝注真力,便極其美妙的以青虹龜甲神劍,在蟒項之上,順勢帶著一片蟒血裂皮而下!大蟒七寸中劍,本已難活,在頸項之上,被呂崇文開了一個丈長裂口,一陣翻騰,攪得壑底樹木斷折,亂石飛舞之後,便自氣絕!
呂崇文自石凹之中,抱起西門豹,一察脈象,知道只是受震過巨,以致暈死,遂餵他服下兩粒師門治傷靈藥,並略為按摩,西門豹便自悠悠醒轉!
兩人談起適才驚心動魄的所遭所遇,均覺冷汗沁身,西門豹見呂崇文手腿肘膝等處,被崖石擦破見血不少,遂為他一一敷藥,呂崇文看著那條長達五丈有餘的死蟒及一地碎石,向西門豹笑道:「老前輩方才暈死之際,若非恰巧置身這兩塊大石凹處,也未免被巨蟒臨死發威的亂卷亂翻所傷!而我自十丈高空,奮身下撲,若不是這蟒突然抬頭接我一下,蟒既不會死得這樣快法,我也難免收勢不住,有所傷損!可見得生死之數,冥冥中真有前定呢。」
西門豹深提一口真氣,微一吐納,覺得所受劇震內傷,經呂崇文餵下靜寧真人靈藥之後,已不礙事,遂向呂崇文搖頭笑道:「命雖前定,但由心轉,我方纔若不撒手放鳥,此時當已在蟒腹之內,可見得為人之公道,能本仁心,即臻多福!
天游尊者與天缺真人,兩位老前輩,把『百合真經』,藏在這種非拼萬死,無法相尋的絕地之中,足見珍貴無比!我們奇險已過,稍微歇息歇息,便該再下苦功,找找這冊關係正邪興衰,武林禍福的秘笈奇書所藏之處了!」
呂崇文抬頭抑視墜身之處,但見卅丈以上,便被雲封,兩邊峭壁陡立,慢說無路可通,連足資援引的籐蔓草樹之屬,均不多見,全是些又肥又厚的奇滑蘚苔,不由瞿然說道:「天游、天缺兩位老前輩,在上面洞壁之中的留示,果然不錯,老前輩固然輕功絕世,呂崇文師門的七禽身法,也不算差,但對這苔厚蘚滑的百丈峭壁,卻無法平步躡虛而上,不等到尋得真經,練成絕學,確實無法離此,重履江湖的了!
西門豹恢復了平日的從容氣概,含笑說道:「這才叫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我們找不到『百合真經』,就休想生出此壑?來來來,我們且自看看周圍形勢。」
二人仔細勘察一遍,不由得越發死心塌地!原來這壑雖有數十丈長,並多曲折,而是條死壑,四周全是些刺天削壁,毫無出路!
壑中景色頗佳,十來條細細清泉,自百丈壑頂,潺潺滴滴,漱石下流,但流到離地五十來丈之處,卻匯成一道不小瀑布,匹練橫空,自雲中曳白拖青,順壁飛落!
西門豹、呂崇文二人,因不知要在這絕壑之中,逗留多久?既有這條飛瀑,飲水無虞,食糧卻絲毫不敢浪費,所以協議之下,為了節省所帶乾糧,不如先吃那條死蟒!
好在蟒肉無毒,味又絕佳,二人足足吃了有十餘日,才把大蟒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但這段時間以內,卻把這條絕壑的一樹一石,幾乎均已搜遍,「百合真經」
卻依然找不出絲毫蹤跡!
這一日夜間,因絕壑太深,又常有雲霧封鎖,月光難透,故而壑底漆黑一片,幾乎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程度!
西門豹與呂崇文在石上盤膝對坐,均自因久搜「百合真經」不獲,來免心頭略煩,呂崇文微微「咳」了一聲,西門豹聽後一陣歉疚,含笑說道:「崇文老弟!
你被我為了一冊虛無飄渺的『百合真經』,害得經歷奇險,並等於幽囚在這絕壑之中,委實太已冤枉,西門豹問心難安……」。
語猶未了,呂崇文便即接口笑道:「晚輩敬慕老前輩,敬慕的便是肝膽照人,干雲豪氣,如今怎的說出這種話來?這一趟勾漏山奔波,老前輩一心一意,還不為的是我?雖然『百合真經』尚未到手,但不是業已得了一粒足抵二十年內家吐納功力的『換骨靈丹』?又陪我親歷奇險,同困絕壑,簡直恩同天大,德比海深,要說心頭難安的,應該是我呂崇文,老前輩你有何不安之處?」
說到此處,頭上暗影以內,傳來撲撲振翼飛翔之聲,與幾聲尖叫,呂崇文又復笑道:「蝙蝠最喜住在暗洞之中,此壑既有蝙蝠,可能還有甚麼暗洞?不曾被我們尋到!常言說得好:『若是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們只要不了不休,繼續搜尋,除非天游、天缺兩位老前輩的留示不真,我就不信搜這『百合真經』不著?」
西門豹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是有心人,西門豹也是有心人,我們找尋這冊『百合真經』,立意也是上體天心,欲使你速成絕藝,盡掃群魔,挽回世劫!不死於百丈墜身,不死於巨蟒之口,而會困死在這絕壑之中,仰問蒼天,決無是理!老弟台說得真對,我們不了不休,同心戮力!」
呂崇文接口笑道:「但有一事,晚輩要事先聲明,倘覓得『百合真經』,自然在老前輩教迪之下,一同參究,但這粒『換骨靈丹』則呂崇文萬不敢領,老前輩如若執意相讓,則只有連那『百合真經』,不學也罷!」
西門豹眉頭微皺,還未答言,突然空中一隻巨蝠飛過,二人面頰之上,均自落了幾滴冷水!
呂崇文心頭驀地一動,西門豹突然拍手笑道:「呂老弟!大概蒼天有眼,妖孽當誅,找到這冊「百合真經」有望了!」
呂崇文適才心頭雖也靈光一動,但聽西門豹這樣喜洋洋的肯定口吻,不禁又復懷疑問道:「老前輩怎地忽出此言,是不是為了方才蝙蝠身上,落下來的兩滴冷水?」
西門豹點頭笑道:「這兩夜並未下雨,水從何來?除了那條自壑腰凌空飛拋的瀑布以外……」。
呂崇文不等西門豹話完,便即叫道:「我所想的,大概與老前輩差不多,是不是瀑布之後,可能有洞!蝙蝠自洞中沖瀑布而出,身上才會帶有水珠!
越說越覺所想有理,不由高興得跳起身來,笑聲叫道:「老前輩!我們搜瀑布去!」
西門豹含笑說道:「你怎的如此性急?要搜也得等到天明,此時三尺以外即難辨物,那裡找得出瀑布後秘洞?」
呂崇文自己想想,也覺好笑,二人這回心中有望,煩憂盡祛,天心益發泰然,寧神靜坐,展眼便已天明,睜眼互作微笑,身心均覺舒適已極!
呂崇文指著那條濺雪噴珠,宛如凌空匹練的瀑布,向西門豹笑道:「老前輩,這幽壑之中,就是這條瀑布最美,倘若洞在瀑後,豈不是成了水簾洞了?」
當先縱身,便自沿著飛瀑,往上細細搜去!
瀑布兩側的石壁因水花飛濺,苔蘚被濕擱得又肥又滑,極難攀登,二人費了不少力氣不過搜了十七八丈,但仍自毫無秘洞跡象。
呂崇文的兩道劍眉,方自微微一皺,西門豹著足一塊突石之上,指著頭頂數丈說道:「呂老弟你看這一段山壁,是兩邊向前凸出,當中凹進,瀑布順勢飛瀉而下,宛如一道天然水槽一般,極可能瀑後藏有我們所料秘洞!但瀑布飛墜頗急,偶一失足,便告碎骨粉身,卻怎樣向瀑後探測?」
這時腳底那塊突石,生根不穩,難禁西門豹久站,竟自活動起來。
西門豹急換過一處,突石業已落入飛瀑之中,「轟鹵一聲,砸得水花四濺!
呂崇文靈機一動叫道:「老前輩,我們找些拳大石塊,用暗器手法,打向瀑後,不是就可以試出有洞無洞了麼?」
西門豹不由暗笑自己怎的突然糊塗,連這種辦法都想不出!但這絕壁之間,那裡來的趁手石塊,二人只得各自覓了一塊大石,默運神功,硬用掌力擊碎,揣在懷中,又復巧縱輕登,援上五丈。
西門豹駐足打量這道寬約八尺,形如水槽的石壁,約莫長達七丈,自己等落腳之處,正在中間,柑距飛瀑,則有兩丈遠近。
遂向呂崇文說道:「你我每隔五尺,投一石塊,你從上面探測,我自下面試起!」
呂崇文應聲脫手一石飛出,只見水花濺處,「達」的一聲,分明瀑後仍是堅厚石壁,石塊也自彈回,被瀑布沖得向下落去!
但西門豹這邊情形,均自不同,喜得二人心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