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祥雲夫人 文 / 諸葛青雲
上官靈大難得脫,九死一生之下,好不容易才看到雲姊姊,心頭難免為情思所迷,竟忘了本來面目已掩,不免好生驚疑,暗忖雲姊姊的神色之間,怎的竟對自己如此森冷?
直等微一低頭,瞥見所著黑色長衫,方會過意來,知道她把自己當作了「九毒書生」姬天缺,才會以這等神色相對!
上官靈因不知常碧雲業已解除「孟婆湯」的迷魂魔力,恢復本性,不禁暗自歎道:「雲姊姊,你果然天生俠骨,嫉惡如仇!如今便對『九毒書生』這等痛恨,倘若知道他是殺你兄長、害你老父的不世仇人,豈不要肝腸盡裂地,立即向他拚命報復?」
常碧雲雖把上官靈誤當「九毒書生」姬天缺,目中仇火熊熊,但因嘉賓滿座,盛會未開,未便先自失態,只得暫時忍耐,目光再轉,這回恰好瞥見「萬相先生」百里獨聽扮假的上官靈,不由芳心大慰!
「萬相先生」百里獨易容手段奇高,心思又極精妙,但他畢竟難免百密一疏,只對上官靈平素神情舉止有所揣摩,卻未及注意到兒女情懷方面,以致常碧雲對他秋波流汾,默默傳情,而這位假上官靈,竟自未加理會!
適才是上官靈錯愕,如今卻輪到常碧雲驚訝起來,暗想靈弟弟今日怎的神情有異,對自己如此冷漠?
這些細微情節,其他人未注意,但鍾離老人卻全部看在眼中,臉上浮起一絲會心微笑!
就在此時「玉簫郎君」潘午因時刻已至,「萬梅石坪」以上,嘉賓雲集,而師姊孟三娘卻只顧與「南筆」諸葛逸,在「冷珠泉」畔,雅敘盤桓,不來主持大會!遂雙眉微蹙地,走到常碧雲身邊,低低問道:「雲兒,你師傅……」
常碧雲本系奉命而來,不等「玉簫郎君」潘午話完,便接口說道:「掌教師尊命我來問師叔,『乾坤五絕』之中的『逍遙老人』鍾離哲,是否業已到此赴會?」
「玉簫郎君」潘午不知師姊孟三娘葫蘆之中,賣的甚藥?遂手指半山坡上,幾株老梅根際說道:「那方大石以上,所坐的銀鬚銀髮老者,不就是『逍遙老人』鍾離哲麼?」
常碧雲目光一注,肅立恭身,提氣叫道:「家師『祥雲夫人』孟非煙,有請鍾離老前輩,前往『冷珠泉』下一晤,再復同到此間,主持大會!」
因「笑面閻婆」改稱「祥雲夫人」之事,他人均所不知,故而在場群雄,聞言齊覺大大驚愕!
鍾離老人向「幽冥神君」閻元景、「北劍」蒲琨,低聲笑道:「孟非煙派人找我,我且去去就來,今日這場大會,包管意外之事極多,有趣得緊!」
說到此處,遙向常碧雲笑道:「鍾離哲遵命前往,有煩姑娘引路!」
來到羅浮山「萬梅谷」觀光的百十位武林豪客之中,多半僅聞真「奪魂旗」大名,未曾見過「逍遙老人」鍾離哲的廬山真面目!如今經過常碧雲與他—番問答,才知道這位看來滿面春風和氣,笑嘻嘻的銀鬚銀髮老人,竟然就是威名震撼天下的真「奪魂旗」,不由吸引得全場目光,一齊凝注!
鍾離老人向來不愛當眾炫弄,但今日卻大異尋常,那句「有煩姑娘引路」語音方落,人已未見絲毫作勢地,宛若凌空躡步一般,平平飛起!
平飛約有七丈左右,去勢始緩,鍾離老人微笑起處,兩隻大袖一翻,向後略揮,便即依舊向前平飄,姿態美妙已極!
常碧雲所立石坪,與鍾離老人所坐山坡,距約十八九丈,這位被全場屬目的蓋代奇人,只在空中兩度揮袖,便即飄然飛度!
慢說在場的一般武林群豪,未曾見過這等絕世神功,便連幾位特殊傑出人物,「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陰陽手」莫平等人,也看得心悅誠服,深覺真「奪魂旗」的震世威名,確非虛致!
其中唯一在眼角眉梢,尚存傲然不服神色之人,便是「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他心中兀自盤算鍾離老人忽然當眾炫技,必懷深意,但這深意,卻頗為費人猜測!
「萬梅石坪」上濟濟群雄等紛紛驚佩猜測等情暫時不提,卻說那位由常碧雲伴同走向「冷珠泉」的鍾離老人,見距離眾人已遠,遂低聲笑道:「常姑娘,你師傅與諸葛窮酸之事,完全依照我們預計實現了麼?」
常碧雲柳眉雙揚,滿面得意神色地,嫣然笑說道:「七級浮屠,多半功成,大概只等老前輩親手加個塔頂舍利,便可圓圓滿滿的了……」
說話之間,天香入鼻,清景宜人,業已到了「冷珠泉」水所儲小池,及那幾株絕世異種,「綠萼香梅」切近。
「南筆」諸葛連此時正在茅亭撫琴,「祥雲夫人」孟非煙卻在一旁含笑靜坐。
鍾離老人與常碧雲轉過峰角,身形才現,諸葛逸琴音便止,起立大笑說道:「老頭兒怎到此時才來?孟……掌教特地替你留了一壺『綠梅冷雪醅』,及兩隻羅浮特產『冰榴』,以酬你贈她『祥雲夫人』的美號雅意!」
鍾離老人面含微笑,目光略注孟非煙,只見這位「羅剎掌教」,如今居然已是滿臉盎然道氣,不由暗想自己利用了「南筆」諸葛逸,及常碧雲的情義感化力量,使得這「正」則「仙」、「邪」則「魔」的紅粉奇人,終了歸於正道,委實可算得生平最最得意之事!
因對於諸葛逸、孟非煙這等胸襟人物,不必像世俗一般有所顧忌,鍾離老人遂自行斟了一杯「綠梅冷雪醅」,向二人微笑說道:「千魔易祛,一侶難求!我老頭兒權借這杯美酒,恭喜諸葛賢弟與孟掌……孟夫人了!」
「祥雲夫人」孟非煙自亦毫無世俗女子那等羞澀神態,聞言微笑答道:「多年迷溺,一旦回頭,侶既得人,緣何妨締?諸葛逸、孟非煙願在這周圍泉石梅花以外,更獲俠骨佛心的老人一證!」
鍾離老人飲盡手中那杯「綠梅冷雪醅」,微笑說道:「諸葛賢弟清如泉水,不挾泥沙,孟夫人高似梅花,遠超俗卉!你們這一雙道侶,委實天造地設,我老頭兒不但願為作證,主要替今日來赴『元宵盛會』的天下群雄,討杯喜酒,同申賀意!」
孟非煙大大方方笑道:「喜酒倒是現成,我們如今便往『萬柏石坪』,請老人代向赴會群雄,宣告此事,『羅剎教,』也立即解散!」
鍾離老人聞言搖手笑道:「喜訊自應宣告,但『羅剎教』卻不宜在此時解散,因須防範有人乘看忙亂之際,暗施詭辣陰謀,大煞風景!」
「南筆」諸葛逸眉頭略軒說道:「百里獨、姬天缺與『乾坤五絕』之戰,是訂在明日,難道今天他們還要來到『萬梅谷』中作怪?」
鍾離老人笑道:「這兩位把整個武林攪得幾乎天翻地覆的『萬相先生』及『九毒書生』,雖未見來,但我倒在赴會群雄之中,發現了三名可疑人物!」
孟非煙妙目之中神光一閃問道:「這三名可疑人物是准?」
鍾離老人微笑說道:「好在料他們也鬧不出什麼太大名堂,我且賣個關子,考考你們二位的眼力!」
說到此處,話鋒一轉,向「祥雲夫人」孟非煙笑道:「孟夫人,我們在去往『萬梅石坪』,與赴會群雄相見之前,你們似乎還有一事,應該先做!」
孟非煙眼珠略轉,便即猜出鍾離老人心意,微笑答道:「老人是不是指為『北劍』蒲琨大俠之子的解除『孟婆湯』迷魂魔力,恢復本來面目一事?」
鍾離老人含笑點頭,孟非煙笑道:「蒲鏗所中『孟婆湯』迷魂魔力,倘若解除過早,他既可能無顏與『北劍』蒲大俠相見,而蒲大俠亦可能不予諒宥,似乎不如等他父子相會,甚或略生誤會以後,再由孟非煙出面向蒲大俠負荊謝罪,把錯處攬在我一人身上,比較妥當。」
鍾離老人聽得不住點頭,含笑說說道:「這樣作法確實較好,『北劍』蒲琨縱然剛愎絕頂,對於你們二位,也不能不賣點情面!」
常碧雲侍立一旁,見這三位蓋代奇人,說笑半天,知道師傅與「南筆」諸葛逸結為道侶的大事已定,不由高興得插口說道:「師傅與鍾離、諸葛兩位老前輩,怎的還不趕緊前去主持大會?『萬梅石坪』上的濟濟群雄,及我潘師叔等,恐怕等得心急了呢!」
孟非煙目注愛徒,失笑說道:「元宵大會,本定午間聚宴,要等晚來才在萬樹花燈以下,才開始群雄競技,雲兒如此催我,是不是上官靈業已到『萬梅石坪』之上?」
常碧雲見心意被師傅猜透,不由臉上微紅,正待辯解之際,鍾離老人業已含笑說道:「常姑娘,你少時若與上官小鬼寒暄敘別之時,務須對他多加注意……」
話猶未了,常碧雲便接口問道:「鍾離老前輩,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上官靈今天神情似乎有點異於平常,卻是何故?」
鍾離老人因心中雖已起疑,但尚無絕對把握,故不便說出自己所見,何況覺得孟非煙已與諸葛逸同心結侶,「羅剎教」勁敵消除,即令「萬相先生」百里獨、「九毒書生」姬天缺等,想出新奇花樣、企圖異動之時,有這高手在場,亦必足能制壓,遂一面與諸葛逸、孟非煙向「萬梅石坪」緩步前行,面對常碧雲笑道:「上官靈神情有異之故何在,我也不太清楚,但今天這場『元宵會』上,新奇古怪的熱鬧必多,我們難加預料,且大家特別小心,隨機應變便了!」
在這三老一少四人緩步走向「萬梅石坪」之際,那位「乾坤五絕」之中,性情最稱剛愎的「北劍」蒲琨,果然正以炯炯眼神,注視「羅剎教」徒眾,想找出棄正從邪,辱沒蒲氏家風的獨子蒲鏗,加以嚴厲處置!
說也奇怪,「孟婆湯」的迷魂魔力雖強,但那位由蒲鏗化身的艾雲飛,自從暗中瞥見「北劍」蒲琨進入「萬梅谷」後,便感全身發抖,心頭狂跳,如今正在一間密室以內,向他愛妻董飛雲說道:「雲妹,我怎的對於『乾坤五絕』中的『西道』、『南筆』,甚至真『奪魂旗』鍾離老人,均不害怕,但一見『北劍』蒲琨,卻全身發抖,連『萬梅石坪』,都不敢去呢?」
董飛雲自然知道其中微妙,遂向他設詞安慰說道:「『北劍』蒲琨,哪裡有鍾離老人可怕?這大概是連日拚命苦練『羅剎陰功』、及『玄玄劍法』,太過疲勞,精神不夠所致!好在較技之事,須在晚來萬樹花燈以下進行,你且在此歇息一番,不要胡思亂想!」
艾雲飛心驚肉跳,神思茫然,確實亟須休息,聞言暗覺愛妻之言有理,靜思攝慮,自己運氣調元,把內家功行,做上一遍,或許稍好?遂向董飛雲點頭笑道:「雲妹說得有理,我且靜慮凝神地,做上一遍功夫試試,你是前往『萬梅石坪』,招待賓客,還是在此陪我?」
董飛雲笑道說:「當然是去『萬梅石坪』,在此反會使你心神分注,有何益處,何況小師妹上次分明已把上官靈人頭取來,且由掌教師尊親自驗過,怎的今天又見這小鬼隨同『西道』天癡,大搖大擺地,走進『萬梅谷』中,參與盛會?我要查明其中原委,稟告掌教師尊,倒看師傅怎樣處置小師妹的欺師重罪!」
艾雲飛劍眉微蹙說道:「你怎的總是放不過小師妹,未免妒心太重?」
董飛雲臉上神色忽冷,秀眉雙軒,「哼」了一聲說道:「你說我的妒心太重,不如說師傅的心腸太偏?孟浮雲憑什麼狐媚師傅立意越次傳宗,將來使她接掌衣缽,卻令我這大師姊的顏面,置於何地?」
艾雲飛見只一提小師妹孟浮雲,愛妻便佛然於色,遂不便再勸,潛心凝神地,自行調息靜坐。
董飛雲猶存疑憤地走到「萬梅石坪」以上,這是鍾離老人剛被常碧雲請走,濟濟群雄尚在讚羨真「奪魂旗」的絕世身法,董飛雲遂向師叔「玉簫郎君」潘午耳邊,低聲問道:「師叔,小師妹孟浮雲身犯『羅剎教規』,被掌教師尊逐出門戶,日前因她如命取來上官靈人頭,才准許重返師門,但今門上官靈卻依然好生生地跟隨『西道』天癡,到此赴約,請問師叔,小師妹這種舉指,算不算是欺師之罪?」
「玉簫郎君」潘午明知師姊孟三娘有些袒護常碧雲化身的孟浮雲,但自己畢竟身為「羅剎教」副掌教,經董飛雲挑明一問,只得目光微注那冒牌貨天癡道長,及贗鼎上官靈,微一沉吟,蹙眉說道:「此中恐怕尚有別情,否則孟浮雲倒真犯了欺師重罪!」
「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天癡道長,及「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上官靈,正因為孟三娘尚來出面主持開始大會,以致不便設法挑釁,閒得頗覺無聊,忽見「玉簫郎君」潘午及董飛雲,目注自己,似有所議?百里獨遂倣傚上官靈的語音神情,向「玉簫郎君」潘午,傲然叫道:「潘副掌教,你看我則甚?是否怕赴會群雄等你們那位架子頗大的孟掌教等得無聊,想先與我比劃比劃。」
百里獨這一發話,聽得那位作「奪魂旗」裝束的真上官靈好不驚愕!暗想這「萬相先生」百里獨,真是蓋代奇才,不僅所扮假上官靈,面貌身材,酷肖自己,竟連語音神情,也覺得一般無二,怪不得天癡道長,亦被瞞過。
「玉簫郎君」潘午聽了「萬相先生」百里獨這番話後,不禁雙眉微軒,向他搖手說道:「上官小俠不要性急,今日這『元宵大會』,本為舉世群雄,切磋武技而設,潘午身為主人,到時不但會向上官小俠領教,甚至亦願向『乾坤五絕』,一一請益……」
百里獨不等「玉簫郎君」潘午說完,便即又復一挑眉頭,狂笑叫道:「潘副掌教,請莫信口狂吹,『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名震八荒,武功絕世,慢說是你,就連今日在這『方梅石坪』以上的赴會群雄,一齊算上,恐怕也選不出幾人,能禁得住『乾坤五絕』老前輩們的一掌半指?」
這幾句話明面大捧「乾坤五絕」,其實百里獨是故意賣狂,想替「乾坤五絕」,觸犯眾怒!
「閃電神乞」諸明首先聽得皺眉,忙對與自己坐在一處的「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陰陽手」莫平,及「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等,含笑說道:「上官靈年輕識淺,口不擇言,至於『乾坤五絕』方面,諸明敢保證絕無此等狂傲胸襟,請幫主及莫方二兄,不必誤會!」
「跛仙」朱一奇身為「窮家幫」幫主,火候純青,涵養極好,「陰陽手」莫平,及「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更是「閃電神乞」舊友,方琦又與上官靈有過一段交往,自然均不在意,但隔著三株梅樹的一塊巨石以後,卻有人立被激怒,發出一陣洪烈狂笑道:「怪不得適才鍾離老兒,炫技賣弄,原來『乾坤五絕』如此自大欺人?我這化外野僧,不揣鄙陋,少時倒要請教請教所謂『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的不世絕學!」
「閃電神乞」諸明知道發話之人,自號「南荒野僧」,向居域外,少到中原,聽說武功極強,脾氣極壞,如今果被上官靈幾句無心之語激怒,豈不多生事故?
「南荒野僧」的語音方落,遠遠又復響起一陣夜梟悲啼似的難聽怪笑說道:「『南荒野僧』已不服氣,我這老不死的苗婆,也有些聽得不大順耳!等大會開始以後,請『乾坤五絕』中無論何人,略加指教,試試我把這老骨頭,是否真如那小娃狂妄所云,禁不起一掌半指?」
「窮家幫三異丐」中的「陰陽手」莫平,聞言目光微注,看出怪笑發話之人,是個剛剛入谷落坐未久,穿著一件綠色長袍的年老苗婆,不由回頭對幫主朱一奇笑道:「幫主,今天事情到巧,『五毒綠衣婆』居然遠自『百蠻絕谷』,趕來此處,幫主與她二十年前的那筆舊債,可以藉機算一算了!」
「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點頭微笑說道:「二十年前,我有事『百蠻絕谷』,因一時大意走眼,誤把綠衣婆所豢一條罕世毒蛇『常山舌』誤當尋常的『竹葉青』,欲加捕捉,以致吃了小虧,並被綠衣婆乘隙施放『冷艷桃花瘴』,幾乎中毒而死。這段過節,留到如今未算之故,一來因我爭名鬥氣之心早淡,不願為了區區小事,遠下百蠻!二來閉關勤習上乘神功,無暇及此!如今既然巧遇,倒是不妨一提,她若肯知錯略加解釋,我也便不為已甚了!」
說完,面向那位神情裝束均頗怪異的「五毒綠衣婆」,微笑叫道:「綠衣婆,你且慢向『乾坤五絕』叫陣,可還認識我麼?」
那位「五毒綠衣婆」目光注處,由於「窮家幫」人物衣著極少變易,居然二十年往事,立上心頭,但竟毫不為意地,冷笑一聲說道:「原來是你這被『冷艷桃花瘴』毒不死的花子頭,叫我老婆子則甚?難道還想讓我那條寶貝乖蛇,咬上一口?」
「跛仙」朱一奇涵養再好,聽了「五毒綠衣婆」這等答話,也不禁目射精芒,兩道濃眉,往上連連軒舉!「陰陽手」莫平笑道:「幫主雖有慈悲之念,綠衣婆卻仍凶橫狂妄,毫無認錯之心,讓我來問他兩句!」語音至此略頓,雙目神光怒射地,覷定「五毒綠衣婆」,沉聲問道:「綠衣婆,你在百蠻苗疆,不過倚著地勢逞橫,難道還能把『冷艷桃花瘴』,帶到這『萬梅谷』內了?」
「五毒綠衣婆」獰笑答道:「不但『冷艷桃花瘴』可以隨身,連『百蠻五毒』我也帶到此處!今日正好以『百蠻五毒』,分斗『乾坤五絕』而使你們那花子頭,再嘗嘗『冷艷桃花瘴』的滋味!」
這時身作「奪魂旗」裝束的上官靈,聽得好不怒火中燒,但卻恨有口難言,無法對這「五毒綠衣婆」申斥,只得決定少時搶先出陣,鬥鬥她恃以自傲的「百蠻五毒」!
真上官靈默然無聲,假上官靈卻再度發話,「萬相先生」百里獨因自己幾句狂語,果然挑起風波,使得「南荒野僧」,及「五毒綠衣婆」等兩位少在中原露臉的化外怪客憤然發話,對「乾坤五絕」叫陣,不由心頭暗喜,索性火上澆油地,又復叫道:「我從來未曾聽說武林中有你這樣一名醜得像鬼的怪老婆子,卻憑什麼身份,口出狂言?你要以『百蠻五毒』分斗「乾坤五絕』,以『冷艷桃花瘴』,算計『窮家幫主』,可見不靠畜牲,便仗毒物,根本毫無實學,你可敢用你那兩隻鳥爪似的鬼手,鬥鬥我上官靈麼?」
「五毒綠衣婆」方自憤然看了這位假上官靈一眼,那首先發話向「乾坤五絕」挑戰的「南荒野僧」,卻已厲聲怪笑說道:「好個未曾見過世面的上官小鬼,『五毒綠衣婆』除了『百蠻五毒』及『冷艷桃花瘴』以外,便仗著兩隻『陰風爪』威鎮苗疆!憑你這乳臭未乾小鬼,禁不起她輕輕一抓,便將骨折肉爛地,全身潰毒,流盡黑血而死!」
「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聞言,怒視「南荒野僧」,正待發話搶白,那位「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天癡道長,卻向他低低叱責,似乎不令他再復惹事?
真上官靈把這場活劇,看在眼中,一面佩服對方的易容模仿之術,及挑釁搗亂方法,一面暗想這樣反而熱鬧,自己且在局外好好欣賞一番,再於適當時機,設法揭破這位「萬相先生」的本來面目便了!
這時,由於「南荒野僧」的語氣神情,均頗狂傲,以致激怒了「乾坤五絕」中性情最暴的「北劍」蒲琨,冷笑一聲,起立發話說道:「『乾坤五絕』謬托微名,尚知自愛,決不敢恃技欺人!但若遇自命不凡的凶驕之輩,亦無妨使其長長見識,略殺矜暴之氣!僧人久居南荒,遠來不易,蒲琨在『萬梅谷』主人未到,大會未開以前,不便正式討教,我先敬你一杯水酒好麼?」
「南荒野僧」怎甘示弱?也自傲然起立,一場好戲正將開始,引得「萬梅石坪」周圍百十位武林豪雄齊注目之際,那位「羅剎教」副掌教「玉簫郎君」潘午,卻忽然高聲叫道:「蒲大俠及『南荒野僧』大師,暫請忍耐,我師姊孟非煙已到,『元宵大會,即開,兩位在大會開始以後,再請盡興切磋,讓聽有嘉賓,同飽眼福!」
「北劍」蒲琨因欲藉向「南荒野僧」勸酒,略示儆戒,內家真力已貫持杯右臂,但既聽「玉簫郎君」潘午如此一說,自然不好意思再復施為,只得「哈哈」一笑,放下酒杯,轉身看去!
「羅剎教」掌教「祥雲夫人」孟非煙,是與「乾坤五絕」中的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及「南筆」諸葛逸同來,鍾離老人走在當中,諸葛逸、孟非煙左右相陪,常碧雲則隨在鍾離老人身後!
轉過崖角,望見「萬梅石坪」已在十餘丈外,鍾離老人遂向諸葛逸、孟非煙低聲笑道:「『萬梅石坪』滿座賓客以內,奇人高士固多,魑魅魍魎亦不在少!我因今明兩次聚會之後,老一輩人物定將歸隱,進參上道,決不再為俗緣所累!似應乘此良機,把幾名輕易不大露面的窮凶極惡魔頭,一齊處置乾淨,免得貽為後輩隱患!故而無妨略加賣弄,向那幾位魔頭挑逗挑逗!」
「南筆」諸葛逸、「祥雲夫人」孟非煙,自然一齊含笑點頭,鍾離老人又復笑道:「我來攜帶常姑娘,賢梁孟各自施為,試試可能以—式『平步躡虛』,斜飛十丈!」
說完,這三位蓋代奇俠便即各展絕世神功,絲毫未見作勢地平步躡空而起,飄然直向「萬梅石坪」中央飛落!
這種「凌空躡步」,與鍾離老人去時兩度揮袖借力的「靈鷲展翅」身法,又有不同,「祥雲夫人」孟非煙並在空中含笑拱手,發話說道:「孟非煙因事來遲,尚請諸位高朋,恕我怠慢之罪!」
「罪」字餘音猶蕩,四人身形已如絕世飛仙般,飄墜「萬梅石坪」中央,那份瀟灑輕靈之致,滿座群雄不由衷佩服地,喝起了一個暴雷大好!
鍾離老人向四週一抱拳,笑聲叫道:「諸位嘉賓,鍾離哲要奉告一件足以流傳百代的武林佳話。」
這兩句話,聽得所有在場人物,一齊默然注目,誰也猜不透這位名滿天下的真「奪魂旗」鍾離老人,如此鄭重其事地,是要宣佈一樁什麼武林佳話。
鍾離老人等群雄一齊沉默以後,目光微注「南筆」諸葛逸,及「祥雲夫人」孟非煙,得意已極地,「呵呵」大笑說道:「我這位諸葛老弟,與『祥雲夫人』孟非煙,惺惺相惜,彼此傾心,適才已由鍾離哲及泉石梅花作證,結為百年道侶!」
這一番話,簡直出於所有在場人物的意料之外,「玉簫郎君」潘午等「羅剎教」中人物,聽個目瞪口呆!「北劍」蒲琨、「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等聽得含笑點頭!「萬相先生」百里獨、「九毒書生」姬天缺等兩名蓄意來此挑撥「羅剎教」與「乾坤五絕」仇恨的絕代凶人,所得眉峰緊蹙!那位身作「奪魂旗」裝束,有口難言的上官靈,則聽得高興已極,幾乎忘乎所以地,雀躍而起!
「閃電神乞」諸明首先拊掌高聲笑道:「佳話,佳話,這確實是一樁值得慶賀的武林佳話,可惜我們事前毫不知情,未帶賀禮……」
鍾離老人不等「閃電神乞」諸明話完,便向「萬梅石坪」周圍群雄,呵呵笑道:「今日之會,委實可稱四美並具,我老頭兒且代諸葛賢弟及孟夫人作主,世俗禮物一概不收,只請諸位嘉賓隨意留下幾手絕藝神功,以作良辰美景點綴,並為名山盛會生色!」
話音至此略頓,故意看著那位自己對他懷疑頗甚的,「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假天癡道長笑道:「癡道士,常言道:『必先拋磚,方能引玉』,我們幾人,無妨先自獻醜,但『乾坤五絕』順序,『西道』第一,你把你在『阿爾金山』廿年苦修的『太玄真氣』,表演一番如何?」
「九毒書生」姬天缺聞言,不禁心中暗自忐忑,猜不透這位古怪難纏透頂的鍾離老人,究竟是真把自己當作「西道」還是看出什麼破綻?故意加以試探!
就在姬天缺感覺為難,考慮怎樣答話方較妥當之際,那位由「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的假上官靈,業已起立笑道:「鍾離老前輩,常言道:『好戲壓場』,倘若你們『乾坤五絕』冠蓋當世的絕藝神功,先一表現,其他人誰敢『狗尾續貂』地,繼續獻醜?不如由我上官靈來作開場,哪位武林高明有興趣與我切磋幾手。」
鍾離老人見他語音神情,確實極似上官靈,不由倒對自己心中所猜,有些懷疑起來?「哈哈」一笑,正待設法再加試探,耳邊突然有人聲冷如刀地,發話說道:「上官靈,我以學而未成尚頗膚淺的『羅剎陰功』,及幾手『玄玄劍法』,與你一斗!」
「祥雲夫人」孟非煙見發話之人,竟是自己大弟子董飛雲,不由秀眉微蹙,「哼」了一聲,欲待擺手阻止!
但董飛雲惡根極深,妒念太重,自聽鍾離老人宣佈師傅與「南筆」諸葛逸,結為道侶以後,便知「羅剎教」定將解散,小師妹孟浮雲必與上官靈得遂心願,月圓花好!而自己反不知是否能夠獲得「乾坤五絕」中性情最稱剛愎的「北劍」蒲琨諒解?故而竟自暗起毒心,想借過手為名,對上官靈有所不利!
心意既定,見師傅孟非煙似有阻止自己出手之意?遂先行恭身稟道:「啟稟恩師,上官靈的頸上人頭,已被小師妹取得帶回呈繳恩師驗過!如今居然又有上官靈出現,足見來者非真,弟子要去揭開此人的真正面目!」
這幾句話說,說得「祥雲夫人」孟非煙啞口無言,與身旁站的愛徒常碧雲極為尷尬地,對看一眼!
董飛雲乘著師傅愕然之際,業已步入場中,鍾離老人、諸葛逸,及孟非煙、常碧雲師徒,也只得暫時靜觀其變地,各自默然歸座!
「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是存心挑釁,董飛雲是有意尋事,自然一拍即合,互相緩步當場,凝神卓立!
董飛雲首先問道:「上官靈,我們是先比兵刃,還是先比內力?」
「萬相先生」百里獨取下那枝仿造的「文昌筆」來,略為掂量仍復收起,眼珠一轉,微笑說道:「兵刃無甚比頭,我們乾脆較量較量內功,及掌上真力!」
董飛雲柳眉微剔,陰陰問道:「我們是在互相過招以下施展,還是劃地為禁,劈空發力?」
「萬相先生」百里獨笑道:「既不必動手過招,更不必劃地為禁,索性各運內功,不許招架閃躲地,硬抗對方三掌!」
董飛雲妒火燃胸,凶心早熾,聞言點頭說道:「這樣倒也乾脆,我們誰先挨打?」
「萬相先生」百里獨倣傚上官靈那等高傲神情,雙眉一揚,大笑說道:「我是堂堂男子,你是女孩兒家,當然應該你先打人,我先挨打!」
若在平時,董飛雲生性亦頗驕縱,決不肯白佔先動手打人的這種便宜,但如今卻因妒令智昏,亟欲殺卻上官靈,以在人前顯耀,並給小師妹孟浮雲一個重大慘痛打擊!遂應聲冷笑說道:「你既然這等說法,趕快凝氣運功住前胸,須知我師門『羅剎陰功』的威力之強,足可開碑裂石!」
「萬相先生」百里獨兩眼一翻,仰天狂笑說道:「你『羅剎陰功』縱可開碑裂石,我上官靈卻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根本不必凝氣運功加以防護,你儘管隨時發掌好了!」
假上官靈卓立「萬梅石坪」中央的這剝狂傲之狀,卻看得真上官靈頗覺有趣,暗想董飛雲的「羅剎陰功」,雖然比不上「祥雲夫人」孟非煙、「玉簫郎君」潘午及常碧雲等,功力卻也不弱,足可算是「羅剎教」中第四高手!倒看這位假扮自己的冒牌貨色,會不會在托大賣狂之下,有所失閃?
上官靈方想到此處,董飛雲的「羅剎陰功」,業已發出!
原來董飛雲在「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發話之時,便已暗聚功力,等他語音一落,便即猝然發掌,一記「笑拍洪崖」,實胚胚地,擊在對方右胸以上!
「萬相先生」百里獨果然不閃不避,挺胸受掌,並神色自若地,向董飛雲曬然笑道:「董飛雲,你不要把上官靈看得太輕,最好聚足十二成力,再行發掌,要知道在你打完我後,便輪到我來打你!」
董飛雲抬手微掠雲鬢,陰陰一笑,再度舉掌,挾著一股陰冷寒風,仍向這位假上官靈的胸前拍去!
「萬梅石坪」周圍群雄,因見這兩位少年人物,雖然輩份較低武功卻好,不由—齊目注凝神,觀看董飛雲再度發掌,是否奏效?
哪知這次卻有蹊蹺,「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上官靈在董飛雲所發右掌距離胸前,尚約二尺之際,忽然發出一陣聲音極為奇異的森森怪笑!
笑聲才發,董飛雲彷彿便即面色一驚,身軀並似微微顫抖!
「乾坤五絕」等人,聽得這陣笑聲,不由一齊失驚,「南筆」諸葛逸首先向鍾離老人,蹙眉說道:「這是『先天罡氣』所化『摧心笑』,上官靈何來如此功力?目前制止已遲,董飛雲只怕性命難保?」
鍾離老人冷笑一聲,方把心中所疑,告知「南筆」諸葛逸之際,「萬梅石坪」中央,業已發生一幕武林慘劇!
原來「萬相先生」百里獨所發「摧心笑」,成功委實極強,董飛雲只在全身微一顫抖之後,便即頹然倒地,毫無外傷的氣絕身亡!
「閃電神乞」諸明因與上官靈關係較密,又不知這是一位冒牌貨色,見他竟在「祥雲夫人」孟非煙已與「南筆」諸葛逸結為道侶之下,出手便即傷人,不由眉頭微蹙!深恐「羅剎教」中人物動了眾憤,遂趕緊一縱而出,半空中便厲聲叱道;「上官靈,你難道不知孟夫人與你諸葛前輩……」
話猶未了,那位心腸極為純厚的常碧雲,卻絲毫不因董飛雲向對自己嫉妒陷害,有所介意,竟也氣得滿面飛紅地,飛步搶到場中,戟指「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怒聲叫道:「上官靈,你為什麼要殺我師姊?」
就在「閃電神乞」諸明,及常碧雲雙雙趕來發話責問,而那位假上官靈也自雙眉軒動,似欲縱聲狂笑,有所反駁之際,「祥雲夫人」孟非煙卻面沉如水地,冷冷叫道:「諸大俠及雲兒,不必責怪上官靈,董飛雲是死有餘辜,自取其禍!你們且看看她右掌之中,暗夾何物?」
諸明、常碧雲聞言一齊注目董飛雲右掌,只見她人雖死去,但仍在食、中二指之間,夾著一根細細發針針尖閃爍暗綠光華,分明含有劇毒!
常碧雲認出這是本教女弟子防身至寶,平時簪在髮髻以上,用以刺人見血立死的「羅剎戳魂針」!不由恍然大悟,董飛雲適才先行抬手,一掠雲鬢,便是暗取此針,竟欲把上官靈置於死地!
但常碧雲雖然業已知道對方不是無故傷人,卻因自己發話質問之時,上官靈神情太傲,目光太冷,以致心中仍頗驚異氣憤地,繼續含怒叫道:「上官靈……」
二字才出,「萬梅石坪」以上,飄落—片灰雲,那位不服「乾坤五絕」威名,曾經發話挑戰的「南荒野僧」,目射凶光,覷定「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獰笑說道:「怪不得你上官小鬼方才口出狂言,果然頗有幾手鬼畫桃符,竟能施展『先天罡氣』所作『摧心笑』!我這『南荒野僧』,別無他技,只練有一柄『化血彎刀』,及幾招『風雷掌法』,你可取……」
「閃電神乞」諸明因深知「南荒野僧」厲害,及上官靈性情,怕他經不起對方挑撥,憤然應戰,有所矢閃,遂趕緊接口笑道:「大師既然有興,諸明奉陪你先較掌法,再比兵刃!」
「萬相先生」百里獨覓風波已被自己挑起,遂拿定主意坐山觀虎鬥,並再火上澆油地,又向「南荒野僧」說道:「這位諸老前輩,是當世四大『奪魂旗』之一,無論在掌法或兵刃方面,只要略為施展,便是可打發你這野和尚生化歸西,涅盤正果!」
「南荒野僧」聞言,方自發出一陣獰厲狂笑,「萬相先生」百里獨業已大搖大擺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以上!
常碧雲哪裡會想到這上官靈會是冒牌貨色?見他居然始終不理自己,不由氣得銀牙一挫,回到師傅孟非煙身畔,準備少時單獨出陣,向上官靈指名質詢!
「閃電神乞」諸明見了「南荒野僧」那等狂傲神情,知道難免一鬥,遂等「羅剎教」方面派人移去董飛雲屍體以後,向「南荒野僧」微笑說道:「大師雖然少到中原,但南荒絕學,卻久震江湖,諸明今日幸會,敬領大師的『風雷掌』力!」
「南荒野僧」毫不客套地冷哼一聲,左右雙掌,交互微搓,然後合十猛翻,一股勁急氣流,果似挾風雷異響,直向「閃電神乞」諸明當胸撞去!
諸明因上官靈適才口不擇言,出語太傲,以致激得「南荒野僧」及「五毒綠衣婆」,發話向「乾坤五絕」叫陣!自己遂不肯過份逞強,稍斂鋒芒地,施展成名輕功「閃電身法」,飄飄縱退丈許,避免一開始便石破天驚地互相硬斗!
「南荒野僧」所練這種「風雷掌力」,講究的便是一掌強似一掌,風狂雨驟般連環進擊!但見「閃電神乞」諸明往後閃避,不加接架,遂停手冷然問道:「諸明,你這不接而閃之故,是不是倚仗名頭,故意要讓我個三招兩式?」
「閃電神乞」諸明聞言,不由暗覺對方有些不知進退,但仍含笑答道:「諸明不敢這等狂妄,只因大師遠來……」
「南荒野僧」截斷「閃電神乞」諸明話頭,沉聲喝道:「我參加羅浮盛會之意,便為的是與中原豪俠,印證所學!故而你有何本領,儘管施展,不必再講究什麼江湖禮節!」
諸明靜靜聽完,微笑說道:「既然如此,諸明敬獻薄技,尚望大師不吝指教!」
隨著話音,身形捷如電閃地搶進八尺,左掌防身,右掌攻敵,一式「羅漢降龍」,輕妙無比地,便向「南荒野僧」肩頭抓去!
遠遠觀戰的「窮家幫三異丐」之中的「陰陽手」莫平,見狀向幫主「跛仙」朱一奇笑道:「幫主,諸兄今日大概因幫主在此,用來對敵的不是『奪魂旗』威震江湖的『七煞寒靈掌』,而是本幫絕學『擒龍手法』!」
「跛仙」朱一奇微笑不答,「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卻向「陰陽手」莫平笑道:「莫兄有所不知,第一次『羅浮元宵會』上,諸兄曾經對我說過,他在以『奪魂旗』打扮出現之際,施展『幽冥十三經』中所得武功,但若以本來面目出現,卻依然是『窮家幫』中弟子!這多年來,他對於本幫鎮幫絕學『擒龍手』及『四煞降魔棒法』,旦夕精研,並未絲毫荒廢!」
「跛仙」朱—奇聽到此處,點頭笑道:「我早知諸兄是有心人,當年對他責罰之舉,不過故意加以刺激,使其刻苦修為,俾為本幫放一異彩!但這『南荒野僧』看來功力頗高,諸兄雖不致敗,倘不放手施為卻未必勝得了對方的『風雷掌力』!」
「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聞言笑道:「幫主既然這等說法,待我來提醒諸兄一句!」
說完,矚目「萬梅石坪」中央,只見「閃電神乞」諸明與「南荒野僧」正打得虎躍龍騰,神驚鬼泣,一個的「擒龍手法」,輕靈高妙,迅疾無倫;一個的「風雷掌力」,隱郁風雷,沉雄無比,果然勢均力敵,旗鼓相當,看來若不鬥上兩三百招,決難分出勝負。
方琦眉頭微軒,揚聲叫道:「諸兄,幫主有諭,天下武學,萬派一源,何分彼此?請諸兄放手施為,不必拘泥於某種手法!」
「閃電神乞」諸明聞言哈哈一笑,右掌猛推,果然改用得自「幽冥十三經」中的「七煞寒靈陰功」,推出一股令人毛髮颼颼的奇寒勁氣!
「南荒野僧」因自己已將所練「風雷掌力」施展到十一成左右,仍舊絲毫未能勝過諸明,而對方似乎尚有某種絕學,未曾使用,遂知情勢不妙,不等那股陰寒勁氣,到達身前,便藉機閃出三步,狂笑叫道:「原來你尚有絕學未施,我們換換花樣也好!」
一面發話,一面探手腰間,撤出一柄朱紅如血,精芒隱蘊的弧形苗刀,向「閃電神乞」諸明,橫刀叫陣!
諸明見他趁機換取兵刃,不由向這柄式樣奇特,從來未曾見過的朱紅弧形苗刀,凝神注目,知道這就是「南荒野僧」恃以威震苗蠻的「化血彎刀」,並看出除了精芒隱蘊,極為鋒利以外,並在刀口鋒刃以上,閃爍異光,似乎兼具奇毒?
交手四五十合,已知雙方功力相距不遠之下,「閃電神乞」諸明哪敢大意?也把鍾離老人所贈「風磨銅奪魂寶旗」取出!
不過因旗上紅綢,已被鍾離老人授意常碧雲向諸明要去,如今只剩一根可以伸縮的「風磨銅桿」,恰好與「窮家幫」的「四煞降魔棒」,一般無二!
「南荒野僧」亦極識貨,到眼便即看出諸明手內兵刃,是根「風磨銅棍」!但仍自恃「化血彎刀」系用「孩兒鐵」百煉打造,縱然削不斷對方兵刃,也不會為對方「風磨銅棍」所毀!
何況「化血彎刀」鋒刃以上,蘊有苗疆絕毒,只要一絲破皮,中刀人必在剎那之間,骨肉盡爛,化成濃血!
這兩位武林奇客,誰也不服對方,卻誰也不敢輕視對方!在互相凝視片刻以後,居然不約而同地一齊發招。「南荒野僧」一式「長虹貫日」,手中「化血彎刀」,幻成一道朱紅匹練,「閃電神乞」諸明一式「太祖降魔」,手中「風磨銅棍」,化做萬條黃影!
匹練朱虹與萬條黃影當空一合,發出一陣極為悅耳的清越龍吟,兩位武林奇客各自驚心,微退三步,凝目審察自己的心愛兵刃,可曾受損?
只見「化血彎刀」鋒芒未缺,「風磨銅棍」通體無傷,兩人遂均放寬心地,再度合手!
「南荒野僧」施展的是自創「龍虎風雲十八刀」,「閃電神乞」諸明則施展的是「窮家幫」絕學「四煞降魔棒法」!
人疑虎撲,勢似龍騰,刀化尋丈精虹,棍幻如山光影,招招險絕,式式凶危,看得四外群雄,一面心悸神搖,一面卻又歎為觀止!
兩人狠鬥七八十合,一柄「化血彎刀」,與一根「風磨銅棍」依然各盡神妙,分不出絲毫勝負輸贏,只見一團紅影黃光,在「萬梅石坪」以上,猛烈無儔地翻翻滾滾!
四外群雄,凝眸屏息,靜寂無聲,一齊專注場中,只有那位常碧雲,卻妙目中仇火狂噴地,死盯著一時「奪魂旗」打扮的上官靈,暗想少時怎樣搏殺這「九毒書生」?為老父兄長,報卻如山重恨!而上官靈則也流目尋覓強仇,猜不透姬天缺為何直到如今,尚未出現?
驀然一片綠雲,橫空飄墜當場,並發出一陣夜梟似的嗓嗓笑聲,劃破了緊張氣氛極濃的沉沉靜寂!
「南荒野僧」已然施展出自己所創拿手絕學「龍虎風雲十八刀」,仍戰「閃電神乞」諸明不下,正自心煩之際,一聽嘯聲,知是「五毒綠衣婆」趕來,遂把「化血彎刀」一收,故作囂張地,獰笑叫道:「『五毒綠衣婆』,你來則甚?難道竟想搶我的綵頭麼?」
「五毒綠衣婆」手中拄著—根蛇形鐵杖,聞言以目內凶光,微瞥「閃電神乞」諸明,哂然說道:「誰要搶你這野和尚的綵頭?我只看你徒自打得時間頗久,卻打不出什麼名堂,想請你讓我—陣!」
「南荒野僧」如今業已深知對方厲害,「哈哈」—笑,就機下台,「閃電神乞」諸明卻目注「五毒綠衣婆」說道:「綠衣婆,你是準備以你所練武功,還是以你所豢毒物見教?」
「五毒綠衣婆」冷冷搖頭答道:「我不和你鬥,我要鬥的是『乾坤五絕』,與你們『窮家幫』的那位花子頭兒!」
「閃電神乞」諸明雙眼一翻,尚未發話,「陰陽手」莫平業已輕輕縱到場中,含笑說道:「諸兄,幫主候你飲酒,且讓小弟向這位『五毒綠衣婆』,領教領教!」
諸明微笑說道:「莫兄小心」,便即收起「風磨銅棍」,飄然而去,「五毒綠衣婆」卻把手中蛇形鐵杖,丁丁點地,目光斜睨「陰陽手」莫平,陰森森地說道:「我已說明『冷艷桃花瘴』的滋味,要留給你們『窮家幫』的花子頭嘗試……」
「陰陽手」莫平是位神態滑稽的中年花子,不等「五毒綠衣婆」話完,便接口哈哈大笑道:「『五毒綠衣婆』,你若不先把我們這種臭要飯的打發打發,花子頭怎會出來?再說,我也不想嘗試『冷艷桃花瘴,的滋味,只想鬥鬥你遠自『百蠻山』帶來的『百蠻五毒』!」
「五毒綠衣婆」眼皮微翻,滿含鄙視神色地看了「陰陽手」莫平一眼,冷然說道:「我那『百蠻五毒』威力極強,輕易不肯施展,是要用對付『乾坤五絕』!」
「陰陽手」莫平笑嘻嘻地說道:「綠衣婆,你抬頭四看,『乾坤五絕』之中,今天只到了『南筆,諸葛逸、『北劍』蒲琨、『西道』天癡、及真『奪魂旗』鍾離老人,恰巧有位『東僧』醉頭陀未來,豈非正好由我莫平補缺,鬥鬥你那『百蠻五毒』中的一種毒物?」
「五毒綠衣婆」眉梢一挑,冷冷說道:「你當真要想找死?」
「陰陽手」莫平長歎一聲說道:「我們這些作花子的,不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均須厚顏行乞,托缽沿門,衣食難周,活得委實乏味!……」
「五毒綠衣婆」知道他是故意調侃,遂不等莫平說完,便即殺氣騰眉地,點頭說道:「你既然活得乏味,便先死在此處,使『乾坤五絕』和『窮家幫』花子頭兒看看榜樣也好。」
她一面說話,一面伸手懷中,取出小小一隻鹿皮軟袋!
凡屬有資格到這「萬梅石坪」參與「第二次元宵大會」之人,全是當代武林中的有頭有臉人物,故而多半聞知苗疆「五毒綠衣婆」凶名,一齊靜肅無聲地,凝神觀看這隻鹿皮軟袋以內,究竟裝的是什麼奇毒蛇蟲之類。
鍾離老人、諸葛逸、蒲琨等「乾坤三絕」,因「五毒綠衣婆」既敢仗恃所謂「百蠻五毒」,向自己挑戰,定然厲害無比,故亦心神專注,遠遠凝目細看!
尤其那位「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昔年曾在大意之下,吃過「百蠻五毒」中的「常山舌」及「冷艷桃花瘴」苦頭,如今雖知「陰陽手」莫平所練專門克制各和惡毒蛇蟲的功力,但仍不敢十分放心地,遙為掠陣!
就在滿場群雄,無不專心注目之際,「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假上官靈,卻向「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假天癡道長,附耳低聲說道:「姬老弟,你曾否看出鍾離老兒,已對我們起疑?」
「九毒書生」姬天缺點頭答道:「這老兄屢屢目光斜注我們,嘴角隱含冷笑,可能疑念早動!」
「萬相先生」百里獨陰森森地說道:「不但鍾離老鬼,疑心已動,連『東僧』、『西道』等『乾坤雙絕』,也可能參透『顛倒陰陽迷仙八陣』中的『先後天五行』玄妙,提早趕來!好在釁端業已被我挑開,『南荒野僧』不談,僅這一名『五毒綠衣婆』,就足可使『羅剎教』及『乾坤五絕』方面,大傷腦筋,我們不如趁著滿場目光,皆被『百蠻五毒』吸引之際,悄悄抽身,上到西面峰頭,居高臨下,安然自在地,細細欣賞『萬梅石坪』之間的龍爭虎鬥!」
「九毒書生」姬天缺雖由「萬相先生」百里獨巧施易容妙技,扮成「乾坤五絕」中的「西道」天癡道長模樣,但因生平最怕鍾離老人,總有些提心吊膽的不太自然,聞言立即贊同,兩人遂悄悄離開「萬梅石坪」,居然未被他人發覺。
這時「萬梅石坪」上的「五毒綠衣婆」,正自解開鹿皮軟袋,口中喃喃說道:「乖小花,不要性急,今天保險可以給你大出風頭,嘗嘗名震八荒的『乾坤五絕』,及其他武林一流名手的心肝臟腑滋味!」
「五毒綠衣婆」喃喃自語方了,鹿皮軟袋以內,一聲極難聽的怪啼起處,驀然飛出一隻全身顏色斑瀾,其大如拳的甲殼異蟲,背上生著一對折疊肉翅!
「陰陽手」莫平身為「窮家幫三異丐」之一,生平足跡幾遍天下,不知見識過多少奇毒蛇蟲?但如今卻對「五毒綠衣婆」自鹿皮欹袋中放出這只背長肉翅的甲殼怪蟲,茫然膛目,認不出它的名稱來歷!
這時「乾坤五絕」中那位見識淵博,胸羅萬有的「南筆」諸葛逸,忽然向「陰陽手」莫平,提氣叫道:「莫大俠,你的福緣不錯,居然能與罕世僅見的『鐵甲飛蟾』,作了對手!但須切實估計估計所練『陰陽手』功力,是否已達登峰造極,爐火純青境界?否則恐怕未必克制得了這種罕世奇蟲的口內鉤鉗,與『三岐毒舌』!」
「陰陽手」莫平一聽「鐵甲飛蟾」四字,不禁深吃一驚,知道這種怪蟲,確實絕世罕見,全身堅逾精鋼,幾乎連背上一對折疊肉翅,都不畏刀劍掌力!能夠使它致命之處,只有口內那條「三岐毒舌」,但這又恰好正是「鐵甲飛蟾」蘊藏劇毒的攻擊武器!它在不近對方身前,絕不開口,而開口吐舌傷人之際,卻又有兩隻極堅極銳的鉤鉗,在左右兩側,加以保護,故連想用暗器襲擊,均難如願,除非拼著被他「三岐毒舌」舔上一下,或可趁這剎那機會,將此罕世毒蟲除卻!
自己所練「陰陽手」功力,雖尚未達爐火純青之境,但也到了相當火候,今日在濟濟群雄面前,為了保持「窮家幫」威名,拼著犧牲數十年苦功,也要先行略殺「五毒綠衣婆」凶威,把這只「鐵甲飛蟾」除去!
念頭打定,一面留神提防「五毒綠衣婆」命令「鐵甲飛蟾」驀除進襲,一面遙向「南筆」諸葛逸含笑稱謝說道:「多蒙諸葛仁兄指點,莫平功力雖差,諒還不致使這只『鐵甲飛蟾』,逃出所練的『陰陽手』下!」
「五毒綠衣婆」聞言冷然哂道:「臭花子不要吹牛,諸葛窮酸雖已向你提醒我這『鐵甲飛蟾』來歷,又有何妨?倒看是我乖花兒逃不過你的『陰陽手』,還是你逃不過的乖花兒的口內鉤鉗,與『三岐毒舌』?」
話音至此一頓,目光凝注棲在自己蛇形鐵杖頂端的「鐵甲飛蟾」,用一種宛如囈語般的奇異聲音,喃喃說道:「乖花兒,用你兩隻鉗兒,及一根舌頭,去把這臭花子弄死!」
說完微搖手中蛇形鐵杖,那隻大僅如拳,花色斑斕的「鐵甲飛蟾」,便即「呼」的一擊飛起,直向「陰陽手」莫平的肩頭撲去!
莫平雖知這種怪蟲不畏兵刃掌力,但畢竟事出傳聞,未肯全信,身形微閃,右手食、中二指一彈,彈出一股勁風,「嘶」然銳嘯地,便向「鐵甲飛蟾」迎頭襲去!
那只「鐵甲飛蟾」,果然毫不怯懼,雙翼微收,輕輕易易地衝越勁風,口中突然伸出兩隻長約寸許,滿佈鋸齒的鉤鉗,直向「陰陽手」莫平左肩鉗去!
莫平知道只要一被鉗中,略微見血,「鐵甲飛蟾」便將伸出它那「三岐毒舌」,微舔傷口,將舌上劇毒,送進人體!否則倘不鉗中,毒舌決不伸出,自己也就無法制其死命!
左肩距離心脈極近,怎能容它鉗中?莫平肩頭一甩,滑步轉身,並為了試驗自己所練「陰陽手」能否抗拒「鐵甲飛蟾」的口內鉤鉗,遂取出一粒慣用暗器「五芒珠」,覷準這只罕世怪蟲的嘴部,凝勁出手!
「鐵甲飛蟾」鉤鉗微張,便把「五芒珠」撥出老遠,莫平目光一注,看出這粒精鋼所鑄暗器,被怪蟲口內鉤鉗,輕輕一撥,即已略為變形,足見厲害無比!
眉頭方蹙,怪蟲又已迎面飛來,莫平暗忖任憑自己身法何等靈妙,也決比不過蟲類凌空飛行的隨意轉折,既然必須一拼,何不早些下手?也免得堂堂「窮家幫三異丐」之一,被只毒蟲追得到處亂躲,流作武林笑柄!
心念既定,「陰陽手」功力全聚左臂,揚掌便向「鐵甲飛蟾」劈去,右手卻捷如閃電般,自懷中摸取一塊「窮家幫」特製,人人皆備,防備山行野宿之際,為蛇蟲所傷的解毒聖藥,入口咽服一半,並嚼碎一半備用!
莫平一掌劈出,「鐵甲蟾」仍無所懼,依舊衝越「陰陽手」功力所化的半冷半熱掌風,鉤鉗疾張,驀然鉗在莫平左掌掌緣以上!
但鉤鉗才一著掌,「陰陽手」莫平立即吐氣卸勁,令一隻左掌奇軟如綿,然後在「鐵甲飛蟾」鉤鉗猛夾之下,突地凝足神功,復令左掌變成百煉精鋼,企圖略微震開「鐵甲飛蟾」的鉗,就勢發出「陰陽手」隔紙劈石的極高妙用,襲擊它那條浮藏口內足以致自己死命的「三岐毒舌」!
「陰陽手」莫平的這種企圖,果然生效,但卻在圓滿中有了缺陷,因為確知「南筆」諸葛逸所提醒之語,他「陰陽手」功力,尚未練到爐火純青!純陽勁力,雖使掌化精鋼,略微震開「鐵甲飛蟾」鉤鉗,但化掌成綿的純陰功勁,卻稍差分毫,以致在轉陰成陽,化柔為剛的剎那之間,皮破少許,略見血跡!
這樣一來,因「鐵甲飛蟾」的「三岐毒舌」是見血即伸,遂成了「陰陽手」莫平的內家勁力,擊中「鐵甲飛蟾」最為脆弱並足以致命的「三岐毒舌」,而「鐵甲飛蟾」也利用「三岐毒舌」,把劇毒傳到「陰陽手」莫平體內的兩敗俱傷局面!
「鐵甲飛蟾」應掌立斃,飛出六十尺外,跌落石坪,「陰陽手」莫平則發現一絲涼陰陰,麻颼颼的異樣感覺,由左掌傷口,沿臂直上!
尚幸他早有提防,預防靈藥,趕緊伸手連點,截斷左臂通心血脈,並把在口中嚼啐的一半靈藥,電疾敷上傷口!
這時「萬梅石坪」中央,同時飛降兩人,一位是「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另一位則是「幽冥神君」閻元景!
「跛仙」朱一奇目光冷瞥「五毒綠衣婆」,首先向「陰陽手」莫平關切頗甚地急急問道:「莫兄體內可覺有異狀?」
「陰陽手」莫平含笑答道:「多謝幫主關懷,『鐵甲飛蟾』的『三岐毒舌』,雖然劇毒無倫,但莫平幸承諸葛大俠提醒,早有預防,無甚大礙!只不過『陰陽手』功力暫廢,大概必須用上五年苦功,才得復原而已!」
「跛仙」朱一奇聽得「陰陽手」莫平早有預防,生命無恙,這才內心一寬,轉身正待向「五毒綠衣婆」叫陣,「幽冥神君」閻元景已先含笑說道:「朱幫主且請暫息雷霆之怒,陪莫大俠回座歇息,這一陣讓與閻元景見識見識如何?」
「跛仙」朱一奇曾聽「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說過「幽冥神君」閻元景的來歷,又知道他是名震江朔的第四「奪魂旗」,遂點頭微笑說道:「閻兄小心,與這等百蠻毒物相鬥,非比用兵刃拳腳過招,務須有力使力,有智使智,不必心存仁義,手下留情!」
話完便與「陰陽手」莫平,一同歸座。
「幽冥神君」閻元景突然出陣之故,是因想起自己在「斷魂谷」,內所練陰屍煞氣,及「白骨玄功」,倘若用來對付這等凶毒惡物,豈非極妙?故見「跛仙」朱一奇與「陰陽手」莫平去後,遂向「五毒綠衣婆」怪笑說道:「老婆婆,你善豢百毒,應該識人,我這一身皮肉,可能要比尋常毒物毒上百倍,必須放件厲害東西,出來相鬥,才會過癮!」
「五毒綠衣婆」冷冷不答,目光凝注來人,果然看在這位「幽冥神君」閻元景,神情有異,確似身懷某種罕見絕技?
眉頭微蹙,略一思索之睛,忽然旋開手中蛇形鐵杖,立時在杖中出現一隻顏色翠綠的小小蛇頭!
這只蛇頭,大小僅如拇指,除了顏色綠得可愛以外,別無異狀,但口中蛇信,卻呈血紅,吞吐之間,幾乎長達數寸?
「閃電神乞」諸明遠遠瞥見,向「跛仙」朱一奇問道:「幫主,這條翠綠小蛇,是否二十年前,曾使幫主把它誤當『竹葉青』因而略吃小虧的罕見毒蛇『常山舌』麼?」
「跛仙」朱一奇點頭答道:「正是此蛇,這條『常山舌』毒力太強,極不好鬥!」
這兩位蓋代奇俠,藉著一問一答,卻暗用「傳音入密」神功,把語音送到「幽冥神君」閻元景耳中,使他有所警惕!
「幽冥神君」閻元景聽「跛仙」朱一奇昔年吃過這條「常山舌」苦頭,便知此蛇難鬥,但自恃所練功力特異,仍自微笑相看,並故意裝出一副似乎見蛇太小,傲然不屑的驕狂神色!
「五毒綠衣婆」冷「哼」一聲,口中喃喃數語,那條「常山舌」,便自鐵杖之中一拱一拱游出,沿杖而下,全長竟還不到兩尺!
上官靈看得發生詫異,暗想方纔那只會飛的「鐵甲飛蟾」,看來極為猛惡,尚且死在「陰陽手」,莫平手下,如今這樣一條小蛇,難道竟能對「幽冥神君」閻元景有所威脅?
「幽冥神君」閻元景則看出這條全身翠綠的小蛇,目射奇光,絕非凡品,遂暗把自己所練「陰屍煞氣」,潛聚左掌!
翠綠小蛇「常山舌」游下鐵杖之後,竟然以尾拄地,幾乎全身直立地,面對「五毒綠衣婆」,彷彿等待什麼命令模樣?
「五毒綠衣婆」目光凝注「幽冥神君」閻元景,口中微作吹竹之聲,那條翠綠小蛇,便掉轉身軀,向閻元景高昂蛇頭,慢慢游來!
閻元景雖然恃技,但亦深存戒心,暗自左掌掌心,吐出所練「陰屍煞氣」,在身前三尺,布成一道無形氣網!
那條翠綠小蛇,雙目精光電射,神氣十足地慢慢游來,在游到約莫距離閻元景三尺左右之處,忽然停止前行,口中血紅長舌,電疾伸出!
但長舌才伸便縮,一聲極難聽而極宏亮的慘啼起處,全身急抖,捷如石火電光般地,退回「五毒綠衣婆」身側!
觀鬥群雄,誰也想不到這樣一條小蛇,會發出如此猛烈宏亮啼聲,幾乎全都嚇了一跳?並多半均未看出「常山舌」急退之故,是觸及了「幽冥君」閻元景所布「陰屍煞氣」的無形氣網!
「五毒綠衣婆」更是大出意外,知道這位奇瘦無比的「幽冥神君」閻元景,不知用何種功力?竟在毫無痕跡之下,使自己心愛毒蛇「常山舌」吃了苦頭?不由眉峰深聚,目光一注地上那只「鐵甲飛蟾」遺屍,口中復連發吹竹之聲?並向「常山舌」說道:「青兒,你去把花兒的舌頭吃掉,長些氣力再將那瘦得像鬼似的對頭毒死!」
翠綠小蛇「常山舌」聽得好像高興異常,向「五毒綠衣婆」將頭連點,游到「鐵甲飛蟾」屍旁,伸出那條血紅長舌,向「鐵甲飛蟾」的口中鉤鉗,不住連黏!
說也奇怪,連「陰陽手」莫平那高功力均難抵禦的「鐵甲飛蟾」口內鉤鉗,竟禁不起翠綠小蛇這條血紅長舌連黏,在黏了七八下後,居然變得其軟如綿,以致怪口箕張,並自口中垂下一條舌尖分作三岐的墨綠長舌!
翠綠小蛇見「鐵甲飛蟾」的「三岐毒舌」垂下,似獲異常美食地,得意怪叫幾聲,血紅長舌再伸,裹住「鐵甲飛蟾」的「三岐毒舌」,便自「呼嚕」「呼嚕」吸進腹內!
這時四外觀鬥群雄,一齊靜肅無聲,上官靈尤其既覺新奇,又覺緊張,知道翠綠小蛇吃了這種足以增強毒力的美食以後,必定雙將向「幽冥神君」閻元景進襲!
「五毒綠衣婆」,見「常山舌」吃了「鐵甲飛蟾」的「三岐毒舌」以後,果又發出吹竹之聲,催促心愛毒蛇,向前攻敵!
但這回翠綠小蛇似有驚覺,在游到距離「幽冥神君」閻元景約莫四尺之時,即不再照直前進,竟圍著閻元景周遊一圈,並邊游邊用血紅長舌黏地!
等它游畢一周,依然回到「幽冥神君」閻元景面前之際,任何人均未看出異狀,但閻元景卻突然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知道性命業已難保,這「萬梅石砰」中央,便是自己歸源結果之地!
他並非中了罕見毒蛇「常山舌」所布劇毒,而是即將死在自己所練的「陰屍煞氣」及「白骨玄功」之下!
原來「幽冥神君」閻元景久居「斷魂谷」內,與白骨為伍,以白骨為糧,雖然練就「陰屍煞氣」、「白骨玄功」,但本身亦中「屍毒」。只因內功極好,暫時未曾發作!但他已知活不多久,故在「斷魂谷」以「斷腸人」身份,和上官靈談話之時,便表示出谷以後,必設法與「九毒書生」姬天缺、「玉簫郎君」潘午等兩大仇人,同歸於盡!
如今他在打了激靈靈地一個寒顫過後,知道自己體中所蘊屍毒,恰在此時逐漸發作,最多只有半個時辰左右可活!
這時天色已暗,「祥雲夫人」孟非煙傳諭「羅剎教」徒,在「萬梅石坪」周圍山石梅花之間,懸掛了無數玲瓏花燈,較技場中,並點燃了數十支巨大松香油脂火把,照耀得儼如白晝!
「幽冥神君」閻元景暫時不理停留在四尺以外,畏怯「陰屍煞氣」,不敢前進的毒蛇「常山舌」,卻在燈火光中,流目四周,尋找自己的兩大仇人「玉簫郎君」潘午、「九毒書生」姬天缺!
首先與他目光相對地,便是坐在主位上的「玉簫郎君」潘午!
當初三仰峰頭一戰,令「幽冥神君」閻元景幾乎飲恨「斷魂谷」內,仇恨自然極重!但閻元景畢竟也算一代大俠,胸襟有異常人,想起當時自己手下的「勾魂使者」鄢傑、「大頭鬼王」焦魁、「紅衣火判」穆雷,雖然死在「七情簫聲」、「十魂妙舞」及「羅剎陰功」之下,不過自己也施展「冷焰修羅網」、「修羅九寒沙」殺死「四大遊魂」,並使丰神秀逸的「玉簫郎君」眇去一目,變成如今這副醜怪模樣!兩兩相抵,彼此均未占甚便宜,加上他師姊「祥雲夫人」孟非煙,又與「南筆」諸葛迭結為道侶,自己便略為抬手,對於這段過節,不再計較也罷!
何況當日之事,本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從中挑撥,故而「幽冥神君」閻元景在決意寬恕「玉簫郎君」潘午以後,兩道炯炯眼神中,但越發加深恨毒地,向那獨飲獨酌,一身「奪魂旗」打扮的上官靈看去!
閻元景與「北劍」蒲琨,在「香雪海」梅林以內和上官靈相遇之時,因他擲出柬帖中裡「通天犀角」所制髮簪,認出正是自己托上官靈贈「北劍」蒲琨之物,確曾疑心這位「奪魂旗」是上官小鬼所扮!但到了「萬梅谷」後,卻眼見上官靈與天癡道長同來,加上第一「奪魂旗」鍾離老人,第三「奪魂旗」「閃電神乞」諸明,及自己這第四「奪魂旗」,均以本來面目出現,遂不禁又把全場唯一作「奪魂旗」裝束,中毒喉啞,有口難言的小俠上官靈,認成了第二「奪魂旗」「九毒書生」姬天缺!
正在此時,閻元景猛覺第二個寒顫又起,全身微抖,知道這是自己生機無多的勾魂信號,但不願被他人看出,遂乘勢發出一陣森森冷笑!
「五毒綠衣婆」凶睛一翻,厲聲問道:「你為何發笑?」
「幽冥神君」閻元景手指那條在距離自己四尺以外,逡巡不進翠綠小蛇「常山舌」,曬然說道:「我以為你來自苗疆,所攜『百蠻五毒』,定然厲害絕倫,才敢向威震八荒的『乾坤五絕』,狂妄挑戰!那知第一隻『鐵甲飛蟾』,業已死在『陰陽手』莫平莫大俠的神功以下,這次放出來的什麼罕見毒蛇『常山舌』,卻又連惹都不敢惹我!故而依我之見,不如……」
「五毒綠衣婆」被「幽冥神君」閻元景說得羞窘不堪,雙目凶光益厲地,接口喝道:「有話快說,依你之見又便怎樣?」
「幽冥神君」閻元景雙眉一軒,滿面湛湛神光地傲然狂笑說道,「依我之見,你把其餘『百蠻三毒』一齊放出,也好讓我殺得過癮一點!」
「五毒綠衣婆」幾乎疑心自己聽錯?蹙眉問道:「你說什麼?」
「幽冥神君」閻元景冷冷答道:「我要一人獨殺你所帶『百蠻五毒』中的殘餘四毒!」
這種豪語,震驚了所有群雄,連「南筆」諸葛逸都疑詫起來,向身旁的鍾離老人,低聲問道:「閻元景兄要一人獨鬥『百蠻四毒』,卻是何意?」
鍾離老人哪裡猜得到「幽冥神君」閻元景的這種舉措,是因自知必死,遂想索性就勢為世除害,盡殲「百蠻四毒」,並設法把這幾種毒的滋味,也奉請「九毒書生」姬天缺嘗嘗,拉他一齊同歸於盡!
鍾離老人正白手捻銀鬚,沉吟未答之際,「萬梅石坪」中央的「五毒綠衣婆」,業已把其餘「百蠻三毒」放出!
原來「五毒綠衣婆」既因「鐵甲飛蟾」死在「陰陽手」莫平手下,又見「常山舌」似乎對「幽冥神君」閻元景,有些恐懼畏怯不前,覺得當著舉世群雄,臉上太不好看,再加閻元景發話一激,暗想索性就照對方所言,殺以立威,也好略挽顏面,使「乾坤五絕」等人,看看厲害!
心意既定,雙袖張處,猛一轉身,把所著寬大綠衣,旋成一片碧雲,並聽得「呱呱」怪啼起處,自左右袖內,及衣裙以下,鑽出了三隻罕見怪物!
左面袖內出現的,是條似蜈蚣非蜈蚣,像蓑衣蟲非蓑衣蟲,全身赤紅,長僅近尺的多足怪物!
右面袖內出現的,是條純紫巨蠶,粗如杯口,長約尺半!
在裙下出現的卻是一隻黑白相間的人面蜘蛛,身僅如碗大小,但八隻長足,卻有尺許,並長滿金毛,望之森森可怖,顯得兇惡已極!
三種毒物一現,「五毒綠衣婆」又發吹竹之聲,召回翠綠小蛇「常山舌」來,使這「百蠻四毒」,聚合—處!
「幽冥神君」閻元景知道這四種奇毒醫物,均已蓄勢待發,只等「五毒綠衣婆」一聲號令,便即照準自己,蜂擁而上!
果然那「五毒綠衣婆」見四種毒物聚合一處以後,目注「幽冥神君」閻元景,得意已極地獰笑說道:「閻元景,如今『百蠻四毒』業已在你身前羅列,只要我號令一發,你使連心肝腦髓,均將被它們嚼食乾淨……」
「五毒綠衣婆」話猶未了,「幽冥神君」閻元景業已先發制人,震天長笑起處,左手一把「修羅九寒沙」,撒向那條純紫巨蠶,右手則將「冷焰修羅網」,化成一片暗綠火雲,照準那只黑白相間的人面蜘蛛灑去!
原來閻元景對這「百蠻四毒」微一打量之下,便看出黑白柑間的人面蜘蛛,及純紫巨蠶,必能噴吐毒絲纏人!自己雖知必死,不畏劇毒,但萬一被毒絲纏住,則豈非難以達成在最後關頭設法與「九毒書生」姬天缺同歸於盡的莫大心願!
但他「修羅九寒沙」與「冷焰修羅網」剛剛出手之際,眼前紅光綠影齊飄,那條似蜈蚣非蜈蚣的赤紅怪物,及翠綠小蛇「常山舌」,一上一下,捷如電閃地,也向「幽冥神君」閻元景疾竄而至!
閻元景一來因雙手正自分發「修羅九寒沙」及「冷焰修羅網」,二來早已決定以身啖毒,並以毒攻毒,遂索性不加閃避,只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一口內家真氣,凝護心頭,以求略為延長生命,方可設法向積怨強仇「九毒書生」姬天缺,發出最後一擊!
意念方決,左腿微麻,肩頭一痛,已被翠綠小蛇「常山舌」,及那似蜈蚣非蜈蚣的赤紅怪物,雙雙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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