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是仇?是愛? 文 / 諸葛青雲
上官靈知道鍾離老人化裝「奪魂旗」面目所需的人皮面具,及黑色長衫,一向隨身備帶,遂含笑問道:「鍾離老前輩,今夜你以『奪魂旗』面目,出現於『玄玄別府』之中,必然有趣已極,但那面『風磨銅奪魂寶旗』,卻不在手中……」
鍾離老人含笑罵道:「上官小鬼,不要找我麻煩!我此次暗入『玄玄別府』,目的只在探聽蒲鏗怎樣改名艾雲飛,迷失本性,及『孟婆湯』的解藥解法,又不與孟三娘對面交手,那『風磨銅奪魂寶旗』不在身旁,有何緊要?」
上官靈笑道:「對對對,要達成這項任務,老前輩只須把你絕世無雙的『雲飄電閃身法』,略為施展,便已游刃有餘!但萬一你若發現『孟婆湯』的解藥之時,準備怎樣下手?是偷?是搶?」
鍾離老人一看天時,見夕陽方墜,夜色未深,距離初更尚早,遂向上官靈含笑道:「你這小鬼,花樣頗多,今夜『玄玄別府』之行,不妨由你傳令,我來遵令施為,你說我若萬一湊巧,發現『孟婆湯』解藥時,應該怎樣下手?」
上官靈聽鍾離老人願聽自己的命令行事,不由高興得拊掌大笑說道:「有趣,有趣,老前輩確實是位妙人兒……」
鍾離老人聞言,不禁失笑,上官靈思索片刻,沉吟說道:「不過無論是偷、是搶,均難免有失老前輩名震乾坤的真『奪魂旗』,及『逍遙老人』身份……」
諸葛逸在旁見這風趣調皮的一老一少,委實配合得佳妙已極,正自暗暗好笑,忽聽上官靈這等說法,遂接口笑道:「上官小鬼話雖不錯,但既不能偷,又不許搶,難道你要孟非煙甘心情願地送給老頭兒麼?」
上官靈目光一轉,向鍾離老人笑道:「鍾離老前輩,你既要我傳令出題目,則題目可能不太容易?」
鍾離老人笑道:「小鬼頭不要亂耍花槍,莫非你認為真『奪魂旗』心中,有過『畏難』二字?」
上官靈微一搖頭,得意笑道:「老前輩既不怕難,事就好辦!適才諸葛老前輩說得對,我要你設法使孟三娘甘心情願地,把『孟婆湯』解藥,雙手奉送!」
鍾離老人萬想不到上官靈刁鑽促狹地,出了這麼一個題目,不由向諸葛逸臉上,略一注視,搖頭狂笑說道:「上官小鬼,你這個題目,確實出得太難!因為倘叫孟三娘把『孟婆湯』解藥,甘心情願地送給這位俊逸風流,允文允武,胸羅萬有,學究天人的『南筆』諸葛,或者尚有可能,至於我這其醜如鬼的糟老頭兒,卻怎樣才能獲得她如此青睞?」
諸葛逸聽鍾離老人言語以內,又拿自己尋起開心,不禁雙眉略蹙,也復設辭相激,微笑說道:「老頭兒,不要胡扯,這個題目確實太難,普天之下,大概僅有一人,具此才華,可能做到?」
鍾離老人一雙細目以內,奇光略閃,接口訝然問道:「諸葛窮酸,此人何指?」
諸葛逸似恨似佩地,拇指雙挑,應聲答道:「『萬相先生』百里獨!」
鍾離老人聞言,一陣縱聲狂笑說道:「諸葛窮酸,你大概在『書畫琴棋詩酒花』七陣以上,用盡功力,不曾佔得便宜,又被涼冰冰的洞庭湖水,淹得太慘,以致對『萬相先生』百里獨之名,杯弓蛇影,猶有餘悸!其實百里獨那些陰謀鬼計,我只是不屑為,而非不能為,如今就照上官小鬼所說,這次『玄玄別府』之行,不發現『孟婆湯』解藥便罷,如若發現,便設法要叫孟非煙心甘情願地,雙手奉送。倒看看『萬相先生』百里獨能夠做到之事,真『奪魂旗』是否可以一樣做到!」
話音了後,又復一看天時,向諸葛逸、上官靈說道:「我與孟浮雲定約初更,你們可去林內等她,讓我—人獨處峰頭,靜靜地想出一條怎樣才能使『笑面閻婆』孟三娘寸心情願上鉤的絕妙好計?」
說完,身形騰處,重又飄然縱向三仰峰頭,諸葛逸也率同上官靈,往日間鍾離老人與孟三娘互相以索懸頸,別開生面較功的小林以內走去。
諸葛逸在儒衫擺拂,登峰越澗的飄飄而行之間,忽地啞然失笑,上官靈聞聲,不禁微愕問道:「諸葛老前輩,你笑些什麼?」
諸葛逸搖頭笑道:「我笑你鍾離老前輩,無論是一身武學,或江湖經驗,均已到達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之境!但被我輕描淡寫的略捧『萬相先生』百里獨以下,仍激得這等大動名心嗔念……」
語音到此微頓,長歎一聲,又復說道:「千古英雄,誰不好名?鍾離哲如此,諸葛逸何獨不然?就是那『萬相先生』百里獨、『笑面閻婆』孟三娘,亦復如此!」
上官靈見這位名滿乾坤的「南筆」諸葛逸,心中好似感慨萬千?不由暗暗好笑,故意替他轉開話頭笑道:「諸葛老前輩,鍾離老人好端端地要我替他出樁題目,我一時高興,又被你觸動靈機,以致把題目出得太難,你看他能作得到麼?」
諸葛逸微一尋思,點頭說道:「鍾離老頭兒,大概看不見孟三娘必然珍藏甚秘的『孟婆湯』解藥!倘若讓他看見,或許可能想得出什麼刁鑽古怪法兒,弄到手內!」
上官靈聽完默默不言,心頭卻深為後悔,暗想自己委實太已糊塗,何必出什麼難題?乾脆任憑鍾離老人隨機應變,運用各種軟硬手段,把「孟婆湯」解藥弄來,使孟浮雲、艾雲飛二人,立時恢復本性,豈不是好?
如今話已出口,人已分散,追悔已告無及!萬一事難如願?不僅會弄得鍾離老人,無法下台,奇窘不甚,孟浮雲、艾雲飛更不知要在「羅剎教」中,沉迷多久?
心頭胡亂思索,不覺業已走到那片小林,諸葛逸向上官靈笑道:「再過片刻,便是初更,你在此等候孟浮雲踐約,我要去找處舒適所在,略作小憩!」
上官靈默默頷首,諸葛逸遂在長笑聲中,隱身叢樹以內!
東山吐月,蟾彩流輝,如此深山中既無梆鼓,又乏更籌,關於時刻方面,自然僅能照星月位置,略加判斷猜測!
上官靈靜靜躺在一株參天古木近樹頂的橫枝以上,目望星光閃爍的萬里碧穹,心頭思潮起伏,暗想自己因在「玄玄別府」內的「羅剎神幡」之前,毀壞「先秦古盞」,潑去「孟婆湯」,拒絕孟浮雲的當眾求婚,曾使她芳心盡碎,幾乎遵照教規,拔刃自斷手指,並立誓要把自己當作深仇大敵,從此不再談及「婚嫁」二字!今夜相逢以下,委實料不出她究竟是對自己依舊像先前一般的柔情似水?還是……
念猶未了,聽得林外有衣襟飄風之聲,上官靈閃目看去,只見三仰峰方面的林口,白影一飄,自己送她「咆哮紅妝」外號的那位心上人孟浮雲,俏生生地,翩然穿林而入!
上官靈脫口低呼一聲:「雲姊姊」,身形便自樹梢飄落,但孟浮雲卻微退半步,面罩寒霜地,看了上官靈一眼,冷冷搖頭說道:「上官靈,你與我的一番情誼,已在『羅剎神幡』以前斷絕,我如今是『羅剎教』中的弟子孟浮雲,不再是你的『雲姊姊』了!」
這幾句話聽得上官靈一陣心酸,睜著兩隻大眼,凝望孟浮雲,淚光微轉,腹內千言萬語,竟自無法出口?
孟浮雲見他這副神情,也不禁把滿面的英風煞氣,化成了柳慘花愁,用羅巾略拭眼角,低頭一看被天空皓月清光,照得滿地縱橫的長長樹影,略作尋思,伸手折斷一節樹枝,在地上劃了三條痕跡,然後向上官靈淒然說道:「你對我總算一片真心,不過因為彼此門派迥異,才非把天長地久,變成地老天荒,花好月圓,變成花殘月缺不可!今夜是我們最後一會,孟浮雲也未便過份絕情?故而在地上劃了三條痕跡,月影到達第一條劃痕之前,我們只溫舊好,不論新仇!到達第二條劃痕之間?我便須遵照『羅剎教規』,與你這在『羅剎神幡』以前,當眾辱我之人,交手搏鬥!到了第三條劃痕,如仍不能把你殺死,將人頭帶回『玄玄別府』供祭神幡,則孟浮雲便咬舌自絕,以全「羅剎教」譽!」
上官靈靜靜聽完孟浮雲的這段話後,心中委實覺得酸甜苦辣,各味俱集!低頭向地上三條劃痕,看了一眼,忽然劍眉雙蹙,對孟浮雲淒然苦笑說道:「雲姊姊,依你依你,一切依你!但我有樁小小要求,能使得麼?」
孟浮雲一雙妙目以內,何嘗不早已淚光漣漣?聞言強咬銀牙,點頭問道:「是什麼要求?你且先說說看!」
上官靈指著地上劃痕說道:「雲姊姊,我要求你把這第一條劃痕取消,讓我們多溫舊好,不論新仇,等到月影移到第二條,也就是如今的第三條劃痕之時,何妨彼此一掌相拼,便判生死?」
這幾句話既剛強無比,又蘊藉絕倫,聽得孟浮雲目中淚珠撲簌簌地,直由香腮滾下,濕透羅衣,方待點頭應允,但忽然想起一事,遂向上官靈說道:「我在答應你這件要求以前,也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上官靈淒然笑道:「雲姊姊請講,除了歸降『羅剎教』以外,我是任憑何事無不依從!」
孟浮雲搖頭一笑,銀牙緊咬說道:「我要你在月影移到第二條條劃痕,互相動手之時,必盡全力,不可……」
上官靈劍眉一軒,慘笑說道:「雲姊姊,儘管放心,上官靈必盡全力!我們之間,也確實應該好好見次真章,分一分誰強誰弱!」
孟浮雲聽上官靈答允決不蓄意殉情相讓以後,方自破顏嫣然一笑,玉手凝勁微揮,地上第一條劃痕便被「羅剎陰功」所化勁,拂起一片塵沙,頓告消滅!
上官靈見這條劃痕消滅以後,一雙大眼眶中,滿含晶瑩淚光的凝望孟浮雲,極其親切而又極其緩慢地,叫了一聲:「雲…姊……姊……」
孟浮雲英風盡斂,傲氣全收,情思無限地,也自脫口叫出一聲:「靈……弟……弟……」
兩以四手相攜,默默無語,但目中情淚,卻全是一般泉流而落,濕透衣襟!
英雄有淚,雖不輕彈,但到了這種剎那溫存,便判生死,是仇?是愛?兩不分明,淒絕人寰的環境之中,若仍無動於衷,不痛痛快快地讓熱淚長流,又怎能當得起蘊有「至情至性,肝膽過人」意義的「英雄」二字?
相互流淚片刻,積鬱微消,心頭略覺舒暢,居然還是孟浮雲比較大方,拉著上官靈,輕輕躍上一株古樹橫枝,偎肩並坐,嫣然一笑問道:「靈弟弟,你怎樣自那『斷魂谷』中穿過,吃了不少苦麼?」
上官靈低頭見地月影,就這剎那之間,便已東移半寸,不由淒然搖頭說道:「雲姊姊,你看這月影移得多快,我實在捨不得用這千金難換片刻的寶貴光陰,來敘述『斷鬼谷』中舊事!我們少時一場石破天驚的龍爭虎鬥以後,不是玉碎,便是珠沉,人間天上,石爛海枯,死了不必管它,活著的總不能不對這段不尋常的感情,有所留念,姊姊在『玄玄別府』的『玉漱閣』中,送過我一塊碧玉,如今我也送給姊姊一顆墨珠好ど?」說完,左手一伸,輕輕攬住孟浮雲纖腰,右手卻自懷中摸出那粒被鍾離老人,及諸葛逸疑是「如意天蜈蚣」的墨珠,向她遞去!
孟浮雲淒然一笑,接珠在手,一面把玩,一面把嬌軀反向上官靈懷中,偎得更緊!
兩人的心頭,誰都蘊藏著千言萬語,但在這種環境之下,連—言片語,都屬多餘,只是默默地,靜靜地,手攜著手,身偎著身,而淚眼相看,愁腸相對!
剪不斷「情」,解不開「恨」,時光卻在這情恨仇愛矛盾之中,悄悄溜走,地上長長的樹影,也逐漸由西往東短縮,兩分、三分,半寸、一寸!
上官靈與孟浮雲之間,如今尚是一片旖旎溫馨,但影再復東移數寸以後,一場人間慘劇,即將無法避免!筆者委實不忍令樹影東移,但又留不住時光飛逝,只得暫停描述這對英雄兒女的淒絕收場,筆尖轉到欲往「玄玄別府」之中尋覓「孟婆湯」解藥的「逍遙老人」鍾離哲方面!
鍾離老人與諸葛逸、上官靈作別,獨自翻回「三仰蜂」頂之後,靜坐尋思,不由失笑這上官小鬼,委實太以刁鑽,給自己出了一個如此難題,真頗感覺棘手!
深山以內,斜陽一墜,夜色即臨,鍾離老人若思無計之下,換上黑色長衫,戴起人皮面具,準備進了「玄玄別府」以後,再行見機行事。
「玄玄壑」內,霧影仍濃,鍾離老人因上次尋找上官靈,曾經進過「玄玄別府」,路徑早已記熟,遂自所坐一株喬木半腰的橫枝之上,站起身形,方擬提氣縱落霧中石樑,突然聽得峰下微有聲息,不由心頭一動,重又縮身藏入那株古木的濃枝密葉以內!
鍾離老人身形剛隱,峰下來人身形已現,矯捷輕靈得看如一縷黑煙,毫未停留地「刷」然投入沉沉霧影,但就這一閃之間,已看出黑衣飄飄,臉戴面具,居然也是一副「奪魂旗」的打扮!
除了鍾離老人是真「奪魂旗」以外,武林共出現了「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幽冥神君」閻元景等三位假「奪魂旗」!尤其最妙的是三人武功同出「幽冥十三經」,姬天缺得了「五、七、九、十一」四篇經文,諸明得了「四、六、八、十」四篇經文,閻元景得了「一、二、三、十二」四篇經文,故而不僅三人身法相同,連出手所用招式,均極為彷彿。
因此,鍾離老人在匆匆一瞥以下,居然未能認出這比自己先進「玄玄壑」的「奪魂旗」裝束之人究竟是素識的「閃電神乞」諸明?痛恨的「九毒書生」姬天缺?抑或從來不曾見過的「幽冥神君」閻元景?
但不論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鍾離老人也覺高興,蓋因此人既已下壑,必然把「玄玄別府」,鬧得地覆天翻!自己尾隨在後,豈不比較容易行事?
鍾離老人得意微笑,再度站起身形,但立時又復再度藏回樹內!
因為目光閃處,瞥見對壑居然也有一條人影,閃電似地投入「玄玄壑」中,身材裝束,又是「奪魂旗」的模樣!
鍾離老人「哼」然冷笑,暗自忖道:「今夜真妙不可言!把武林中攪得莫名其妙,頭昏眼花的四位『奪魂旗』之內,倒有三位在『玄玄壑』現身,『笑面閻婆』孟三娘恐怕必將意想不到,將被弄得手忙腳亂?」
鍾離老人索性再候片刻,見別無動靜,而先後兩名「奪魂旗」裝束之人,下壑已有相當時光,遂悄然施展自己傲視當世的絕頂輕功,「雲飄電閃身法」縱入「玄玄壑」的沉沉霧影以內!
經過霧影中的無數傾斜石樑,到達「玄玄別府」,只見府外那座朱紅牌樓以下,卻不似往日派有紅袍長髮,奇瘦無比,但豪乳豐臀,神態奇異的「六大遊魂」站立,闃寂無人,一派沉靜,根本毫無意料中被兩位「奪魂旗」攪鬧得地覆天翻情況!
鍾離老人方覺微愕,忽然自遠遠一座大殿之中,響起幾聲玉磬,並有一清朗女子口音,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孟浮雲師妹何在?奉掌教法渝,『玄玄別府』以內,有佳客來臨,令你即回『含青殿』前,拜識拜識當代之中的奇絕人物!」
說完,大殿以內,走出數名侍者,在殿前廣場之上,陳設了不少几椅,然後又復宛若行雲流水地,自毆中閃出兩行珠燈,挑燈人就是「羅剎教」下的,「六大遊魂」,紅袍長髮,步履輕盈,簇擁著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副掌教「玉簫郎君」潘午,緩緩走向殿前新設的几椅之間落座。
孟三娘身後,侍立著兩名白衣美貌少女,潘午身後則侍立著一名勁裝佩劍少年,一名中年奇胖醜婦!
這「羅剎教」的正副掌教,一齊坐在右面,空出了左面一張客位,孟三娘妙目凝光,抬頭略掃四外,曼聲叫道:「董飛雲、胡飄雲,今夜來客不凡,豈能慢待,你們且去採些『雲霧香茶』用靈泉烹好,並準備幾隻『冷香榴』,以便敬客!」
兩名白衣美貌少女,恭身領命,回到殿中,取了一隻竹籃,一隻長頸玉瓶,飄然馳向大殿右側的排雲峭壁,似去採茶汲泉,並摘取名叫「冷香榴」的異果!
孟三娘目光再度環掃「玄玄別府」四周,春風滿面地提氣笑聲叫道:「佳客寵臨,請出一會!」
鍾離老人隱身暗處,聞言不禁一驚,暗想自己身法的神奇程度,已近飄忽無跡,怎地孟三娘卻似先知?莫非……
念猶未了,孟三娘因四外無人答話,遂把春風滿面的笑臉,往下一沉,變得凜若冰霜地,冷冷叫道:「『奪魂旗』無論是真?是假?均足名震八荒,既入我『玄玄別府』似乎不必再復藏頭露尾?故作詭秘!難道還要孟非煙親自接駕?」
鍾離老人聽孟三娘業已叫出「奪魂旗」三字,則無論是否針對自己?均不便復置之不聞不問,因為萬一孟三娘離座趕來,豈非弄得無法下台,彼此難看?
故自孟三娘語音才落,鍾離老人便發出一陣「奪魂旗」慣用的「嘿嘿」陰笑,自一堆嵯峨怪石之後現身,緩步走出!
他這一現身,卻驚得「羅剎教」正副兩位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一齊離座愕然起立!
原來「嘿嘿」陰笑不止一面傳來,人影不止一面現出,在三個不同方向,同時現出了裝束身材,均大相類若的三位「奪魂旗」,而且誰也未用輕功身法,都是一般大模大樣緩步走出!
這種太出人意料的怪異之事,突然發生,慢說孟三娘、潘午等「羅剎教」內人物,驚詫萬端!連這現身走出的三位「奪魂旗」中,除了事前知情的鍾離老人以外,其餘二人,也自均覺一震!
既已同時現身,也就只好一齊緩步向前,但心頭卻不免各自忖量猜度另兩位與自己打扮相若,「奪魂旗」模樣之人的本來面目?
孟三娘不愧為「羅剎掌教」,微愕以後,便立即恢復鎮靜,一面囑咐「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添設几椅,一面飄身前迎丈許,含笑說道:「孟非煙只以為一位『奪魂旗』光降我『玄玄別府』,誰知居然是三位齊來!這倒確實是一場意料不到的難得盛會!來來來,我們先行落座,容孟非煙以這『玄玄別府』中特產的『雲霧香茶』及『冷香榴』,略為敬客!」
這時褚紅桃已命侍者多添兩張客位靠椅,故而孟三娘話音了後,方一舉手讓客,這三位「奪魂旗」打扮之人,便全自低「哼」一聲,黑衣微閃,疾如電掣地向那客位首席以上,爭先縱去!
他們適才大模大樣的緩步之時,誰也不肯爭先?此時誰也不肯落後。倒看得那位「羅剎教」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柳眉微軒,暗覺好笑!
這三人之內,若論功力,自然要數鍾離老人高出多多,倘他略展「雲飄電閃身法」,必可當先搶到那擺在靠右第一張的客位首席之上!
但鍾離老人一來不願與他們爭勝,隨同縱身之舉,只是不得不爾的裝裝模樣!二來更不能在「笑面闊婆」孟三娘前,漏出「逍遙老人」鍾離哲的本來面目,遂故意的略緩半步,讓那自右方閃過的「奪魂旗」,搶了首座,自左方來的「奪魂旗」,佔了次席,自己則在那最末一張靠椅以上,隨意落座!
「笑面閻婆」孟三娘雖在暗笑,但目光炯炯如電,早就注意這三位「奪魂旗」爭坐位所用身法!
但在她暗地留心察看之下,竟發現世間事委實太過奇巧,這三位到了自己「玄玄別府」,尚在互相勾心鬥角,暗地爭勝的「奪魂旗」,所用身法,居然同一路數?
三位「奪魂旗」落坐以後,孟三娘派去烹茶采榴的董飛雲、胡飄雲,也已回轉,但一眼瞥見座上竟有三位均作「奪魂旗」打扮的陌生來客,以致弄得手捧茶果,愕然不知應該怎樣稱謂。
「笑面閻婆」孟三娘見狀,微笑說道:「『奪魂旗』化身千億,遊戲江湖,今晚一來三位,連我也辨不出他們的本來面目,你們暫時便稱老前輩便了!」
董飛雲、胡飄雲二女均自帶著一副好奇的目光,向這三位裝束、身材、神情均極彷彿的「奪魂旗」老前輩,獻茶獻果,孟三娘並乘機略為「羅剎教」中主要人物,一一介紹。
三位「奪魂旗」,因各懷鬼胎,一方面既要與「羅剎掌教」孟三娘等周旋,一方面又要注意身邊另兩位「奪魂旗」的動靜,故而誰也不願意先暴露自己的本來面目,均自避免發話,只喉中低「哼」相應,顯得大邁邁地狂傲已極!
孟三娘看得眼內,惱在心頭,但臉上神色,卻絲毫不變地,含笑向董飛雲問道:「董飛雲,『玄玄別府』之中,突降多位嘉客,你們正好趁機拜謁,以領教益!怎的孟浮雲還不見來?難道她竟未曾奉我之命,便敢私出『玄玄別府』?」
孟三娘發話之初,一臉溫煦笑意,但說到最後兩句,卻聲色皆厲,滿面嚴霜,神情變得冷酷已極!
董飛雲聽完話後,低頭不答,孟三娘「哼」了一聲,又復冷冷說道:「我『羅剎教』下,賞罰素極嚴明,休看孟浮雲平日資質極好,得我寵愛,將來可能以衣缽相傳?但若違教規,依然決不輕貸!她歸來之時,你命她跪在『含青殿』前靜候處罰!」
董飛雲恭身領命,悄悄退下,孟三娘遂又換了一副和顏悅色,向三位「奪魂旗」,微笑說道:「孟非煙教中弟子,恃寵違規,不得不加懲戒,以致貽笑嘉客!這『雲霧香茶』及『冷香榴』,尚非俗物,敬請一試!」
三位「奪魂旗」同自陰森森地,伸手端取「雲霧香茶」,那位「羅剎教」副掌教「玉簫郎君」潘午,卻在暗加觀察,這三人之中,可有昔年與自己在祁連山玉柱峰成仇,後來又於武夷絕頂「三仰蜂」頭,化敵為友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在內?
孟三娘見這三位「奪魂旗」,各自呷了幾口「雲霧香茶」,並拈了一瓣冷香甜美無比的「冷香榴」,入口嘗試,均微微點頭,似向自己表示謝意,遂微笑說道:「普天之下,在這一二年以內,共有四位『奪魂旗』,縱橫江湖!除了孟非煙日間曾親遇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並與他定約於來歲元宵,彼此在羅浮山『萬梅谷』再會之外,其餘三位以『奪魂旗』面目玩世的武林高人,居然齊降『玄玄別府』,孟非煙委實自歎奇逢!但不知你們哪一位是『閃電神乞』諸明?哪一位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哪一位是『幽冥神君』閻元景?
三位「奪魂旗」,似乎未曾想到「笑面閻婆」孟三娘會有如此一問?微愕之下,居然又不約而同,陰淒淒地一笑,怪聲答道:「你猜猜看!」
這四個字,系自喉間逼出,低弱無比,聽來宛若游絲,對於發話人口音,依然無從辨別!
孟三娘早就知道他們不肯輕易顯露身份,聞言淡然一笑說道:「其實要猜你們三位身份也不甚難,哪位展動使普天以下聞名喪膽的『奪魂旗』,向孟非煙,或我師弟潘午,賜教幾手?」
孟三娘這等說法,頗有心機,因她深知第四「奪魂旗」,「幽冥神君」閻元景,當年在三仰峰頭,與「玉蕭郎君」潘午一戰,雙方傷亡慘重,潘午眇去一目,閻元景墜下危崖,今日「奪魂旗」一來三位,其中若有此人?必然第一個要與師弟「玉簫郎君」潘午過手,其餘二人,也就不難猜測!
但她這種心意,卻已為鍾離老人洞悉,故意壓低嗓音,怪聲怪氣地,冷「哼」聲說道:「明人之前,不必再說暗話,我們既入『玄玄別府』,便是要在孟掌教,及潘副掌教的『羅剎陰功』以下,討教討教!但如今除了他們年輕人物不算,竟有五人之多,倘若一對一個動手,未免太以麻煩?故而我到想出個比較新鮮有趣的辦法,卻不知孟掌教、潘副掌教,可敢應允?」
鍾離老人這一發話,不僅使孟三娘對三位「奪魂旗」的本來面目,更覺難猜,甚至連其他兩位「奪魂旗」,也在暗想這位在奪座時,顯得功力最弱,如今卻又搶先發話,語音並特別怪聲怪氣之人,究竟是哪一個?
孟三娘自從巧得「玄玄真經」,幽壑潛修,功力大進以後,雖抱蓋世雄心,遣翠鳥傳書,邀約天下群英,舉行「第二次羅浮大會」,準備重振「羅剎教」聲威,奪取武林盟主!但因顧慮「乾坤五絕」名頭太大,尤其日間與鍾離老人,比賽上吊,不曾佔得絲毫勝算,更覺有點暗暗懸心!故而如今面對三位「奪魂旗」,孟三娘倒突然雄心勃發,想拿這三位攪得武林中天昏地暗的奇絕人物,試一試自己與師弟「玉簫郎君」潘午,苦修以來,究有多少進境?
她既如此想法,故在聽完鍾離老人話後,雙眉一挑,傲然微笑答道:「慢說你們三位,不過均以『奪魂旗』面目,行世之人,就是名列『乾坤五絕』之冠的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親自到此,孟非煙、潘午亦無所懼!你所想的辦法,何妨說出,越新鮮越好,越有趣越妙!」
鍾離老人看了那座「含青殿」一眼,依舊怪腔怪調的問道:「你這座『含青殿』內地勢,約有多大?」
孟三娘猜不透對方問話用意,柳眉一蹙,應聲答道:「二三十丈周圍!」
鍾離老人怪聲一笑說道:「夠用夠用,你命侍者把這『含青殿』中門窗緊閉,熄滅燈光,並撤去所有桌椅,我們五人進入,在黑暗以內,各憑功力機智,一較長短,就便讓我們三位『奪魂旗』之間,也可互相一斗!」
其他兩位「奪魂旗」的目光,不禁齊注鍾離老人,同自點頭,也復傚法他那種怪調,陰陰說道:「好好好,『奪魂旗』互鬥『奪魂旗』並加上個『羅剎教』正副掌教,『笑面閻婆』孟非煙、『玉簫郎君』潘午,又是在彼此無法相見的沉沉暗影之中,倒確實既頗熱鬧有趣,又屬新奇別緻!」
三位「奪魂旗」既然一齊贊同,身為地主的「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怎好推卻?遂互相對看一眼,由孟三娘發話笑道:「三位既有如此雅興,孟非煙及師弟潘午,自然樂意奉陪!我們入殿以後,便即緊閉門窗,但是否等到天明開殿?」
鍾離老人答道:「此舉比較有趣之處,就是在於彼此無法相見,全憑心智耳音,判斷對方身份,各以畢生功力,配合巧思,尋覓敵手,一較長短!倘若稍有謬誤,即易奇險迭出,妙趣橫生!故到了天色微曙,便均應停手開殿!」
孟三娘聽完,覺得這種猜謎式的較量功力之舉,確實頗有趣味!遂命董飛雲率領教中弟子,把「含青殿」內,所有陳設,一齊搬出,並熄滅燈光,關閉窗欞,只留下兩扇殿門,俟自己等五人,進入以後,再行闔死!
鍾離老人趁他們忙亂之間,特別對那貌相身材與「北劍」蒲琨之子蒲鏗,長得一般無二的艾雲飛,多看幾眼,卻看不出他有任何迷神亂性之狀。
越是這樣,便越是暗驚那「孟婆湯」的藥力之強!不禁茫然四矚,兀自猜度不出心目中欲尋的解毒靈藥何在?又怎樣才能使孟三娘甘心情願地雙手奉送自己?
「笑面閻婆」孟三娘,見鍾離老人的眼珠在人皮面具以內,閃爍四顧,遂「哼」了一聲,含笑問道:「這位『奪魂旗』看些什麼?孟非煙『玄玄別府』之中,難道還有值得你眷顧之物?」
鍾離老人暗驚對方目光好生厲害,陰陰一笑,未予答理,孟三娘也不便再行迫問。
這時「含青殿」內各物,俱已搬空,燈熄窗扃,成了一片沉沉暗黑。
鍾離老人首先站起身形,孟三娘卻微微一笑,玉掌輕揮,寒風疾捲,把侍立兩旁「六大遊魂」的手牛燈盞,用「羅剎陰功」,煽滅五盞,只留—盞未熄!
「羅剎教」正副掌教,陪著三位「奪魂旗」,一齊緩步從容地,走向「含青殿」,到了距離殿門,約莫—丈三四之處,俱都駐足不前,「笑面閻婆」孟三娘伸手微微笑說道:「孟非煙與師弟潘午,忝為地主,已佔便宜,三位請先進殿!」
適才坐在客位次席上的那位「奪魂旗」,聞言陰側側冷笑一聲,黑衣大袖疾揮,飛出一根上卷骷髏白骨紅綢的「奪魂金針」,把「六大遊魂」手中僅餘的一盞紗燈擊滅,身形也同一時間,向殿門以內,疾閃而進!
他這驀地發動,自必迅速無倫!故而燈光才滅,人已閃到門口,但突然身旁掠過一陣微風,知道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快地,業已搶先進入「含青殿」內」!
這位「奪魂旗」,暗想適才互爭坐位時,那位搶佔客位首席「奪魂旗」的身法,也不過僅比自己略快分毫,末座下的那位「奪魂旗」,則比自己遜色多多!怎的如今竟然有人身法快捷到無殊電閃雲飄,使自己望塵莫及地步?
「玉簫郎君」潘午,不可能如此功力,難道搶先第一個進入「含青殿」內之人,竟是「羅剎教」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不成?
他這腦中疑詫,雖然不過一剎那間,但身後又起風聲,這位坐在客位次席上的「奪魂旗」,遂趕緊收攝心神,第二個閃身進殿!
第一個自這「奪魂旗」身旁,搶先進入「含青殿」的,自然是以「雲飄電閃身法」傲世無儔的「逍遙老人」鍾離哲!
鍾離老人一進大殿,使輕輕縱起,伸手擄住殿頂橫樑,翻身坐在其上,暗想自己且置身事外,讓你們兩名假「奪魂旗」,與「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等,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漆黑之中,糊里糊塗的,打一個天翻地覆再說!
他這種想法,雖然極妙,但念猶未了,趕緊屏息靜氣,原來那第二個進殿的「奪魂旗」,竟與鍾離老人,同一心思,也自凌空高縱,伸手擄住橫樑,翻身高坐其上,而且距離鍾離老人所坐之處,僅約五六尺遠。
鍾離老人不禁在腹內失笑,暗忖此人不僅假扮「奪魂旗」形狀,連心智都與自己彷彿,委實妙到極點!但是不知他究竟是「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抑或「九毒書生」姬天缺?若照上官靈所說,那位住在「斷魂谷」內,送給「乾坤五絕」等「天龍七寶」的「斷腸人」,絕似「幽冥神君」閻元景?則今夜與自己同在這「含青殿」內的兩名假「奪魂旗」,應該是「閃電神乞」諸明,及「九毒書生」姬天缺!
鍾離老人既知第二個進入殿中,藏身樑上的假「奪魂旗」,與自己距離約六尺,遂暗想少時如判明他是「閃電神乞」諸明,便設法暗打招呼,倘若竟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則只消突聚神功,劈空一掌,還怕這刁狡狠毒,到處惹事生非的巨惡元兇,飛上天去?
鍾離老人心頭百幻,暗自盤算以下,三縷疾風,又復於第二個進殿的「奪魂旗」,剛在樑上坐好方剎那之際,電閃而入,其中一人,並反手微推,「砰」然一聲,「含青殿」門,便告闔死!
這種在一團漆黑之中的摸索暗鬥,誰無發出聲息,暴露位置,誰就可能遭遇群攻,吃虧極大!故而除了沒門闔死的「嗡嗡」余響,猶自未歇以外,殿內上下五人一齊運用內家龜息之法呼吸,保持緘默!
相持足有一盞熱茶時分,似乎有人忍不住如此沉寂,在「含青殿」的東南角上,發出「噓」的一聲破空輕響!
樑上的鍾離老人忖道:「這是『玉簫郎君』潘午的玉簫劃空之聲,下面僅餘的一位假『奪魂旗』必然循聲發動攻擊!但對方故意發聲,分明誘敵,可能是把玉簫改執左手,假『奪魂旗』應該向發聲右側的三尺五尺之間,打出一把『奪魂金針』,或是『幽冥十三經』中所載的『七煞寒靈掌力』?」
念猶未了,銳響颼颼,似有七八縷尖風?自大殿南方,疾往東南角上射去!
尖風才動,跟著便是「呼」的一陣劈空勁氣,由西側襲南方,勁氣中並隱挾陰寒,使這「含青殿」的沉沉暗影以內,更加深了不少森森之感!
但劈空勁風捲處,南面卻悄然無聲,反在東南角上「刷」的一響,並有人似欲躲避什麼猝然襲擊?無法保持輕靈,步履稍重地,向大殿西方,飛縱而出!
鍾離老人聽在耳內,想在心頭,知道這些聲息是自從「玉簫郎君」潘午揮簫誘敵,殿中那位假「奪魂旗」便先發幾枚「奪魂金針」佯為循聲攻敵,人卻跟在飛針以後,躡足潛蹤地,向東南角上追撲!
那陣隱挾陰寒的劈空勁氣,應該是「笑面閻婆」孟三娘所打出的「羅剎陰功」?但假「奪魂旗」極為機警,人隨針後前進,不僅使孟三娘一掌擊空,並到了東南角上,乘機向「玉簫郎君」潘午,—發招暗襲!
他這些判斷,幾乎完全正確,那位「玉簫郎君」潘午剛剛聽風辨位,避過「奪魂金針」並感覺師姊孟三娘的「羅剎陰功」業已出手,正等對方有了閃動聲息,便加插手襲擊之際,突然發現暗影以內,「刷」然輕響,隱隱有一片無形勁風,已向自己攔腰掃到!
潘午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含青殿」內,「奪魂旗」共有三位之多,潛身進襲與發出「奪魂金針」者,是否一人,尚未可知?自己在閃避之中,倘若恰好撞向另一位敵人所在,對方只要以逸待勞地,舉拳一擊,豈不糊里糊塗的就把一世英名,加以斷送!
心中這一憂慮,閃避自然稍遲,潘午惑覺那片無形勁風,業已隱挾千鈞重力,壓到心頭,遂無暇多作思索地,縱向適才師姊「笑面閻婆」孟三娘發出「羅剎陰功」的大殿西面!
還算孟三娘頭腦冷靜機警,自從「羅剎陰功」一掌擊空,便知師弟「玉簫郎君」潘午,可能要吃虧,並判斷這飛身閃向自己之人,就是潘午,不曾冒冒失失地,加以凌空一掌!
潘午何曾不顧慮到孟三娘可能誤傷自已,故而人尚未到,便以三成真力發出一股「羅剎陰功」與孟三娘暗打照應!
他們師弟這一會合,那位假「奪魂旗」也不敢再度輕易進犯,「含青殿」內,暫時又復保持靜默,但三人心中,都有一種疑念,油然而生,就是分明五人進殿,怎的只有三人動手?另外兩人為何沉穩到如此程度?
殿下三人各自疑思?樑上兩人,也自各有所思!
在鍾離老人身旁不遠的那位假「奪魂旗」,根本對下面三人之間的那些過手打鬥,漠不關心,只顧靜坐調神,似乎盡量加強功力,準備在適當時機,才突作千鈞一擊!
鍾離老人此時心中,只在盤算一項問題,就是適才假「奪魂旗」攻擊「玉簫郎君」潘午的那聲「唰」然輕響,聽來特別耳熟,究竟用的是件什麼兵刃?
那時孟三娘潘午師姊弟,並肩而立,沉思片刻,孟三娘忽然想起,這幾位「奪魂旗」打扮的奇異對手,無論他們本來面目是誰,均縱橫江湖,向稱機智無倫,詭秘萬狀!說不定他們之中,有人暗暗藏身樑上,根本不動,只任憑自己等盲目亂鬥,才是一件天大笑話!孟三娘想到此處,便拉潘午,用手示意,叫他在此防範敵人進襲,自己要往樑上一探!
潘午略吃小虧,正思報復,遂也以手式示意領會,孟三娘便即暗推真氣,一式「平步青雲」,毫無聲息地,向大殿梁間輕輕拔起!
這「含青毆」內五人的武學程度,分成兩個等級,比較高明的,自然要推鍾離老人與孟三娘,互相伯仲!其次則因「玉簫郎君」潘午,眇目以後,拚命修為,功力大進,也足與兩位假「奪魂旗」一爭長短!
故而孟三娘特別提氣輕身的平拔梁間之舉,除了「玉簫郎君」潘午以外,只有鍾離老人發覺,不禁好生竊笑,今夜這場糊塗惡鬥,心機武術,錯雜糾纏,委實極為有趣!五人之中,居然已有三人心意相同地,一齊暗藏到樑上!
而且根據自己耳力判斷,這悄悄向上拔身之人,輕功極其高明,若非自己因獨居西崑崙絕頂小琅環仙境,悠閒無事,練成能在萬物繁響以內,細辨蠅鳴蟻斗的「天聰耳言」,根本無法聽出絲毫聲息,可見此人絕非另一假「奪魂旗」,也不是「玉簫郎君」潘午,必系那位曾與自己比賽上吊,並對「南筆」諸葛逸特別垂青的紅粉魔頭,「羅剎掌教」!
孟三娘所處位置,是在大殿主梁以上那位假「奪魂旗」與鍾離老人身左七八尺外的另一較小橫樑,三人恰好成了一個鼎足形勢!
這時「玉簫郎君」潘午,自師姊隱身樑上以後,知道可能殿中只剩下自己,與適才襲擊自己的那位假「奪魂旗」,遂存心一斗此人,手中玉簫連揮,在暗影內,發出幾聲極其尖銳的怪異音韻!
果然那位假「奪魂旗」聞聲立至,七八尺外,輕微足音一落,「呼」然怪聲,一片勁急無比的陰冷狂飆,便自排空捲到!
這種排空怒卷的陰冷狂飆,潘午因昔年在祁連山玉柱峰腰,吃過苦頭,故而辨得出是「奪魂旗」風!雄心一起,玉簫電揮,施展新近參悟出的一式奇絕簫招「引鳳來儀」,舞成一片看不見的漩光,飛迎「奪魂旗」風,左掌乘機打出一記真力貫到十成有餘的「羅剎陰功」掌力!
旗風簫影,微觸即分,誰也不曾佔得便宜,「玉簫郎君」潘午的一掌「羅剎陰功」,卻換來對方一記「七煞寒靈掌力」!
這兩種當代武林中的絕頂陰柔掌力,因在黑暗以內,不便閃避取巧,只有硬接硬拚,「砰」然巨響起處,陰風四溢,滿殿生寒,「玉簫郎君」潘午與那位假「奪魂旗」胸頭齊覺一陣血氣翻騰,但均咬牙禁聲,深驚對方厲害地,各自足下微滑,後退數尺暫時不再冒失進手!
鍾離老人如今恍然大悟,聽出那片旗風,絕非尋常,正是自己贈送「閃電神乞」諸明的「風磨銅奪魂寶旗」!根據上官靈所說,此旗業已落入「九毒書生」姬天缺手中,則不問可知,下面兩人,是「玉簫郎君」潘午、「九毒書生」姬天缺,樑上三人,則系「閃電神乞」諸明、「笑面閻婆」孟三娘,以及自己!
他因不知「九毒書生」姬天缺,奉了「萬相先生」百里獨之命,玉門關還旗一事,以致恰恰料錯,其實與「玉簫郎君」潘午在殿中暗影內茫然對恃的假「奪魂旗」,是「閃電神乞」諸明,樑上與「鍾離老人」距僅數尺的假「奪魂旗」,卻是他所最深惡痛恨的「九毒書生」姬天缺!
鍾離老人既然誤認對面所坐的假「奪魂旗」,是「閃電神乞」諸明,遂想設與其暗通消息,正在尋思之際,「含青殿」外,突然隱隱雷鳴,彷彿密雲欲雨光景?
殿中五人,聽得雷鳴,各自心頭略動興起一種奇妙意念!
果然未出所料,雷鳴隱隱之中,有道奇亮電光,倏地一閃!
電光閃滅,雖僅剎那,但就這一剎那間,卻把「含青殿」內,弄得紛紛大亂!
最令人好笑的情景,還是在樑上成為鼎足形狀的鍾離老人,「九毒書生」姬天缺、「笑面閻婆」孟三娘等三人之間發生!
鍾離老人因早知另一位假「奪魂旗」,與自己近只數尺,又把他誤當作「閃電神乞」諸明,故自整副心神,全注意在「笑面閻婆」孟三娘方面!
但「九毒書生」姬天缺,卻在電光一閃以下,忽然瞥見不但「羅剎教」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也在樑上,並且還有一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出乎意外的,就坐在自己身旁數尺!
人在驀然吃驚之際,往往自衛意念立生,姬天缺功力凝處,一記「七煞寒靈掌」力,凌空劈出,並系順手先打近在身邊的「逍遙老人」鍾離哲!
「笑面閻婆」孟三娘,則因心思頗細,自聞雷鳴,便已暗聚功力,準備萬一若有電閃之時,便可藉著那瞬間閃光,向自己預料藏在樑上的兩名敵人,驟下辣手!
所以這樣一來,鍾離老人竟成了兩面受敵之勢,一股強烈無比的「羅剎陰功」,方自對面排空湧來,另一股陰損狠辣的「七煞寒靈掌」力,又從左側方六七尺外,怒卷而致!
事出突然,變生頃刻,任憑鍾離老人一身武學如何爐火純青,冠冕當世,也被這兩種武林罕見的絕頂陰柔掌力,震得翻身飄下殿梁,不過傷損不大而已!
但鍾離老人畢竟不愧號稱名冠「乾坤五絕」,他不僅施展卸勁化勁的上乘內家神功,避免受傷,順著前方左側的兩股掌風,向右後方飄落,並在百忙之中,回手一掌,也把那位「羅剎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依樣畫葫蘆的自樑上震落「含青殿」內!
孟三娘的「羅剎陰功」是左右雙掌齊發,左掌打的鍾離老人,右掌打的「九毒書生」姬天缺,而姬天缺又正在全神襲擊鍾離老人,故而剎那之間,除了鍾離老人是挨了雙份以外,姬天缺,孟三娘也各中一掌,同告震落梁下!
他們三人自上落下,又是各中對方掌力,身法自然難再保持那等無比輕靈,豈不正是殿下的「閃電補乞」諸明,及「玉簫郎君」潘午的極好襲擊機會?
誰知「刷刷刷」的三聲身形落地的微響之後,「含青殿」內,竟又成了沉沉靜默,並無任何一人,有所舉動!
原來電光一閃即滅,又未繼續閃起,潘午、諸明只聽得殿上有人下落,卻不知何人落在何處?
潘午怕冒失出手,誤傷了師姊「笑面閻婆」孟三娘,諸明則深知其他兩位「奪魂旗」中,即令有一人是最痛恨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另一人也必是最敬佩的鍾離老人,或好友「幽冥神君」閻元景?以致同樣不敢莽撞出手!
孟三娘、姬天缺、及鍾離老人,則—面驚魂方定,各自略為調氣,察看是否受傷?—面又須暗暗忖度周圍環境,故而這段靜默時間,保持頗久!
鍾離老人微一伸手,覺得身後便是殿壁窗欞,不由心中靈機一動,暗想自己何不乘孟三娘、潘午兩位「羅剎教」中主要人物,在這「含青殿」內,與「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相互糾纏之際,設法出殿,在「玄玄別府」以內,搜一搜「孟婆湯」解藥何在?
念頭既動,立即發出一聲森森陰笑,但人卻以一式「臥看天河」,倒身平榻,仰臥地面!
這種森森陰笑,是「奪魂旗」特有標誌,孟三娘落身之處,恰好又就在鍾離老人面前不遠,自然揚手便是一記「羅剎陰功」,隔空劈到!
陰寒徹骨的勁氣狂飆,自鍾離老人身上三尺左右高處,橫空怒卷,只聽得一片窗欞碎折之聲,雖然殿外天氣陰沉,星月潛光,幾與殿內一般黑暗,看不見是何情狀,但據理判斷,即令孟三娘發現掌力劈空,臨時卸勁,最少也要把窗欞擊出一個大洞!
孟三娘「羅剎陰功」一發,一片呼呼怪響「奪魂旗」風,及一股凌厲狠辣的「七煞寒靈掌力」,立刻便自兩側襲來,「玉簫郎君」潘午玉簫揮處,又復盲目循聲地,向那業已與他棄嫌修好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狠攻而去!
「含青殿」內暗影之中的混戰又起,鍾離老人卻自在逍遙地在地上躺了片刻以後,悄無聲息爬起貼近窗欞,用手暗摸,果然已被孟三娘的掌力,擊碎約莫盈尺方圓一塊,並聽得「羅剎教」中的其餘弟子,均在遠遠侍應,不能發現自己利用這窗欞碎孔,私出「含青殿」外!
計劃既已實現,鍾離老人哪裡還管殿中相互摸索狠拼的孟三娘,悄悄運用「縮骨神功」,毫無聲息地,穿窗而出!
但「羅剎教」中弟子,除了孟浮雲尚未歸來以外,全部聚集「含青殿」前,雖因未奉掌教孟三娘之命,不敢貼近,卻均關心頗切地對著大殿凝視!
故而鍾離老人自殿側窗欞穿出以後,只得利用大殿暗影,三指撮椽,貼身簷間,因為外面無論何等陰暗,均尚可見人,董飛雲、胡飄雲、艾雲飛、褚紅桃、及「六大遊魂」的炯炯目光之下,任憑自己「雲飄電閃身法」捷若飛仙,只要一離大殿黑陰影,蹤跡便會立被發現,鬧將起來,被孟三娘等自殿中追出,不僅滿盤計劃成空,還可能落一個難得下台的灰頭土臉!
就在鍾離老人懸身殿簷,暫時無法活動之際,遠遠蹙眉卓立的「羅剎教」大弟子董飛雲,突然似覺左側樹響有異?驀一回頭,果然瞥見有條黑衣人影一閃,似乎想利用孟浮雲所居「漱玉閣」下的貼崖草樹隱身,接近「含青殿」!
這等深夜,還有人妄闖「玄玄別府」,已極怪異,但更怪異的,是此時陰雲漸散,微露星光,以致發現此人居然又是一副「奪魂旗」的打扮!
董飛雲柳眉雙剔,向「羅剎教」中其他弟子,低聲說道:「三位『奪魂殿』已入『含青殿』中,哪裡會這樣湊巧地,又有第四位『奪魂旗』趕到?我們且分頭堵截此人,摸摸他到底是誰?並不讓他輕易接近『含青殿』,驚動殿中正在較藝的正副掌教!」
這群「羅剎教」中弟子,哪一盞也不是省油燈,聽來董飛雲如此一說,便即齊自飄身,向那「漱玉閣』下,崖壁間的叢叢草樹撲去!
「奪魂旗」接連四現,使得這群負有上乘身手的「羅剎教」中弟子,紛紛不服而兼好奇的齊欲一斗此人,卻給了鍾離老人從容尋覓「孟婆湯」解藥的絕好機會。
但鍾離老人亦復照樣驚奇無已,暗想天下居然如此巧不可言,在「奪魂旗」三聚「玄玄別府」之下,竟有個第四「奪魂旗」跑來,難道「幽冥神君」閻元景所化身的「斷腸人」,也已出了「斷魂谷」內?
「奪魂旗」真假好壞之謎,雖然把整個武林,鬧得疑神疑鬼,紛紛大亂,但卻是東南西北的飄忽真跡,隱現無常!最多一次,也不過在羅浮山「萬梅谷」,「第一次元宵大會」之上,到了三位「奪魂旗」,像這般四人齊聚一處,倒還是破天荒的前所未有之舉!
就在鍾離老人驚詫之間,「羅剎教」中弟子,已與那位最後出現的「奪魂旗」打扮之人,有所接觸!
第一個發現對方身形的是「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她撲到崖壁切近時,瞥見一大堆籐蔓以後,似有黑衣一閃,遂高聲叫道:「何人假冒『奪魂旗』?並這等遮遮掩掩,請出答話!」
籐後應聲轉出一人,果然身著黑色長衫,臉帶人皮面具,與已入「含青殿」的三位「奪魂旗」完全一樣打扮,不過似乎身材較瘦而已。
這位「奪魂旗」打扮之人,以極其冷酷的目光,一注褚紅桃,陰森森地,低聲問道:「誰說我是假『奪魂旗』?你們掌教孟三娘,剛才曾以真氣傳聲,叫『奪魂旗』現身一會,她如今安在?」
「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立在下風,彷彿聞得這位「奪魂旗」打扮之人的身上,有一種隱隱惡臭,令人心頭作嘔!遂冷冷說道:「我們孟掌教適才是叫另外三位『奪魂旗』,不是叫你!他們四人,加上潘副掌教,已在『含青殿』內,互較絕藝!」
這幾句話,似出對方意外,把那位「奪魂旗」打扮之人,聽得一愕,自言自語「哦」了一聲說道:「今夜真是巧事,居然三位『奪魂旗』,也已到了這『玄玄別府』之內?」
此時「羅剎教」中的其餘弟子,見「奪魂旗」業已現身,遂一擁而至,連鍾離老人也決定暫時不去搜尋「孟婆餳」解藥,先坐在一根暗影中的簷頭以上,看完這場熱鬧再說。
那「奪魂旗」打扮之人,見「羅剎教」中弟子,聞聲群集,擋住自己去路,遂發話問道:「你們知不知道,近來武林中曾有幾位『奪魂旗』出現?」
胡飄雲嫌他身上那股隨風送到的惡臭,太以難聞,遂避開正面,轉到側方,接口答道:「聽說共有四位!」
「奪魂旗」打扮之人,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奪魂旗』共有四位,先前已來三人,加上我正好如數!他們既在『含青殿』內較功,我也參加一個,湊成『奪魂旗』大會,豈不更為熱鬧?」
話完,方待舉步,「羅剎教」中的大弟子董飛雲,叫聲:「且慢」,冷冷說道:「不管你是否是震驚武林『四大奪魂旗』的其中之一?抑或旁人假冒?既來我『玄玄別府』便須尊重『羅剎教』規,在未奉本教孟掌教法諭之前,我們不能讓你輕輕易易地,進入『含青殿』!」
「奪魂旗」打扮之人,聞言一陣「嘿嘿」陰笑說道:「『奪魂旗』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我要進『含青殿』,便進『含青殿』,你們哪個敢妄加阻攔,無非找死!」
在場的「羅剎教」中弟子,除了胡飄雲心性較好以外,其餘幾乎個個驕狂,「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尤其不信今夜在「玄玄別府」內現身的四位「奪魂旗」,每人均如傳言所聞,身負絕世武學!加上仗著人多勢眾,遂挺身而出,獰笑說道:「『羅剎教』的『玄玄別府』以內,不容『奪魂旗』妄擺威風,我們既不讓你進『含青殿』,便不讓你進『含青殿』!」
「奪魂旗」打扮之人,聽褚紅桃這幾句話,竟故意與自己適才所說,針鋒相對!不由陰陰一笑,右劈緩抬,露出一隻瘦骨嶙峋,膚色慘白,鳥爪似的手掌,向褚紅桃當胸微推,並冷冷說道:「我對你們這般無知後輩,不為已甚,趕緊去服藥療傷,靜臥七日,或能保得性命!」
褚紅桃當真看不起對方那只慘白枯瘦手掌,這等當胸輕輕微推?正待提氣暗流,並反唇相譏之際,忽覺有股陰寒風力,拂上身來,心頭一陣奇冷,便自宛如骨髓成冰般地不支,立告暈倒!
胡飄雲、艾雲飛,趕緊防護褚紅桃,董飛雲卻怒滿眉梢,招呼「六大遊魂」,同向這自稱「奪魂旗」打扮之人,攻出一片排山倒海似的「羅剎陰功」掌力!
但「奪魂旗」打扮之人,擊倒褚紅桃後,身形立即凌空縱起,由她頭上飄向「含青殿」,故而董飛雲與「六大遊魂」聯手發出的「羅剎陰功」所化掌風,不是當頭硬截,變成自後遙推,非但未能傷得對方,反把這位「奪魂旗」,輕飄飄地送出七八丈遠!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巨震,「含青殿」門,被人用掌力擊開,「笑面閻婆」孟三娘當先縱出,語音極為憤怒地,高聲叫道:「董飛雲傳諭『羅剎教』下弟子,趕緊一齊掌燈,我非要看看這些『奪魂旗』中,是何人故弄狡獪,目的安在?」
「玉簫郎君」潘午,及「九毒書生」姬天缺、「閃電神乞」諸明等另兩位「奪魂旗」,也自殿內縱出,恰好與那位打傷「柳媚花嬌鬼見愁」褚紅桃,往「含青殿」內趕去的「奪魂旗」,成了凌空相對之勢!
鍾離老人卻乘著這孟三娘等紛紛出毆的忙亂之際,又復仍由那窗欞碎孔中,鑽回「含青殿」以內!
原來「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與「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等,在沉沉暗影中,經過一番混戰以後,孟三娘所立位置,恰好到了那窗欞破孔之下!
殿外雖無光亮射入,卻有寒風自破孔以內吹來,孟三娘突覺腦後一寒,便知有異,回去摸出窗欞碎孔,越發心頭驚詫,暗忖是否有人業已悄悄出殿,想乘自己與師弟潘午,在殿中混戰之際,安排其他的陰謀詭計?
正在忖度之下,「羅剎教」諸弟子的呼叱聲息,業已遠遠傳來,並聽得聲中,似有「奪魂旗」三字?
孟三娘想不到又有第四位「奪魂旗」趕來,料定有人由殿中潛出搗亂,不由怒滿心頭!她身為主人,地勢自熟,認準殿門方向,「羅剎陰功」聚處,雙掌—推,震開殿門,便即飛身縱出,高呼教下弟子,先掌燈火,再與這群委實詭譎難鬥的「奪魂旗」們答話!
四人才自先後出殿,便見有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凌空縱來,並聽董飛雲並高聲叫道:「啟稟掌教,此人也自稱是『四大奪魂旗』之一,並妄逞兇橫,褚紅桃業已傷在他的掌下!」
孟三娘、潘午、諸明、姬天缺四人聞言,均覺更為疑惑!這凌空縱來之人,是不是「含青殿」內,突然失蹤的那位「奪魂旗」?抑或隨後又復趕到一位。
再聽得董飛雲稟告褚紅桃業已傷在對方手下,「笑面閻婆」孟三娘越發怒滿眉梢,阻住對方來勢,並沉聲說道:「來人既已傷我門下,彼此不見真章,休想再出『玄玄別府』!你能不能摘下你的人皮面具?」
最後到達的那位「奪魂旗」,身形飄落地面,陰森森的「哼」了一聲,目光在「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身上微注,傲然答道:「我倒不怕見人,只怕他們兩位之中,有人不敢以本來面目,坦然相對!」
話完,伸手把臉上人皮面具一揭而落,不僅使得「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深吃一驚,連「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都暗覺詫異,此人是誰?怎的從未見過?
原來人皮面具以內,是一個奇醜,可怖已極的陌生臉龐!兩腮無肉,顴骨高聳,一對巨目也深深陷入眼眶,閃爍著森然碧光,炯炯懾人,眉毛鬚髮,均宛如亂草,互相糾結,加上那瘦長軀體,寬大黑袍,活脫脫地是具帶氣殭屍模樣!
孟三娘見「閃電神乞」諸明、「九毒書生」姬天缺,果然不肯摘下人皮面具,遂微笑說道:「你們二位既不肯摘下面具,可否暗示身份?免得孟非煙及我師弟潘午,誤加得罪!」
「閃電神乞」諸明暗想對方一再相問,自己若始終不加答覆,傳揚開去,豈不成了「奪魂旗」畏怯「羅劑教」,因而貽笑江湖?遂自腰間取出那桿「風磨銅奪魂寶旗」,迎風一展!
他若自報姓名?或是乾脆摘下人皮面具,均無所謂,但如今這等取旗一展,卻差點兒把自己展得魂飛命喪,埋恨九幽,並使「乾坤五絕」方面,弄得紛紛大亂!
原來「閃電神乞」諸明的「風磨銅奪魂旗」,才一展動,他對面站的那位形若殭屍的奇瘦之人,便即冷笑一聲說道:「原來你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可敢隨我到那旁山壁之間,單獨一會?」
「閃電神乞」諸明,見對方竟把自己認作「九毒書生」姬天缺,不由暗暗好笑?但因「含青殿」內那場混戰,已告結束,自己來找的上官靈,也未見絲毫蹤跡,若不借這機會脫身,孟三娘、潘午師弟可能會加留難,豈不尚須多費手腳?故而聞言之下,不予申辯,只是冷笑一聲,身形電閃,便向「玄玄壑」方面,飄出五丈!
形若殭屍的奇瘦之人,目中碧光厲射,也自隨後飄身,「玉簫郎君」潘午一來聽說教中弟子褚紅桃,傷在此人手下!二來因已與「九毒書生」姬天缺棄嫌修好,自欲對這顯與姬天缺有仇之人,加以留難,遂高聲喝道:「『羅剎教』的『玄玄別府』,豈容你們這等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何況你又傷我教下弟子褚紅桃,且向潘午作一交代再走!」
形若殭屍的奇瘦之人,聽「玉簫郎君」潘午發話阻攔,遂一面依舊毫不停留地,疾追「閃電神乞」諸明,一面冷冷答道:「『玉簫郎君,放心,我不會走,先殺掉『九毒書生』姬天缺之後,再來殺你!」
「玉簫郎君」潘午見對方似乎根本就未把自己看在眼內?不由怒發如狂,跟蹤縱起,凌空撲向這位形若殭屍的奇瘦之人,厲聲叱道:「朋友不要口角輕狂,誰能殺誰,何妨一試?你且接我一招『金雕露爪』!」
掌隨風出,左手凝聚「羅剎陰功」,劈空吐勁,右手則緊握玉簫,準備對方只—停身,便立以近年苦練的「明月虹橋」二十四式奇絕簫招,將其圈住一鬥。
誰知這位形若殭屍的奇瘦之人,對於身後凌空襲到的「羅剎陰功」所化陰勁氣,只把黑袍大袖,反手一揮,也自捲出一片陰風相抗,身形卻連停都不停地,依舊拚命向「閃電神乞」諸明疾追猛撲!
雙方所發勁風,功力相若,不分上下,但潘午突覺得對方袖風之中,似乎含有一種極淡極淡的腐屍臭味?竟使自己一嗅以下便告心頭泛惡,足下踉蹌,搖搖欲倒!
這種現象,太以奇異,潘午不敢復逞強追敵,趕緊停步凝神,氣聚丹田,欲自週身百穴四肢之中,行功驅散適才所嗅入臭味所化的奇異毒力!
他氣剛調勻,身邊一陣微風,孟三娘左手貼住潘午後心,凝功助他增益真元,並低聲問道:「師弟,今夜發生之事,委實太怪,難道你近來如此苦修,竟在對方袖風一揮以下便告受傷不淺?」
「玉簫郎君」潘午知道師姊有所誤會,但此時心頭宛如刀絞,幸得孟三娘自後背傳入一股內家真氣所化溫和熱力,方勉強可以與本身真氣引導化合,徐徐自四肢之中,逼散奇毒,一時哪裡能夠開口答話?
等他驅毒完畢,長歎一聲,告知究竟以後,「笑面閻婆」孟三娘眉峰微聚,回頭看時,連「含青殿」的另一位「奪魂旗」,也已蹤影不見!
原來「九毒書生」姬天缺心計最工,他此時因已知身有「風磨銅奪魂寶旗」的,是「閃電神乞」諸明!則把諸明誤當自己,狂追猛撲的形若殭屍之人,應是「幽冥神君」閻元景?但還有—位在「含青殿」內,與自己同坐樑上的「奪魂旗」,豈不是真牌實貨的「逍遙老人」鍾離哲麼?
姬天缺一想到鍾離老人,不禁心神皆怯,趁著「玉簫郎君」潘午,好似追敵受傷,「笑面閻婆」孟三娘正趕往接迎之際,悄悄電疾閃身,便往「玄玄壑」方向遁去!
董飛雲等「羅剎教」中子弟,因褚紅桃被那形若殭屍的「奪魂旗」一舉手間,便告擊暈,以至如今雖見「九毒書生」姬天缺覓隙抽身,卻不敢冒加攔阻!
但「九毒書生」姬天缺,身形子才到「玄玄別府」牌樓左近,「含青大殿」之中,居然復又閃出一位身法更快的「奪魂旗」打扮人數,向姬天缺追蹤而去!
董飛雲簡直弄得頭昏眼花,不知道今夜究竟有多少「奪魂旗」出現在「玄玄別府」之內!
原來鍾離老人在「含青殿」中見那手持「風磨銅奪魂寶旗」的「閃電神乞」諸明,被那形如殭屍的奇瘦之人指為「九毒書生」姬天缺,並加挑戰,雙雙離去以後越發認定尚在「含青殿」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即是「閃電神乞」諸明,決無疑問!
這種情況以下,慢說自己無法尋覓「孟婆湯」解藥,即令尋得,也無法如上官靈之言,使「笑面閻婆」孟三娘,甘心情願的奉送自己,故而一見「九毒書生」姬天缺趁隙抽身,鍾離老人遂也即施展「雲飄電閃身法」自「含青殿」內縱出,追蹤趕去。
「九毒書生」姬天缺走完無數石樑,自「玄玄壑」的沉沉霧影以內,翻上「三仰峰」頭,暗想經過這樣一次大亂,「羅剎教」眾必然在「玄玄別府」中,加嚴防範恐怕前來盜取「雙心碧玉」「九結金環」,意欲藉以控制「萬相先生」百里獨之願,難得實現……
念猶未了,「玄玄壑」的沉沉霧影以內,又有一位「奪魂旗」打扮之人,現身趕到!
姬天缺因為無論這位「奪魂旗」是真牌實貨的「逍遙老人」鍾離哲?或「閃電神乞」諸明?甚至如今彷彿練有奇功的「幽冥神君」閻元景?均對自己有害無利,故而對方身形立飄,便往三仰峰下遁去!
鍾離老人哈哈大笑叫道:「諸兄休走,我們這場啞謎,太以滑稽,並弄得彼此滿腹疑雲,你大概猜不到非但我就是空勞你遠上崑崙,相尋未遇的鍾離哲,連『南筆』諸葛窮酸,及上官小鬼,都在這武夷山中的左近之處呢!」
說完,並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一揭而落!
「九毒書生」姬天缺,見這位「奪魂旗」,果然是真牌實貨的「逍遙老人」鍾離哲,自然更覺膽戰心寒!但深知此時如若再逃?必啟鍾離老人疑念,他那「雲飄電閃身法」,罕世無儔,一被追上,定即難逃公道!
所以只得停步轉身,甘冒奇險地裝出一副慚愧神情,垂頭不語!
鍾離老人因「玄玄別府」中的陰差剛錯,始終把姬天缺當作「閃電神乞」諸明,如今見他這副神情,還以為他是為了失落「風磨銅奪魂寶旗」,而有點慚對自己!遂哈哈大笑招手道:「諸兄,你平素胸襟豪邁,意氣干雲,怎的對區區一面旗兒,如此看得過重?來來來,姬天缺在武夷現身,我們且商量商量,怎樣設法誘他入網?加以殲除,並把風磨銅旗,奪回就是!」
「九毒書生」姬天缺雖在無可奈何之下,甘冒奇險地,假充「閃電神乞」諸明,但畢竟心中驚愧,始終不敢與鍾離老人眼光相對!
若換平時,鍾離老人何等心機?何等目力?早就對姬天缺扭扭捏捏的神情生疑?但如今卻以為他不僅慚於失旗,又在「玄玄別府,含青殿的樑上,誤擊自己一掌,神態才會如此尷尬,竟對之毫無疑念!
姬天缺深知自己若有一絲破綻漏出,便將立處極端危險之中,遂鋼牙暗挫,低頭緩步,走向鍾離老人,但行未數步,忽似有甚發覺,身形飄處,縱到絕壑邊緣,往壑下探頭一看!
鍾離老人委實恨極「九毒書生」姬天缺,惜因種種顧忌,及彼此蒙面啞聲,不易辨認,致在「玄玄則府」中,未能對之下手剷除!如今見冒充「閃電神乞」諸明的「九毒書生」姬天缺,這等行動,以為他有發現?遂也自趕到壑邊,伸頭探視!
「九毒書生」姬天缺與平生最怕的鍾離老人,並立壑邊,近僅數尺,胸頭不由緊張得騰騰亂跳,勉強鎮定心神,向左側沉沉霧影之中,伸手一指!
鍾離老人再也想不到自己極為痛恨,時思加以剷除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竟會就在身邊,遂隨著他手指之處,向那沉沉霧影以內看去!
才一回頭,身後厲笑忽起,「九毒書生」姬天缺雙掌聚集十二成的「七煞寒靈陰功」,凌空疾推,把鍾離老人打得悶「哼」一聲,飛出一丈有餘,墜入霧郁雲蓊的沉沉絕壑!
一擊成功以後,「九毒書生」姬天缺委實得意到了極處,低頭對著那深逾百丈的沉沉絕壑,發出一陣陰毒無比的「嘿嘿」怪笑!
笑完忽然想起鍾離老人適才曾說「南筆」諸葛逸,及上官靈,也在這武夷山中的左近之處,何不索性再去試試機緣?若能把這一老一小兩個對頭,同時暗下毒手,悄悄解決,豈非妙上加妙?
姬天缺毒計既定,遂離卻三仰峰,在這附近的峰巒澗壑之間,尋找「南筆」諸葛逸,及上官靈的蹤跡!
趁著這位陰狠刁辣無比的「九毒書生」,在奇松怪石,削壁絕崖間,身形上下飛舞,黑衣飄飄之際,筆者略為補述上官靈孟浮雲那對情仇混雜,愛恨交進的英雄兒女!
上官靈與孟浮雲並坐古樹橫枝,雖然手攬纖腰,佳人入抱,但苦於心中郁勃無限深情,口頭卻難吐片語,只是身兒相靠,頰兒相偎,默默無言地,靜看地上月影,一分一寸地向東移去!
孟浮雲幾乎與上官靈同樣情懷,兩人均自微闔雙目,默然領會這片刻溫馨,一對小心靈中,暫時摒棄了任何名利恩仇,所有的只是安、寧、靜、美,以及愛!愛!愛……
一陣涼意極濃的山風,吹下了幾片樹葉,恰好飄落在孟浮雲的鬢髮之間,引得她微睜妙目,瞥見地上月影,業已距離自己用樹枝所畫最後的那條痕跡,僅絲半寸有餘,一寸不到!
心頭不禁一陣淒涼,伸手微撫上官靈的面頰,低低問道:「靈弟弟,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你;雪那月影再有半寸,就到畫痕,我們快拚命了!」
上官靈在情思沉醉之中,被孟浮雲一語驚醒,低頭目注地上月影,先是神色微淒,然後劍眉雙軒,傲然答道:「雲姊姊,你與我這片刻溫存,已足夠使上官靈相思沒世!愛慾其長,恨欲其短,我們既然被各種環境所限,不能相愛到地老天荒,則何妨使這具皮囊,早早解脫?縱令『羅剎教』教規再厲,孟三娘拘束再嚴,料也無法拆散我們的心靈結合!」
話完,俊目中淚光瑩瑩地,首先飄身下樹,卓立月影以內,向孟浮雲淒然笑道:「雲姊姊,來來來,我們且好好狠鬥一場!但死別生離,淒然獨活,是最令人傷心腸斷,難以禁受之事,故而我們今夜最理想的結果,是勝負不分,雙雙同時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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