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痛懲韃奴 文 / 諸葛青雲
浮雲子見來人除了三名僧人以外,均是熟識,遂在朱潤波耳邊,一一指名相告。
朱潤波注目傾聽,聽完向浮雲子說道:「浮雲道長,那三名僧人,就是藏派無上高手金羅漢黑煞頭陀與紅雲尊者,武功均極厲害!其中尤以金羅漢,有『神力活佛』之稱,我們少時對敵之間,必須量材遣將,千萬不可疏忽了!」
浮雲子方一點頭,西門醉便滿面憤恨神情,向朱潤波厲聲說:「朱峽主,對方倘若振『白骨扇』歐陽平,或藏僧紅雲賊禿出場之時,請由西門醉應敵!」
朱潤波頷首示意,目光一掃清室鷹犬陣中,向屠遠志冷然問道:「號稱『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又稱『滿洲第一勇土』的鐵三勝,因何不到?」
屠遠志獰笑答道:「丹心峽寸土之地,彈指即滅,似乎用不著鐵大人的神威助陣!」
朱潤波炯炯目光,再一掃視,繼續問道:「你們都是漢人?」
屠遠志覺得這句話,十分刺耳,卻又不便不答,只好點頭說道:「除了三位藏派高僧之外,全是漢人!」
朱潤波轉身指著供桌,冷然叱道:「先皇帝神位在此,你們既是漢人,為何不拜?」
屠遠志臉色一青,目射凶芒,厲聲狂笑「桀桀……」
一班鷹犬聽屠遠志之狂笑,而木立無措。
屠遠志見朱潤波要他跪拜先皇帝的神位,不由神色數變,目射凶光,厲聲狂笑後,說道:「屠遠志等未食前朝之錄,深受新主之恩!我們要拜便拜康熙聖皇,不拜先明舊帝!」
朱潤波一陣憤怒已極的冷笑說道:「屠遠志,你年齡總在花甲以上,受先帝之恩多久?食韃虜之祿幾時?居然如此忘卻本來,喪心事故,委實是斬之無虧的民族敗類!」
屠遠志也怒目厲聲叫道:「常言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先明氣數已盡,大清聖運方昌,屠遠志奉旨誅除叛逆,你不必多言,還是束手歸降,隨我去往北京,聽候聖命,或許特降天恩,寬貸不死,免得螳臂擋車,以卵擊石,使這『丹心峽』中的老弱婦孺,全作刀頭之鬼!」
朱潤波聞言,哂然一笑說道:「我們這干國亡家破的孽子孤臣,所以苟活偷生,不追隨先皇帝於九泉之下,只是為了揭櫫大節,結納志士,培養復國機運,振奮民族黃魂而已,頭隨時可斷,血隨時可流,便收功於百年以後,於願亦足,哪裡會怕你這種恫嚇之語,及韃虜淫威?」
說到此處,突然氣發丹田,發出一陣宛如鳳噦龍吟般的縱聲狂笑!
這陣長笑之中,蘊含著極強烈的先天真氣,除了屠遠志,藏派三僧,及「南海毒龍』蔡放鶴等功力湛深的幾人之外,都被震得心神搖搖,好不膽懾?
朱潤波長笑一收,目中精芒電射地繼續說道:「朱潤波自隱『北天山』以來,未開殺戒,今日我那『墨羽芙蓉日月幡』上,大概要染遍血漬!」
屠遠志冷笑說:「朱潤波你其要賣狂,你知道你們這群叛逆之中,業已有人伏誅了嗎?」
朱潤波道:「我知道『橋陵樵隱』蕭子平兄,及『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業已對民族國家,盡了大節!」
屠遠志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你只知道這兩個嗎?」
這句問話,聽得群俠方面,無不失驚,尤其是宇文琪、冷冰心二女,立即又為迄今尚未趕回「北天山」的心上情郎岳龍飛,擔憂欲絕!
朱潤波也有點出於意外,默然片刻,目光冷注屠遠志,沉聲問道:「還有何人?」
這時寒月師太、浮雲子,及尤南豹、周白眉等,因岳龍飛遲遲未歸,也生恐有差錯,萬一自屠遠志口中吐露凶訊,宇文琪及冷冰心二女,可能禁受不住,遂一齊暗暗走到她們身側,加以防護!
屠遠誌異常得意地,獰笑說道:「還有兩個比蕭子平,及慕容老人,死得更慘之人,就是魯長風和岳龍飛兩個小輩!」
朱潤波全身一震,變色卻立!
宇文琪與冷冰心,卻嬌軀一軟,立告雙雙暈倒!
寒月師太等人,趕緊扶住宇文琪、冷冰心二女,以一種極為沉痛心情,向她們低聲勸慰!
朱潤波臉色鐵青,取出自己的「墨羽芙蓉日月幡」來,刷地一聲,捲得遍地塵揚,碎石亂滾!
但他「日月神幡」才展,忽然想起一事!
他想起愛徒岳龍飛若遭不幸?為何所接密報之上,僅僅列報了蕭子平,及慕容老人噩耗?
朱潤波既起此疑,遂暫時鎮懾心神,向屠遠志問道:「岳龍飛是在何處?死在何人手內?」
這時,宇文琪及冷冰心,業已把滿腹傷心,化作一腔仇火,雙雙銀牙緊咬地,靜聽屠遠志怎樣答覆?
屠遠志指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白骨扇」歐陽平,及「飄萍羽士」谷長青,眉頭雙揚,縱聲笑道:「岳龍飛是死在歐陽平老弟手下,他的人頭,也被谷道長摔成為粉碎!」
朱潤波聞言,臉上神色,忽有一種奇異變幻,但這種變幻,是倏起倏減,快捷得宛如石火電光,外人絕難發覺!
他臉色方自略變,宇文琪業已緩步走過,目中毫無痛淚,神情冷漠沉毅得宛如一尊石像似的,向朱潤波深施一禮,冷然說道:「朱老前輩,弟子請命出陣,鬥殺『白骨扇』歐陽平,為我岳龍飛師兄,報仇雪恨!」
朱潤波本擬答應,但想起西門醉指名要鬥歐陽平,遂向這位「廬山狂客」,看了一眼!
西門醉知道宇文琪與冷冰心於驚聞岳龍飛噩耗之下,這等忍淚不滴的神情,比放聲大哭,更為慘痛,若不使這鬱積悲懷,趕緊舒洩,必將遭受莫大損害!
遂向朱潤波點頭說道:「朱峽主儘管答允宇文姑娘出手,西門醉讓她一陣就是!」
宇文琪臉帶面具,身著男裝,對方本已無人識她,但如今卻被西門醉無意之中的一聲「宇文姑娘」,揭穿了她的本來面目!
「白骨扇」歐陽平首先注意,兩道異乎常人,其亮如電的眼神,立在宇文琪身上,來回一掃!
朱潤波聽了西門醉這樣說法,遂對宇文琪用極低語音,囑咐說道:「宇文賢侄女,你出陣雖可,卻不必過分悲傷!因為屠遠志話中,有了漏洞,我敢保證岳龍飛決不會像他所說,身遭慘死!」
宇文琪認為這是朱潤波對自己的故意安慰之言,遂只笑一笑,並未細問,走到一片平坦石地之上,朗聲叫道:「嵩山避塵庵弟子宇文飛,請『白骨扇』歐陽平,下場一會!」
屠遠志聞盲,側顧歐陽平,怪笑說道:「歐陽老弟,你的生意真好,一開始就有人指名叫陣!」
歐陽平搖頭笑道:「這筆生意,我不願接,因為自稱『宇文飛』的白衣少年,就是寒月師太的女弟子宇文琪,男與女鬥,勝之不武,屠仙翁另外派個人兒出陣好嗎?」
屠遠志點頭笑道:「以歐陽老弟的『乾坤六惡』身份,出手對付後生下輩,確實有欠妥當,我命劣徒靳萬宗上陣便了!」
說到此處,便對「三絕手」靳萬宗說道:「靳萬宗,這一陣由你對敵!」
「北天山丹心峽」之戰,所參與的全是當世武林一流高手,靳萬宗雖得屠遠志真傳,功力已與岳龍飛互相伯仲,但仍自忖未必能有出場機會?
誰知第一陣就被恩師屠遠志指名派出,靳萬宗遂不禁心頭狂喜!
因為一來自己對於「劍絕書狂」等成名大俠,顯然不敵,但年輕人物之中,除了業已死去的岳成飛之外,自信尚無敵手!
二來既說歐陽平說這宇文飛是宇文琪易釵而弁,遂想起「南海英雄會」上,情婦「辣紅線」袁青鸞,被她斷臂之仇,正好趁機報卻!
有了這兩種想法,靳萬宗自然應聲而出,面含笑獰笑地,向宇文琪緩步走去!
宇文琪見是他來,冷然叱道:「靳萬宗,我找的是『白骨扇』歐陽平,你來則甚?」
靳萬宗獰笑說道:「歐陽先生,是當代武林中極負盛名的頂尖人物,怎肯和你這等後生下輩的婦人女子動手?」
宇文琪知道自己身份已被西門醉無心叫破,遂不再加以掩飾地,怒聲說道:「今日之戰,是彼此存亡關頭,還講究什麼輩份男女?我要找歐陽平報仇,你最好回去,換他上陣!」
靳萬宗哈哈怪笑說道:「你要找歐陽先生報仇,我卻要找你報仇!」
宇文琪聽得方自微愕,靳萬宗又復滿面煞氣說道:「你難道忘了『南海英雄會』上,『辣紅線』袁青鸞被你一劍斷臂之事?先欠的血債,應該先還……」
話猶未了,宇文琪便目射神光,揚聲叱道:「靳萬宗,虧你還說得出這『先欠的血債,應該先還』之語,滿奴入寇我大好河山,獸蹄魔掌之下,慘殺了多少漢家兒女?拓州十日,嘉定三屠,血流成河,骨堆如山!你懂得血債血還,就應該把韃酋玄燁的項上人頭,帶到此間,向先皇帝的神位之前,痛哭之罪才是……」
靳萬宗被宇文琪叱責得滿面愧色,化羞為怒地厲聲叫道:「叛逆之徒休要再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言,趕緊亮劍受死!」
宇文琪一陣狂笑說道:「亮什麼劍?我就用一雙肉掌,拍碎你這滿盛富貴利慾,毫無忠孝節義的頭顱,使我岳龍飛兄,在九泉之下,先獲得一些安慰!」
靳萬宗聽宇文琪要與自己赤手對搏,心中又是一喜!
因為「辣紅線」袁青鸞是當世中有數的用劍名家之一,尚且於南海會上,在宇文琪劍下斷臂,則對方劍法之妙,可想而知?如今棄劍換掌,則憑藉自己的精湛功力,豈非已佔必勝局面?
他這裡喜上眉梢,宇文琪卻雙眉騰煞地,冷冷說道:「靳萬宗,我們不必多說廢話,你趕緊準備接招!」
靳萬宗雙眉高挑,一陣厲聲傲笑說道:「你儘管進手,我不必作甚準備?憑你這點微薄能為,大概逃不出靳萬宗的三十招外!」
宇文琪冷「哼」一聲,哂然說道:「我多讓你活在第四招上,便不算是『嵩山避塵庵』的弟子!」
玉掌疾翻,招隨聲發,一出手便是「天卷紫府奇書」之內所載「天樞三式」中的第一式「天星垂野」!
宇文琪連服「朱果」,及「金線白鱗四腮鱔血」兩種罕世奇藥,真力之強,業已超越「劍絕書狂」等一般老輩奇俠!
但她因存心擊斃靳萬宗,一殺清廷鷹犬銳氣,竟斂勁藏鋒,顯得這招「天星垂野」的掌法雖妙,卻依然具有女孩兒家的先天通病,所挾真氣內力,做嫌薄弱!
靳萬宗看出這招「天星垂野」,蘊有無窮變化,神妙萬方,自己只一閃避,必落後手,被對方搶佔先機,接連攻擊!
他更看出宇文琪掌法雖妙,真力卻微感不足!
這兩點,是一般內家高手,均可看出之事,但宇文琪在「岷山」東麓「白龍潭」邊的罕世奇緣,卻絕非任何人所能知曉!
靳萬宗看清對方優劣所在,立即決定了一條上策!
這條上策,就是一力降十會!
只要能夠在宇文琪發動神奇變化之前,倚仗頗有自信的內家真力,將其震退,則先機在握,殺手頻施,大概不出十招,恩師屠遠志所執掌的功勞薄上,便將添上自己一筆!
主意既已拿定,遂不僅不絲毫閃避,反凝足功力,厲嘯一聲,迎著宇文琪宛如天女散花的漫天掌影,揮掌逆襲!
清廷鷹犬之前,內力氣最強之人,不是「鬼杖仙翁」屠遠志,而是有「神力活佛」之稱的藏憎金羅漢,他看了靳萬宗的動手情形,不禁連連點頭,向屠遠志含笑說道:「名師手下,實出高徒,靳萬宗老弟這種以己之強,攻人之弱的打法,確是當機立斷的無上妙策!他若不如此?因對方招術,太以神奇,就難免落後手了!」
金羅漢話音方了,場中響起一聲悶哼,群俠群邪,均自關懷頗切地,寂然注目!
原來靳萬宗雙掌才翻,宇文琪銀牙立咬,把足有十一成的真力,自右掌掌心,驀然發出!
當初,「岷山白龍潭」邊,初服奇藥,周白眉存心試技,便曾在宇文琪手下,吃了大虧!何況靳萬宗哪能比得上周白眉?更何況宇文琪在「岷山」到此的一路之間,朝夕苦練,功力又復增進不少!
僅僅一掌相接,靳萬宗的心脈便被震斷,換句話說,他只悶哼半聲,人已死去!
女孩兒,天性較為慈悲,宇文琪更是寬仁俠女,照說她既已一掌斃敵,就該含笑回陣才是!
但如今不知是宇文琪對於這干清廷鷹犬,大興家國之恨?抑是驚聞岳龍飛噩耗,痛心情郎之仇,竟再度咬牙舉掌,拍在靳萬宗剛剛絕氣,尚挺立未倒屍身的天靈蓋上!
這一掌落下,自然腦花四濺,血雨飛空,連宇文琪因近在咫尺,不及閃避,也把所著白衣之上,弄得血污狼藉!
屠遠志等人,雖然聽得靳萬宗發出半聲悶哼,似乎吃了苦頭?絕想不到他已被宇文琪一掌震死!
故而等到宇文琪手再揚之際,要想搶救,已自不及!
靳萬宗是屠遠志認為可傳衣缽的得意愛徒,如今一旦慘死,怎不使他急怒心瘋?宛如鷹隼掠空般的,帶著一聲懾魂厲笑,向宇文琪電疾撲出!
宇文琪拍碎靳萬宗頭顱,濺了一身腦漿鮮血之後,反到呆然木立!
她這呆立之故,是為了自己忽然變得如此殘忍一事,感覺迷惑!
這一迷惑,幾乎把條小命,送在當場?
屠遠志宛如飛天魔影一般,手中惡鬼所化的懾魂勁風,已把宇文琪的身形,完全罩住!
寒月師太唸一聲「阿彌陀佛」,細衣飄處,也自電疾撲出,欲對愛徒加以救援!
但「日月神幡」朱潤彼的動作,卻比寒月師太更快,屠遠志黑衣才飄,鬼杖才舉,他已一聲清嘯,微抖「墨羽芙蓉日月幡」,連人連幡,化成一片芙蓉色光牆似的,把屠遠志的飛天魔影,凌空截住!
鬼杖狂揮,神幡疾展,這正邪雙方的主腦人物,居然凌空接了一招!
一個是蓋世魔頭,一個是曠世奇俠,一招互接,秋色平分,各自暗吃一驚,知道對方名不虛傳,的確是生平勁敵!
朱潤波身形落地,手橫「日月神幡」,向屠遠志揚眉喝道:「屠遠志,當世武林高手,幾已畢集『丹心峽』口,我們是好好鬥上幾陣?還是立即群毆?」
屠遠志目光微瞥慘死地上的愛徒靳萬宗遺屍,鋼牙一挫,勉強鎮定心神,厲聲說道:「我們先各自派人單打獨鬥地斗上十陣再說!」
這兩句答話,頗出群俠及群魔意外,因為大家均以為屠遠志見靳萬宗慘死,定必怒極拚命!卻未想到他竟能如此鎮定沉穩。
群俠群魔雖均驚異但誰也不曾想到屠遠志奸刁凶險,已到極處,他藏有莫大深心!
由於屠遠志的陰險萬端的巧妙安排,此時他已有把握,將「日月神幡」朱潤波以下,包括「劍絕書狂」在內的所有群俠,一名不漏,置於死地!
但他神色不動,寧願暫忍愛徒之仇.要等群俠在單打獨鬥的十陣以內,大獲勝利之後,才發最後殺手!
屠遠志這種出乎情理的作法,卻是為了什麼?他有兩大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屠遠志心雄萬丈,不甘後人,既投清廷,便想獨邀清帝的信任恩寵!
但這樁心願,不易實現,能夠分他恩寵的,已有金羅漢、黑煞頭陀、紅雲羅漢等「藏派三僧」!「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鐵三勝,因是滿人,所獲清帝恩寵信任的程度,自然更在屠遠志之上!屠遠志平時無奈,此時卻不肯放過機會!他已勝券在握,而不肯施出毒著,卻與朱潤波定約先行單打獨鬥十陣之故,是既想借刀殺人,使「藏派三僧」一齊死在群俠手內!更想略為拖延時間,等鐵三勝趕來,一併除得乾乾淨淨!第二個原因是這樣一來,藏派三僧、鐵三勝,甚或再加上幾名陪葬之人,一齊戰死,足見對方實力太強,任務太艱,而自己浴血苦戰,卒告成功,割下朱潤波人頭,獻捷北京之際,豈非更顯出是件不世奇功,也許僥邀上賞,平步青雲,獲得封侯之位?
朱潤波平素何等老謀深慮,遠矚高瞻?但如今卻不知所有群俠性命,業已操縱在屠遠志的掌握之內!
他既聽屠遠志要先行單打獨鬥十陣,遂冷笑說道:「屠遠志,既然單打獨鬥,便請你拿出幾分英雄氣概,在勝負未分,或是死生未決之前,不許有第三人偷襲助陣!」
這幾句話聽得屠遠志正中下懷地,獰笑說道:「好,我們就是這樣一言為定!」
這時,宇文琪已被寒月師太帶回本陣,攬在懷中,一面誇讚,一面勸慰她莫為尚未完全證實的岳龍飛噩耗,過於傷痛!
「廬山狂客」西門醉向朱潤波狂笑說道:「朱峽主,宇文琪姑娘一戰揚威,人心大快!西門醉討令繼續出陣,會會藏派武學!」
朱潤波點頭笑道:「西門兄神功絕世,威震中原,蕞爾藏派惡僧,哪裡當得起你的千鈞一擊?朱潤波準備三杯美酒,為西門兄得勝賀功!」
西門醉翻著兩隻神光四射的怪眼,狂笑問道:「朱峽主,你準備的是熱酒?還是冷酒?」
朱潤披指著供桌上的酒菜果品等物笑道:「美酒尚溫,西門兄這樣問話,莫非想傚法漢壽亭侯溫酒斬華雄,那段傳贊千古的故事嗎?」
西門醉濃眉雙挑,微笑答道:「我西門醉雖不敢妄比漢壽亭侯神威,但誅除一個小小藏僧,杯中溫酒,或許尚不至冷?」
他一面發話,一面大踏步地,走下場中,滿面殺氣地,厲聲狂笑叫道:「廬山狂客西門醉請藏派三僧中的『紅雲尊者』,下場一會!」
屠遠志一聞此話,正中下懷,遂向紅雲尊者,揚眉厲笑說道:「紅雲大師,這西門醉位列『劍絕書狂』,是中原武林名手,大師若能以藏派絕學,殪此凶頑,不僅為小徒靳萬宗略洩九泉之恨,也是一件不世奇功!」
紅雲尊者因為自己在「烏蒙蛇谷」之中,曾以「伏虎金環」,與「橋陵樵隱」蕭子平的「撥雲斧」過招,並未落得下風,故對「廬山狂客」西門醉也無甚顧忌,哈哈一笑,揚長走出。
兩人尚未對陣,西門醉耳中,突然響起了第三人無法聽得的「蟻語傳聲」!
這「蟻語傳聲」,居然是岳龍飛的口音,低低送入西門醉耳中說道:「西門老前輩,請轉告我恩師與宇文姑娘,小侄岳龍飛並未遇害,只是暫時尚不宜露面!紅雲藏僧一身橫練,功力極高,但罩門位置,已被小侄看破,是在右頸『翳風穴』上,老前輩略用心思,一擊立斃!」
酉門醉心頭雪亮,知道這種「蟻語傳聲」,不能及遠,自己人在場中距離稍近,岳龍飛才設法傳語,請轉告朱潤波及宇文琪知曉!
方才宇文琪與靳萬宗動手時節,岳龍飛不直接告她之故,可能是深知宇文琪對他關心太切,驟然得訊,或會驚喜失措?洩漏機密!
西門醉正自尋思,岳龍飛語音,再度在耳邊響起說道:「還有一件要事,務請老前輩轉告家師,就是屠遠志老賊,準備了數十面巨大銅鑼,說是就憑這些銅鑼,便可把『天山峽』群俠,一網打盡!其中道理,難以探知,老前輩趕緊與家師研究防範才好!」
說至此處,紅雲尊者業已走到場中,神情極為高傲地,揚眉冷笑叫道:「西門醉,我們是以肉掌過招,還是比較兵刃?」
西門醉起初想徒手搏鬥,但聽了岳龍飛所告對方身有橫練工夫,罩門是在右頸「翳風穴」上之語,靈機大動,主意立變,應聲狂笑答道:「方纔一陣是用巴掌,這一陣自然應該換換花樣,我用『九合金絲棒』,你是用什麼兵刃?」
說話之間,便已把自己的「九合金絲棒」取在手內!
西門醉這條「九合金絲棒」,是以無數特製金絲,合擰而成,兩頭合用一枚金箍死,軟硬由心,刀劍難斷!
如今他既因蕭子平、慕容老人等身遭慘死,亟欲報仇,更因今日一戰,關係民族復興大業甚巨,遂立意不再過矜細節,用上了一種特殊手段!
這種特殊手段,就是取出「九合金絲棒」時,暗用內家重手,把棒頭上的那枚金箍捏碎!
內家好手能夠「束混成棍」,化繞指柔為百煉鋼,故而西門醉雖把「九合金絲棒」棒頭金箍捏碎,但真力暗凝之下,無數金絲,依然不散!
紅雲尊者自然仍是取出他一對獨門兵刃「伏虎金環」!
西門醉神威奮發,豹眼環睜,照準紅雲尊者左肩頭上,一招「怒劈五獄」,揚棒擊下!
這種招式,及這種神態,分明「廬山狂客」西門醉是想挾力自雄,恃強硬取!
偏偏紅雲尊者也是專煉「藏派大手印」,自詡真力極強之人,遂雙舉「伏虎金環」,接了一招「遮天蔽日」!
西門醉已得岳龍飛暗告紅雲尊者一身橫練的罩門位置,是在右頸「翳風穴」上,但第一棒卻故意打他左肩!
這一棒雖是佯攻,也凝足十一成以上的內家真力!
兩隻「伏虎金環」,一根「九合金絲棒」互相猛接,巨響噹空,西門醉與紅雲尊者,各自微退半步!
但紅雲尊者卻似覺得西門醉在內家真力方面,仍比自己弱了一籌半籌?
西門醉一聲怪吼,狂笑叫道:「好禿驢,真有兩手,你再接我這一招「送佛歸西」!」
招隨聲發,「九合金絲棒」銳嘯劃空,這次卻改打紅雲尊者要命的右肩部位!
紅雲尊者哪裡想得到,自己陣營之中,會有了敵方內應?並對自己注意觀察,看破橫練罩門所在,向西門醉遞了消息!
故而「伏虎金環」再度雙揚,一式「金輪出海」,迎向當頭,口中並傲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且嘗嘗你家佛爺的降龍真力滋味!」
環棒二度相接,紅雲尊者這個苦頭,可吃得大了!
西門醉第一次發招,是凝勁貫力,化繞指柔為百煉鋼,把一根金箍已碎的「九合金絲棒」,變成一根精鋼巨棍模樣!
這第二次發招,起初仍是凝勁貫力,但等棒環即將相接的剎那之間,方驀然把貫注在棒身的真力內勁一收,厲聲嗔目叫道:「紅雲尊者,你還我『橋陵漁隱』蕭子平兄,及『東川七劍手』慕容老人的兩條命來!」
紅雲尊者聞言,以為西門醉另有殺手,方自凝神戒備,但萬線金光,卻已當頭灑落!
原來,西門醉把貫注在「九合金絲棒」棒身以上的內勁一收,「九合金絲棒」便又由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地,來了個返真歸璞。
棒頭金箍,早被西門醉捏碎,這一返真歸璞,哪裡還像棒形?變成一大蓬軟中帶硬的「九合金絲」,迎頭灑下!
「伏虎金環」上迎,「九合金絲」下擊,兩件兵刃一合,那無數金絲,自然遇硬即彎,整個由環身折轉,打在紅雲尊者的右肩,右頸,及右背之上!
這種情形,是對方阻擋得越是用力,挨打得便越是沉重!
紅雲尊者仗恃膂力強過對方,想把「廬山狂客」西門醉折在當場,這一招「金輪出海」自然用了全力!
故而,他右上半身的一蓬「九合金絲」,也挨得其重無比!
那麼多的「九合金絲」,自然總有幾根是打在紅雲尊者右頸的「翳風穴」上!
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等橫練功夫,練成之後,雖可刀槍不入,但罩門之上,卻不能輕著一指!
故而凡屬於身有橫練的武林人物,都把罩門練在他人意想不到之處,也是一樁莫大機密!
藏派三僧,全有極湛深的橫練功夫,紅雲尊者的罩門,是練在右頸後的「翳風穴」上!
這所在,本來決非外人可以猜出,但一來紅雲尊者心粗,曾經恃技狂言,無心洩密,二來岳龍飛藏有深心,注意觀察,遂種下了今日的殺身之禍!
「翳風穴」上,既中了」九合金絲」,紅雲尊者連哼都不及哼上一聲地,便告委化歸西,屍身栽倒!
「黑煞頭陀」暴吼一聲,搶步出陣!
西門醉因急於向「日月神幡」朱潤波,及宇文琪、冷冰心等,報告岳龍飛未死佳音,及所獲莫大機密,故不敢貪功,只是對那殺氣騰眉的「黑煞頭陀」,曬然冷笑兩聲,便即歸回本陣!
朱潤波哈哈大笑,舉杯相待,杯中美酒,果然尚溫!
西門醉先不飲酒,卻向朱潤波低聲說道:「朱峽主,你先遣人上陣,迎戰藏僧,西門醉有機密大事相告!」
朱潤波聞言,目光一掃群俠,正待指人應敵,「追魂學究」尤南豹卻微抱雙拳,含笑說道:「朱峽主,尤南豹不才,願討一枝將令,會會藏中高手!」
朱潤波點頭笑道:「尤兄神威蓋世,既願出手,自然再好不過!」
西門醉一旁插口笑道:「尤兄,藏僧內力極強,我們今日一戰,關係太重,必須盡量取長補短,尤兄還是與對方較量兵刃為妥!」
尤南豹點頭一笑,神態悠閒地,緩步下場,與那仇火滿胸,殺氣騰眉的「黑煞頭陀」,互相答話!
這時,西門醉方將杯中美酒,飲下半杯,並把其餘半杯,灑在地下,喃哺問道:「蕭兄與慕容老人的英靈不遠,小弟西門醉,手刃紅雲藏僧,總算是為你們略雪九泉之恨!」
朱潤波等他禱祝完畢,含笑問道:「西門兄,你方才說是獲得了什麼莫大機密?」
西門醉向宇文琪、冷冰心招手笑道:「宇文姑娘與冷姑娘請走過來,我有一樁極為奇妙的消息相告!」
宇文琪、冷冰心聞言,遂自寒月師太身邊,緩步走過。
西門醉把朱潤波、宇文琪、冷冰心叫過一旁,雙眉高挑,滿臉得意神色,低聲笑道:「若以彼此武功造詣,平心而淪,紅雲藏僧比我還要強上半籌,他怎會被我一擊而斃?此中妙理,朱峽主與兩位姑娘猜得出嗎?」
朱潤波含笑說道:「據我看來,好像那紅雲藏僧,身有橫練,是被西門史兄的『九合金絲棒』,擊中罩門要害,否則不至於死得那樣快法?」
西門醉點頭笑道:「朱峽主果然神目如電,法眼無差,但紅雲藏僧的罩門要害,練在右頸的『翳風穴』上之事,卻是岳龍飛老弟,暗中告我,才設法將其一擊而斃!」
宇文琪首先失聲叫道:「西門師叔,你此話從何而來?我岳龍飛師兄,不是業已遇害了嗎?」
西門醉笑道:「岳龍飛老弟趁我下場迎敵,彼此距離稍近之際,用『蟻語傳聲』功力,告訴我三樁大事!」
冷冰心看出西門醉滿面高興神色,決非胡亂編造謊言,安慰自己等人,遂含笑接口問道:「三樁大事的其中一樁,自是說明紅雲藏僧的罩門要害所在,另外兩樁,又是什麼?」
西門醉低聲答道:「另外兩樁之中,一樁是要我轉告朱峽主及宇文姑娘、冷姑娘等,請放寬心,岳老弟並未遇害,只是時機未到,如今尚不宜現身而已!」
朱潤波聽到此處,點頭笑道:「這到與我所料相合,我早就覺得龍兒穩重端莊,決非夭折之相!」
西門醉笑道:「最後一樁大事,最關重要,也可能出於朱峽主的意料之外!」
朱潤波揚眉問道:「什麼事兒?」
西門醉正色低聲說道:「岳老弟說是屠遠志準備了數十面巨大銅鑼,並稱這些銅鑼所具威力,足可把我們這些孽子孤臣,一網打盡!」
朱潤波聽得愕然問道:「我們懼怯那些銅鑼則甚?其中有甚蹊蹺?」
西門醉道:「其中奧妙,連岳老弟也無法探知究竟,他只要我轉告朱峽主,請朱峽主仔細參考,妥加防範!」
朱潤波苦笑說道:「屠遠志既然這樣作法,必含惡毒陰謀,但數十面鍋鑼的威力何在,卻真費人思索,要把我考住了呢!」
宇文琪自從得知岳龍飛未死後,愁懷盡去,意興飛揚,聞言之下,軒眉笑道:「朱老前輩,我們能猜出所以然來,便設法妥為防範,否則便給它來個見怪不怪,隨機應變,也無不可,我不信蒼天聵聵,一至於此,竟會使我們這些心存忠孝的孽子孤臣,一齊死在卑鄙無恥,為虎作倀的清廷鷹犬手內?」
朱潤波一面點頭,一面目光凝注場中,臉上神色,極為關切沉重!
原來,場中交手雙方,此時業已鬥得沉酣,到了難解難分,生死一發階段!
尤南豹所用兵刃,自然是他那柄前古神物「巨闕劍」!
黑煞頭陀則用的是一桿重達百五十斤左右的「九環方便鏟「!
因為這「九環方便鏟」,鏟身極粗,份量極沉,致使尤南豹心存顧忌,空自手持削鐵如泥的前古神物,反而時時避讓,盡量不使雙方兵刃相觸!
尤南豹是當世用劍第一名家,劍招自極精妙!
黑煞頭陀則力猛招沉,鏟風狂嘯,威勢之強,直欲震山摧岳,令人心怵神搖,不敢硬抗!一個是一力降十會,一個是四兩撥千斤,兩人各盡其能,鬥得塵沙滾滾,難分上下!
宇文琪站在朱潤波身旁,低聲嬌笑說道:「朱老前輩,你看『追魂學究』尤老前輩的『巨闕劍』,鬥得過這『黑煞頭陀』的『九環方便鏟』嗎?」
朱潤波雙眉略蹙,搖頭答道:「黑煞頭陀若是僅具濁力,尤大俠自能輕易獲勝,但對方除了力大無窮之外,招術亦頗精奇,故而究竟誰勝誰負,未易斷言,要看他們的臨場狀態而定的了!」
宇文琪嬌笑說道:「可惜朱老前輩已與屠遠志事先約好,不分勝負,不許換人,否則我到想再和這黑煞頭陀,比比力氣!」
朱潤波含笑說道:「宇文賢侄女新服聖藥,神力無窮,適才一招擊斃『三絕手』靳萬宗,業已足寒敵膽,不到必要之時,無須再出手了!」
冷冰心站在一旁,揚眉笑道:「朱老前輩,琪妹已然出過風頭,我也想找個機會發發利市才好!」
朱潤波失笑說道:「我知道冷賢侄女不僅新服『朱果,,神力倍增,井獲你恩師邵含煙道友真傳,一身武學,極為奇妙,我定會在有適當對手之時,請你出陣!」
宇文琪一旁含笑說道:「朱老前輩,我冷姊姊除了功力奇妙之外,她身邊還有幾條蛇兒,更是靈巧厲害無比!」
朱潤波點頭一歎說道:「這種手段,平時雖然不宜多用,但今日卻不妨盡展其妙,先皇帝神位當前,為了數百年家國之恨,九萬里山河之仇,只有把這群喪盡天良的滿奴鷹犬,殺個乾乾淨淨,才可略洩胸中積憤!」
西門醉怪笑幾聲,接口說道:「時當湯武天人戰,好殺胡奴莫顧身!方纔我若非為了今日一戰,事關民族興衰,不能過拘小節,怎會略用機謀,使那紅雲賊禿,糊里糊塗地,死在一蓬『九合金絲』之下?」
他們談論到此,場中互相惡鬥的一位中原豪俠,一位藏派凶僧,業已到了拚命狠搏地步,雙方均告見紅掛綵!
「追魂學究」尤南豹因宇文琪一掌立功,西門醉兩棒殪敵,自己卻久戰「黑煞頭陀」不下,不禁暗覺慚愧,一聲鳳噦龍吟般長嘯起處,掌中「巨闕劍」精芒電漩,光影如山,施展生平撒手絕學「小諸天風雷三劍」!
身隨嘯起,影作龍翔,連人帶劍,幻化成一條精虹匹練,威勢無儔地,挾著隱隱風雷,向黑煞頭陀,凌空電卷,使他目眩神福,魂驚魄懾,根本分不清人在何處?劍在何處?」
黑煞頭陀以一化外野僧,被清帝納入內廷,自然藝有專長,絕非泛泛,雖在尤南豹「小諸天風雷三劍」的威勢籠罩之下,依舊凶心大發,一式「法雨參禪」,把手中「九環方便鏟」,舞成一片玄雲,迎向電卷而來的精虹匹練!
精虹一落,玄雲一迎,兩聲低哼,分自兩人口中發出!
黑煞頭陀左腕、左大腿,及左背之上,連中三劍,左半身頓告鮮血殷然,其中以左大腿一劍,挨得最重,劍傷約有半尺來長,一寸深淺!
但尤南豹持劍右臂之上,也被黑煞頭陀的「九環方便鏟」,劃了一條深淺見骨的三寸來長血口!
雙方均已掛綵見血,但雙方仍均不肯罷休,除了在受傷時,各自發出的一聲低哼之外,依舊默默無聲,咬牙苦戰!
朱潤波首先皺眉,向浮雲子等群俠,低聲問道:「我們最好想個什麼法兒,換下尤大俠來……」
話猶未了,「毒手神醫」周白眉便搖手笑道:「朱峽主不必著急,且讓他們去拼,黑煞禿驢的傷勢,顯然比尤老怪物為重,光流血也必把他先行流死!」
朱潤波點頭說道:「周兄話雖不錯,但尤大俠倘也失血過多?……」
周白眉一雙白眉高挑,傲然笑道:「不妨,不妨,只要尤南豹不是當時氣絕,便包在我周白眉身上,還你一個鮮龍活跳的『追魂學究』!」
朱潤彼久聞周白眉的「神醫」之名,既聽他這樣說法,自然心中略慰!
這時,場中所見的,只是一個「血」字!
尤南豹在不住流血,但黑煞頭陀傷口多了兩處,血自流得更多!
隨著劍光騰轉,隨著鏟影飄揚,鮮血到處狂流,弄得這較技場中,由點點桃花,逐漸變成了殷紅一片!
「神力活佛」金羅漢也有點看不下去,向身邊站的「鬼仗仙翁」屠遠志低聲說道:「屠老供奉,這樣下去,我二弟可能會失血過多,你有甚法兒。能使雙方停手?」
屠遠志因紅雲尊者已死,黑煞頭陀又復垂危,但等「神力活佛」金羅漢再傷在「丹心峽」群俠手中,自己所顧忌的人物,便告除去大半,可以發動最後毒著,盡俘大敵,獨邀清帝恩寵,故而心內高興已極,臉上卻裝出一副愁眉不展神情,向金羅漢苦笑說道:「我也知道這樣下去,最多也將弄得兩敗俱傷,但事前曾與朱潤波商定,勝負不分,不許換人,卻有些束手無策!」
金羅漢濃眉雙軒,低聲說道:「我們認敗一陣,又有何妨?」
屠遠志面容忽冷,沉聲答道:「大師,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御花園領旨之時,聖上曾有面諭,只許戰死當場,不許絲毫退卻嗎?」
這一頂大帽子扣得個「神力活佛」金羅漢啞口無言,深深看了屠遠志一眼,仍自默然觀戰!
如今,戰場上已有變化,「巨闕劍」虛植於地,「九環方便鏟」橫臥塵沙!
原來,兩人已失血過多,真力耗盡,慢說「黑煞頭陀」舞不動重達百五十斤左右的「九環方便鏟」,連尤南豹手中的「巨闕劍」,都告把持不住!
故而,他們放下兵刃,欲用其他手段,一決生死!
兩人均到了幾乎無能為力關頭,但尤南豹只是精疲力竭,黑煞頭陀,卻已即將燈干油盡!
若論招術精妙,自推尤南豹比較高明,但內力真氣方面,卻是黑煞頭陀要強出不少!
但「黑煞頭陀」不僅身受三處劍傷,流血足比尤南豹多出一倍以上,手中「九環方便鏟」,更是極重兵刃拚命揮舞之間,又復耗去了大量真力!
等到尤南豹連對手中一柄「巨闕劍」,都感覺重萬分,施展不動之時,任憑黑煞頭如何強橫凶悍,自也到了燈干油盡地步!
在這種情形之下,是誰放下兵刃?
照理說,應該是比較難以支撐的黑煞頭陀!但事實上卻是比較還可支撐的尤南豹!
因為兩人如今均已打得心瘋,瘋人則具有一股常人所無的戾氣!
黑煞頭陀業已全身浴血,但靠著這口戾氣支持,他卻在對方不曾放下「巨闕劍」之前,死也不肯放下「九環方便鏟」!
是故,尤南豹放下兵刃之舉,是主動的動作!黑煞頭陀放下兵刃之舉,則是被動的動作!
雖然一個主動,一個被動,但兩人的心思,卻又極端巧合地,完全一樣!
他們全不想讓對方僥倖生存,全想施展成名暗器,制敵死命!
尤南豹的成名暗器,在「岷山白龍潭」邊,剪除惡鷹之際,曾經用過,是三枝「追魂墨令」!
黑煞頭陀的成名暗器,則是歹毒無倫,厲害之外決不弱於「追魂墨令」的「黑煞落魂砂」。
兩人一同伸手入懷,一同伸手出懷!
尤南豹的掌中托著三枝墨黑小劍!
黑煞頭陀的掌中握著一把黑色毒砂!
兩人同自拚命凝聚殘餘真力,緩緩舉手!
鮮血,自然仍自他們傷口之中,汨汨流出,但因失血過多,流量業已大減!
「丹心峽」群俠,及清廷鷹犬群凶,誰都知道尤南豹與黑煞頭陀的誰生誰死?會在這暗器一發之下,便告決定!
但誰也不曾有任何握手動作,誰也不曾發生絲毫聲音,「丹心峽」口,只是一片沉沉死寂!
因為江湖人物,在這種情況以下,均已把「生死」二宇,看得極淡,誰也不願意有人破壞了這種含蘊萬分淒涼的英雄意境!
出人意料的結果,終於在一種悲傷的期待中發生!
兩個人都倒了下去!
但兩種成名暗器,均未發出,尤南豹手中,仍然緊握著三枝墨黑小劍!黑煞頭陀的身邊,則散落了一把黑色毒砂!
先倒的是黑煞頭陀,在他意欲發出「黑煞落魂魂砂」的剎那之際,驀然鬆手撒落毒砂,身軀仆倒!
尤南豹則於眼見對方仆倒以後,也自全身一軟,暈絕在地!
在場人物,誰都是大行家,知道看來雖似勝負未分,實則卻是一生一死!
黑煞頭陀是失血過多,力竭而死!
清廷鷹犬方面,抬回黑煞頭陀屍身,群俠方面,也將尤南豹抱回,由「毒手神醫」周白眉為他餵藥調治!
藏派三僧,已死其二,僅存的「神力活佛」金羅漢,自然羞怒交進地,厲嘯一聲,欲待出陣!
屠遠志是一代梟雄,手段自與普通魔邪有別,他滿懷嫉妒,一意貪功,早把藏派三僧,看成眼中之釘,肉中之刺,立意非等他們死絕以後,才施展毒謀辣手!但如今只裝出一副關心神色,對金羅漢伸手相攔,低聲說道:「大師此時因目睹『紅雲』『黑煞』兩位大師,慘遭不幸,心情必甚衝動虛浮,不宜攔斗強敵,還望暫時鎮定冷靜,我請『南海毒龍』黎島主,先接一陣便了!」
金羅漢居然覺得屠遠志這種貓哭老鼠的情意,頗為可感,點頭說道:「屠老供奉說得對,先讓我冷靜一下,然後再擒賊擒王地,搏殺『日月神幡』朱潤波,為我兩位師弟,報仇雪恨!」
屠遠志點了點頭,側顧武功僅僅略遜自己的「南海毒龍」黎放鶴,低聲說道:「黎島主,我們業已連折三人,雖然屠遠志成竹在胸,定操勝券,但總要勝回一陣,略換顏面才好!你下插之後,務須指名叫陣,不要等對方量才派將,便容易佔得上風!」
黎放鶴微微點頭,走下場中,含笑朗聲叫道:「黎放鶴想請『劍絕書狂』中的『冀北書生』左太翔,下場一會!」
左太翔聽得這位「南海毒龍島主」,向自己招名搦戰,遵向朱潤波含笑說道:「朱峽主,對方接連碰了三個硬釘子心膽已怯!如今是果子揀好吃的桃,終於選上我了!
朱潤波對於當今武林形勢,頗為熟悉,知道正派俠士之中,雖以「劍絕書狂」稱尊!但「劍絕書狂」之中,卻又數已死「橋陵漁隱」蕭子平,與「冀北書生」左太翔兩人稍弱!
故而聞言之下,便向左太翔含笑說道:「左兄,勝負原是常事,不必看得太重,你無妨力展神功,與這條『南海毒龍』,遊戲遊戲!」
左太翔聽出朱潤波語中含意,點頭笑道:「朱峽主美意,左太翔無任感激!但若能在『丹心峽』前,為國家盡忠,為民族盡孝,到也算得上是血性男兒的理想死所!」
朱潤波尚未答言,屠遠志卻在對陣獰聲叫道:「你們不必心急,屠遠志包管你們今日在這『丹心峽』前,完成心願,對得起列祖列宗,一齊成為濺血橫屍的忠臣孝子!」
左太翔一面緩步下場,一面狂笑說道:「屠遠志,彼此僅僅交鋒三陣,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清廷鷹犬,便三度橫屍,你怎還有顏面,如此狂吠?」
「南海毒龍」黎放鶴卓立場中,搖手笑道:「左大俠不必逞口舌之利,我們還是在手下見功夫罷!」
左太翔知道黎放鶴極不好鬥,大敵當前,那敢怠慢?遂平心靜氣地,微笑說道:「黎島主,你怎麼單單看上了我?」
黎放鶴應聲答道:「我對『冀北書生』大名,久已欽遲,惜在『南海英雄會』上,未親教益,如今怎肯再復放過良機?黎放鶴落敗不談,如萬一幸勝,我還想向『劍絕書狂』一一領教呢!」
左太翔笑道:「劍絕書狂以內,要數我左太翔是最弱一環!足見黎島主目光犀利,胸懷成竹而來,你打算比較什麼功力?」
朱潤波等群俠,認為對方連喪三人,必思報復,黎放鶴不是倚仗他那條「毒龍鞭」取勝,便將提議比較什麼惡毒掌法?
誰知群俠均未料中,黎放鶴竟神色平和地,含笑說道:「前三陣接連傷人,血腥氣息太重!我們這一陣,不必再生死相拼,隨意較量上一點玄功,分出勝負,便即罷手,不知左大俠意下如何?」
這幾句答話,出於任何人意料以外,全場之內,只有一個人在暗暗點頭!
這人,便是群邪之首,心中藏有莫大凶謀的「鬼杖仙翁」屠遠志!
原來,屠遠志與黎放鶴是多年結盟兄弟,無話不說,故而屠遠志手操左券,隨時可致群俠死命的秘密陰謀,只有黎放鶴一人知曉!
黎放鶴既知這項秘密,自然覺得無論「丹心峽」群俠目前如何耀武揚威?屠遠志只一發動毒手,便均是釜底遊魂,塚中枯骨!
這種情形之下,他自然避免和左太翔生死硬拚,只要隨意較量,拖拖時間,等滿洲第一勇土鐵三勝趕來,及「神力活佛」金羅漢死在群俠手內,再突然發動陰謀,使屠遠志除異己,獨佔全功,便可毫不費力地,達到目的!
左太翔哪裡曉得其中奧妙?聞言之下,自然頗出意外地,揚眉笑道:「我以為黎島主下場叫陣,是要為靳萬宗,及兩名藏僧報仇,想不到你只想和我較量一些玄功而已!」
黎放鶴目光微注金羅漢,朗聲笑道:「江湖中講究血債血還,『神力活佛』及『鬼杖仙翁』,怎會忽視他們的師弟弟子之仇?少時必向你們索償,但用不著我黎放鶴來越俎代庖而已!」
左太翔點頭笑道:「黎島主既然這樣說法,我們較量一場玄功,緩和緩和這接連不斷的血腥氣息也好,但比賽題目,最好能出得別緻一點!」
黎放鶴微笑說道:「左大俠莫非想出了什麼新鮮花樣?」
左太翔搖頭笑道:「我也沒有什麼新鮮花樣,不如就在那株古松之上,彼此略展玄功,一試手段便了!」
黎放鶴看了「丹心峽」口那株龍鱗鐵骨的巨大古松一眼,點頭說道:「左大俠儘管劃道,黎放鶴如命學步!」
左太翔儒衫一飄,斜縱四丈,凌空掠過古松,順手撈取了兩大把松針,但未絲亳停留,直飛了一個整整圓弧,依然落在原地!
黎放鶴看得由衷讚道:「好一手『憑虛御風』的回龍身法,足見『劍絕書狂』的蓋代威名,絕非幸致!」
左太翔莞然一笑,把手中松針,分一半,遞向對方。
黎放鶴接過松針,揚眉問道:「左大俠打算在這把松針之上,較量什麼功力?」
左太翔把自己手內松針,一齊從中折斷,含笑說道:「我們較量一種女孩兒家手段!」
黎放鶴愕然不解,左大翔又復笑道:「這所謂女孩兒家手段,便是以『松針繡字』!」
黎放鶴聞言恍然,遂也把手中松針折斷,再向左太翔問道:「左大俠,我們在何處繡字?指不指定字樣?限不限制時間遠近?」
左太翔手指古松,含笑答道:「就在這株古松以上,各以松針,繡出四字!字樣不必指定,隨意為之,距離繡字為一丈五尺!」
松樹木質頗堅,松針又頗為脆弱易折,要在一丈五尺以外,飛針入木,繡出字跡,確實極難!眼力、真力,以及手法準頭,必須樣樣俱到,絲毫差誤不得!
黎放鶴聽完後,知道這「冀北書生」左太翔,雖被目為「劍絕書狂」中的最弱一環,但仍是罕世勁敵,不容輕視!
遂靜侍左太翔語音了後,含笑問道:「時間方面,要不要加以限制?左大俠怎的尚未提及!」
左太翔笑道:「時間不必限制,誰先繡完,誰先停手,只在開始時隨意規定一樁信號便了!」
黎放鶴點頭微笑,與左太翔一同走到距離古松一丈五盡左右停步,並請左太翔在上半截松身繡字,自己在下半截松身施為,免得萬一目標相同,所出手的松針,可能會凌空互撞!
左太翔笑道:「黎島主顧慮周詳,足見高明,再請你規定一樁開始信號!」
屠遠志點頭示意,一聲極為短促,但也極為洪亮的厲嘯,立即出口!
嘯聲才發,「冀北書生」左太翔與「南海毒龍」黎放鶴,便自凝聚功勁,全力施為!
兩大蓬半折松,化成兩條墨綠色的疾飛光雨,自這一正一邪兩位武林奇人手中,連綿不斷地凌空向那古松射去!
說也奇怪,兩人同時出手,竟也同時收手,毫無半點先後差異!
古松的松身以上,現出了八個一筆不苟的楷書大字!
上半截的四個大字,是「大明復興」!
下半截的四個大字,則是「大清萬歲!」
雙方立場,在所繡字跡以上,顯示得明明白白!
但雙方勝負強弱,卻極難分曉判斷!
因為停手時間,既然相同,便應以松針入木深淺,來衡量雙方功力!
但左太翔與黎放鶴所發半折松針,都是根根貫木沒人,與樹平齊,決沒有絲毫深淺的差別!
在一般人看來,這陣玄功比賽,應該是秋色平分,無甚上下?
「日月神幡」朱潤波卻出人意料地,向左太翔朗聲含笑叫道:「左兄請回,『南海毒龍』確實名不虛傳,勝了一陣!但彼此間勝負之數,不過毫釐之差,左兄也雖敗猶榮的了!」
左太翔一笑回身,宇文琪不禁向恩師寒月師太,低聲問道:「師傅,朱老前輩為何這樣說法?左師叔敗在何處?」
寒月師太笑道:「琪兒,你先想上一想,倘若想不出時?我再對你說明!」
宇文琪微作尋思,恍然說道:「我明白了,黎放鶴打的是松樹近根部位,本質自然稍堅,朱老前輩遂判他獲得勝利!」
寒月師太搖頭笑道:「琪兒說得不對,無妨再仔細看看樹上字跡!因為以你左師叔與黎放鶴那待功力,已可能飛花沒石,摘葉穿金,故而近松根處,雖然木質稍堅,也不能作為黎放鶴的獲勝證據!」
宇文琪聞言,又向古松上那八個字跡,細看幾眼,「哦」了一聲說道:「大明復興四字,共是三十九筆!大清萬歲四字,卻是整整四十筆!莫非……」
寒月師太點頭接口說道:「他們同時出手,同時收手,你左師叔所繡之字,既然比對方少了一筆,自然便等於在手法迅捷方面比黎放鶴弱了一籌!」
宇文琪聞言,微微一歎,目光掃視清廷鷹犬陣內,想看看哪位未曾死去的心上人岳龍飛,究竟是以什麼身份,涉入群凶之中,臥底探秘?
她還不曾看出所以然來,「南海毒龍」黎放鶴又復向「丹心峽」群俠方面,獰笑叫道:「劍絕書狂之中,還有哪位來對黎放鶴賜教幾手神功絕藝?」
朱潤波剛向浮雲子微微一笑,誰知對陣中的「神力活佛」金羅漢卻對屠遠志揚眉說道:「屠老供奉,請你把黎島主叫回本陣!」
屠遠志裝出一付詫然神色,含笑說道:「大師難道不曾聽見黎島主要與『劍絕書狂』,一一較量嗎?」
金羅漢冷笑說道:「這樣較量,只像是武林會友,不像是奉旨討逆!」
這兩句話兒,份量極重,聽得屠遠志雙眉一挑,殺心頓起,立時面若寒霜,向卓立場中的黎放鶴,沉聲叫道:「黎二弟請回本陣,金羅漢大師嫌你不夠賣力,他要施展藏派絕藝,佛門神功,獨自掃平『丹心峽』,歸報萬歲,邀上賞,建奇功呢!」
金羅漢自然聽得出屠遠志語氣之中,對自己極不友好,不禁激發凶性,反唇相譏地冷笑說道:「屠老供奉放心,這場功勞,定讓你一人獨佔!但貧僧即令為主盡忠,與我兩位師弟一樣,屍橫『丹心峽』口,最少也會先斬殺上十名重要叛逆!」
話完,帶著滿面殺氣,緩步下場,「南海毒龍」黎放鶴見狀,自然趁機見好即收,回到屠遠志的身畔!
這時「日月神幡」朱潤波又接下密報,說是那位號稱「滿洲第一勇士」,武功造詣與屠遠志相若「白山黑水追雲客,神刀毒掌震乾坤」鐵三勝,帶了十二名千中選一的八旗好手,已入「北天山」,正向「丹心峽」電疾趕來!
朱潤波聞報,眉頭微蹙,感覺出清帝玄燁似已決心消「丹心峽」中這干孤臣孽子,今日之戰,恐所不好應付!
心中正在愁思,耳邊鐵然響起冷冰心的嬌聲道:「朱老前輩,這一陣可否讓冷冰心出手?」
朱潤波目光一注冷冰心,低聲說道:「冷姑娘,這『神力活佛』金羅漢,聽說武功絕倫,不在『鬼杖仙翁』屠遠志以下呢?」
冷冰心點頭笑道:「我知道這藏僧厲害,才有好幾點理由,向老前輩請命,出陣迎敵!」
朱潤波笑道:「冷姑娘有什麼理由,只要能夠把我說服,我便讓你出陣!」
冷冰心看了那位傲立場中,怒氣衝天的「神力活佛」金羅漢一眼,向朱潤波低聲笑道:「第一點理由是『劍絕書狂』等諸位前輩,聲名已震江湖,自極愛惜羽毛,只一出手,必然力拼到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對方又復深淺難測,凶威頗著,不能說沒有嚴重閃挫之慮?冷冰心則年輕名微,鬥得過時,不妨鬥他一會,鬥不過時,我就認敗而退,對方既對我奈何不得,並可使諸位前輩,藉機觀察這藏僧的功力長短所在,早定智珠,量敵而動!」
朱潤波聽得連連點頭,冷冰心繼續答道:「第二點理由是金羅漢因他兩位師弟慘死,業已仇火滿胸!再見由我這等年輕人物出陣,以為對他有心輕視,更必怒氣難道!交鋒對陣,最忌氣躁神浮,這樣一來,至少也會使這『神力活佛』,減去三分道行!」
朱潤波笑道:「冷姑娘這兩點理由,完全成立……」
冷冰心接口笑道:「朱老前輩,我還有第三點理由呢,由我先出手,逗逗這藏派惡僧,極其相宜!因為一來我師門功力,異於各派武學,頗為靈奇詭妙,擅於以柔克剮!二來我新服『朱果』,內力真氣也增強到了相當地步!三來我身邊有幾條蛇兒,適時放出,或許可以把這所謂『活佛』,咬上兩口,四來慢說動手,就憑我來上一陣唇槍舌劍,也可把對方罵得一佛出世,三佛涅架!五來……」
朱潤波見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禁失笑揮手說道:「夠了,夠了,冷賢侄女儘管出陣,你說不定會如諸葛武侯罵死王朗般,建下意外奇功……」
冷冰心一面下場,一面搖頭笑道:「朱老前輩,這項任務我可辦不到!能夠罵得死的,定是多少還存在幾分廉恥之人,像這等只有一點人形,毫無半分人味,說他像牛,比牛少了兩隻角,說他是狗,比狗少了一條尾巴,喪心病狂的蠢禿驢,哪裡還值得我多費唇舌,向他曉諭什麼春秋大義呢?」
宇文琪聽得掩口葫蘆,向周白眉嬌笑說道:「周老前輩,你看我冰姊這嘴皮子夠多刻薄?口中還說不值一罵,卻已把那位『神力活佛』金羅漢,罵成什麼東西?氣得他全身發抖!」
「神力活佛」金羅漢走到場中,正在考慮是先找殺死自己兩個師弟的仇人報仇,還是擒賊擒王呢,先向「日月神幡」朱潤波叫陣之際,忽見走來這麼一位嘴皮子極為刻薄的年青人,不禁氣得全身發抖地厲聲叫道:「無知小狗,你來則甚?快去換個成名人物,下場受死!」
冷冰心笑吟吟地說道:「西藏的藏狗極凶,怪不得你也會這般狂吠?我們中原武林之中,有句話兒,你知道嗎?」
金羅漢強忍怒氣問道:「什麼話兒?」
冷冰心負手看天,狀至暇適,好似根本不曾把這位蓋代凶憎,看在眼內!只聽她慢吞吞地答道:「殺雞豈用宰牛刀!」
金羅漢「哇」地一叫,氣極說道:「你敢把我比成一隻雞嗎?」
冷冰心嘴角微披,曬然答道:「照『黑煞頭陀』『紅雲尊者』那等一上陣即死的膿包情形看來,你們『藏派三僧』,委實只可以稱得上是土雞瓦狗!」
金羅漢怒極而笑,仔細看了冷冰心幾眼,惡狠狠地說道:「你佛爺本來不屑對你這年輕小輩動手,但你既然定欲找死,就卻不妨加以超度!」
冷冰心搖頭笑道:「常言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小生習學孔孟,流屬儒家,生平與佛無緣,你未必能夠度得了我?」
金羅漢狂笑說道:「三寶為萬法之格,眾生無不度之人!你佛爺既起慈悲心,我便要度化你歸諸極樂!」
冷冰心冷然一笑說道:「你既具如此慈悲,可能立地成佛?但請務必小心,不要由『神力活佛』,變成『失力死佛』才好!」
金羅漢覺得對方語利如刀,遂不欲多話地冷哼一聲,目閃凶芒說道:「小輩莫再多口,我們怎樣動手?是較量兵刃拳掌,還是較量內力暗器?」
冷冰心搖手笑道:「我不喜歡這樣死板板的較量,要動手便應該打得盡情盡興,熱熱鬧鬧!」
金羅漢詫然問道:「你認為怎樣打法,才算熱鬧?」
冷冰心揚眉笑道:「你有膽量讓我出題目嗎?」
金羅漢縱聲狂笑說道:「像你這等小鬼,大概被我一巴掌便將拍死!有甚花樣?儘管說出來便了?」
冷冰心傲笑說道:「我想採取『大雜燴,滿堂紅』的方法,和你較量!」
金羅漢因從來不曾聽說這個名堂,遂茫然不解地,向冷冰心蹙眉問道:「什麼叫『大雜燴,滿堂紅』?」
冷冰心笑道:「就是在動手之間,摸到兵刃,便用兵刃,摸到暗器,便用暗器,輕功拳掌,內力真氣,更是隨興施為!包羅萬象,不拘一格,豈不應該叫做『大雜燴,滿堂紅』?總比死板板地,單比一樣功力,熱鬧好看多了!」
金羅漢怪笑說道:「這種比法,雖然熱鬧,但你卻難免死得更快!」
冷冰心笑道:「早死早投胎,這等齷齪紅塵,有何可戀,但不知你這以『活佛』自居的西藏和尚,打算幾時才超度我呢?」
金羅漢獰笑說道:「我已經同意你所提及的較量辦法,隨時都可超度你進『鬼門關』,上『奈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