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涯攜手覓寒霜 文 / 諸葛青雲
蕭冷月笑道:「好,我接受這種挑戰,但請尤姑娘轉告令姊,只要靈台淨朗,一心向善,出世入世,根本無妨,細說起來,入世反能比出世更積功德!」
尤霜躬身受教,去向「天蠶女」陳述,蕭冷月則在台上選了個潔淨所在,盤膝坐了下來。
才一坐下,身邊那細若蚊哼的密語又起,這回說的是:「『天蠶女』早有棄邪歸正之心,苦於所煉元神無法自行解脫,月妹對於其他惡蠱,可悉數誅戮,但其中有條青色巨蠶卻不可殺死,請用『冰魄神功』將巨蠶凍僵,非等身呈紫色,不可停止,至於『天蠶女』所受苦痛,則不必加以理會!」
蕭冷月因上次初來「萬妙魔宮」時,狄小珊是藏身潭水之中,遂以為她又是故技重施!
她因弄不清狄小珊確實藏處,無法傳音回話,只得向尤霜高聲說道:「尤姑娘請轉告令姊,叫她全力施為,蕭冷月一切遵命,領教苗疆絕藝!」
這是一語雙關,也等於是對不知究竟人藏何處的狄小珊作了答覆!
經尤霜傳譯以後,「天蠶女」臉上帶著淒切的微笑,目光中卻流露出感激,向蕭冷月盯了兩眼,與她面對面地在六尺以外席地坐下。
尤霜向蕭冷月躬身抱拳,行了一禮,陪著笑臉說道:「蕭姑娘請作準備,我姊姊一梳頭髮,便開始了。」
蕭冷月笑道:「不妨,請令姊隨時施展,並盡力施展,但萬一對她所煉神蠱有甚傷損,卻莫加怪罪才好!」
這場「神蠱斗玄功」不是輕易能見之事,吸引得不分正邪的座上群豪無不停杯止箸,凝神注目。
這時,「天蠶女」已取了一隻長柄木梳在手,先向蕭冷月微微一笑,便反手在披肩長髮之上輕輕梳了一下。
梳得雖輕,卻已起了不少火星,「天蠶女」反手一甩,便有十來點火星向蕭冷月凌空飛去。
雙方相距僅有六尺,蕭冷月哪敢怠慢!一口真氣,迎著那些火星噴出。
這不是尋常的真氣,蕭冷月凝聚神功,所噴之氣奇熱如焚,雖然不見火光,卻等於是「三昧真火」。
她知道蠱毒一類ど魔小丑最怕的便是純陽真火,故而凝功提氣,對那十來點火星試上一試!
一試之下,果然生效,那十來點火星竟是十來只小小蜈蚣,被純陽真火燒得復了原形,全身焦黑生煙,從空而落。
「天蠶女」向蕭冷月望了一眼,眼光中未含敵意,卻流露出欽佩的神色,似在讚譽這位「冷月仙娃」名不虛傳。
蕭冷月也向「天蠶女」笑了笑,她笑得充滿善意,十分謙和,暗示對方不妨盡量施展!
「天蠶女」又用長柄木梳微梳長髮!
梳才觸發,火星便迸,但上次是暗紅色的火星,這次則是慘綠色的火星。
「天蠶女」舉梳一甩,這次來勢凌厲,竟有三四十點慘綠的火星帶著「吱吱」怪聲向蕭冷月飛罩而至!
說來頗妙,對方攻勢轉厲,蕭冷月卻似反而放棄防守,既未閃避,也未再度噴出純陽真氣抵禦。
群邪座中的「血手西施」樂聖瑤看得低低哼了一聲,向「青磷聖母」鍾離翠冷笑說道:「難怪『孤星、冷月、寒霜』會名滿江湖,也難怪這些後生丫頭們心性高傲,大姊請看這蕭冷月小小年紀,好似業已練成了佛家的『無相神功』,或是道家的『無形罡氣』?」
因為距離極近,「血手西施」樂聖瑤說話之際,那三四十點慘綠色的火星已把蕭冷月全身罩住。
蕭冷月卻仍然滿面含笑,目光凝注坐在距離自己六尺以外的「天蠶女」,並無任何動作。
但眼看那些慘綠的火星業已上身,這水面擂台之上,卻不知從何而來地,突然佈滿了一片森森寒意。
寒、極寒!連站在數丈以外的台上值役人員,都被這片突來的奇寒凍得有點發抖!
那些慘綠的火星則星火先滅,跟著便見一隻一隻極小型的蛇、壁虎、蝦蟆、蠍子等,紛紛凌空而落。
剛才的那些小蜈蚣是全身燒焦,這些蛇、蠍等物卻是全身凍僵,僵得幾乎完全成了硬塊,一落檯面,便告碎裂!
「天蠶女」突然手撫酥胸,「哇」的一聲,嗆出了一口鮮血!
蕭冷月心中雖然有點憐惜,但因受過高明的指點,遂視若未睹,不加理會。
「天蠶女」棄去長柄木梳,舉袖拭去唇邊血漬,雙手把披肩長髮左右一分。
這回,沒有什麼暗紅或慘綠的火星迸現,卻從天蠶女的眉心部位出現了一道淡淡的青痕。
青痕由淡而濃,並彷彿在「天蠶女」的眉心之內蠕蠕而動。尤霜站在一旁,突向蕭冷月一咬銀牙,厲聲發話叫道:「蕭姑娘,你小心了,我姊姊要用本命元神和你作生死一搏!」這句話兒震驚了四座群豪!因為久走江湖之人,都知道煉蠱人的本命元神非同小可,不單威力絕倫,也關係道行性命,倘若元神被滅,多半立刻便身遭慘死!
「天蠶女」之名久震苗疆,雖然足跡從來不出江湖,但已為世所知,是養蠱的絕頂高手,如今在兩度受挫之下,居然要現元神與蕭冷月生死相拼,不論誰勝誰負,都會是極為精彩的局面。
就在四座群豪停杯注目之際,極為罕見的奇事便告發生。
「天蠶女」眉心部位的那道青痕不再動了,並又由濃而淡,由淡而無,但從她左右披分的長髮頂心部分,卻鑽出一條蟲來。此蠶體色純青,粗如拇指,長約六七寸光景,雖然看去不大,但以蠶類而言,已是龐然巨物!
「青磷聖母」鍾離翠也懂得一些蠱術,看得悚然動容,向「血手西施」
樂聖瑤低聲說道:「『天蠶女』道行不弱,這條青色巨蠶果然是蠱術中最難煉也最厲害的『天蠶元神』,此物一現,不能傷敵,便將傷己,她們之間已難兩全,倒看蕭冷月怎樣招架?若用尋常的『三昧真火』或『護身罡氣』,恐怕均無濟於事!」
樂聖瑤冷笑道:「既然『孤星、冷月、寒霜』為當世武林中秀出群倫的絕頂高手,則這蕭冷月定有奇能,我們且拭目以待。」
這時,那條六七寸長的青色巨蠶已從「天蠶女」發心飛起,迎風之下,似又身軀暴脹,成了尺許長短,兒臂粗細。
飛到蕭冷月頭頂上空,青色巨蠶的蠶口一張,便噴出無數淡青色的絲光,往下罩去!
蕭冷月仍席地盤膝而坐,連動都不動,只在身外浮現出一層月白色的光華,約莫離身半尺,把上下左右一齊包沒。
但空中青色巨蠶口中的絲光越噴越多,色澤也越來越濃,終於結成一面青色光網,把蕭冷月的身形連同身外那層月白色光華一齊網住。
樂聖瑤見巨蠶不單以口中所噴的絲光把蕭冷月緊緊網住,並在慢慢收縮絞緊,不禁冷笑一聲,軒眉說道:「蕭冷月大概恃技而驕,這回卻已深陷重圍,除非她能把那水火刀兵所不能傷的極韌蠶絲震斷,否則便將大大不妙,出乖露醜了!」
話方至此,水面擂台之上又出現了一種極為罕見的奇景!
所謂又出現一種極為罕見的奇景,就是又添了一種絢麗的光彩。
原本是蕭冷月身外包著一層月白色的光網,在這月白色的光網之外又籠罩著一層青色蠶絲。
如今竟另有一種淡淡的五彩光華呈現在月白色光網之內,似是從蕭冷月的身上發出!
彩光才現,那位原本神情極為高傲的「血手西施」樂聖瑤便悚然一驚,失聲自語說道:「這片光彩有點像是『冰魄神光』,難道蕭冷月如此妙齡竟有這深修為?」
就在樂聖瑤失聲自語之間,水面擂台上的情況突然又發生變化。
那五彩光華的滲透之力似乎極強,它本在最內層,但是才一出現,便滲透了月白色光網、青色蠶絲,到了最外層的部位。
尤其,一到外層,便電掣散佈,擴大數倍,倒捲而落。
本來是青色巨蠶凌空吐絲,網住蕭冷月,如今反而變成了蕭冷月所發的五彩光華反而把青色巨蠶網住。
跟著,蕭冷月身形微閃,竟毫無困難地穿透青色蠶絲,到了五彩光華之外,並把那層護身的月白色光網收去。
如今的情況,成了擂台的當空懸著一隻五彩光球,光球中則裹著那只青色巨蠶,不住飛舞掙扎。
蠶在彩色光網中飛舞掙扎,人則在擂台之上滾動顫抖。
所謂的「人」,當然是指那位號稱第一養蠱名家、用元神脫體和蕭冷月拚鬥的苗嶺「天蠶女」。
「天蠶女」似乎處於一種極度的寒冷之中,她只滾了兩滾,便無法再動,身上則起了一陣一陣難耐奇寒的劇烈顫抖!
蕭冷月看在眼中,憐生心底,但因早得高明指教,遂根本不理會「天蠶女」身受如何,只一味凝功加強「冰魄神功」所化五彩光球之中的奇寒壓力!
青色巨蠶起初仍頗兇惡,但過了片刻也就難耐奇寒,全身急抖,漸漸僵直起來。
再過片刻,巨蠶已不能動,身體色澤也由青轉白,最後成為紫色。
「天蠶女」更是直挺挺地躺在台上,七竅中微沁血漬,似是業已死去!
尤霜歎息一聲,走到「天蠶女」身邊,從「天蠶女」頭頂長髮之中起下一層紫色蠶蛻,雙手一搓,化作灰飛,並對蕭冷月抱拳躬身,陪笑說道:「蕭姑娘,我姊姊多年所煉元神已告殞滅,道行完全喪失,幾乎無異常人,蕭姑娘能否手下施仁,留她一條命麼?」
蕭冷月見光網中的巨蠶已然完全僵直,色呈深紫,知曉時間已到,遂點了點頭,微笑說道:」令姊雖未為惡江湖,但養蠱之術終屬邪道,且一經陷溺,自拔極難,如今,我替她除去所煉邪毒元神,從此好好修為,或許反得正果!」
話完,目光一亮,暗中催動神功,那「冰魄神功」所化的五彩光球突然光華大盛,往中一收,再復旋緊一絞,便把已僵的巨蠶絞成粉碎墜落,光球也收去不見。尤霜向蕭冷月恭身一禮,彎腰抱起那彷彿業已死去的「天蠶女」,縱下水面擂台,走向「萬妙魔宮」之外。
冉東明雙眉緊皺,欲語又止,用目光示意手下,任由尤霜自去。
蕭冷月正待下台,「血手西施」樂聖瑤卻站起身形,向台上叫道:「蕭姑娘暫留貴步!」
她有意炫弄,不縱不離,竟在潭水水面之上虛空舉步,用了輕功中最上乘的,「凌波微步」身法,宛如走康莊大道般,身軀不沉,足底不淫地走上擂台。
蕭冷月一看便知這位「血手西施」修為深厚,太以扎手,遂含笑問道:
「樂前輩有何賜教?」
樂聖瑤搖頭道:「門戶不同,怎敢當『前輩』之稱?我雖癡長幾年,蕭姑娘也只稱我一聲樂道友吧。」
蕭冷月方笑了一笑,略一點頭,樂聖瑤又秀眉雙軒,緩緩說道:「我本因所煉『白雪玄功』與狄小珊姑娘的『寒霜絕學』頗有相似之處,才向她指名求會,不想狄姑娘居然吝教」
蕭冷月接口笑道:『我狄姊姊或許是另有要事,此刻尚未能到會,等她來時」
樂聖瑤嘴角一撇,搖手截斷蕭冷月的話頭,向她揚眉說道:「何必再等狄姑娘呢,『孤星、冷月、寒霜』本就是震撼四海八荒的齊名人物,何況適才我發現蕭姑娘也精於與『白雪玄功』、『寒霜絕學』有異曲同功之妙的『冰魄神功』,則我向蕭姑娘先行領教也是一樣!」
蕭冷月笑道:「好,樂道友既然早已指名挑戰,蕭冷月縱然明知是秋螢爝火,也只好勉盡所能,敬領高明教益!」
樂聖瑤本覺對方「早已指名挑戰」之話說得有點奇怪,又見蕭冷月說話之時目注擂台台柱,遂也隨同看去。
這一看,不禁把這位趾高氣揚,目無餘子的「西施雙聖」之一、「血手西施」樂聖瑤看得呆呆發怔!
原來台柱上所貼的那張白紙上現在寫的是「血手西施邀鬥寒霜冷月」的字樣。
這字條乃樂聖瑤所書,寫的本是「血手西施邀鬥寒霜公主」,何時竟被人把「公主」二字削去,改為「冷月」,眾目睽睽,竟無所覺,豈非天下怪事?但樂聖瑤畢竟一代宗匠身份,雖然心中極詫,面上卻絲毫不露驚容,反而向蕭冷月伸手笑道:「蕭姑娘請歸原座!」
這回,倒使蕭冷月為之驚奇地目注樂聖瑤,詫聲問道:「樂道友,你怎又突然改變主意,不鬥我了?」
樂聖瑤笑道:「較量功力之道,首先必須公平,蕭姑娘剛用『冰魄神光』絞滅了那條顯然極為厲害的『天蠶神蠱』,真力必有耗損,應該略微休息一陣!」
蕭冷月剛一搖頭,樂聖瑤又微笑道:「蕭姑娘不必逞強,也不必客氣,且請歸座休息,我也還有一點東西要麻煩大會主人冉魔君,派人在台上先行佈置一下!」
蕭冷月既然聽得樂聖瑤還要略加佈置,也就不再固執,飄身下台。
但她一歸原座,便滿面疑詫神色,向玉清師太和馬二憑叫道:「師姊、馬大哥,你們有沒有看見樂聖瑤所書字條上的『公主』二字怎樣改成『冷月』?」
玉清師太搖頭笑道:「改字之人著實高明,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未露絲毫痕跡,若非月妹向樂聖瑤提起,我還根本未曾覺察呢!」
蕭冷月目光方一移注馬二憑,馬二憑便含笑說道:「我也沒有發覺什麼跡象,只是覺得那位尤霜姑娘彷彿在貼有字條的台柱之前站過片刻而已。」
蕭冷月被馬二憑一語提醒,突有所悟,連連頓足道:「哎呀,該死,真正該死!尤霜者,猶霜也。我我怎麼這樣笨法,當場竟未想起,失之交臂」
玉清師太也從蕭冷月的語氣之間聽出端倪,注目問道:「月妹是否認為那『天蠶女』的妹子尤霜,便是你狄小珊姊姊所扮?」
蕭冷月又把自己上台以後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越發確定,點頭說道:
「大概不會有錯,只怪我當時好似脂油蒙心,沒想到此事之上。」
說完,遂把上台以後幾度在耳邊聞得狄小珊的「蟻語傳聲」,叮囑自己以「冰魄神光」幫助「天蠶女」得脫邪惡元神,歸入正道等事,向馬二憑、玉清師太暨其餘群俠細說一遍。
峨嵋九玄道長笑道:「蕭姑娘的想法極有道理,諸位請想,適才『天蠶女』的元神為『冰魄神光』所制,情況何等危殆,那位尤霜姑娘卻毫不情急,只在一旁靜觀,嘴角間且似還有喜色浮露!」
馬二憑微微一喟,未作表示,蕭冷月卻向玉清師太說道:「師姊,我仍有件事兒想不明白」
玉清師太方欲動問,蕭冷月業已面帶苦笑地皺眉說道:「我狄小珊姊姊的『寒霜絕學』與『冰魄神光』異曲同功,以她的修為,一樣可以替『天蠶女』解決困難,何必定要假手於我?」
玉清師太笑道:「這問題我已想過,認為狄小珊妹子可能有三種用意!」
蕭冷月駭然道:「這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連狄姊姊的一種用意都參詳不出,師姊卻已洞曉了三種之多」
玉清師太笑道:「我也只是試作猜測,怎能說是洞曉?第一,養盅之人最重應誓,『天蠶女』必曾立過什麼血誓,非如此當眾施為,不算消災度劫!」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首先表示讚佩地念聲「無量佛」,向玉清師太笑道:
「庵主慧眼高明,這第一種猜測,便猜得合情合理之至,多半近於事實!」
玉清師太略微遜謝,繼續說道:「第二點理由是,『天蠶女』的元神既已與那條青色巨蠶結合,要再分解可能極難,必須有一人以玄功制蠶,一人則以極高功力隔體維護『天蠶女』心神,使她雖受重創,一息不絕!否則,青蠶變紫之際,『天蠶女』早遭慘死,這類極難為的大事,多半絕非獨立能支,狄小珊妹子才會要煩動月妹,協助她成此功德!」蕭冷月又被說服,連連點頭,目注玉清師太,以一種欽佩的神色問道:「師姊的看法太高,小妹佩服無以,但這件事兒的可能性似已被你說完,第三點理由卻又會是什麼呢?」
玉清師太歎道:「第三點理由,可能是她藉機表明態度,狄小珊妹子設法改動樂聖瑤所書字條,並已抱『天蠶女』遠去,她多半是不會再參加這場論劍大會的了!」
少林掌門方丈了悟大師聽至此處,唸了一聲佛號,向玉清師太合什問道:
「請教庵主,狄小珊姑娘何以不肯明面現身,參與這場大會?」
玉清師太歎道:「這事與我這位馬師弟有關,乃是一個『情』字作祟」
說至此處,向馬二憑看了一眼,馬二憑相當大方,含笑說道「師姊但講不妨,當著諸位前靠,侃侃直言,也正好表明我對珊妹的心跡。」玉清師太既獲馬二憑的允許,遂把「孤星、冷月、寒霜」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當眾說了一遍。弘法真人聽清經過,含笑說道:「這事好辦,既然狄姑娘仍對馬老弟情深萬斛,只不過要逼馬老弟先與蕭姑娘正名,你們何不從其所願,莫再彼此固執,免得好事多磨」
九玄道長接口笑道:「對,對,馬老弟與蕭姑娘大可就在這論劍會上,當著舉世群豪締造鴛盟,正了名份,然後天涯攜手,共覓寒霜,等到孤星不孤,霜月並耀之際,再正式合巹,我們豈不是可以多討一杯喜酒喝了。」
群俠齊覺九玄道長說得合情合理,不禁一齊欣然撫掌。
就在此時,「血手西施」樂聖瑤業已從席間起身,第二度走上擂台。
蕭冷月笑道:「這位『血手西施』似乎對她的『白雪玄功』極有自信,並極為自詡,不必等她再指名相邀,我自行上台,與她會上一會便了。」
馬二憑道:「『西施雙聖』成名多年,絕非徒負虛譽,月妹要特別小心!」
蕭冷月點頭笑道:「馬大哥放心,我盡力而為,恪守本份,不會對樂聖瑤有甚狂傲輕視的舉措。」
話完,便飄身到了台上,向「血手西施」樂聖瑤含笑問道:「樂道友打算怎樣賜教!」
樂聖瑤道:「我先要冒昧動問一聲,蕭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沒有練到十成左右?」
蕭冷月雖不明白樂聖瑤為何有此一問,但仍照實答道:「『冰魄神功』為本門鎮派絕學,蕭冷月先前並未有多深造詣,最近才幸有小成,約莫練到了十一成左右。」
樂聖瑤聞得蕭冷月對於「冰魄神功」竟有十一成左右的造詣,不禁微帶驚容,看了蕭冷月一眼說道:「既然蕭姑娘有這高造詣,則我們這項生面別開的比賽大概可以進行的了」
說至此處,伸手向擂台上剛剛陳列好的兩件特殊道具指了一指。
原來「血手西施」樂聖瑤請冉東明命人準備了兩座寬約三尺、長約七尺、厚約四尺的木槽,也就像是兩具無蓋木棺,一左一右,擺在這較技擂台之上。
蕭冷月一時之間未能理會樂聖瑤用意所在,愕然問道:「這這是棺材?」
樂聖瑤笑道:「這兩具木槽乃我臨時需索,本來就是用棺材改裝而成,但我們不妨把它叫得好聽一點,稱作『冰槨』!」
蕭冷月這才聽出端倪,有點明白,故悚然一驚,目注樂聖瑤道:「樂道友,你要求大會主人冉魔君準備這『冰槨』之意,莫非要與我賭鬥長時間的耐力,來個『臥槨封冰』?」
所謂「臥槨封冰」,就是人臥槨中,注滿涼水,使之成冰,就等於把人凍在冰內,誰先無法忍耐,破冰而出,誰就算是落於敗局!
樂聖瑤點頭笑道:「蕭姑娘是否認為這樣比較玄功來得別緻一點?你若不加反對,我們於注水之際,索性改用燒滾的沸水,或許更會加強趣味?」
群雄聽得一齊駭然,因為「沸水淋身」已是一場驚人的玄功考驗,然後還要暗用玄功,使沸水成冰,再比賽誰能在冰中凍得較久,委實難上加難,換個功力較差的人,豈不至少要死上兩次?
但常言道得好,難者不會,會者不難,蕭冷月聽完樂聖瑤所說,居然毫無難色地點頭說道:「好」
一個「好」字才出,她忽然雙眉微蹙,略頓語音又道:「好便好,但蕭冷月卻有一件事兒想先跟樂道友商量一下」
這不是蕭冷月玩甚滑頭,而是她又得高明指教!
就在她「好」字才吐出,耳旁突聞又有人以「蟻語傳聲」說道:「樂聖瑤心存陰毒,懷有凶謀,只消先斗『血手』,後比『玄功』,便可使其出乖露醜!」
雖然狄小珊所扮的「尤霜」已走,但蕭冷月卻以為是狄姊姊又復折回,自然言聽計從,立即向樂聖瑤發話。
樂聖瑤聞言之下,自然立即問道:「蕭姑娘有何事商量?」
蕭冷月道:「請問樂道友,你『血手西施』外號之中的『血手』二字,是作何解?」
樂聖瑤哦了一聲,臉上帶著一種自傲的微笑,緩緩說道:「那是由於我練過一種掌力,名為『血手印』,出招手法也叫『血手十三抓』,更與『青磷聖母』鍾離翠大姊共同參研了一種『血手青磷大陣』,故而得享『血手』之號,至於『西施』二字,則是江湖奉承之語,大概無須解釋的了。」
蕭冷月笑道:「樂道友麗質天生,儀態高華,『西子』之稱,並非過譽」
天下女人無不不愛讚美,尤其是獲得蕭冷月這等絕代嬌娃的讚美,樂聖瑤自然更分外高興,含笑問道:「蕭姑娘突然問起我這一外號之舉,似非無因,不知用意何在?」
蕭冷月道:「我懂得『臥槨封冰』的玄功比賽蘊有相當危險,萬一造詣不夠,極可能便作長眠」
樂聖瑤插口點頭道:「當然極具危險,因此我才先問蕭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沒有練到十成以上?」
蕭冷月笑道:「縱令功力尚夠,也可能冰槨長封,一眠不起,故而,我想在彼此『臥槨封冰』之前,先向樂道友領教領教你『血手十三抓』的震世絕學!」
樂聖瑤聽了對方如此說法,似乎頗感意外,向蕭冷月看了一眼,揚眉說道:「蕭姑娘有此雄心,使樂聖瑤盡展所長,自屬壯舉,也是妙事,但不知蕭姑娘用何兵刃」
她的話猶自未了,便被蕭冷月截斷話頭,目閃神光,含笑說道:「不用兵刃,彼此以手對手如何?」
樂聖瑤雙眉一蹙道:「不大好吧,我的『血手印』功力一聚,雙臂自肘以下,宛若精鋼,蕭姑娘若無此等修為,豈不太以吃虧?你分明身佩短劍,怎不用呢?」
蕭冷月一摸肩後的「赤陽」短劍劍柄,秀眉雙揚,含笑說道:「這柄短劍鋒芒不俗,我並與我『孤星俊客』馬二憑大哥合練有一套劍法,準備少時請教樂道友與鍾離道友的『血手青磷大陣』,暨大會主人冉魔君的『萬妙修羅傘』時再用,如今便以『天山明月手』向樂道友請教幾招西域絕學便了!」
樂聖瑤身為絕頂高手,一派宗匠,當然知道「天山明月手」是一種極高武學,不由暗驚蕭冷月如此妙齡,何來這高成就,同時也明白了對方適才所說的以手對手之意。
這位「血手西施」平素逞雄西域,根本就沒遇過對手,如今突然豪興勃發,軒眉一嘯!
嘯聲中,舉手雙揭,兩道白光向她原坐之處電疾飛去。
原來她所著的長衣乃是特製,這舉袖一揮,雙袖自肘以下便告脫離,露出兩隻皓如霜雪的玉腕!
剛才那兩道白光便是斷袖,自有樂聖瑤的隨侍人員替她接去收好。
蕭冷月知道樂聖瑤有心炫技,便微微一笑,靜看她雙手膚色有無變化!
在一般人想來,樂聖瑤所練功力既稱「血手」,又故意斷袖,把雙腕露出,則不消片刻,她那一雙皓如霜雪的玉手,定會變成令人為之矚目生怖的血紅色澤!
哪知大謬不然,只有血影血絲在樂聖瑤雪白的玉腕間閃動,膚色卻絲毫未變!
所謂「閃動」,就是有成縷的血絲暨一片血影在腕間略閃即隱,樂聖瑤的雙手皮膚則一成未變,仍然如霜如雪如玉般光潤潔白!
蕭冷月目光如電,看得分明她看出樂聖瑤腕間所閃動的血絲血影,雖呈龍形,其實只能稱蛟!
因為龍應雙角,而在樂聖瑤雙腕皮下閃動隱去的龍形之物,卻僅有獨角。
於是,這位「冷月仙娃」的心中釋然,從原來略有幾分緊張神色的嬌靨之上,現出了嫣然的笑意!
樂聖瑤不明白她為何突向自己微笑,不禁咦了一聲,問道:「蕭姑娘為何發笑?我『血手十三抓』即將施展,你該凝聚你的『天山明月手』了!」
蕭冷月道:「我在奇怪」
樂聖瑤不解其意道:「奇怪什麼?」
蕭冷月不願刺激對方,盡量把語音放得和緩些,向樂聖瑤嫣然笑道:「我以為『西域雙聖』是一方霸王,樂道友又盛名多年,專攻一技,應該『血』已成『龍』」
她的話兒方至此處,樂聖瑤業已目閃厲芒,臉色一變!
蕭冷月繼續笑道:「誰知道適才只見獨角蛟影,莫非樂道友還有點深藏不露?或以為蕭冷月年幼技淺,不堪承教麼?」
樂聖瑤冷然道:「蕭姑娘的見識方面確實甚廣,但『血龍手』在當世中業已無人能擅,『血蛟手』或可冠冕八荒!蕭姑娘謂伸出手來,我不相信你的『天山明月手』業已練到『天山斂色,明月藏光』的程度?」
蕭冷月緩緩伸出一雙欺霜賽雪、毫無任何異狀的纖纖玉手,向樂聖瑤嫣然笑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本門的『天山明月手』,講究的是如何巨象渡河、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哪裡還用得著著意隱藏,來什麼『明月藏光,天山斂色』?」
樂聖瑤一聲狂笑,軒眉說道:「好,如今我才曉得『孤星、冷月、寒霜』果然名不虛傳,樂聖瑤幸遇高人,希望能以我『血手十三抓』,換出你一招『冷月不冷』!」蕭冷月笑道:「巧得很,『冷月不冷』恰好有十三種不同變化,樂道友的『血手十三抓』,每發一抓,蕭冷月便以一種變化領教便了。」
樂聖瑤雙腕之中好似獨角蚊形血絲血影隱約又現,向蕭冷月緩緩說道:
「蕭姑娘請準備接我第一抓,我並先行相告,這一招叫做『不抓卻抓,非血有血』!」
蕭冷月知曉樂聖瑤說話慢慢,腕上膚中的血絲血影又現之故,是在暗聚功力,遂絲毫不敢怠慢,也把本身功力凝聚到了極致!果然,樂聖瑤在話完之後,便緩緩抬起雙手,向蕭冷月作勢欲抓,但僅僅作勢,並未抓出,便又把雙手放下!
但就在樂聖瑤抬手放手之間,擂台上有片宛如月色的淡淡光彩閃了一閃!
四座群豪中功力稍差的,根本毫無所見,修為到了一二流之間的高明人物,也不過只見光影微閃而已。
只有冉東明、馬二憑以及各派掌門長老,血印三煞、天外三魔這等正邪雙方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才看出樂聖瑤雖未發招,卻已吐勁,而蕭冷月卻在對方暗勁一吐的剎那之間,向右閃出八尺,但已於一瞬間歸還原位。快,太快!去得快,回得也快,快得使人看不見她的身形移動,只覺得光影微微一閃而已!但擂台上的情況有沒有變化呢?
有!答案不單是有,並且變化得相當厲害!
就在蕭冷月適才所立之處、身後數尺遠近、極厚極堅的地板上,現出了深達六七分的兩隻手印!
這兩隻手印的形狀大小,與樂聖瑤宛如西施浣紗的纖纖玉手完全一樣,但卻是血紅色澤!
原來這就是「不抓卻抓,非血有血」,樂聖瑤雙手抬起,雖未發招,但她能夠令人摧心裂肺的「血手神功」卻業已無形抓出!
本來,承受這「血手神功」的對象是蕭冷月豐滿的胸膛,但蕭冷月閃得快、閃得妙,她閃開了,遂使她身後數尺的擂台地板成了承受標的!
這是第一種變化,還有第二種變化,和第三種變化。
第二種變化是天上並未下雨,但樂聖瑤的鬢邊、發上,卻出現了宛如雨滴的不少水珠!
第三種變化是原本站在台角觀戰,並準備伺候的兩名「萬妙魔宮」的值役弟子,如今竟雙雙倒地,牙關捉對廝拼,面無人色,全身似均僵直!
看這光景,是蕭冷月微一閃身之間,不單避過了樂聖瑤的無形暗襲,並還使這擂台之上佈滿了一片能使人骨血成冰的徹骨奇寒!
樂聖瑤離得近,但因修為功深,一覺不對,純陽真氣立布週身,抗拒奇冷,故而只在發上鬢間出現了一些水滴!
那兩名「萬妙魔宮」的值役弟子離得雖遠,卻因功力不夠,吃了大苦,倘若他們站得再近一些,真難免變成兩具冰人。
樂聖瑤伸手彈去髮際水珠,看了蕭冷月兩限,皺眉問道:「蕭姑娘好身法,這就是『冷月不冷』的十三種變化之一?」
蕭冷月笑道:「不錯!這名稱恰好與樂道友的『不抓卻抓,非血有血』略有對稱之趣,叫做『冷月無形,寒能徹骨』」
說至此處,瞥見台角那兩名「萬妙魔宮」弟子全身抖顫之狀,心有不忍地拋過兩粒丹藥,含笑說道:「少時我與『血手西施』樂道友較量『臥槨封冰』玄功之際,台上可能更冷,你們修為不夠,但把各種用物準備齊全之後,便趕緊下台,免得受了池魚之殃!」
那兩名魔宮弟子勉強掙扎著,拾起丹藥服下,才漸漸恢復原狀。
樂聖瑤嘴角微撇,冷然說道:「蕭姑娘的心性好像倒頗為仁慈!」
蕭冷月雖聽對方語含譏刺,但不加理會,秀眉微揚,嫣然笑道:「練武之道,本在強身,並非以欺凌弱小為榮,尤其是亂傷無辜,更有干天和」
樂聖瑤冷然一笑,妙目中寒芒如電,接口朗聲說道:「什麼叫『有干天和』?又什麼叫『亂傷無辜』?那全是你們中原禮教的假仁假義之道,我們西域武士被你們視為化外野人,根本不懂這些!我們只認為不是朋友,便是敵人,而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一上戰陣便不擇手段,只求勝利而已!」
蕭冷月聽了樂聖瑤的這番論調,業已心鄙其人,故意揚眉笑道:「樂道友今日上台,是以武會友?還是把我當敵人呢?」
樂聖瑤冷笑道:「化外野人不敢高攀中原大俠,我們大概無法站在什麼友情線上。」
蕭冷月哦了一聲,故意裝出一副驚容,軒眉說道:「這樣說來,樂道友是準備對我不擇手段的了,那我可得事事小心一點才」樂聖瑤點頭道:
「對,小心些好,『血手十三抓』的第二招叫『說抓就抓』,蕭姑娘要比剛才更閃躲得快捷一些才好!」
她在說到「說抓就抓」之際,右手一伸,左手不動,但整只右手卻似突然脹大了一倍有餘,色澤血紅,帶著一股灼人的熱風,向蕭冷月劈門抓到!
蕭冷月剛才是閃得太快,這次卻根本連閃都不閃,並嬌笑說道:「妙極,妙極,你的招術叫『說抓就抓』,我的招術卻叫『說冷就冷』」
樂聖瑤「血手」的來勢何等快捷!蕭冷月話猶未了,她所抬起的一隻右手,已與對方的「血手」相接!
對方手掌倍脹,色澤變異,蕭冷月卻毫無劍拔弩張之態,一切如常!
「砰!」
這是雙掌相接的「砰」然巨響,也是硬拚硬的內力較量!
又是一陣奇寒散發的氣流於瞬間電布全身,但那兩名業已吃過苦頭的「萬妙魔宮」弟子,卻早已知機,避往台下。
其實,他們便算不避,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為這次的冷度比上次要差得多!
不是蕭冷月的功力突然減弱,而是她必須以全部功力來抵敵樂聖瑤的凌厲一掌,這些滿台溢散的徹骨寒風,只不過是餘威而已!
「血手西施」和「冷月仙娃」雙方的勝負究竟如何?
從外表上看,是不分勝負,因為兩個人都是身形微微一晃,足下全未移動。
在蕭冷月與樂聖瑤的內心之中,也不知道是誰敗誰勝!
因為她們在這「說抓就抓」和「說冷就冷」上,全都凝聚了十一成的真力。
自己的十一成力,自己知道,對方用的是多少力量,卻無從探悉。
對方若是已用十二成全力,自己便屬勝面,對方倘若只用了十成力,或九成力,自己豈不便是敗局?
故而,十一成力對十一成力,事實上雖然仍是秋色平分,但蕭冷月與樂聖瑤卻成了「麻桿打狼」,都有點兩頭害怕!
她們互相對望一眼,略退兩步,正待左右盤旋,再作接觸,卻已有人發話。
語音來自冉東明等群邪首腦所坐的主席之上,發話人卻是「西域雙聖」
中的「青磷聖母」鍾離翠。
鍾離翠的語音和她的笑聲彷彿,像梟鳥一般的十分刺耳難聽,她目光遙注台上,發話說道:「樂大妹子,你偌大年紀,不必再像小女娃兒一樣在台上跳跳蹦蹦的了,你『血手十三抓』後面的幾式威力太強,縱或不能傷人,也會把這座搭建不易的水上擂台給拆掉大半,後面群雄還怎樣繼續較技?豈不是給大會主人冉大魔君出難題麼?還是文雅一些,和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蕭姑娘舉行那生面別開的『臥槨封冰』的玄功比賽,一決勝負,並讓我們開開眼吧!」
這「青磷聖母」鍾離翠是只狡猾透了的老狐狸!
她深知「血手西施」樂聖瑤「血手十三抓」中威力最凌厲的便是這兩招「欲抓不抓」和「說抓就抓」,連發不勝之下,再想討好已難,才故意掉對說法,替樂聖瑤找回場面,進行另一場蘊有凶謀的玄功比賽!
樂聖瑤自然心中明白,一點就透,目注蕭冷月含笑說道:「蕭姑娘聽見我鍾離大姊的話麼?你的意下如何?是繼續和我動手,還是互較玄功?」
蕭冷月微微一笑,雙目中神光湛然,報以最簡單的答覆道:「悉聽尊便!」
樂聖瑤陰惻惻地笑了一笑,目注那兩具由棺材改制的木槽,向蕭冷月伸手說道:「蕭姑娘,你任選其一。」
蕭冷月因曾聞有人在耳邊密告,得悉其中必有蹊蹺,但兩具木槽看去完全一模一樣,究竟蹊蹺何在,卻不得而知,遂隨口說道:「不必選了,以樂道友如此身份,難道還會玩甚不公平的花樣不成?」
樂聖瑤雖然矜持著臉上不曾發紅,但也有點耳根暗暗發熱,趕緊高聲叫道:「台上執事人員,請把兩具木槽之中用沸水注滿!」
沸水早就燒滾,但因蕭冷月適才「天山冷月手」所散寒威把爐火壓滅,經樂聖瑤這一囑咐,值役的弟子遂趕緊又把爐火生著。
哪消片刻,巨鍋中便熱氣蒸騰而起,水也滾滾沸響。
這時,蕭冷月突然有點出神出神之故無他,自然是她耳邊突又響起第三人無法與聞的蚊哼密語!
這些蚊哼密語說的是些什麼話兒,由於第三人無法與聞,蕭冷月又不曾說明,自然無從知悉。
既然蕭冷月不想選擇,樂聖瑤便自己佔了左邊那具木槽,而把右邊的木槽,留給蕭冷月使用。
由於水已滾沸,樂聖瑤使命值台侍者,將沸水注滿木槽。
「且慢」
樂聖瑤道:「蕭姑娘阻止他們注水則甚?難道你不願舉行這場『臥槨封冰』?想要變卦?」
蕭冷月笑道:「我生平言出必行,怎會想要變卦?只是覺得這場『臥槨封冰』比賽關係你我一世英名,我們人在冰中,外面有什麼事兒無法知曉,萬一有變,難免失卻公平,遂想每人約請兩位友好登台作證!」
這種提議樂聖瑤無法拒絕,只得笑了一笑,轉身返回去,向「青磷聖母」
鍾離翠高聲叫道:「鍾離大姊,請為我登台作證,並請大會主人冉魔君替我們再約一位。」
冉東明因作證之人須有一流身份,遂向與自己一併列名「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柳摩伽笑道:「柳賢妹辛苦一趟,你與『青磷聖母』鍾離道友,一齊去替『血手西施』樂道友作證,並於『封冰』之際在外護法。」
柳摩伽自然應命起身,與「青磷聖母」鍾離翠一同走往台上。
群俠方面被推登台作證的,卻是武當掌教弘法真人與「孤星俊客」馬二憑。
柳摩伽見馬二憑上台,立即冷笑一聲,以一種極具譏諷意味的語氣說道:
「作證之人不一定要『手快』,卻須『眼明』,武當掌教的道家法眼自屬高明,但馬大俠」
柳摩伽剛剛說到「馬大俠」三字,便即悚然一驚,週身毛髮直豎,以致在那「卻」字之下便語音抖顫,吱吱嚅嚅地說不下去。
原來馬二憑覺得既已登台,面對舉世群雄,不宜再復做作,遂面含微笑地向柳摩伽睜開雙眼,含笑說道:「多謝柳道友關切,馬二憑尚稱僥倖,叨天之佑,雙目未盲!」
「孤星俊客」這一睜眼,喜了群俠,卻也驚了群邪
群俠之中尚有不少不知底細之人,正為馬二憑似已失明之事紛紛惋惜嗟歎,如今見他睜開眼睛,從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之內閃射出炯炯神光,自然釋憂大喜!群邪之中則無不失驚,其中最驚奇的當然是玉娘子,她呀了一聲,滿面飛紅地向冉東明皺眉說道:「馬二憑這廝,神通委實不小,他雙目分明已被我弄盲,怎會復明無事?此人功力太高,冉大哥少時若與他交手,千萬要多加小心!」
「萬妙魔君」冉東明是群邪中唯一未帶驚容之人,他臉上反而呈現喜色地揚眉笑道:「馬二憑雙目未盲,對我來說,反而值得高興,因為我若與一個瞎子爭奪武林第一人的至尊名位,縱然到手,也失了不少光彩!」
金冷月得意嬌笑道:「冉大哥放心放手地與馬二憑拚鬥便了,我有把握讓這般所謂正派群俠的首腦人物,一個也無法全手全足的退出『萬妙魔宮』之外。」
冉東明聽得雙眉一蹙,目注金冷月,把臉色微沉,發話問道:「月妹,今日一會,只應以光明手段互爭本身技藝高低,不宜用甚陰謀手段,以致貽為武林笑柄,我畢生大願便是公公平平地以『萬妙修羅傘』一會『孤星、冷月、寒霜』,你你千萬不要讓我壞了名頭才好」
金冷月露齒一笑,猶未及答,座中正邪群聚的目光已凝注擂台之上。
馬二憑睜開雙目以後,最難堪的人便是「摩伽魔女」柳摩伽!
因為別人都是從側面發覺馬二憑雙目未盲,柳摩伽卻正面與馬二憑的炯炯目光相對!
昔日之事,玉娘子雖屬直接下手之人,柳摩伽卻也是主謀之一!如今,面面相對,馬二憑向她凝注的炯炯目光之中射出的是不是炯炯仇火?
不是,黑白分明的星眸俊目之內,神光雖更勝往日,卻並不森然逼人,其中彷彿並不含有絲毫仇恨,只是淡漠已極!
加上那一聲「柳道友」的稱呼,更是陌生到了極點!
他們之間,昔日也曾有一段有限度、不逾越的慰藉纏綿,換句話說,乃是由愛生恨!
馬二憑若是向她目射仇火,反會激起柳摩伽的對抗意念,並不覺得過份難堪!
但對方目光如此平淡,稱呼如此陌生,反而使柳摩伽難堪得受不住了
「難堪」,是包括了羞辱、慚愧以及後悔在內,尤其是目注姿容絕世、風華無比的蕭冷月與馬二憑並肩而立,那份相配,那份互相關懷
難堪、自卑、悔恨,加上嫉忌,竟使名列「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
柳摩伽受不住了,她在木然片刻以後,便滿臉飛紅、淚如泉落地掩面逃下台去!
蕭冷月身是女兒家,懂得女孩兒家的心事,她望著柳摩伽雙肩聳動的背影,向馬二憑悄聲說道:「馬大哥,你好狠啊!一聲『柳道友』,便叫碎了這位『摩伽魔女』的芳心,她她哭得有多可憐?恐怕要恨你一輩子」
馬二憑聽得簡直啼笑皆非,心想這些女人們實在難纏,想不到蕭冷月居然有點同情柳摩伽起來?但自己若是把那聲「柳道友」改成「柳姊姊」,則「冷月寒霜」之間,不知又要起多大風波?
念猶未了,一條人影又從群邪座中沖天而起,飛上台來。
因為柳摩伽狂流痛淚,掩面逃情,她居然不回原座,一直出了「萬妙魔宮」,獨自離去。
證人少了一個,自須補充,「血印三煞」中的「修羅方士」鄒亮遂接受冉東明的指派,飛身縱上擂台。
「血手西施」樂聖瑤見兩正兩邪,證人已齊,遂微笑說道:「鍾離大姊、鄒道友,請與武當掌教、馬大俠等,把左右兩具木槽仔細檢查一遍,看看大小、木質有無差異,以及槨中是否另有惡毒設置?」
兩正兩邪,四位絕代高手,會同勘察之後,一致搖頭,表示無甚私弊!
樂聖瑤目光略瞥蕭冷月,嘴皮微撇,有點得意地揚眉問道:「蕭姑娘,如今可以注水入槨了吧?」
蕭冷月佯作不知樂聖瑤揶揄的意味,點了點頭,同意注水。
注水一畢,兩具木槽之內,全告熱氣蒸騰,樂聖瑤又向鍾離翠笑道:「鍾離大姊,請你與武當掌教同時發聲號令,我與蕭姑娘便一齊縱身入水。」
蕭冷月突又搖手叫道:「且慢!」
樂聖瑤詫道:「蕭姑娘,你還要遲延什麼?」
蕭冷月目注樂聖瑤含笑說道:「樂道友請莫見怪,詭譎江湖中險詐太多,充滿鬼蜮,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樂聖瑤眉頭微皺,略帶不悅神色,向蕭冷月冷冷說道:「當著馬大俠、武當掌教、鄒兄,以及我鍾離大姊,蕭姑娘儘管直說,兩具木槽已被他們四位證人查過,並無私弊,你還要防些什麼?」
蕭冷月手指那兩具熱氣蒸騰的木槽,面含微笑,緩緩說道:「我想請四位證人對這兩具木槽,再行複查一遍。」
樂聖瑤怫然道:「蕭姑娘這就有點太過份了,武當掌教等全是一流法眼,他們看過,還會有錯麼?何況如今沸水已注」
蕭冷月不等樂聖瑤的話完,便自接口一笑,揚眉說道:「就是因為沸水已注,我才想請四位證人,再復檢查」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知曉蕭冷月如此說法,必有深意,遂在一旁笑道:「既作證人,何憚煩勞,我們就再看一遍也無所謂」
他邊自說話,邊自走向台左,也就是向樂聖瑤所用的左面木槽走去。
弘法真人一動,馬二憑、鍾離翠、鄒兄等其餘三位證人,當然也就一齊行動。
蕭冷月乘機暗用「蟻語傳聲」神功,向弘法真人、馬二憑耳邊先後悄然說道:「注意水質!」
弘法真人與馬二憑雖獲蕭冷月傳音密告,仍佯作先行複查木槽質料,然後似乎不經意地略微審視水質。
誠如樂聖瑤所言,這四人全是一流高明法眼,在他們目光之下,有何異樣情形,都會被立即發現!
尤其弘法真人、馬二憑看得更是仔細,卻仍未發覺木質或水質之上有任何異狀!
樂聖瑤兩正兩邪四位證人未曾在左面木槽中複查出什麼弊病,遂雙眉微挑,向蕭冷月問道:「蕭姑娘,常言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能不能向你請教一聲,你為何有這種複查的想法?」
蕭冷月笑道:「我是突然有了一種大膽假設,才想請四位證人來個小心求證。」
樂聖瑤道:「什麼大膽假設?」
蕭冷月手指著那兩具木槽,目閃慧光,揚眉笑道:「我覺得像這樣『臥槨封冰』的玄功比賽,假如有第三者參與其間,似乎可以暗中幫你,也可以暗中幫我!」
樂聖瑤那副美得像西施一樣的嬌容之上,起了一剎那的輕微變化,哦了一聲,向蕭冷月佯作驚奇問道:「第三者?怎樣幫呢?蕭姑娘的這種大膽假設,似乎想得極妙!」
蕭冷月道:「假設的起源,是因台在水上,又系木質,假如有第三者藏在水中,趁四位證人第一次檢查過後,用甚細小尖銳之物從台下透木入槽,注入可使水質變化的惡毒之物」
樂聖瑤聽至此處,業已無法矜持,全身微微一震!
弘法真人與馬二憑何等腳色,早以眼角餘光瞥見了樂聖瑤的神情變化,已雙雙知曉,台下水中伏得有人,蕭冷月所使用的右面那具木槽之中,水質定變,含有相當惡毒的作用!
假如不加複查,蕭冷月人一入水,大錯便鑄,可能把「冷月仙娃」的一世英名,斷送在「臥槨封冰」之上,可能還會以冰為棺,長眠不醒!
弘法真人與馬二憑心中明白,鍾離翠與鄒亮自也恍然!
這種陰毒權謀,若被當眾揭穿,樂聖瑤何地自容,弄不好會使她羞憤自絕!
故而,「青磷聖母」鍾離翠輕輕碰了鄒亮一下,並從目光中向這「修羅方士」流露出乞援的神色!
「修羅方士」鄒亮也是玲瓏剔透之人、窮凶極惡之輩,他自然會意,見弘法真人與馬二憑業已走向右面木槽,遂「哈哈」一笑,揚眉說道:「對人之道,講究疑則勿用,用則勿疑,較量玄功也是如此,蕭姑娘既然疑心有甚不太公平之處,這場『臥槨封冰』再比下去已無意義,你們還是各憑胸中所學,拿出壓箱底功夫,大家見真章吧!」
一面發話,一面突向右面那具木槽凌空揚掌,按了一按!
弘法真人與馬二憑沒想到「修羅方士」鄒亮會厚顏無恥地來上這麼一手,以求毀滅證據,再想攔阻已來不及!
鄒亮的功力也頗驚人,相隔尚有一段距離,既無掌風,又無聲息,那樣厚重的一具木槽,居然被他用陰柔暗勁按得爆裂!
木槽一爆,自然滿地是水,使弘法真人、馬二憑查察水質之舉,無從實施,只得作罷,掩蓋了「血手西施」樂聖瑤的陰毒行徑!弘法真人勃然震怒,唸了一聲「無量壽佛」,目注鄒亮,冷然說道:「鄒道友練得好毒辣的『百步陰風掌』,貧道不才」
話猶未了,蕭冷月業已微微一笑,向弘法真人搖頭說道:「真人不必震怒,大家在手底見見真章也好,蕭冷月如今便與我馬二憑兄雙劍聯手,會會『西域雙聖』樂道友與鍾離道友威震一方的『血手青磷大陣』!」
樂聖瑤心中有愧,不曾開口,鍾離翠卻冷笑一聲,發話說道:「蕭姑娘莫出狂言,我這『血手青磷大陣』威力極強,共有九個人呢」
蕭冷月道:「我知道,就是你們『西域雙聖』加上所謂『白骨七紅旗』」
話方至此,馬二憑突然劍眉雙揚,在旁接口朗聲說道:「慢說區區九位,便算有千軍萬馬,蕭冷月與馬二憑照樣只以雙劍當之!」
這話著實說得太傲,使那大會主人「萬妙魔君」冉東明聽得重重哼了一聲!
金冷月嬌笑道:「冉大哥何必生氣?你且靜看好戲,『孤星冷月』若是敗在『西域雙聖』的『血手青磷大陣』之下自不必談,否則,看清他們的劍法路數,對你施展『萬妙魔傘』時豈不有了便宜?」
冉東明微歎一聲,目注金冷月,搖頭說道:「月妹不要老是想偷佔便宜,這種面對舉世一流高手的名位之爭,全憑修為功力,不能專走偏鋒,敗要敗得光光明明,勝要勝得堂堂正正,不然便難免貽罵千秋、落人笑柄的了。」
金冷月嘴角微撇,方對冉東明白了一眼,台上已另有發展!
「青磷聖母」鍾離翠聽了馬二憑之言,怒火中燒,轉身走到台邊,囑咐「白骨七紅旗」上台,並攜自己的「青磷追魂拐」來,佈置「血手青磷大陣」!
那位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卻向「修羅方士」鄒亮打問訊說道:「鄒道友,鍾離施主等佈置『血手青磷大陣』,尚略需時間,貧道先以『武當百步神拳』領教領教鄒道友的『百步陰風掌』如何?」
此語一出,台下的少林掌寺、峨嵋長老等正派群俠,首先鼓起掌來!
一來,群俠覺得這場大會關係衛道降魔,責任甚大,不能讓「孤星、冷月、寒霜」獨任艱巨,便算弘法真人不向「修羅方士」鄒亮叫陣,他們也必設法出戰,生死利鈍,在所不計!
二來,他們深知弘法真人不僅對「百步神拳」造詣極精,所練「玄門護身罡氣」更深具火候,應該不會在「修羅方士」鄒亮的「百步陰風掌」下相形見絀!
弘法真人這一明面叫陣,台下又響起了熱烈掌聲,鄒亮縱然怯戰,也無法推托!
何況,他並不怯陣,他對自己的「百步陰風掌」極具信心,頗以能當眾一挫群俠景仰的武當掌教為榮。
於是,他聞言之下,也念了聲「無量壽佛」,含笑答道:鄒亮敬遵武當掌教台命,但不知真人打算怎樣指教?是把『百步神拳』和『百步陰風掌』揉雜在拳掌招術中施展,還是另設標的,隔空吐勁比較玄功」
弘法真人不等「修羅方士」話完,便截斷他的話頭,揚眉笑道:「『冷月孤星』雙劍合璧,大戰『西域雙聖』與「白骨七紅旗』的『血手青磷大陣』的曠世精彩好戰就要登場,常言道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我們都是該被淘汰的老古董了,不必佔用太多時間,還是直接了當的好!」
這武當掌教居然頗為風趣,擅於詞令,一句「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冷月孤星」與「西域雙聖」的勝負判定,只是還稍存忠厚,沒有把「大戰血手青磷大陣」說成了「大破血手青磷大陣」而已!
鄒亮聽得有氣,但又無法駁斥,只得暗咬牙齒,苦笑問道:「真人打算怎樣直接了當地快速比鬥,儘管施展,鄒亮無不從命!」
弘法真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向地上凌空一劃。
擂台地板之上出現了徑約二尺的一圈淡淡刻痕,恰好把弘法真人的身形圈住。
鄒亮哦了一聲,目光中閃射厲芒,獰笑說道:「原來真人是要劃地對掌,鄒亮樂於奉陪,但不知距離多遠?」
弘法真人笑道:「近一點才利於速戰速決,免得拖泥帶水,距離四尺如何?」
鄒亮點了點頭,走到距離弘法真人四尺之外,也照樣用指力凌空運勁,劃了個小小圓圈。
弘法真人笑道:「鄒道友請注意,不是『劃地對掌』,而是『劃地挨擊』,我們一掌一拳,互相挨受,那一個先禁受不起,被震出圈外,就算是對方獲得勝利!」
鄒亮聽得竟要硬挨硬受,不是以拳掌對抗,不禁微蹙雙眉,目注那位站在自己四尺以外、神態悠然出塵的武當掌教問道:「這樣比法,先挨打者難免吃虧,我們怎樣決定先後之序才公平呢?」
蕭冷月在一旁笑道:「這事簡單,你與弘法真人可以拈鬮決定先後」
弘法真人笑道:「不必由拈鬮決定先後,貧道適才業已說明是『一掌一拳,互相挨受』」
鄒亮聽出便宜,趕緊接著弘法真人的話頭,急急插口問道:「真人這『一掌一拳,互相挨受』之語,莫非竟甘於先挨我的『百步陰風掌』麼?」
弘法真人突把臉色一整,目光中閃射炯炯神光,朗聲說道:「不是貧道托大,發句狂言,弘法雖然不才,武當總屬名門正派,任憑鄒道友『修羅方士』的聲威再大,『百步陰風掌』的陰毒再厲,要想攻破我的『玄門護身罡氣』,還相當不容易呢!」
好,堂堂無私,正大光明,連自己練有「玄門護身罡氣」之事,也坦然明告對方知曉!
鄒亮似乎有點惱羞成怒,一挑雙眉,狂笑厲聲說道:「好,我這旁門左道的『修羅方士』就佔點便宜,名門正派的武當掌教受掌!」
他既佔便宜,索性陰毒,說到「佔點便宜」之際,右手一揚,暗勁已吐,弘法真人在聽見「名門正派的武當掌教受掌」時,胸前已經挨了足以碎腑摧心的「百步陰風掌力」!
好個「修羅方士」,果然功力不俗,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雖有「玄門罡氣」
護身,仍被他的「百步陰風掌力」打得晃了一晃!
蕭冷月笑道:「真人莫再客氣,該你用『百步神拳』還擊對方的了!」
弘法真人笑了一笑,並未舉拳,只向「修羅方士」合掌一拜!
鍾離翠、樂聖瑤等「西域雙聖」,以及馬二憑、蕭冷月等「孤星冷月」,均在各為自己的友好提心吊膽地掠陣旁觀。
他們以為鄒亮一記「百步陰風掌」既把弘法真人打得全身一晃,弘法真人這合掌一拜所發的「百步神拳」,定也會使鄒亮受到相當震撼!
誰知他們雖料想得均差不了許多,卻與事實毫不符合。
弘法真人拜罷,鄒亮竟連動都未動一下,只把嘴角微撇,哂然說道:「武當名門正派,領袖武林多年,你們的鎮派絕學『百步神拳』卻怎名不副實,只有這點威力?」
「威力」兩字才一出口,右手已揚,這次鄒亮是把「百步陰風掌」的陰損傷人暗勁化為明朗,「呼」的一聲,以大片徹骨寒飆,向弘法真人猛烈湧去!
這等打法,自比暗施煞手威勢強盛多多,加上距離近僅四尺,又復劃地為限,不許閃躲,自然觀戰的正派群雄均暗替弘法真人捏了一把冷汗!
但說也奇怪,第一掌暗襲曾使弘法真人身形微晃,這第二次的明攻看來威勢更強,卻似並未使弘法真人感受到意料中的沉重壓力!
弘法真人只唸了一聲「無量佛」,目注鄒亮,揚眉叫道:「鄒道友,你真富心機,居然在『百步陰風掌』以外加用了其他功力,假如貧道的感受不錯,莫非是懸為武林大忌、不許輕易鍛煉、相當殘忍也極為厲害的『子母陰魂手』吧?」
鄒亮想不到自己暗用了「子母陰魂手」反而不見功效,並被弘法真人一口叫破,未免有點臉上訕訕的,不好意思!
這時,弘法真人仍向他合掌一拜,絲毫不見什麼加勁還擊、劍拔弩張之態!
兩位當事人的表現非常有趣,恰好成為相反的狀態!
第一次鄒亮神情泰然,似乎毫無感覺,並發話譏笑對方的「百步神拳」
徒負虛譽,但這次他卻如受重擊,不單身軀晃了一晃,連足下都往後撤了半步!
不過,他們所劃地為限的圈兒,直徑約有二尺,這半步之撤,並未出界,不算分了勝負!
就這樣,平素頗為自負的「修羅方士」鄒亮,臉上已赧然生慚,似乎掛不大住!
他厲嘯一聲,緩緩並舉雙掌,臉上色澤也脹成了豬肝一樣!
這種情況,看來是「修羅方士」鄒亮正提聚全力,要作破釜沉舟的一擊,以求略挽顏面!
「無量壽佛」
這聲清宏的佛號,是出自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口內!
佛號之後,弘法真人繼之以一聲充滿悲天憫人意味的長長歎息,並舉步走出所劃圓圈,下台回歸本位。
鍾離翠愕然叫道:「武當掌教,你們這場『百步神拳』硬拚『百步陰風掌』之戰,勝負尚未分判,卻為何」
話方至此,馬二憑便接口笑道:「誰說勝負未分?鍾離老婆婆請細看『修羅方士』鄒道長,他如今還能動麼?」
鍾離翠吃了一驚,注目細看,這才看出鄒亮雙手虛提,滿臉血紅,雖十足一副惡狠狠的意欲攫人的模樣,但目光發直,眼珠不轉,全身顯已僵住!
她羞於自己失眼之下,轉化盛怒地冷笑一聲,-目叫道:「堂堂武當掌教居然也暗算傷人,你們事先說好一人一掌」
馬二憑不等鍾離翠再往下說,便搖頭一笑,接口歎道:「常言道『怒令智昏』,鍾離老婆婆名居『西域雙聖』,應具高明法眼,你怎麼又看錯了?
鄒道長修為較弱,連挨兩記『百步神拳』,臟腑間已受重傷,他不甘心認敗,反而強提真力,以致岔氣走火,他性命縱或不死,也必成殘廢,無法再在武林爭雄,武當掌教才悲天憫人、一歎而退!」
鍾離翠臉上哄的一熱,暗愧自己今日怎的事事粗心,好個兆頭不妙!
樂聖瑤知道自己這位鍾離大姊臉上難堪,遂命「萬妙魔宮」的值台弟子,把走火入魔、全身僵硬的「修羅方士」鄒亮抬下台去,目注馬二憑道:「馬大俠,我們的這一陣可以開始了麼?」
馬二憑笑道:「當然可以,我和蕭冷月賢妹,兩人雙劍隨時均可應戰,鍾離老婆婆與樂道友請列陣吧!」
鍾離翠向業已上台待命的手下最得力的「白骨七紅旗」厲聲喝道:「列血手青磷大陣!」
「白骨七紅旗」躬身領命,電疾閃身,退出丈許,佔了「北斗七星」方位,每人手上均執有一面相當惹人注目的「白骨紅旗」。
所謂「白骨紅旗」,就是在紅旗之上繪有骷髏白骨,這倒並無甚特殊,但那前端極銳、宛若槍尖、黃澄澄的旗桿,卻顯系連寶刀寶劍均難削傷的「風磨銅」所鑄。
鍾離翠與樂聖瑤則一個手橫「青磷追魂拐」,一個戴了兩隻血紅色的連袖手套,五指前端均有銳鉤,一左一右,立在這「血手青磷大陣」的門戶之前,由樂聖瑤發話,向馬二憑、蕭冷月冷冷冷說道:「孤星冷月,請入小陣!」
此時,蕭冷月的耳邊,又起了內家絕頂高手的「蟻語傳聲」。
這一次的密語極為簡單,說的只是「小心第三血手」六字。
蕭冷月心中明白,對方既然只對自己,自然不願使馬二憑知曉人在近處,遂向馬二憑含笑低聲悄道:「馬大哥,西域一帶盛傳『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紅旗』之譽,如今『白骨七紅旗』已列陣勢,鍾離翠的『青磷追魂拐』與樂聖瑤的兩隻淬毒『血手』也已準備停當,但另一隻『血手』卻在何處?」
馬二憑是何等玲瓏人物,自然一點就透,目中微閃神光,頷道說道:「月妹問得有理,對方頗負盛名,我們雖新獲神物,並得絕學,仍不能絲毫大意,要特別提防那第三隻『無形血手』!」
樂聖瑤見馬二憑與蕭冷月不住低聲悄語,有點不耐地揚眉叫道:「馬大俠,你們商量好了沒有?這小小西域野人的『血手青磷大陣』,哪裡難得住名震乾坤的中原大俠」
話猶未了,馬二憑與蕭冷月已神態悠閒地向前緩步走來。
樂聖瑤一聲怒喝:「站住!」
馬二憑倒被她嚇了一跳,止步卓立,劍眉微蹙問道:「樂道友為何相攔?
你不是催促我們入陣,一瞻西域絕藝麼?」
樂聖瑤道:「兩位怎不拔劍?」
馬二憑哦了一聲,回手摸了摸「紫星」劍柄,含笑答道:「我們的劍非凡物,只怕」
鍾離翠聽得勃然大怒,白髮微飄,截斷馬二憑的話頭答道:「慢說鍾離翠的『青磷追魂拐』是寒鐵所鑄,樂聖瑤妹子的兩隻『天蠶血龍袖』任何刀劍難傷,連弟子們的『白骨紅旗』旗桿也是『風磨銅』所制,馬大俠莫再慈悲,請拔劍吧!」
馬二憑與蕭冷月聞言對看一眼。轉身向峨嵋方向躬身一禮,然後便「紫星」「赤陽」,雙雙拔劍!
一片炫人眼目的紅紫光華,以及撼人心弦的風雷聲息起處,「孤星俊客」
馬二憑,與「冷月仙娃」蕭冷月的手中便各自橫著一泓秋水。
大行家誰不識貨?尤其是大會主人「萬妙魔君」」冉東明,立即眉頭緊蹙!金冷月猶不識相,賣弄風情地偎向冉東明,嬌笑叫道:「冉大哥」
冉東明哪有心情和她打情罵俏,微一縮身,冷然說道:「你別起膩,我要專心一志細看馬二憑的劍法,他手中的紫光短劍,不是前古奇寶,也是前輩高人的煉魔法物,威力絕難輕視!」
金冷月碰了一個釘子,半聲不響,只是微咬銀牙,從目中閃射出一種極具陰毒意味的冷厲光芒!
馬二憑與蕭冷月「鴛鴦霹靂」的雙劍一拔,不單使「萬妙魔君」冉東明為之緊張,連那位代表峨嵋掌教赴會的九玄道長都有些吃驚震駭,向台上注目。
玉清師太發現了這種情況,微微一笑,向九玄道長低聲問道:「道長是否覺得我馬師弟與蕭冷月賢妹手中這兩柄劍兒有點眼熟?」
九玄道長搖頭道:「貧道哪有什麼眼熟的福緣,只不過根據傳聞,本派中前輩曾道:」
話方至此,玉清師太已截斷他的話頭,頷首微笑,低聲道:「道長,你所說的不是傳聞,正是事實!這兩柄短劍,紫名『紫星』,紅名『赤陽』,正是貴派中前輩仙俠齊金蟬昔年的煉魔法物『鴛鴦霹靂雙劍』!」
九玄道長聽後方自一驚,卻見玉清師太又向自己遞過一卷紙兒,不禁越發驚奇問道:「庵主,這是何物,為何要交與貧道?」
玉清師太展開紙卷,原來是馬二憑精心細繪的四招絕學,她向九玄道氏笑道:「紫星、赤陽『鴛鴦霹靂雙劍』,除隱挾風雷、鋒芒無匹之外,並在劍鞘上留傳了四式精妙絕招,我馬師弟與蕭賢妹習練精熟以後,不敢自秘,特意精繪圖解,請道長帶返峨嵋」
武林人物對於精招絕學之類,幾乎無不拚命爭奪,務求據為獨有,像馬二憑、蕭冷月如此胸襟,肯毫不藏私地慨然還技峨嵋,委實絕世罕見!
故而,玉清師太此語一出,不僅使九玄道長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並有點不好意思伸手去接那四式劍法圖解,連在座的各派武林長老,也無不面露讚歎欽佩的神色!
玉清師太捲好圖解,擺在九玄道長面前,一面又含笑說道:「『青磷血手大陣』威震西域,必非尋常,我馬師弟與蕭賢妹若見他們突然停手,重以『陰陽開闔』之式亮出門戶時,可能會施展出這四招絕學,道長便請特別注意觀察,回轉峨嵋後,配合圖解,轉傳貴派優異門下,當會省事得多!」
人家的作法如此誠懇,再若推托,便成虛偽,九玄道長遂收起那卷圖解,長歎一聲,正色說道:「齊前輩不以神物絕學傳示峨嵋,而留待武林有緣之意,已是公然無私的恢宏襟懷,想不到馬大俠、蕭女俠更有進之,難怪他們會有如此曠代仙緣,藉以匡扶正義,蕩滌腥膻,為這西崑崙大會放一異彩的了!」
群俠閒談讚譽至此,擂台上的馬二憑、蕭冷月業已進入「青磷血手大陣」
的門戶之內!
對手才一進入門戶,「白骨七紅旗」手中的七面「白骨紅旗」便首先展動!
紅旗一展,人往外飄,七人布成了一圈圓周,把「青磷聖母」鍾離翠、「血手西施」樂聖瑤留在中心陣眼部位。
換句話說,就是由原來的「七星陣」變成了「太極圖」的模樣!
尤其是外圈的七人,並非呆立,而是在以絕快的速度,有時反繞地不停奔走!
人凝電掣,旗化紅雲,再換句話說,他們是布起了一圈「血幕」,使得觀戰的群豪,根本著不清圈內「西域雙聖」與「冷月孤星」動手的情況!
玉清師太知道「白骨七紅旗」的風磨銅旗柄太粗,其中可能藏有「青磷火珠」等絕毒之物,外圍內攻,暗向馬二憑、蕭冷月下甚辣手,確實相當可慮!
她蹙眉微作尋思,突然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真氣提處,用全場無不與聞的高宏語音,向台上發話道:「四海八荒的武林同道均期盼目睹『西域雙聖』暨『孤星冷月』的高招,馬師弟請先破『血幕』!」
一語甫畢,便聽得馬二憑朗脆的語音在紅雲血幕之中答道:「好,小弟敬遵師姊佛命,月妹獨對『西域雙聖』樂道友和鍾離道友,『白骨七紅旗』請接我一招『孤星不孤』!」
一道紫色精芒,從紅雲血幕中直拔起六七丈高下,然後便如殞星飛降,落了下來!
「孤星不孤」,委實是孤星不孤!
因為升起時只是一道紫光,落下時卻變成了芒彩閃爍的萬點紫色飛星!
換了常人,著實會慌了手腳,不知應對這罩空飛墜的萬點紫星怎樣招架?
或是如何閃躲?
但「白骨七紅旗」卻是不弱,他們知道憑己之力,絕非「孤星俊客」這招成名絕學「孤星不孤」之敵,遂七人聯手,化成一道血虹,對漫空飛降的紫色光星,飛迎而上!
好看!端的好看煞人!
那萬點紫色光星,化成漫空花雨,從空中灑落之際,本就帶著一片隱隱風雷聲息!
而「白骨七紅旗」匯聚成的一道血虹,飛迎而上時,也帶有破空的銳嘯!
有紫色,有紅色,有疾降的飛星,有倏升的血虹,豈不是極為好看?
再加上有隱隱風雷,有破空銳嘯,豈不更震人心弦,十分好聽?
可惜,這好看的繽紛景色和熱鬧的懾人聲息,卻嫌太以短暫,短得令人感覺得彷彿只存在了那麼一剎那!
本來嘛!昔賢天哲早就說過:「好聲好色不多時,彩雲易散琉璃脆」
不,為了適合擂台上的景色,應該把「彩雲易散琉璃脆」略微改動四個字,即「紫星易散紅旗脆」。
「紅旗」怎會脆呢?那七根旗柄,不是萬金難得、不畏寶刀寶劍、其中並藏有不少惡毒花樣的「風磨銅」麼?
或許「西域雙聖」會上過什麼金光黨的惡當?這七根風磨銅旗桿,不太像是真貨!
「紫星」「血虹」才一接觸,紫星便先收散不見,只剩下風神絕世的「孤星俊客」馬二憑,手橫短劍,笑吟吟的站在台上。
七面「白骨紅旗」成了一十四截!
七根前半截帶著「骷髏白骨」的旗頭,統統落在台上。
後半截五六寸長的一截,尚握在「白骨七紅旗」的手中!
但「風磨銅」既然成了脆琉璃,則原形便難不畢露,銅管中所藏的毒針、毒粉、尤其是「青磷毒砂」,遂從碎口處流了一地!
「白骨七紅旗」混蛋!既已如此,何不索性按動掌中崩簧,盡發銅管中的毒針、毒粉、毒砂,給馬二憑來記重重殺手?
這有男有女,武功也均達到一流水準的「白骨七紅旗」,其實既絕不渾,也絕不笨!
他們不曾按動筒尾機栝之舉,是有兩大原因!
第一,他們不敢,只剩五六寸長的桿尾,又已被仙劍劈斷,倘若再按機簧,可能未等將毒針、毒粉、毒砂等從斷口噴出,便在手中爆裂!
倘若如此,則害人不成,反先害己,倒霉的是他們「白骨七紅旗」!何況,就算多借膽子給他們,讓他們敢拚,讓他們不怕,「白骨七紅旗」也不能!原因在於他們已成泥塑木雕!
「孤星俊客」馬二憑好快的手,他一劍削斷七根「風磨銅」旗桿之際,並還就勢隔空打穴,把所謂「白骨七紅旗」一齊制住!這邊,「孤星」出足風頭,那邊「冷月」如何?
蕭冷月不太好受
因論起修為,蕭冷月足抵西域一聖,但若雙聖聯手,卻比「冷月仙娃」
高了不少火候!
蕭冷月何嘗不明白敵我形勢,故而在一聽馬二憑要她獨鬥樂聖瑤、鍾離翠,讓他騰出手來先破「血幕」之語,遂毫不遲疑地立施絕學!
「冷月仙娃」的絕學,自然是「冷月不冷」!
仗著手中「赤陽仙劍」紅光如電的絕世鋒芒,仗著這招「冷月不冷」的精奧變化,使得聯起手來、功力比她深厚的樂聖瑤、鍾離翠等「西域雙聖」
照樣不敗輕攖其鋒,雙雙身形微撤!
就這微微一撤,已足夠使馬二憑拔空、倒撲、斷旗、制人
但「西域雙聖」久享盛名,身有實學,哪裡會是省油的燈!
她們一退便進,「血手西施」樂聖瑤舉著兩隻血手,猛撲蕭冷月,「青磷聖母」鍾離翠卻手橫「青磷追魂拐」,向「白骨七紅旗」方面縱去。
剛才,蕭冷月能把「西域雙聖」雙雙逼退,如今,單獨對這雙眼血紅、向自己張手猛撲的「血手西施」樂聖瑤,卻覺得神情過於獰厲,其銳當避!
她雖也照樣閃身避銳,但因馬二憑動作太快,鍾離翠對「白骨七紅旗」
的援救仍遲,也就是差了那麼半步!
鍾離翠一見「白骨七紅旗」身如泥塑木雕,旗桿全被削斷的那副膿包樣兒,不禁氣得白髮倒豎,額現青筋,舉起「青磷追魂拐」來,便是橫空一掃!
這一拐不是掃向馬二憑,卻是掃向「血幕」已破,折了她們銳氣,臊了她們面皮,顯得太以窩囊廢的「白骨七紅旗」!
「青磷追魂拐」並未掃實,卻從拐身之上,飛起七點慘綠的磷光,把「白骨七紅旗」每人打中一點!
轟又好看了
那麼小一點慘綠的磷光,打中「白骨七紅旗」後,卻使他們全身都起了綠火,變成了或男或女的七具綠色火人!
馬二憑和蕭冷月都知道這是引發了「白骨七紅旗」手中暨身上所藏的其他磷火所致
磷火,水澆不滅,在他們全身是火的情況下,這七人的悲慘命運已定,根本無法加以解救。
傷人,不足為奇,但一死就是七條人命,又復均死在自己人的手內,不禁使台下群豪,看得搖頭歎息
別人在歎息,那位大會主人「萬妙魔君」冉東明卻在挺眉!
因為七具火人的火勢太大,倘若把那木造擂台燒去,這場論劍大會豈不是將腰斬中斷,無法再繼續下去?
但冉東明眉頭才挺,問題便告解決!
解決的方法,在於鍾離翠舉起她的「青磷追魂拐」來,又作了第二次的橫空一掃!
這一次,不是弄甚玄虛,而是實胚胚地掃中那七具綠色火人的腰背部分!
七道火光熊熊的綠色人影,被「青磷追魂拐」掃擊後一齊凌空而起,飛出擂台,落在台外的潭水之中。
果然,磷火厲害,入水不滅,那七具人屍居然浮在潭面上繼續燃燒,但不會再對擂台構成威脅!
馬二憑直至這時,方對「青磷聖母」鍾離翠含笑問道:「鍾離老婆婆,你怎麼如此處置手下愛將,莫非不再施展什麼『青磷血手大陣』了麼?」
鍾離翠雖覺那「手下愛將」之語頗具刺耳的諷譏意味,但也只好忍著一腔惡氣,鋼牙暗咬地厲聲答道:「大陣雖然不復,青磷血手仍在,馬大俠俏皮得似乎太早一點!這七名飯桶玷我威譽,挫我銳氣,必須加以嚴重處置,還保留他們何用?」
「冷月仙娃」蕭冷月與「血手西施」樂聖瑤此時也暫且住手,走了過來。
馬二憑笑道:「兩位如今還打算怎樣賜教?」
鍾離翠一頓手中「青磷追魂拐」再指著樂聖瑤,軒眉厲聲答道:「我的青磷,她的血手!」
蕭冷月在一旁面含嬌笑,點了點頭,接口揚眉說道:「鍾離老婆婆拐中青磷的威力,業已略見端倪,我們就再見識樂道友的『第三血手』的精微奧妙也好」
這句話兒,著實使「血手西施」樂聖瑤聽在耳內大吃一驚!
因為「第三血手」是自己秘練的絕學,除鍾離翠外,連門下弟子都絕少人知,怎會從蕭冷月的口中出現這四個字兒?
但驚只驚在心內,奇只奇在腹中,樂聖瑤表面卻毫不驚奇,只望著蕭冷月,嘴角微撇,冷冷說道:「蕭姑娘何必張狂?你的『冷月不冷』我們也見識過了,威力也不過如此」
蕭冷月笑道:「『冷月不冷』與『孤星不孤』只是我與馬大哥昔日的自創招術?」
樂聖瑤反應相當敏捷,哦了一聲,接著蕭冷月的話頭問道:「聽蕭姑娘言中之意,你們莫非新近又研創出什麼更凌厲的招術?」
蕭冷月笑道:「不是研創,而是學習參悟,我和馬大哥新近學全了『大羅十三劍』,以及這兩柄短劍的原主,峨嵋前輩劍仙齊金蟬的『鴛鴦霹靂四式』!」
「鴛鴦霹靂四式」倒不怎麼驚人,但「大羅十三劍」卻聽得「西域雙聖」
暨「萬妙魔君」冉東明均為之心神一震!
但箭到弦上,不得不發,樂聖瑤向鍾離翠獰笑一聲說道:「鍾離大姊,我們久蟄思動、再入江湖,參與這西崑崙論劍大會,總算沒白來,可以領教『冷月孤星』新得的道釋兩家絕學!」
鍾離翠嗯了一聲,目中凶光如電,向馬二憑、蕭冷月惡狠狠地瞪了兩眼,冷然說道:「好,『白骨七紅旗』等丟人現眼的膿包貨色業已被我處置,如今,我和樂大妹子便各憑修為,盡量施展,和對方見個真章,哪怕把『西域雙聖』四字完全擱在這座較藝台上,也在所不惜!」
樂聖瑤冷冷一笑,目光中閃現一種陰森森的凶厲神色,嘴角微撇說道:
「哼,要把『西域雙聖』完全擱在台上,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鍾離大姊,我們且合手施為,領教領教對方那聽來相當唬人的『大羅十三劍』吧!」
馬二憑目光凝注尚在潭水中由磷火焚燒的「白骨七紅旗」的七具淒滲的屍體上,劍眉深蹙,似乎一直在想心事
直到如今,聽得樂聖瑤要與鍾離翠聯手合鬥自己的師門絕學「大羅十三劍」,方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對不起,馬二憑與蕭冷月向來不敢小覷天下武林同道,但今日卻要在這大會上發句狂妄之言!」
鍾離翠冷笑道:「你們也狂得夠了,在這互相各自施展壓箱底的絕學見見真章之前,還有什麼狂妄言語,儘管說出來就是。」
馬二憑道:「『大羅十三劍』雖是我與蕭賢妹的師傳絕藝,但卻奉命不准對一般武林人物輕易施展」
樂聖瑤聽出馬二憑的語意,不等他再往下講,便接口說道:「樂聖瑤與我鍾離大姊可不是一般武林人物,我們在西域一帶」
馬二憑也不等樂聖瑤語畢,便截斷她的話頭,挑眉接道:「我知道兩位在西域一帶有『雙聖』之稱,但在馬二憑與蕭冷月的眼中,仍覺與一般江湖同道並無二致,換句話說,就是馬二憑等不辭狂妄,除了向大會主人冉魔君領教時外,不打算對二位用出『大羅十三劍』」
這番話兒,對「萬妙魔君」冉東明相當揄揚尊重,卻對鍾離翠、樂聖瑤等「西域雙聖」顯得相當輕蔑!
故而,冉東明聽得雙眉連軒,點了點頭,向身邊的金冷月低聲說道:「『孤星俊客』名不虛傳,傲得好,狂得高,馬二憑果然有相當的胸襟氣派!」
這位大會主人「萬妙魔君」在相當過癮,並對馬二憑起了英雄愛英雄的惺惺相惜之心,但鍾離翠與樂聖瑤卻已氣得全身發抖!
尤其鍾離翠那滿頭白髮已「呼」然齊飄,神情極端獰厲,業已暴怒欲動
但多年修養,畢竟功深,她居然又慢慢地把那滿臉盛怒再一度平抑下來,飄發漸落,目注馬二憑冷冷問道:「你們不打算施展『大羅十三劍』,卻打算用什麼」
話猶未畢,馬二憑已滿面神光地朗聲含笑,接口說道:「我們打算施展剛才說過的峨嵋前輩劍仙所留傳的『鴛鴦霹靂四式』!」
樂聖瑤道:「既是劍仙留傳,當然威力不俗,我們也亟願瞻仰,可惜的是只有區區四式」
馬二憑目光凝注樂聖瑤,嘴角略微一撇,淡淡說道:「兩位千萬不要輕視這區區四招,只要樂道友與鍾離老婆婆能躲過『鴛鴦霹靂』,『孤星、冷月』從此江湖除名!」
狂!夠狂!馬二憑這末後一語,充滿信心,狂得使偌大的會場之上鴉雀無聲,把所有正邪群豪一齊鎮住!
但所謂鴉雀無聲,只是一剎那間,跟著便語聲、笑聲,哄然而起!
首先說話的是玉清師太,她向峨嵋九玄道長低聲說道:「道長請注意了,我馬師弟當眾明言這四招絕學的來歷,便是打算還技峨嵋,他們即將施展,大會一完,風雲便散,道長要仔細觀察,與圖解配合參悟,以便光大門戶,留為峨嵋鎮派絕學才好!」
九玄道長深知責任重大,惶感交迸,唸了一聲「無量壽佛」,目光遠注台上,流露出對玉清師太暨「孤星冷月」的深摯謝意!
正邪群豪則嗡嗡私語,議論紛紛,大部分都是不太相信所謂「鴛鴦霹靂四式」能有這大威力,使堂堂「西域雙聖」連四招之數都支持招架不住!
笑聲,則是發自鍾離翠與樂聖瑤之口,顯然,這是怒笑、冷笑、氣極而笑
笑聲才發,馬二憑便搖手說道:「鍾離老婆婆與樂道友請不要笑,更不必生氣,馬二憑在施展『鴛鴦霹靂四式』之前還要略加說明」
樂聖瑤暗咬銀牙,不曾答話,只向馬二憑和蕭冷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馬二憑不管對方的冷厲神情,巍立台上,目光略掃群豪,朗聲說道:「所謂『鴛鴦霹靂四式』,就是『鴛鴦和合』、『鴛鴦同命』、『霹靂震頂』和『霹靂摧心』,這四招劍法,雖綜陰陽五行之妙,但蕭冷月、馬二憑深體『止戈為武』之旨,不敢仗以傷人,這一陣的攻擊目標,只在鍾離老婆婆中藏毒火、造孽不少的『青磷追魂拐』,和樂道友相當陰辣狠毒的『第三血手』!」
樂聖瑤委實忍耐不住地呸了一口,厲聲叫道:「馬二憑,你狂得離了譜了,這兩樣都是我們性命交修之物,只要你們當真能毀了『青磷追魂拐』和『第三血手』,我和鍾離大姊便當場掌震天靈,以殉『西域雙聖』的威譽!」
馬二憑道:「好,兩位注意,月妹,我們開始動手,讓舉世武林同道看看我峨嵋絕藝,究竟有多大威力!」
蕭冷月早就準備停當,聞言之下,紅紫光騰、風雷聲作,與馬二憑採取一致配合行動!
「青磷聖母」鍾離翠與「血手西施」樂聖瑤等「西域雙聖」,真被馬二憑所發的狂言鎮住!
她們不是怕,只是不肯操切,務求穩當,這種心理是發生於樂聖瑤、鍾離翠充滿自信地自覺居於有利地位!
所謂「有利地位」,就是只須應付四招!
慢說「西域雙聖」聯手,就是由樂聖瑤或鍾離翠獨鬥「孤星冷月」,她們也認為縱落敗局,也得在數百招後!
如今,聯手應敵,只需接下四招,「孤星冷月」便永在江湖除名,那還不是絕對有利?
因此之故,樂聖瑤與鍾離翠怎肯躁動操切?她們均抱元守一,氣穩神凝,一定要看清對方怎樣出手,再復隨機應變!
馬二憑與蕭冷月出手了,出手招式平凡得很,只是兩人一左一右,蕭冷月在左面,用左手,馬二憑在右面,用右手,平舉「紫星」「赤陽」雙劍,徐徐點出,絲毫看不出有甚詭異凌厲之處!
這種莫測高深的情況,反而使樂聖瑤與鍾離翠好生為難,拿不定主意是應該靜待對方劍招變化後再行接架?抑或在對方劍招未變化前便先行後退,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照理而言,以「西域雙聖」的身份地位,絕對不會示弱後退,應該以不變應萬變,靜待馬二憑、蕭冷月的劍招變化,或是退後以後,再用「青磷追魂拐」和「血龍手」來招架抵禦。
但這一戰的勝負,賭注下得太重,這一面落敗,要永絕江湖,那一面落敗,要當眾自盡,故而樂聖瑤與鍾離翠有點反常了,她們竟然決定寧可示人以怯,也要保持距離,先讓「孤星、冷月」這令人莫測高深的第一招落空再說。
既然如此決定,她們便默契相當良好地互以極上乘的「縮地身法」,一退便是兩丈四五!
這種決定,好像是種錯誤的決定!
因為「西域雙聖」身形未退之際,一左一右的兩柄短劍來勢原極徐緩。
樂聖瑤、鍾離翠身形一退,「孤星冷月」的雙劍立合!
她們退得固快,雙劍合得更速!
一個宛若石火,一個宛若電光,換句話說,樂聖瑤和鍾離翠雖以極上乘的輕功「縮地身法」,於一剎那間退後了兩丈四五,仍未能保持安全距離,反而雙雙被一片風雷狂嘯的紅紫精光密密罩住!
這一來,逼得「西域雙聖」不得不趕緊硬拚,鍾離翠「青磷追魂拐」舞成一片玄色旋光,硬接漫空飛罩的紅紫風雷劍氣!
俗語有云:「運去黃金失色,時來頑鐵生光。」如今的「西域雙聖」便似乎大運已去!
「青磷追魂拐」原是海底寒鐵所鑄,如今在「鴛鴦霹靂」雙劍合璧的鋒芒之下,好似突然變成頑鐵!
紅紫交輝的風雷劍影一落,玄色旋光一迎,「嗆啷啷」的便起了一陣清脆龍吟!
龍吟的結果,「紫星」「赤陽」雙劍宛如兩泓秋水,絲毫無傷,芒彩奪人!
海底寒鐵所鑄的「青磷追魂拐」卻已斷成兩截,一截在手,一截在地!
馬二憑突然收起手中短劍,雙眉一軒,向蕭冷月含笑說道:「月妹,峨嵋絕藝名不虛傳,我們才由『鴛鴦和合』轉變成『鴦鴛同命』,鍾離翠老婆婆的『青磷追魂拐』便告毀去,如今只剩下樂道友的一隻『第三血手』,我不便再復參與,由月妹獨任其難吧!」
蕭冷月點頭笑道:「四招絕學,只剩兩招,但其中『霹靂震頂』的威勢太強!出必傷人,我不打算施展,只以一招『霹靂摧心』來斬斷樂道友抓過不少英雄豪傑的『第三血手』,樂道友務必多加小心的了!」
樂聖瑤突然狂笑
不,不能說是狂笑,應該說是淒笑,或是厲笑
這種笑聲,簡直淒厲得令人一聞之下便告週身起栗,毛骨悚然!
淒厲!淒厲太淒厲了,這種畫面,簡直淒厲得令人不忍卒睹!
「血手西施」樂聖瑤兩隻「血龍手」中的右手,原來是只巧制的假手,真手卻以「縮骨神功」藏在懷中,準備於近身搏擊時,可以出敵意料地隨時掌握有利機會,猝然抓出!
這就是她的極高機密,外人幾乎極少知道的「第三血手」!
如今,在樂聖瑤淒厲絕倫的笑聲之中,這只「第三血手」業已抓出!
但她不是抓向「冷月仙娃」蕭冷月的面前,竟是抓向「青磷聖母」鍾離翠的心窩!
「血手」一抓,心肝立碎!
但鍾離翠一手中還有半截「青磷追魂拐」呢,她在心肝慘被抓碎的剎那之前,也舉起這半截「青磷追魂拐」,敲在「血手西施」樂聖瑤的天靈蓋上!
「斷拐」一落,腦袋開花!
一個心肝盡碎,一個腦袋開花,這幅畫面是否慘厲絕倫,到了不忍卒睹的地步?
樂聖瑤與鍾離翠何必如此呢?
她們是對的,「西域雙聖」雖然功力不如「孤星冷月」,但自知之明總還夠有!
樂聖瑤目睹神威之下,知道自己的「第三血手」絕對禁不起蕭冷月手中「赤陽神劍」的那一招「霹靂摧心」,與其等到被對方斷手之後,再復與鍾離翠雙雙掌震天靈,還不如乾脆放棄拚鬥,這樣來個一爪換一拐,比較像個英雄人物,略微留點臉面」
馬二憑與蕭冷月有點傻了眼,他們委實想不到「西域雙聖」當真會當場自絕,不禁把四道眉頭皺得緊緊,互相對看一眼,向樂聖瑤、鍾離翠的遺體,雙雙抱劍躬身!
果然,樂聖瑤與鍾離翠死得漂亮,在死後掙回了一點臉面!
擂台上的勝利者,「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向她們表現了惋惜佩服的誠摯敬意!
樂聖瑤與鍾離翠等「西域雙聖」剛化「幽靈」而逝,擂台上又現「幽靈」!
用「幽靈」二字來形容這個人絕不為過,因為他來得太快、太輕,幾乎像現自虛無,突然巍立在馬二憑、蕭冷月等身後八尺的擂台之上!
但任憑他來得再輕,「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彷彿背後有眼,在對方腳尖尚未沾上檯面的一剎間,雙雙電掣回身!
來人是誰?是西崑崙大會的主人,也是群魔之首「萬妙魔君」冉東明。
好,「孤星俊客」對「萬妙魔君」,一個是俠中之秀,一個是魔中之尊,換句話說,這是西崑崙論劍大會的問鼎之戰,主角既已登台,這場萬眾矚目,爭奪武林盟主的精彩好戲,業已上演!
馬二憑發現來人竟是「萬妙魔君」冉東明,遂微抱雙拳,含笑說道:「冉魔君也來賜教?」
冉東明把手中一柄可以伸縮的七彩「萬妙魔傘」微一把弄,揚眉說道:
「雖然『寒霜公主』未肯現身,但『冷月、孤星』業已神威懾人,雙劍無故,大概除了冉東明之外,已無人敢上擂台」
說至此處,語音微微一頓,目光儼如巖電地看著馬二憑,軒眉又道:「照說冉東明修為淺陋,亦應藏拙,但我久仰『大羅十三劍』乃無上絕藝,忝為武林人物,若不瞻仰,怎肯甘心?敬煩馬大俠再拿我這不識天高地厚的化外邪魔試試手吧!」
馬二憑聽得冉東明向自己發話叫陣,遂把語音放得十分平和地含笑說道:「冉魔君無須過謙,但馬二憑在獻醜之前,想先向冉魔君請教一件事兒。」
冉東明意識到必有難題,卻又不便加以拒絕,只得頷首道:「馬大俠有甚話兒儘管請講,但『請教』二字,卻不敢當。」
馬二憑已獲隱身高人暗中指點,遂取出苗秀秀所贈的小小竹籠,向冉東明笑道:「冉魔君,你可認識籠中這隻小小蟲兒?」
冉東明向那只不甚起眼的「鐵甲奇蟲」仔細端詳幾眼,搖頭說道:「冉東明見聞淺陋,不識此物,但從此蟲的奇特外形暨所蘊威勢看來,必是通靈異品」
話方至此,竹籠已開,那只「鐵甲奇蟲」動作奇快如電地一閃而出。
冉東明起初以為馬二憑是放蟲襲擊自己,不禁一橫「萬妙魔傘」,準備應敵。
但轉念一想,覺得以對方的人品修為,何屑如此?自己莫要小心過度,貽笑大方,遂趕緊又放鬆了警戒的神色。
果然,那「鐵甲奇蟲」不是對冉東明發動什麼人身攻擊,只是向擂台之外飛出。
馬二憑對冉東明鎮定的神色頗表欽佩地笑了一笑,突向觀戰群雄抱拳朗聲說道:「馬二憑、蕭冷月等參與西崑崙論劍大會,本意並不在爭奪什麼武功最高榮譽,更不願多所殘殺,構成暴戾,故對適才『西域雙聖』及其手下『白骨七紅旗』之死,極為遺憾,並絕不希望再有此類事情發生」
群俠座上紛紛點頭,群邪座上則一片緘默,有點迸發出嗤聲冷笑!
馬二憑繼續說道:「欲求祥和,先滅仇火,馬二憑敬告玉娘子暨柳摩伽姑娘,使我盲目之仇,馬二憑當眾宣佈一筆勾銷,只要不加嫌棄,馬二憑與蕭冷月仍視兩位姑娘為生平摯友!」
剛才的嗤笑之聲,是有人認為馬二憑在賣膏藥,假慈悲,但如今這不念盲目深仇之舉,顯然語出至誠,連群邪座中也一片肅穆,對這胸襟寬宏的「孤星俊客」暗暗敬佩!
柳摩伽業已先走,如今尚在座中的玉娘子,卻又感又慚,「嚶嚀」一聲,自腮邊垂落兩行珠淚。
馬二憑神色一怔,俊目中電閃精芒,特意提高語音又道:「我蕭冷月賢妹來時,曾有要金冷月姑娘改名之意,如今想起,殊為小氣可笑,遂囑馬二憑當眾聲明,取消此意,慢說金冷月、銀冷月,就算有人中意我們『孤星、冷月、寒霜』的整個外號,馬二憑、蕭冷月與狄小珊也均甘於奉讓!」
馬二憑說得如此豪放、誠懇、大方,遂博得在座正邪群豪,及台上的「萬妙魔君」冉東明,均一致為之鼓掌!
也有人不鼓掌,這唯一不鼓掌之人,便是金冷月。
金冷月不鼓掌,也未發話,她只是目注台上的冉東明、馬二憑、蕭冷月三人,嘴角微噙冷笑!
剛才,玉娘子流淚,是流得誠懇!
如今,金冷月冷笑,卻笑得陰毒!
這時,那只「鐵甲奇蟲」突然飛向台上,並銜來小小一截黃銅細管。
金冷月眼力極銳,一瞥之下,臉色大變,雙眉深蹙,從座上悄悄起立。
冉東明向馬二憑笑道:「馬大俠仁義過人,冉東明十分欽佩,你若業已交代完畢,我們就開始」
馬二憑不等冉東明話完,便向他搖了搖手,含笑問道:「冉魔君暫莫心急,我們這場惡鬥,必然激烈無比,一開始後便告無了無休,馬二憑幸遇如此蓋代名家,遂想在彼此尚未過手前,先向你請教一事。」
冉東明緩緩轉動手中那柄「萬妙魔傘」,點頭說道:「馬大俠有話請講,用不著禮節周到,如此謙允。」
馬二憑笑道:「我師門所傳各藝之中,有套劍法始終難以參悟得圓通無礙,但又不明其錯失所在!如今想先演練一遍,請冉魔君予以指教。」
冉東明明知對方此舉必有深意,但一時間卻又猜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把雙眉微軒,淡淡說道:「馬大俠請自施為,冉東明敬觀絕藝,先行開開眼界也好!」
馬二憑遂右手緊持「紫星劍」,左手捏著劍訣,氣穩神凝,一招、一招,緩緩演出了十三個劍式。
在座諸人誰不是大大行家,誰都看得出這十三招劍式的含蘊之奧,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冉東明更是悚然失驚,目注馬二憑方待開口,馬二憑已先笑道:」這是基本劍式,下面才是其變化演繹,冉魔君要細看我顯得生疏、未致圓通之處,然後再加指點!」
話完,紫芒電閃,劍勢突然變快
剛才一招一式,緩緩演練,直如挾山超海,沉穩絕倫,如今這一發動變化,快速施為,又似披雪逐電!
剎那間,劍氣如海,劍光如山,幾乎使十來丈方圓一座偌大的擂台,完全佈滿了紫芒電掣、風雷狂嘯的百變精光劍氣!
冉東明的兩道眉頭越看越皺,最後不單緊緊皺結一處,連足下也深深踏出了兩個腳印,顯見這位「萬妙魔君」太以震駭,在心神方面似已失去控制!
直等風雷停嘯,漫天紫芒劍影齊收,馬二憑向他含笑抱拳之際,冉東明方從雙目之中透射出兩道異樣的神光,盯在馬二憑的臉上,緩緩問道:「馬大俠,假如我所料不差,這套劍法、可能就是你師門絕藝、武林中向所罕睹的『大羅十三劍』!」
馬二憑抱劍肅立,以一種極正經、也極平和的神情,含笑答道:「冉魔君猜得不錯,但師門藝絕,弟子才愚,馬二憑始終覺得難獲其中神髓,施展不夠圓通,不敢遽以對抗冉魔君這等絕世名家,辱沒師門威譽!」
在馬二憑答話之際,冉東明兩道深沉凶厲的目光,便緊緊盯在馬二憑侃然發話、滿面祥和的帶笑俊臉之上!
但隨著馬二憑的語聲,他目光中的深沉凶厲,卻在逐漸消失減少!
直等馬二憑把話說完,冉東明目中竟凶厲全無,兩道緊皺的眉頭,也完全開展,微微一笑!
笑容才現,雙手忽然分握「萬妙魔傘」兩端,往中用力一屈,把他這柄蘊有無窮殺機的七彩成名兵刃,生生折成兩段!
馬二憑趕緊回劍入鞘,向冉東明恭恭敬敬地抱拳一禮笑道:「武林中萬流眾妙,各具門戶,本來就不應有什麼第一流第二流的虛名之爭,冉兄這折傘之舉,顯示了恢宏的襟抱,無限的祥和,大概業已由魔證道,以後,我要改稱你『冉神君』,去掉那個『魔』字的了!」
冉東明搖了搖頭,臉上一片湛然神光,微笑答道:「『魔』字既去,『神』字何來?江湖中人人平等,『君』字更屬不必!如今該我向馬兄請教一事,這是什麼東西?」
他一面說話,一面伸手指著由「鐵甲奇蟲」銜來、如今正托在蕭冷月掌上的那截小小的黃銅細管。
馬二憑笑道:「冉冉兄大概還不知道這座擂台之上,被人用防水油布貼了大量炸藥,這截東西便是引信雷管!」
冉東明恍然有悟,轉頭高聲叫道:「金冷月」
但原坐之處早已空空,哪裡還有金冷月的絲毫蹤跡?
尤其就在「金冷月」三字剛剛出口之際,一片「砰訇」巨響,不斷傳來,他那座金碧輝煌的「萬妙魔宮」,到處都起了爆炸,紛紛倒塌!
冉東明雙眉方剔,馬二憑已握著他的手兒,含笑說道:「『魔』字既去,『君』字既蠲,『宮殿』也屬虛無,冉兄不必為這些身外物再煩惱了,也不必向金冷月追究,小弟有事相求!」
冉東明果然靈光已朗,聞言盛氣立平,目注馬二憑笑道:「馬兄何事?
如今你不必再施展什麼罕世絕藝,對我點化了吧?」
馬二憑突然與蕭冷月並肩而立,並握著她的纖纖玉手,揚眉笑道:「小弟向蕭冷月賢妹求婚,敢煩冉兄作個福證如何?」
冉東明撫掌笑道:「妙事,妙事,『冷月』高明,『孤星』朗潔,這是天定良緣」
一語未畢,馬二憑又面對群雄,星目中電閃神光,朗聲說道:「但馬二憑與『寒霜公主』狄小珊青梅竹馬,早定深盟,必須與蕭賢妹天涯攜手,尋得狄賢妹後,始行三人合巹,耿耿此心,願誓天日!」
冉東明與在座群雄均報之以深含祝賀之意的一片掌聲!
正是:「孤星冷月與寒霜,月朗星高霜有光!留得孤星伴冷月,天涯攜手覓寒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