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文 / 諸葛青雲
除了精神失常的瘋子以外,任何人這樣做法,必有深刻用意。
但賽伯溫智計超人,精明透頂,誰也不會相信「千面劉基」竟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狂人物。
賽伯溫既非瘋子,又忖度不出如此做法,對他有何好處然他那導演的嫌疑,便慢慢的減輕,甚至消失。
衛涵秋呢?
衛涵秋是有用意的,他極可能如此做法。
因為,這樣一來,會把自己逼得無法再在「玄冰凹」內,與這此新交人物相處,而可能回到「閻羅別府」的舊交「紅葉七人盟」
方面。
但他們兩人,恰好條件相反,賽伯溫是惟一進入靜室,曾在自己身邊,逗留甚久之人,他具備了實際可能,卻缺少了虛無用意。
衛涵秋則在這段過程中,從未出現,更從未接近自己,他具備了虛無用意,而缺少了實際可能。
虞心影不想還好,這一層層推想之下,直把她想得心中矛盾叢生,糊里糊塗地如墜雲山霧罩。
她正自煩惱萬分,「玄冰凹」內,也鬧得天翻地覆。
首先入耳的是「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狂怒叫罵之聲。
跟著入目的是慘被撕成兩片的直淋淋人屍,向空中飛擲。
然後便起了一片亂哄哄的嘈雜聲息,彷彿是有許多人蜂擁著「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向這墓地走來。
虞心影本來是個紅人,如今卻成了黑人。
因為暗中導演那人的手法太高,使她這位演員,表演得太以逼真,業已死成鐵定,絕對無法再以活人面目,再與聞人俊等相見。
虞心影困擾萬分,尤其在時機匆迫下,她無法解決困擾。
既然無法解決,只好暫時躲避。
她乘著那片亂哄哄的嘈雜人聲,尚在峰角之後,未曾轉出之際,一擰纖腰,電閃飛遁。
她是遠遁,不是近藏,因無論是「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也好,「屠龍手」聞人俊也好,均系絕頂高手,萬一被他們發現自己蹤蹤,卻以何顏相對?
虞心影氣急敗壞,一路飛馳,等到馳出「玄冰凹」範圍,卻忽然瞥見前面峰腳下一片小松林間,站著一條青衣人影。
這人是個青衣俠士,好蕭灑的風神,他……他……他不是「青幡仙客」衛涵秋麼?
「青幡仙客」衛涵秋是謎般人物,既似雲中孤鶴,又如霧裡神龍,除了偶面在他高興時,自行露出一鱗半羽以外,休想發現他的半絲蹤矗……
如今,這只孤鶴,這條神龍,這位「青幡仙客」既然在此,虞心影自想和衛涵秋來個徹底長談,把一切的心中疑慮問個清清楚楚。
就在虞心影閃動嬌軀,如飛撲向衛涵秋時,這位「青幡仙客」,卻似已有發覺,抬起頭來,對渴欲與他長談的「紅葉令主」,微微一笑。
若是微笑迎人,自然極好,但衛涵秋這微微一笑,不是相迎,卻是告別。
因為他微微一笑以後,伸手向山壁間,指了一指,便即飄身閃沒在那片小小松林之內。
虞心影見這「青幡仙客」衛涵秋,竟不與自己交談,又復悄然溜走,不禁氣得柳眉倒剔,連連頓足。
衛涵秋既走,虞心影自然不必再趕向峰腳。
但她才一轉身,意欲走向別處,卻忽然想起衛涵秋閃人松林之前,曾向山壁間伸手一指。
這一指之意,是在壁間留語,還是遣下什麼東西,要自己往取?
虞心影想到此處,疑懷雄釋,只好再度轉身,仍向「青幡仙客」衛涵秋適才出現的峰腳馳去。
距離尚有數丈,虞心影因目光極銳,業已看出石壁上鑄有五個大字,及許多小字。
小字尚難看清,那五個大字卻是:調寄虞美人!
「虞美人」本是詞牌名稱,但「青幡仙客」衛涵秋此時卻系一語雙關,也蘊有向「紅葉令主」虞心影這位美人兒,寄語之意!
故而,虞心影一見這「調寄虞美人」五字,芳心中便暗欽衛涵秋好不狡獪。
人到壁下,注目細看,那些小字,果然正是一闋「虞美人」詞!
這闋「虞美人」詞,果是為虞心影這位美人兒而作,寫的是:爭名奪利何時了,劫難知多少?
化身千億太悠遊,銷魂最是曾見死人羞!
芳顏玉體均猶在,因甚心腸改?
且從舊友訴衷腸,何必長依白髮殺人王。
這闋「虞美人」詞,上半闋的第一二句,只是感歎武林爭名奪利,大劫將臨,尚無其他意義。
但第三句「化身千億太悠遊」,卻令人費解,是誰化身千億?
是不是衛涵秋夫子自道?
最妙的是第四句「銷魂最是曾見死人羞」這句「虞美人」詞,真把這位「虞美人」,看得紅生雙頰,滿面嬌羞。
虞心影知道,「死人羞」中所謂「死人」便是指的自己。
但自己假裝「死人」之際,只在「千面劉基」賽伯溫人室探看,靠近自己之時,一股男性熱力,曾使自己心中騰騰亂既,臉上烘烘發燒,可能會不自覺地有些羞態顯現。
不錯,這是「死人羞」,但這種「死人」,只可能被「千面劉基」
賽伯溫—人看見。
難道「青幡仙客」衛涵秋當時也神出鬼投地,暗藏在魏老婆婆的靜室之中?否則他怎會「曾見死人羞」,並異常得意,寫入詞章,故為「銷魂故遇」。
虞心影想不透徹,越想越覺得心煩,只好不作理會,再參研下半闋詞意。
「芳顏玉體均猶在,因甚心腸改?」這兩句詞,顯然是責問虞心影為何棄舊戀新,與「玄冰凹」群邪交結。
但這款問題,不必衛涵秋發問,連虞心影也時常會在午夜夢迴之際,緊蹙雙眉,捫心自問。
問歸問,每次自問結果,所得到的答覆,均是「莫名其妙」四字。
如今,是衛涵秋以「虞美人」詞意發問,而虞心影這位美人兒的答覆,仍是「莫名其妙」。
再往下看,是「且從舊友訴衷腸,何必長依白髮殺人王。」虞心影不禁看得苦笑,暗坦自己如今已被「玄冰凹」中堵人,目為「活殭屍」,連魏老婆婆也必因事情鬧大,只好將錯就惜,無法說明真象,細加解釋!
在這種情配之下,自己既不能再回「玄冰凹」,則何不索性聽從衛涵秋之言,來個「且從舊友訴衷腸」呢?
所謂「舊友」,自然是指昔日燕山結義的「紅葉七人盟」兄妹,但虞心影彷彿記得自己在「玄冰凹」口的冰壁秘洞之中,曾得罪過大哥秋月真人,如今若去見這班「燕山舊友」,卻怎樣解釋自己的無理忤上之舉?
這是一敦問題,也是一款心靈上的歉疚,虞心影便由於心中抱歉,羞見故人,竟幾度意欲馳向「閻羅別府」,而又幾度汗顏卻步!
她在徘徊,她在躊躇,英雄最怕寂寞,英雄何獨不然?虞心影決不能就在這「祁連山」的冰天雪之中,與雲煙禽獸為伍。她定要選擇一群朋友,不奔「玄冰凹」,便投「閻羅谷」!
顧此失彼,左右為難。一位頂天立地的「紅葉令主」,居然會被這種尷尬局面尷尬得淒然落淚。
說她是淒然落淚也可,說她是窘然落淚也可,說她是寂然落淚,也無不可。
寂寞,真是夠寂寞的。空山聲寂寂,積雪冷冰冰,倦獸能歸洞,昏禽可宿林。
獸有洞歸,鳥有林宿,虞心影卻歸宿何處?
恨!「紅葉令主」的心中好恨!
她恨誰?她恨的是與她齊名當世,合稱「北令南幡」的「青幡仙客」衛涵秋!
虞心影恨衛涵秋為何悄悄溜走。不和自己說說話兒。
那怕是一言,那怕是片語,也比這種問天天不應,問石石無聲的可怕寂寞,要好得多。
於此可見,人,畢竟是一種群體動物。
群體動物,不能離群獨居。否則,他在心理上,及生理上,便會慢慢發生變化,甚至變成怪物。
虞心影先是—聲淒然長歎,跟著便又心酸難禁,淚濕衣襟!
聽她長歎的,只有那壁立青山。
看她流淚的,只有那中天皓月。
這是多麼可怕的寂寞。
但寂寞終於打破,虞心影從她那兩隻滿含淚水的大眼眶中,閃射出驚奇面慰藉的喜悅光輝,臉上也以微笑面代表了淒然神色。
這打破寂寞,使她高興,使她微笑,使虞心影孤寂心靈之中獲得莫大慰籍的東西,是什麼呢?
是她的好朋友,是那在雪雕瓜下,幾遭大劫的世間靈物「雪白芝馬」!
虞心影帶著眼淚,一伸手,含笑叫道:「小馬兒……」
「小馬兒」三字方出,「雪白芝馬」四蹄登處,業已化為一線銀光,直投虞心影的懷內。
虞心影把她緊緊按在懷中,接連親了幾親,好生關切地低低問道:「小馬兒你上次受傷了麼?真把我嚇壞了呢!」
「雪白芝馬」雖然通靈,卻不會說話,只偎在虞心影的腮旁,伸出舌兒,把她玉頰上的縱橫淚跡,慢慢舔掉。
虞心影不僅被舔得好不舒服,並嗅得從「雪白芝馬」口中所散發的清幽香氣,心神為之爽朗。
人兒馬兒之間的這份真摯情誼,是至高無上的破寂良方,虞心影哪裡還感覺絲毫寂寞,她只靜靜貪圖這份人兒親著馬兒,馬兒舔著人兒的無限樂趣。
漸漸地,「雪白芝馬」竟順頰而上,輕輕舔向虞心影的一雙妙目,虞心影不禁嫣然低語笑道:「小馬兒,你渴了麼?不然怎會愛吃我的眼淚?」
「雪白芝馬」以動作代表語言,把虞心影的一雙妙目,舔得舒服已極。
這只世間靈物與這位絕代俠女,足足親熱了約莫半個時辰,「雪白芝馬」方從虞心影的懷中掙扎蹤落。
虞心影心中一慌失聲叫道:「小馬兒,你是不是要走了?不能再陪陪我麼?我寂寞孤單得好可憐呢……」
話猶未了,「雪白芝馬」又復用嘴咬著虞心影的衣角,輕輕拉扯。
虞心影懂得它的心意,揚眉笑道:「小馬兒,你要我跟你走麼?我如今已無家可歸,便和你住在一起;相依為命也好。而「雪白芝馬」瞪大了兩隻朱紅俊跟,向虞心影凝視片刻,便轉身緩緩而行。
虞心影自然亦步亦趨地隨它走去。
說也奇怪,「雪白芝馬」上次是想把虞心影帶往「閻羅別府」,這次仍走的同一方向。
虞心影「呀」了一聲,失聲問道:「小馬兒,你又想要我前去『閻羅谷』麼?」
「雪白芝馬」聞言,居然邊行邊自回頭來。向虞心影點了兩點。
上次,虞心影發現「雪白芝馬」要帶自己去「閻羅谷」時立即止步不行。
這次,卻未曾止步,因為虞心影的情緒方面,業已大有變化!
她正在進退兩難,必須在重投舊友,再結新知的兩者之間,作一抉擇。
「雪白芝馬」如此一來,自然使虞心影把「閻羅谷」中,一般「燕山」舊友的份量,加重一些。
故而,虞心影這次不曾止步,仍自緩緩前行,並向「雪白芝馬」嬌笑問道:「馬兒,你有沒有辦法告訴我,為何一定要引我去往『閻羅谷』呢!」
「雪白芝馬」有口難言,但卻在豎著兩隻馬耳,聽完虞心影所說之後,作了幾個動作。
胸有靈犀一點通!不論是人與人也好,人與禽獸也好,只要彼此兩情互洽,心心相印,便會容易有所體會,獲得不必言傳的默默瞭解。
「雪白芝馬」的幾個動作,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在旁人看來,極難瞭解,虞心影卻立即明白「雪白芝馬」是表示它與自己是在「閻羅谷」內,訂結交誼。
虞心影有了這種體會,不禁一陣心酸,珠淚難遏地紛落如雨。
她為何落淚?她是為了慚愧!
她為何慚愧?她是為了一隻草木之靈的「雪白芝馬」,尚且眷戀與自己的訂交舊地,而自己既是萬物之靈中佼佼不群,名震八荒巾幗奇俠「紅葉令主」,卻把「燕山」舊交「紅葉七人盟」兄妹,忘記到九霄雲外。
以馬比人,虞心影怎得不慚?怎得不愧?怎得不慚愧得淚如雨落?
「雪白芝馬」見虞心影哭得這般傷心,遂一低嘶,縱向這位「紅葉令主」的香懷之中,再度替她舔舐玉頰上的闌干淚漬。
虞心影覺得自己在寂寞孤苦時,是「雪白芝馬」來安慰自己。
在慚愧傷心時,又是「雪白芝馬」安慰自己。不禁感動得嬌驅抖顫緊緊摟抱著「雪白芝馬」那清芬郁人的身軀,淒聲說道:「小馬兒,你太好了,但我卻除了你一個朋友以外,別無朋友了呢。」「雪白芝馬」低鳴一聲,搖了搖頭,竟似不同意虞心影這種說法。
虞心影「咦」了一聲揚眉問道:「小馬兒,你說我除了你外,還有許多朋友麼?」「雪白芝馬」聞言之下,竟然又點了點頭。
虞心影恍然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的朋友,都在「閻羅別府」之中,才想引我前去「閻羅谷」麼?」
「雪白芝馬」聞言,竟又把馬頭連點。
虞心影益發慚愧得心中赧然,垂淚說道:「小馬兒,你可以作我老師,教我許多為人之道,我就聽從你的意見,去趟『閻羅谷』,看看老朋友吧!」說完,便不再把「雪白芝馬」放下,就抱著這只世間靈物,向「閻羅谷」方面急疾馳去。
虞心影一路之間,彷彿決心下得甚定,但魏老婆婆的獨門秘藥藥力,畢竟尚未消解,到了「閩羅谷」口,卻又開始動搖。
她抱著「雪白芝馬」,在「閻羅谷」附近,徘徊蹀踱,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下谷,去見「燕山」舊友。
虞心影在「閻羅谷」上,獨自蹀踱徘徊,「玄冰凹」中,卻已將天翻地覆!
這天翻地覆之故,便是由於「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怒發如狂。
魏老婆婆回到「玄冰凹」中之時,是在「屠龍手」聞人俊、「千面劉基」賽伯溫等,為虞心影、曹夢德舉行盛殮的不久之後。
她遲歸之故,不是中途遇故,不是有事耽延,而是故意如此。
因為魏老婆婆自從曹夢德死後,心中便煩惱異常,想不到竟會弄成這麼一個尷尬局面!
事既弄僵,魏老婆婆便只有暫時避開,才好使人有機會進入密室,也才好使虞心影有機會暗中偵察,誰是奸細。
但魏老婆婆出得「玄冰凹」後卻想起一個大大困難問題。
這個困難問題,也就是使虞心影發生困擾問題,「假死容易真活難」,自己回轉「玄冰凹」後,卻怎樣設法圓場,怎樣給虞心影製造一個還魂機會。
魏老婆婆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個法兒。
就是故意一夜不歸,諉稱奔波遠逮,去為虞心影尋取一種起回生的救命聖藥。
這個理由,雖也有一點牽強,但魏老婆婆卻已想不出更妙之策。
於是,這位「白髮殺人王」,遂在祁連山中,獨挨黑夜,靜待天明。
這種情況之下,時間好像會過得特別緩慢。
好容易,東方的天空之中,才青濛濛地,進出一些魚肚之色。
曙色雖現,但魏老婆婆卻仍得再等上一些時候。
,因她越是遲歸,越是表示為虞心影跑了遠路,也越是可以把這齣戲兒,唱做得格外精彩一點。
魏老婆婆必須避免被「玄冰凹」中人物,發現蹤跡,故而她如今藏身靜等時光之際,距寓「玄冰凹」中,並不甚近。
過了片刻,天已大明,魏老婆婆忽然聽得「玄冰凹」方面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些鼓樂之聲。
這是黎明,萬籟俱寂以後的一切動態,還未開始。
否則,以「玄冰凹」與魏老婆婆藏身所在的這遠距離,決聽不見絲毫聲息!
聲息微聞,樂韻不清,但卻會使人自然而然奠知其所以然的能夠意識到這種樂韻,屬於哀樂。
意識中剛剛浮現了「哀樂」二字,魏老婆婆的心魂便顫。
她生恐「屠龍手」聞人俊等,當真聽信自己之語,在黎明的時分,為虞心影舉行葬禮但一轉念間,這樁顧慮,便告漸漸消失。
因為虞心影是個活人她怎肯讓聞人俊等把她裝棺釘蓋地來個生埋活葬。
魏老婆婆的顧慮雖淡,卻也生怕夜長夢多,立即向「玄冰凹」
中趕返。
在她動身之際,那隱隱飄傳的饒鉸樂音,便已收歇,不再響起。
魏老婆婆心中方自一寬,但進得「玄冰凹」口以後,又不禁看得一顆心兒,騰騰亂跳。
原來,「玄冰凹」中的廣場上,臨時搭建了一座平台,台前紅灰遍地,台上也尚有些香燭幡幢,尚未擻盡。
這……這難道不正是曾經行了一次葬禮模樣了?
魏老婆婆心中發慌,也廄不得向人多費口舌探詢,遂身形如電地馳返所居靜室。
人室一看,榻上空空哪裡還有施計詐死的「紅葉令主」虞心影的半點蹤影。
魏老婆婆氣得厲「哼」一聲,轉面向議事大廳撲去。
廳外一名值役弟子,見了魏老婆婆,恭身行禮,抱拳賠笑說道:「老婆婆,來遲片刻,未及趕上虞令主的葬禮……」
魏老婆婆聽得「葬禮」二字,業已盛怒如狂,手中玉杖微伸,把那值役弟子,兜檔一挑飛起半空,然後搖杖猛砸,「吧」的一聲,硬將這無辜倒霉之徒,砸得骨折筋崩,幾乎成了一堆肉醬。
聞人俊與賽伯溫聞聲趕出,見了這等淒慘情形,不禁大吃一驚。由聞人俊抱拳問道:「老婆婆為何如此發怒?」
魏老婆婆玉杖「叮叮」連頓,白髮飛飄,嗔目叱道:「是誰出的主意,替虞令主舉行葬禮,快說!」
聞人佐訝然菩道;「誰的主意?這不是老婆婆的主意麼?你在臨出『玄冰凹』前曾經吩咐連夜備棺,要於今晨殮葬。小弟不過是遵命辦事,怎會使老婆婆氣成這般樣兒。」
這幾句話兒,成了所謂最厲害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位怒氣沖沖,問罪而來魏老婆婆,頂得無話可菩。
既然被人問住,魏老婆婆只好改變話題,揚眉叫道:「真是怪事,虞令主難道肯讓你們裝棺殖葬麼……」
話方至此,懊然而頓,魏老婆婆知道自己窘急之下,口不擇言,業已出了口病。「千面劉基」賽伯溫何等厲害,自然不會放過魏老婆婆這語病上的漏洞,「咦」了一聲;接口問道:「老婆婆,虞令主業已玉殞香消,她平日雖然英雄絕世,但一瞑不筧以後,也必照樣由人擺佈,她怎會不肯讓我們為其裝棺盛殮,以向她表示一點最後敬意呢?」這種鋒利問話,叫魏老婆婆如何答得上口。
聞人俊見魏老婆婆方纔那等盛怒,如今又如此慚窘,不禁愕然問道:「老婆婆,你到底是去了何處?我們敬遵所命,替虞令主,曹夢德兄,雙雙殮葬,並舉行盛大祭奠之事,自同毫未做錯,怎會引得你沖沖大怒呢?」
這「去了何處」四宇,總算替「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打開僵局。她雙眉一撬,冷然說道:「我是尋罕世靈藥,來救虞令主……」
賽伯溫不等魏老婆婆話完,便即愕然道:「常言道:『人死不能復生』,虞令主既已玉殞香消,老婆婆縱尋來天上靈芝……」
魏老婆婆雙跟一瞪,厲聲叱道:「你懂什麼?我拚命疾馳,在一夜之間,往返千里,所尋來的,豈是尋常藥物。只要虞令主屍體未腐,便可使其重生……」
賽伯溫聽到此處,高興得跳將起來,撫掌狂笑說道:「妙極,妙極,老婆婆既然有此妙藥……」
魏老婆婆目射凶芒,用手中玉杖,「叮叮」點地,憤然叫道:「你們把人都埋掉,還妙些什麼?」
賽伯溫失笑說道;「老婆婆不要著急,虞令主雖已大殮蓋棺,但為了等你回來,親自灑土封穴,故而只是暫厝。」
魏老婆婆大喜說道:「快……快……她的棺木現在何處?你們快點帶我前去。」賽伯溫一面站起身形,一面向聞人俊笑道:「聞人兄,我們且為魏老婆婆領路,想不到老婆婆果然手眼通天,尋來了可以生死人面肉白骨的罕世聖藥。如今只消打開棺盞,餵下藥物,便可把那位『紅葉令主』,從『望鄉台』上喊回,又使她鮮蹦活跳的了。」
魏老婆婆隨同聞人俊、賽伯溫舉步,但心中仍充滿疑思,她弄不懂虞心影怎會真椽具死人般,聽憑聞人俊等,為之蓋棺殖葬。
她越想越疑,忍不住發話問道:「聞人老弟,替虞令主舉行大殖之際,你們誰在她的身邊?」
聞人俊笑道:「我們兩人都在,指揮侍女,極為小心慎重地,把虞令主遺體,從榻上抬到棺中,老婆婆問此……」魏老婆婆不等他話完,又復問道:「兩位老弟可曾注意到虞令主的屍體,已否僵硬?」
聞人俊搖頭答道:「不曾僵硬,虞令主當時身軀綿軟如常,便似神慵眷睡一般。若非從老婆婆口中,知她已死,小弟還真不忍心把這樣一位千嬌百媚的絕代佳人,裝進那冷酷棺木以內。」
這幾句話兒,即使魏老婆婆聽得暗睹叫苦,更使她心中疑慮加深,弄不懂「紅葉令主」虞心影任人生葬之舉,究竟是何涵意。
展跟間,便即快到地頭,賽伯溫向魏老婆婆笑道:「老婆婆,小弟尚精堪輿之學,在前面山環,替虞令主及曹夢檀兄,覓得一處埋骨佳城……」
魏老婆婆不等賽伯溫話完,便即冷笑說道:「勘得佳城,葬於龍穴,無非澤及後人,他們男的未婚,女的未嫁,賽老弟大可不必白費這種心思的了。」
賽伯溫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碰了魏老婆婆這麼一個釘子,不禁氣得乾笑幾聲,無話可說。
正在此時,突然有名「玄冰凹」中弟子,神色倉惶地,迎面跑來。
聞人俊見狀叱道:「你這樣慌慌張張……」
話猶未了,那名弟子因已嚇得發昏,便結結巴巴地說道:「有……有……有……鬼……有……鬼……」
聞人俊越發怒道:「青天白日,鬼在何處?」
那名弟子顫聲答道:「鬼就……就是虞……虞令主……」
魏老婆婆此時因一切事兒均告陰差陽錯,弄得亂七八糟,心中惱怒已極,聞言之下,宛如火上舔油,竟不問青紅皂白,一把便將那名弟子,劈胸抓起。
賽伯溫正待相攔,聞人俊卻因見魏老婆婆一頭雪發齊飄,雙眼也滿佈直絲,赤紅如火。知道她已怒極心痛,必須發洩,否則定會向賽伯溫及自己翻臉。
反正這名弟子,命已難救,遂悄悄一扯賽伯溫的衣袖,拉著他閃過一旁。
果然,魏老婆婆氣惱得獸性大發,人性已泯,左手「叮」的一聲,把所執玉杖,插入地下,雙手分執那名弟子雙足,猛力便是一撕。
「哧」的一聲,把十無辜弟子,活活撕成兩片,心肝腸肺,流得一地,赤紅鮮直,更濺了魏老婆婆的一身一臉。
魏老婆婆撕了一名活人,怒猶未洩,雙手揚處,把兩片人屍,擲向半空,拔起所插玉杖,又復往墓地趕去。
賽伯溫緊緊相隨,一面向聞人俊搖頭歎聲道:「聞人兄,難怪魏老婆婆有『白髮殺人王』之稱,看來她真是一位凶殘無比的『殺人王』呢!」
聞人俊因賽伯溫說話時並未放低看音,生恐魏老婆婆聽見,又出差錯,遂向他施一個眼色。
賽伯擔方有警覺,魏老婆婆已獰笑止步,兩道凶狠目光,盯在這位「千面劉基」臉上欲待發作。
聞人俊知道不妙,目光一瞥,急忙叫道:「賽兄,難道世上真個有鬼?虞令主的棺木,是誰開啟了呢?」
這幾句話兒,固然把賽伯溫聽得一愕,但也把魏老婆婆,聽得一愕。
魏老婆婆目光注處,果見棺木已開,遂顧不得再向賽伯溫喝同,身形一閃,電疾撲去。
到得近前,細一察看,一具棺木中,盛殖的是「哈哈秀土」曹夢德屍身,一具棺木,空空無物,地上並躺著一具「玄冰凹」弟子屍體。
這時,「屠龍手」聞人俊與「千面劉基」賽伯溫,也已雙雙趕到,見狀之下,齊覺愕然。
賽伯溫怪叫一聲說道:「咦,虞令主的這口棺木,是被誰打開,她的遺體,又到哪裡去了?」
魏老婆婆自然心中雪亮,知道定是起初把事弄僵,無法自行活轉,只有等葬禮完畢,眾人紛紛離去以後,才來了個悄然屍遁。
她如今見虞心影未被生葬,心中惱怒稍平,但卻又扭憂虞心影這實施遁屍之後,越發無法出面。
聞人俊見「玄冰凹」中弟子,又死一名,不禁雙眉高挑,佛然說道:「這『玄冰凹』中,為何連生怪事,虞令主的屍體失蹤,究竟是有人盜屍,還是發生屍變?」
賽伯溫略一沉吟說道:「照小弟看來,大概發生屍變。」
魏老婆婆看他一跟,冷然問道:「賽老弟是根據何事,如此判斷。」
賽伯溫笑道:「虞令主的遣體,長逾五尺,又不像一塊美玉,或一粒明珠那般微小,倘若有人盜屍,怎會毫無譬訊?」
聞人俊點頭說道:「賽兄猜測有理,但既然發生屍變,我們要不要分頭四出,去找殭屍呢?」
賽伯溫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當然要找,因為魏老婆婆業已為虞令主尋來可以生死人面肉白骨的罕世靈藥,只要這位『紅葉令主』屍體未毀,便可能尚有回生之望呢。」
魏老婆婆聽得心中一喜,因為賽伯溫的這幾句話兒,等於替那因裝假死,而不得假死到底的「紅葉令主」虞心影,開了一條活路。
蛀轉念至此,立即接口怪笑說道:「賽老弟說得不錯,只要能把虞令主尋著,那怕她業已變成了一具白毛殭屍,我也可以使她恢復生命,仍然成為一位玉貌珠顏的『紅葉令主』。」
聞人俊聞言,向魏老婆婆那滿頭蕭蕭白髮,及凶神惡煞般面目,看了一跟,心想:這兇惡無比的怪老婆婆,還說什麼「白毛殭屍」,這四個字兒,恰好是她自己的最佳寫照。
但這些話兒,只在他的心中思忖,未便說出,表面上卻顧著魏老婆婆的口風,點頭笑道:「對,小弟立即派人四出,尋找殭屍……」
話猶未了,賽伯量便即連搖雙手說道:「且慢,且慢,聞人兄不能隨便振人,這件事兒之中,尚有顧慮。」
魏老婆婆揚眉問道:「什麼顧慮?」
賽伯溫笑而不答,卻向魏老婆婆問道:「老婆婆,我得向你請教一件事兒。」
魏老婆婆猜不透這位刁鑽古怪的「千面劉基」,又耍些什麼花樣,只好皺眉道:「賽老弟有話儘管請講。」
賽伯溫笑道:「我想向老婆婆請教的是『殭屍會不會說話?」魏老婆婆以為他是故意取笑,不禁佛然怒道:「我又不是殭屍,怎麼知道殭屍說不說話?」
賽伯溫賠笑說道:「老婆婆不要誤會,小弟此話,實含有重大意義,並非笑談。因老婆婆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才向你竭誠請教!」
魏老婆婆見他這樣一本正經,遂不得不答,蹙眉說道:「賽老弟這是多問,既稱殭屍,怎麼還會說話?」
賽伯涅偏過頭來,向聞人俊笑道:「聞人兄,殭屍既然不會說話,你就不必派人去找那位虞令主了。」
聞人俊目光方閃,賽伯溫又復道:「聞人兄請想,虞令主生前業已凜若冰霜,與我們落落寡合。如今成了殭屍,自然更不通情理。你深入四出尋找,慢說尋找不到,就算恰巧尋著,人言鬼語,兩不相信,是能把虞令主勸回『玄冰凹』呢?還是能把位武學奇高的『紅葉令主』,點倒擒住?」
聞人俊「呀」了一聲,皺眉無話。
賽伯溫繼續笑道:「勸無法勸,其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再復平白斷送掉一些所派出人物的性命而已!」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伸手指著地上那具裂腦屍體,正色說道:「聞人兄你看,此處死了一個。方才救老婆婆盛怒難道之下,撕了一個。先前在議事廳外,又被老婆婆猛揮玉杖,砸了一個……」
賽伯溫語利於刀,魏老婆婆臉皮再厚,聽到此處,也不禁感覺有點吃不消地,赧然接口說道:「剛才是我過於魯莽,且向聞人老弟,敬致歉意!」
聞人俊搖首笑道:「老婆婆不必介意,這種酒囊飯袋,你便替我統統殺光,我也不在乎……」
賽伯溫不等聞人俊話完,接口說道:「聞人兄不能這樣說法,若在平時,多損失幾名平庸小輩,原自無妨,但如今,玄冰大會,在邇,縱是酒囊飯袋,也要以他們來充充場面……」
聞人俊點了點頭,賽伯溫往下說道:「故而小弟奉勸聞人兄,不能再亂派弟子去往虞令主手下送死的了。」
聞人俊苦笑問道:「賽兄說得雖對,但我們難道對於尋找虞令主屍體,設法使她復活重生之舉,便心甘放棄了麼?」
賽伯溫搖頭笑道:「自然不甘放棄,我認為聞人兄不必多派無用之人,送死之士,只消由一位大將出馬,便可事半功倍。」
聞人俊問道:「賽兄既然獻策,便請點將,你認為派遣誰去,才可完成任務?」
賽伯溫向魏老婆婆看了一暇,怪笑答道:「我意中所屬的這個人兒,不能用派遣字樣,只能用請托語氣。」
聞人俊恍然說道:「賽兄莫非是想請魏老婆婆,親自出馬?」
賽伯溫點頭笑道:「除了魏老婆婆以外,誰也不能勝任。因為……」魏老婆婆見他語音忽頓,便即怪笑問道:「因為什麼?賽老弟只要說得有理,我搜遍『祁連山』也誓必完成任務!」
賽伯溫笑道:「—來,老婆婆與虞令主交情最好,她便算當真變成了『白毛殭屍』,也只會對用人逞兇,不會對你發狠。」
魏老婆婆笑道:「這點理由,倒還說得過去。」
賽伯溫繼續笑道:「二來,即令虞令主在變成『白毛殭屍』之後,泯卻人性,不再認識故交,老婆婆也可施展你的『五色泥丸』,把她迷倒,然後再服以所尋聖藥,把她由屍變人,還原成一位嬌滴滴的『紅葉令主』。」
魏老婆婆點頭笑道:「你的第二點理由,又算把我說服,看來我是非走上一趟不可的了。」
賽伯溫再加奉承笑道:「總而言之,聞人兄總理百務,未便輕離,百里夫人則閉關練功,不能干擾,『玄冰凹』中,除了老婆婆這位『白髮殺人王』,在功力方面,誰還能制得了『紅葉令主』?又誰……」
魏老婆婆被他奉承得眉飛色舞,不等賽伯溫話完,便即搖首笑道:「好了,好了,賽老弟不必再對我奉承,我負責找回虞令主,並把她從殭屍變還為絕代佳人便了。」
語音落處,身形已飄,宛如電疾風馳般趕向「玄冰凹」外。
她遠去以後,聞人俊咬牙說道:「這老婆子目內無人,太以狂妄,我真恨不得……」
賽伯溫搖首一笑,截斷聞人俊的話頭,低聲說道:「聞人兄請暫忍一時,你不要忘了這位『白髮殺人王』已被小弟服以百里夫人所煉秘藥『騰蛟丸』,只消在『玄冰大會』之上,連敵『青幡仙客』衛涵秋、秋月真人,或『絕滅法王』呼延炳等罕世高手以後,自會慘遭劫數,如今我們且盡量加以利用,何必對她計較?」
聞人俊長歎—聲,苦笑說道:「賽兄話雖不錯,但小弟一向除了對我百里姊姊之外,從未對他人低首,胸中這口惡氣,真有點憋不住呢。」
賽伯溫哈哈大笑說道:「聞人兄,常言道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慢說你憋不住這口惡氣,便連小弟也何嘗不極為討厭這驕狂自大的『白髮殺人王』。但看在一切均為了輔助百里夫人,完成武林霸業份上,只好暫加忍讓了。」
聞人俊知道賽伯溫立論甚高,所說不謬,遂微微一笑,轉變話題,指著那口空棺冷然問道:「賽兄,你認為這樁事兒,是否怪誕得不易解釋,似乎大有蹊蹺。」
賽伯溫點了點頭,皺眉答道:「怪雖然怪,但小弟卻不知怪誕之由,因為虞令主若是真死,不會這麼快便變成殭屍,若是假死則用意何在,又何必聽任我們為她盛殮人棺,為她舉行祭奠,差點兒竟來了個生埋活葬。」
聞人俊苦笑說道:「正因為無法解釋,我才覺得怪誕絕倫,才覺得不可思議。」
賽伯溫想了一想,皺眉道:「當局者迷,旁現者清。聞人兄與小弟是當局之人,對於這樁怪事,方被弄得才蹙智塞,糊里糊塗,我們亂猜無益,且去找個局外之人談談,或許便豁然開朗。」
聞人俊愕然問道:「誰是局外之人?」
賽伯溫不等這位「屠龍手」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普通人物,縱在局外,亦不夠格。小弟是意欲向百里夫人台前,請教請教。」
聞人俊大喜說道:「不是賽兄提起,小弟倒幾乎忘懷,今日正是我百里姊姊,功成開關之期,我們且把日來所發生的一切事兒,向她報告,看看我百里姊姊,是否有什麼高明指示,特別看法。」
賽伯溫笑道:「其他尚在其次,目前最緊要的事兒,卻是如何應付那位來自陰山的『絕滅法王』呼延炳。聞人兄務須把先後經過,源源本本的,報告百里夫人,才好使她可以用她的睿智神機,細加策劃定奪。」
聞人俊道:「賽兄說得極是,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往密室,準備迎接我百里姊姊出關,並向她報告一切便了。」
賽伯溫點頭稱是,兩人遂即趕赴密室,準備與那「玄冰凹」主持人「蛇發妖婆」百里夫人,詳談一切。
「玄冰凹」中,暫時平靜,「閻羅谷」上,卻又起風雲。
那位「紅葉令主」虞心影,懷中抱著「雪白芝馬」,本想去往「閻羅別府」與「紅葉七人盟」等舊交兄妹相見,但到了「閻羅谷」
口,卻又心中忐忑的,躊躇不定起來了。
「雪白芝馬」見虞心影忽又抱著自己,在谷上徘徊,遂把馬頭在她懷裡連拱,並不住低聲嗚叫。
虞心影明白它是在催促自己下谷,不禁偎著「雪白芝馬」的那張長得極俊的小小馬臉兒,苦笑說道:「小馬兒,我知道你的心思,但……」
話猶未了,一條人影,已從「閻羅谷」的下谷秘道之中,倏然出現。
虞心影目光一注,頓時滿面羞色。
原來,這位從秘道之中出現之人,就是在「紅葉七人盟」以內,身為老大的秋月真人。
怪的是虞心影見了秋月真人,滿面慚愧之色,秋月真人見了虞心影,卻並無驚詫神情。
虞心影羞羞怯怯的赧然叫道:「大哥……」。
她只叫出這「大哥」二宇,下面的話兒,便自說不出口。
秋月真人含笑說道:「三妹,你暫時不必下谷,我們先找個僻靜所在,互作長談。」這時,「雪白芝馬」突的在虞心影懷中,豎起雙耳,向秋月真人低低的嗚叫了幾聲。
秋月真人向「雪白芝馬」看了一眼,觸動靈機的,揚眉微笑說道:「三妹,我記得『雪白芝馬』靈根所寄的那個半崖冰洞,極為清靜,我們便去那裡,仔細談談如何?」
虞心影默然點頭,遂抱著「雪白芝馬」與秋月真人,一同馳去。
她一面行走,一面起疑,忍不住的向秋月真人問道:「大哥,你怎麼這樣湊巧的,恰好上台,彷彿是知道我要來呢。」
秋月真人點頭笑道:「三妹猜得不錯,我正是獲得密報,知道三妹可能回轉『閻羅別府』,才特地上谷接你。」
虞心影聽得失驚叫道:「獲得密報?是誰向大哥密報?」
秋月真人搖頭笑道:「我也不知是誰?反正『玄冰凹』中有大事,我們『閻羅別府』之中,便立會接獲消息。」
虞心影問道:「這次他是怎樣報法?」
秋月真人答道:「這次的密報,甚為籠統,並未說明何事,只說是虞令主受了重大刺激,不能再在『玄冰凹』內存身,可能會回轉『閻羅別府』,要我們加以注意。
虞心影驚奇欲絕,苦笑道:「這真是天大怪事,『玄冰凹』中的所有人物,不把我當成死鬼,也把我當成殭屍,卻是誰能知道我根本未死,面要回轉『閻羅谷』呢?」
這回輪到秋月真人驚奇起來,眉頭雙皺,目注虞心影,惑然問道:「三妹,你所說的『死鬼』和『殭屍』之語,卻是什麼意思,好像你已經死過一次模樣?」
虞心影苦笑說道:「大哥說得絲毫不錯,小妹的確已經被裝進棺材,行過祭禮,只差未曾入土而已。如今我是從棺材中爬出來,再世為人,否則還不會在心頭略現靈光,跑來與『紅葉』舊交,研究我為何性情大變之故呢。」
秋月真人聽得越發奠名其妙,皺眉說道:「三妹,你趕緊細說其中經過,這樣糊塗籠擾的,真如同把我悶在葫蘆之內,憋得好不難受。」
虞心影手指前方,含笑說道:「那座峭壁半腰,就是『雪白芝馬』靈根所寄的幽秘冰洞,我們暈好等到了洞中再說,因為這些劇L,說來甚長,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得清楚。」
秋月真人急於獲知虞心影所說的什麼「裝棺人殮,再世為人」等奇異之事,遂足下加功,宛若電疾風馳般,趕到那冰洞以內。
虞心影不肯在路上久作耽延之故,便因自己如今成了一具殭屍,萬一與「玄冰凹」中人物相逢,卻以何顏相見。
如今進了這幽秘冰洞,才定下心來,遂把自己日來的蕩魄驚心遭遇,向秋月真人詳詳細細地敘述—遍。
秋月真人聽得好不吃驚,眉頭深鎖,兀自思忖。
虞心影苦笑叫道:「大哥,你認為這是誰,在暗中耍了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缺德花樣?」
秋月真人歎道:「自然是他,除了他還會有用人麼。」
虞心影秀眉雙挑,用兩道詫異目光,盯在秋月真人臉上,急急問道:「大哥,你所說的『他』,是指誰呢?」
秋月真人笑道:「自然是那位與你齊名當世的『青幡仙客』衛涵秋了。」
虞心影惑然問道:「衛捅秋怎麼能夠棍進『玄冰凹』內,並似深知機密?」
秋月真人搖頭歎道:「這位武林奇客,委實有鬼神難測之機,遁天徹地之妙,我也猜不進他是怎樣才能把『玄冰凹』群邪,玩弄於掌殷之上。」虞心影苦笑說道:「但這次他竟對我玩弄起來,把我害得好苦。」
秋月真人搖首說道:「三妹,你說錯了,衛涵秋這種舉動,不是存心害你,而是存心救你。」
虞心影陡然大怒,不悅說道:「救我?他幾乎把我送進黃土之中來個活葬,怎麼還是救我?」
秋月真人笑道:「衛涵秋的這種用意,我倒知道……」
虞心影急急問道:「他是什麼用意?大哥請講。」
秋月真人答道:「衛涵秋是要設法把你逼得在『玄冰凹』內,無法存身,才好重尋舊交,面研究為何會突變本性之故,並加以解救。」
虞心影恍然說道:「大哥這種想法,果然有點道理,可能猜對了衛涵秋的心意。」
秋月真人以一種神秘笑容,向虞心影揚眉說道:「三妹應該領會,並應該感激衛涵秋對你的用心良苦。」
虞心影秀眉微挑,點頭說道:「我也知道他對我用心良苦,但這傢伙卻存兩件事兒極為混蛋。」
秋月真人忍俊不禁,失笑問道:「三妹認為衛涵秋是什麼事兒棍蛋?」
虞心影恨恨說道:「他第一件的混蛋事兒,是為何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不肯光明正大的和我相見?」
秋月真人笑道:「這原因容易猜度,衛涵秋是採取孫子兵法的上策,想不戰而屈人之兵,依我看來,這位『青幡仙客』的最高目的,是打算以邪制邪,根本不必要正派群雄,費甚力量,便使『玄冰凹,群凶自相殘殺,土崩瓦解。」
虞心影聽得頗為吃驚地,「呀」了一聲。
秋月真人問道:「三妹何事吃驚?」
虞心影目光一閃,揚眉笑道:「假如衛捅秋真是這樣打算,則他已有了相當成績。」
秋月真人笑道:「他有了什麼成績?」
虞心影頗為心服地微歎答道:「成績可真不少,並均不小,約可分為五項。」
秋月真人大出意外,失驚問道:「衛涵秋已經在『玄冰凹』中,作出五項重大成績麼?」
虞心影微笑說道:「我還少說—項,應該算是六項。」
秋月真人越發驚奇說道:「三妹且把衛涵秋的六項重大成就,說來給我聽聽。」
虞心影想了一想說道:「假如依著先後次序講來,第一項成就是已使『屠龍島主』王伯溫與『屠龍手』聞人俊、『千面劉基』賽伯溫等,反目而去。」
秋月真人點頭笑道:「王伯溫並非易與之輩,少了這麼一個魔頭,『玄冰凹』中,自然便少了一份實力。」
虞心影輕輕撫摸著懷中「雪白芝馬」的頸上銀鬃,微笑道:「第二項成就是使原來與『屠龍手』聞人俊關係密切的『雪衣艷鬼』貝亭亭,也步了『屠龍島主』王伯溫的後塵。」
秋月真人搖頭歎道:「衛涵秋的本領,委實不小,他不知怎能在戀姦情熱的聞人俊和貝亭亭間,也用上了離間手段。」
虞心影屈指計道:「第三項成就最大,使原本打算與『玄冰凹』群凶,同流合污,沆瀣一氣的『絕滅法王』呼延炳,變成與『玄冰凹』群凶的敵對人物。」
秋月真人聽得大喜說道:「這真是件天大功勞,三妹請把詳情告我。」
虞心影遂把「九頭太歲」鄒夏的那段故事,對秋月真人說了一遍。
秋月真人靜靜聽完,含笑問道:「衛涵秋的第四項成就,又是什麼?」
虞心影笑道:「第四項無形成就,我認為『屠龍手』聞人俊與『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之間的面和心不和,也是衛涵秋在其中弄鬼。」
秋月真人解了腰間酒葫蘆來,飲了兩口,又復問道:「第五項呢?」
虞心影歎息一聲,神色黯然答道:「第五項有些淒慘,就是『哈哈秀士』曹夢德的自盡殉情死於非命。」
秋月真人搖頭說道:「這節事兒,是曹夢德自作多情,自己拽死,不能推在衛涵秋頭上,根據『青幡仙客』為人,我認為他就是把曹夢德當做情敵,也不會採取這樣惡毒手段。」
這句「把曹夢德當做情敵」之語,聽得虞心影暈生雙頰,向清月真人白了一眼,繼續說道:「最後一項成就,大概要算是把我逼成活殭屍,無法重回『玄冰凹』了。」
秋月真人微笑說道:「三辣既知道衛涵秋業已單人獨自地為衛道降魔大業,作了這麼多大事,就不應該再責怪他對你故作神秘了呢。」
虞心影道:「就算他第一個混蛋條件,不能虛立,但第二個棍蛋條件,總免不了。」
秋月真人深知虞心影越是對衛涵秋如此責罵,便越是對衛涵秋已生愛意,遂會心微笑說道:「三妹認為衛涵秋的第二個混蛋條件,又是什麼?」
虞心影又答道:「他把我逼出『玄冰凹』之意,即在使我與大哥等研討為何突然改變性格之故,卻為何不先在『玄冰凹,中,探聽明白?……」
秋月真人截斷她的話頭,搖首笑道:「三妹,你又錯怪他了。」
虞心影好生不悅,嗔聲說道:「大哥,你怎麼竟老是幫助衛涵秋說話?」
秋月真人笑道:「我絕非幫他說話,因為他已把你為何突然改變性格之故,探聽出來,你豈不是錯怪他麼?」
虞心影「哦」了一聲問道:「他已經探出原因?他是怎樣說法?」
秋月真人正色答道:「衛涵秋說三妹是誤服『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種迷神秘藥,才會與她突然投契。」
虞心影聞言,不禁滿面疑惑神色,茫然思索。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你想想看,你是怎樣與那『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互相結交?」
虞心影秀眉雙蹙,沉思有頃,搖頭答道:「不行,我想不起來,關於我與魏老婆婆結識之事,好像模模糊糊的一片空白,無法想得清楚。」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你再想想你與『紫衣魔叟』駱長明,前往『銷魂古堡』與『銷魂之魂』平素玉相鬥之事。」
虞心影又復想了片刻,仍自搖頭答道:「我也記不大清楚,彷彿只記得『銷魂之魂』平素玉已死掉,『紫衣魔叟』駱長明駱大哥則瞎了一隻眼睛。」
秋月真人歎息一聲,繼續問道:「關於我們兄妹,於『燕山』結拜,締結『紅葉七人盟』,我做大哥,卻推你傲『紅葉令主』的那段經過呢?」
虞心影苦笑說道:「我只記得一些大概,其中的詳細情節,已如過暇煙雲,泯然無跡,也回憶不起來了。」
秋月真人點頭答道:「這址對了。」
虞心影顯然不解,向秋月真人問道:「大哥,你這句『這就對了』之話,是何意思?」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請想,你本來是天資穎悟,過目不忘,如今怎好端端的,會把許多重大事兒,一齊忘記?」虞心影說道:「我並不是完全忘記,有些事兒,我仍記得非常清楚,譬如方纔所說『青幡仙客』衛涵秋的幾種成就……」秋月真人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接口笑道:「三妹怎麼這樣糊塗,你應該知道你所記得清楚的是與魏老婆婆結交以後之事,你所印象模糊的是你與魏老婆婆結交以前的事。」
虞心影點頭說道:「大哥說得不錯,我如今正是這種情形。」
秋月真人道:「這種情形,便是你在與魏老婆婆,互相結交的這段期間,曾經出了毛病的確切證明。」
虞心影皺眉問道:「我出了什麼毛病?」
秋月真人歎道:「衛涵秋調查得半點不差,三妹這等情形,分明是中了魏老婆婆獨門秘藥的迷神毒藥。」
虞心影聞言,心中細一盤算,明知秋月真人說得有理,但卻仍對魏老婆婆有種異常依戀心意。
秋月真人把虞心影這種神色變化,看在跟中,便已猜出她心中所想,長歎一聲,發話叫道:「三妹……」
誰知秋月真人剛剛叫出『三妹」二字,冰洞以外,也隱隱傳來:「虞令主……虞令主……」的呼聲。
秋月真人揚眉笑道:「三妹,你聽這是誰在找你?」
虞心影傾耳一聽,便即霍然起身,意欲往外走去。
那只「雪白芝馬」,卻忽從虞心影懷中掙扎縱落,並咬住她的衣角,似乎不許虞心影走向洞外。
秋月真人心中恍然的,含笑問道:「三妹,看你聞聲以下,立欲出洞,則叫你之人,定是那位『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了。」
虞心影點頭說道:「大哥猜得不錯,正是魏老婆婆。」
說到此處,低頭注目那把自己衣角咬住,緊緊不放的「雪白芝馬」含笑問道:「小馬兒,你為何咬住我的衣角,好像不讓我去?」
「雪白芝馬」自然不會答話,只做了一副畏怯神色。
虞心影見狀,忽然想起上次「雪白芝馬」被「雪雕」抓去,險些飽了魏老婆婆口腹之事情,遂「呀」了一聲說道:「我明白了,那老婆婆想要吃你,不但你不能被她看見,連我也暫時不能見她,免得被她發現你的靈根藏處。」
這時,魏老婆婆所發「虞令主……虞令主……」的呼聲,越來越近,竟似到了雪峰之下。
「雪白芝馬」神情越發怯懼,竟有些全身顫抖起來。
虞心影失去主張的,皺眉說道:「魏老婆婆好似在到處找我,若是被媳找到此地,這小馬兒……」
秋月真人接口笑道:「三妹不必發愁,我去把這老婆婆引開便了。」
虞心影聽秋月真人這樣說法,遂想了一想,揚眉笑道:「大哥若能把魏老婆婆引開最好,但卻千萬不要和這『白髮殺人王』動手相鬥。」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為何不要我和她動手?」
虞心影囁嚅答道:「你……你……恐怕……」
秋月真人失聲說道:「三妹何必不便出口,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是這位『白髮殺人王』之敵?」
虞心影生恐秋月真人發怒,但又不得不點了點頭。
秋月真人居然毫不為忤,微笑說道:「三妹放心,我盡力而為,決不會傲岸自大的,在這『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手下,有所閃失,約莫兩個時辰之內,定然回轉,你且與『雪白芝馬』親熱親熱,好好睡一覺吧。」
語音甫了,身形微飄,便馳向冰洞以外。
虞心影雖知「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下手太辣大狠,但也知道秋月真人的一身所學,業已人聖超凡,遂不再強留,抱起「雪白芝馬」,藏向冰洞深處。
魏老婆婆何以湊巧地尋到此處?
原來她也想起上次殺那「雪雕」之時,虞心影曾在這座雪峰附近,陡然出現,如今遵冒打冒撞,前來試上—試。
故而,她是在峰下徘徊,並未登峰上壁,但口中卻自凝氣傳聲,接連呼喚。
秋月真人走出洞外,見魏老婆婆雖然人在峰下,但系向四外傳聲呼喚,便知道「白髮殺人王」,只是湊巧而來,並未真的發現雪峰半腰,「雪白芝馬」靈根所寄的秘密冰洞。
對方既然並未得知虛實,秋月真人怎肯輕洩底細。遂提氣輕身,顧著冰壁,悄悄向下滑去。
秘洞離地,足有五十來丈,秋月真人雖然武功極高,但魏老婆婆的耳目之聰,豈是尋常?秋月真人在滑下二十餘丈時,便被對方發現。
但秋月真人機警絕倫,他是斜行滑落,滑下二十餘丈後,業已寓開秘洞很遠,不至被魏老婆婆發現自己來自何處?
何況,秋月真人一面悄悄滑行,一面始終凝神注視峰腳下魏老婆婆的一切動靜。
他喇剛發現魏老婆婆業已聽得自己的滑落聲直,便索性先行發話,揚聲怪笑地問道:「是什麼人在此山怪嚷怪叫,難道不知冰崖雪壁,最忌強聲震盪,萬一引起崩塌慘禍,這責任由誰擔待?」
秋月真人是一面發話,一面暗用「千斤墜」身法,宛如隕電飛星,加建下降。
等到魏老婆婆循聲回頭,秋月真人業已離地僅約十丈左右。
秋月真人知道峰下手持玉杖的白髮老婦,就是「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但魏老婆婆卻不知道對方就是在「紅葉七人盟」
中,身為老大的秋月真人。
魏老婆婆靜等秋月真人滑下雪峰,方自冷冷問道:「你這老道什麼身份,居然膽敢管我閒事?」
秋月真人怪笑說道:「這不是愛管閒事,貧道遊山至此,愛這雪峰景色,仗著會些武功,想登上絕頂,一眺風光,誰知竟被你亂囑亂叫的,震落一些積雪,差點兒使我為之失足滑墜,幾乎粉身碎骨了呢?」
魏老婆婆早就看出對方滑降的身手,超越不凡,遂冷笑一聲,目閃凶芒,厲聲道:「老道士,你若信口胡言,便是找死!我會相信你當真是個觀山玩水的遊方道人麼?」
秋月真人何嘗不想鬥鬥對方,倒看這位「白髮殺人王」,有多厲害。但為了虞心影的藏身秘洞,就在附近,只得暫加容忍,靈機—動,怪笑道:「我今天真是倒霉,既遇見一位不講理的小姑娘,又遇見一位不講理的老太太,看來這『祁連山』中……」
話猶未了,魏老婆婆便自上了當兒地,插口問道:「你遇見什麼樣的小姑娘?」
秋月真人道:「老太太,人家是過目不忘,你怎麼是過耳即忘?我不是剛剛說過是遇見一位不講理的小姑娘麼?」
魏老婆婆因懷疑秋月真人所說的小姑娘,就是「紅葉令主」
虞心影,遂也只好暫時忍受對方的冷嘲熱諷,哼了一聲,繼續問道:「那小姑娘長得是什麼樣兒?」
秋月真人答道:「那位小姑娘模樣兒俊得簡直罕世難尋,但脾氣卻也壞得委實天下少有。」
魏老婆婆越聽越覺對方所說之人,極像虞心影,遵又耐著性兒問道:「她脾氣怎樣壞法?」
秋月真人裝出一臉苦笑,搖頭歎道:「那位小姑娘倚壁自坐,滿面淚痕,自言自語說道:「我如今到底是人,是鬼,還是一具活殭屍呢?魏老婆婆聽到此處,便急急問道:「你是在何處與這小姑娘相遇?」
秋月真人不答魏老婆婆所問,繼續往下說道:「貧道聽了那小姑娘所說怪話,自然好奇探問,誰知卻挨了她一頓臭罵,並幾乎被她打了一頓。」
魏老婆婆好生不悅,厲聲叱道:「雜毛老道休要廢話,誰管你是被她罵了,或是被她打了,我只問你那小姑娘現在何處?」
秋月真人皺眉說道:「我這老太太真比那小姑娘還不講理,你不把神情語氣放得客氣一些,就這麼雜毛長,雜毛短的,便會使我非回答你不可麼?」
魏老婆婆冷笑說道:「我勸你還是趕快回答我所問話兒的好。」
秋月真人揚眉叫道:「我偏不回答,又便怎樣,難道你也和那小姑娘一樣,罵我一頓,或者是打我一頓?」
魏老婆婆殺氣騰眉,冷然答道:「我既不罵你,更不打你,但卻會把你殺掉。」
秋月真人微退半步,裝作聽得發火地厲聲叫道:「老太太……」魏老婆婆手中玉杖微擺,沉聲喝道:「莫要再老太太長,老大太短,你這雜毛老道,大概還認不出我是什麼身份,否則早就心膽皆裂地乖乖答話。」
秋月真人宣了一聲「無量佛」號,洒然然答道:「貧道誦過勸人經,誦過度人魂,卻不曾聽說過還有什麼唬人大話,老大大既然如此自矜身份,何不把你這了不起身份,抖露抖露,看看是否真能把我這雜毛老道,嚇得心膽皆裂。」魏老婆婆陰沉沉說道:「不必作什麼抖露,看你武學不惜,總還不至於過分孤陋寡聞,我大概只要告訴你一個字兒,便足夠使你乖乖答話了。」
秋月真人搖頭笑道:「我不相信一個字竟具有如此威力,我要請救請教這是個什麼字兒?」
魏老婆婆沉聲答道:「魏!我所姓的,就是這個『魏』字。」
秋月真人失笑說道:「姓魏的好像並沒有什麼大了不起。從你的祖先來說,不過是唐朝向唐大宗李世民,諄過一道『十思疏』的魏玄成魏老先生,從你壞的祖宗來論,也不過是明朝誤國專權,大興宦禍的『八千女鬼』魏忠賢閹賊,何至於嚇倒我亮。」
魏老婆婆右手持杖,左手取了三四粒「五色泥丸」,掉在掌心,冷然叱道:「老雜毛,你看看我左右雙手中,所持的是什麼東西?你到底是當真有眼無珠,還是裝瘋賣傻?」
秋月真人目注魏老婆婆的左右雙手,喃喃自語說道:「你右手中的一報玉杖,不如鋼杖厲害,左手的幾粒泥丸,更不如鐵丸……」」
語音至此,倏然一頓,退後半步的「呀」了一聲說道:「玉杖與泥丸二物,分開來說,極為稀鬆平常,但合在一起,卻頗厲害難當,因為當年有位殺人不眨跟的女魔頭,名叫魏紅英,她便以『玉杖泥丸』成名,更由於自幼白髮,江湖遂送了她一個可怕外號,叫做『白髮殺人王』……」
話聲猶未了,秋月真人全身一顫,又復退了半步,手指魏老婪婪,裝出一副懾懼神情,囁嚅的問道:「你……你……方才說你也姓魏,莫……莫非就……就……就是既稱『玉杖泥丸』,又叫『白髮殺人王』的魏紅英?只不過因時光飛逝,歲月催人,已由天生白髮,變成一位真正乾癟老婆婆了麼?」
這些話兒,把魏老婆婆聽得滿懷感慨,長歎一聲,點頭說道:「老雜毛說得不錯,時光飛逝,歲月催人,我魏紅英已成了真正的鶴發雞皮,無復當年風采。」
秋月真人騙得魏老婆婆自己承認,就是魏紅英後,遂冷不防拔腿便溜,身形輕輕一晃,便向斜刺裡繳了五六丈遠。
但腳才落地,卻發現魏老婆婆如影隨形地仍舊手拄玉杖,擋在身前,秋月真人便不禁來了陣哈哈大笑。
這一笑,把魏老婆婆笑得莫名其妙,愕然問道:「別人遇『白髮殺人王』時,連哭都哭不出來,你還在笑,你是在笑什麼?」
清風真人失笑答道:「我記得在戲台上看過假的潘金蓮,假的武大郎,假的包公,及假張天師,卻萬想不到如今又有冒牌貨色的『白髮殺人王』出現。」
魏老婆婆聽他把自己當做冒牌貨色,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皺眉問道:「你為什麼認為我不是你所說真正的『白髮殺人王』呢?」
秋月真人雙眉一挑,怪笑答道:「這道理還不簡單。『白髮殺人王』魏紅英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凡對她稍有拂逆之人,決無僥倖,你若不是冒牌貨,會直到如今未對我下毒手麼。」
魏老婆婆冷笑說道:「你不要自作聰明,應該知道我不是殺不了你,只是暫時不願殺你而已。」
秋月真人雙眉探蹙,想了一想,恍然說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殺了我後,沒有人能告訴你那位小姑娘的所在。」
魏老婆婆哼了一聲說道:「你這雜毛老道,倒還不算大笨。」
話鋒至此微頓,驀然間手中玉杖略揚,目閃凶芒地厲聲叱道:「你若再遲延,不肯講出那小姑娘現在何處,我便叫你在我這玉杖之下,粉身碎骨,屍如肉醬。」
秋月真人絲毫不懼,還以冷笑說道:「你既然知道我還不算太笨,我自然看得懂這種厲害關係。」
魏老婆婆詫然問道:「你看懂了什麼厲害關係?」
秋月真人拓眉答道:「我的存在價值,系以知道那位小姑娘現在何處並保持秘密,若是把這項秘密揭穿以後,我必須立刻嘗到『白髮殺人王』的厲害。」
魏老婆婆委實急於尋找虞心影,聞言之下,目注秋月真人,厲聲說道:「老雜毛,算你便宜,你只要說出那小姑娘如今何在,我今天便破個生平慣例,饒你—命就是。」
秋月真人微笑說道:「老婆婆,你怎麼才能讓我相信你的話呢?」
魏老婆婆怫然說道:「難道我這大一把年紀,還會像孩童那樣話說不算麼?」秋月真人笑道:「常言道得好,『老小,老小,越老越小,人便是這樣一種怪物,經常是鬢邊生白髮,腔內起童心』呢!」
魏老婆婆無奈問道:「你的意思怎樣,究竟是打算告我秘密,還是拼卻一死呢?」
秋月真人搖手說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我自然願意告訴你秘密,但卻有個特殊告訴的方法。」
魏老婆婆皺眉說道:「你這老雜毛,怎麼如此【嗦,太不乾脆。」
秋月真人失笑說道:「這不是【嗦,這是保險。因為我一說出秘密,便再無利用價值,不得不在你這『白髮殺人王,前,設法自行珍重。」
瀟湘書院圖檔楊柳青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