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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九仞苦為山 難測風波虧一簣 文 / 諸葛青雲

    白鸚鵡雪玉的這幾句傳言,簡直如晴天霹靂,震得魏無雙心神無主,雙睛茫然直視,難發一言。

    雪玉在當空幾個盤旋,見魏無雙無言,遂叫了聲:「魏姐姐,二十年後再見!」雙翼微束,一點銀星便往雲蓊霧郁的冷雲谷中飛般而入。

    魏無雙一時急昏,被白鸚鵡這一聲「魏蛆姐」又復叫醒,驀然記起一呈,趕緊撿起一塊石子,閃電般的拋向谷中,並強提真氣傳聲叫道:「雪玉回來,我還有事托你!」

    少頃以後,霧影之中又飛起一點銀星,白鸚鵡雪玉盤空一匝,落在魏無雙左肩。魏無雙輕輕撫摸那雪羽靈翎,含笑說道:「葛龍驤師弟,身陷西崑崙星宿海黑白雙魔手中,大雪山玄冰峪七指神姥師徒與柏青青師妹,杜人龍師弟雖已往救,人手仍嫌太薄。幾位老人家既然閉關,則必須另外請一兩位能幫黑白雙魔的絕世高人才好。東海羅島邴,衛兩位老前輩功力超凡,最為理想。但路途太遠,我縱然拚命奔波,也必誤事、你是通靈神物,飛行絕快,若能代我去走一趟東海,我便先行趕到崑崙,請七指神姥等人寬心稍待。」

    白鸚鵡雪玉偏著頭兒叫道:「不老神仙的先天易數真靈,他說找還有兩趟遠路要跑,另一趟我知道是後年中秋的黃山論劍,卻想不到居然還要跑趟東海。去一定去,但得先稟告主人葛仙子,西崑崙路遠,魏姐姐先走吧!」

    魏無雙實在心懸葛龍驤安危,聽白鸚鵡雪玉已允去請邴浩、衛天衢二人,也顧不得自己長途勞頓,立即再踏萬里征途,奔向西南疆西崑崙星宿海而去。

    星宿誨有二,一在青誨省境,泉水百泓,沮瀉散渙,履高下瞰,燦若列星,故又有「星宿海」之名,俗稱「黃河之源」。另一處則在新疆南境喀喇崑崙山之西,冰峰百丈,絕壑干重,無數怪石列於瀰漫雲霧之內,宛如繁星列宿。常人足跡固難到此,即身懷極好武功,偶一失足,照樣有死無生,故而又號「修羅絕域」。修羅二聖黑白雙魔所居,乃是後者。

    麻面鬼王呼延赤、活屍鄔蒙二人,因倚仗身有御寒靈藥,並為掩蔽行跡,甘受「子午寒潮」凍體之苦,遠從百里以外,就自那幽深冰谷之中潛進七指神姥「九宮玄冰大陣」的「死門」之內。巧遇葛龍驤不識生剋厲害,妄用本身純陽真火硬抗「子午寒潮」,以有限純陽敵無窮無盡的萬載玄陰,自然越來越覺陰盛陽衰,奇寒難耐,終於除了用「乾清罡氣」護住心頭一點微溫之外,人已幾乎等於凍死。

    活屍鄔蒙相貌雖惡,心地頗好。想起當初遠下中原,若非葛龍驤、柏青青等人相助,自己早在蟠塚山黃嶺頭喪生於青衣怪叟鄺華峰掌下、所以發現被」子午寒潮」凍僵之人竟是舊識葛龍驤,立以師門御寒靈藥「溫元護心丹」,餵他服下,並與師兄麻面鬼王力爭,插劍留書,將葛龍驤帶回西崑崙星宿海。

    黑白雙魔,一名黑修羅公孫丑,一名白修羅宮玉。因四十多年以前,遭遇一次挫折,從此埋首窮邊,苦心精研絕技,並教導自己弟子麻面鬼王呼延赤,活屍鄔蒙、雪衣無常段子超等修羅三鬼,如今自覺勢力養成,所練修羅絕學成就極高,足與中原各派一爭長短,並雪洗昔年挫折之恥,遂派遣三代弟子多人,分赴中原,探測各派動靜。

    獲得歸報武林十三奇多半歸隱,公孫丑及宮玉已覺掃興,再加上龍門山幽谷三名三代弟子死在七指神姥門下及天心谷主人玄衣龍女柏青青手中,黑白雙魔哪得不怒氣衝天?立派麻面鬼王呼延赤、活屍鄔蒙往大雪山玄冰峪,邀約七指神姥至星宿海一會,先奪「西疆霸主」

    之號,然後親率二、三代弟子創教中原,使修羅武學,光揚天下。

    呼延赤,鄔蒙把葛龍驤帶回西崑崙星宿晦之際,黑修羅公孫丑。自修羅宮玉兩個老魔,正在「修羅寶殿」之內盤膝靜坐。麻面鬼王呼延赤躬身祟告,業已留書邀約七指神姥三月之內來此一會,並湊巧發現洛陽龍門天心谷主葛龍驤在七指神姥的「九宮玄冰大陣」之中,被「子午寒潮」凍僵。因其妻玄衣龍女柏青青,曾系本門三代弟子一人,故一併帶回請師尊發落。

    活屍鄔蒙身是次徒,自然要由大師兄稟報師尊。但聽麻面鬼王呼延赤這樣說法,知道不妙。還未來得及開口,右坐的自修羅宮玉已把兩條雪白龍眉,微微一揚,冷聲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妻既傷我門下弟子,可自靈石洞口摔入星宿海內就是。」

    鄔蒙知道星宿海怪石森列,靈石洞口與之相去又達百丈有餘。別說葛龍驤全身凍僵,知覺未復,就是他神智清醒之時,也必粉身碎骨,無法逃生。而且師尊話一出口,從無更改,葛龍驤似已名注枉死簿中。但自己要把葛龍驤帶來之意,目的本在利用此地特有的「靈石溫乳」及師尊的「一陽丹」為他療冶寒毒報恩,如此一來,豈非大悖初衷,恩將仇報?

    萬般無奈,鄔蒙只得硬著頭皮,躬身說道:「啟稟師尊,這葛龍驤當年在蟠塚山黃石嶺,曾自青衣怪叟鄺華峰手下救過弟了……」

    白修羅宮玉不等鄔蒙話完,便自冷冷問道:「你莫非想替他求情?難道修羅門下弟子,能夠白死不成?」

    鄔蒙見事已至此,索性朗聲答道:「弟子哪敢為對方求情?不過一來這葛龍驤昔日對弟子有恩;二來他是被『子午寒潮』凍僵,不是弟子與師兄之力擒來。乘人之危殺之似乎不足為武!」白修羅宮王「哼」了一聲尚未發話,那坐在左首聽了半天未出一言的黑修羅公孫丑,卻微翻眼皮說道:「鄔蒙說的第一點不成理由,第二點卻頗有理由!依你之見,應該把這葛龍驤怎樣處置?」

    活屍鄔蒙臉上一片湛然神光說道:「請師尊恩賜一粒『一陽丹』,弟子替他冶好身中寒毒,略以報恩,等他武功復原以後,就在這修羅寶殿之前,仗師門傳授再擒此人,交由恩師處置。」黑修羅公孫丑一陣朗聲大笑,震得殿宇搖晃,笑畢說道:「你是修羅門下,應知我所立規戒、任何想得『一陽丹』之人,必須要能逃出老夫一掌!」

    鄔蒙點頭答道:「恩師休看此人年輕,但已得不老神仙諸一涵真傳.或能逃得過恩師三掌以下。」

    自修羅宮玉目射精光,看了鄔蒙一眼說道:「他若能敵我弟兄任何一人三掌,你是否擒得住他?」

    鄔蒙慨然答道:「弟子救葛龍驤,為的是報昔日之恩;擒葛龍驤,則為的是復今日之仇!

    師門威望所關,必當竭盡所能,拚死為戰!」

    黑修羅公孫丑一陣點頭人笑說道:「想不到修羅門下,居然出了一個你這樣恩怨分明之人,總算難得!這粒『一陽丹』,你且拿去,配以靈石溫乳,使他寒毒盡祛。功力全復以後,再帶到修羅殿前,吃我三掌!」

    鄔蒙聽大師尊黑修羅公孫丑此語出口,知道葛龍驤性命已可暫時保全,遂接過那粒「一陽丹」,謝了師尊。抱起一息僅存,知覺盡失的天心谷主葛龍驤,回轉自己所居之處,一到室內,趕緊命人準備一大盆冷水,將葛龍驤除了口鼻以外,全身浸在冷水之內。哪消片刻,水面立結微冰。鄔蒙破冰抱起葛龍驤,吩咐再換冷水。接連換了七盆冷水過後,第八盆上,把葛龍驤浸入水中,水雖仍然奇冷砭骨,但已不再結冰。鄔蒙遂抱起葛龍驤,趕往星宿海之上的靈石洞內。

    這靈石洞,在一座刺天峰的近峰頂處,峰下千尋絕壑,終年雲蓊霧郁,而在雲濤霧海之中,又有不計其數尖銳如刀的嵯峨怪石,隱現森列。自峰頂俯觀,絕似一壑白雲,無數列宿,「星宿晦」之名也由此而得。

    鄔蒙人洞以後,把葛龍驤放在—-池色如黃晶、微溫而並不太熱的「靈石溫乳」之中,自己守候在旁,每隔一個時辰,開動調節機關,將「靈石溫乳」略為增加熱度。七個時辰過去,「靈石溫乳」業已加熱別人手難入程度;滿室水汽蒸騰,葛龍驤口中方自發出呻吟之聲。

    鄔蒙手法絕快,葛龍驤才一出聲,立刻將其提出「靈石溫乳」,把那一粒朱紅如火的「一陽丹」,替他塞人口中,和聲說道:「葛小俠,你被九宮玄冰大陣之中的『子午寒潮』凍僵,現始恢復知覺,但在體內寒毒尚未全數驅除淨盡以前,千萬撇除一切雜念,聽任所服靈藥隨氣血自然流走全身.等到四肢百穴之間突然感覺一陣奇熱如焚之際,立調本身『玄武煞氣』、『寒靈丹精』,使陰陽二氣歸一,走『九宮雷府』,度『十二生樓』。只要升至『玉枕』,衝破『生死玄關』,便還你安然自在與一身內家功力了。」

    葛龍驤雖在極熱的『靈石溫乳』之中浸泡了那麼久,但身上覺得仍自骨髓以內往外直冒絲絲冷氣,寒顫不休。直等「一陽丹」以後,丹田升起一股暖意,才覺得略為舒適。他因不知身在何處,只聽鄔蒙口音似生似熟,慢慢張目一看,認出竟是昔年所交西崑崙門下活屍,不由神色一驚。但他深知利害,微微驚愕以後,立即重閉雙目,照鄔蒙所說,先求盡驅寒毒.其他均等自己功力完全恢復再問。

    葛龍驤在靈石洞中,由活屍鄔蒙守護,慢慢驅除寒毒之事,暫且不提。那位柔腸寸斷的玄衣龍女柏青青與一片純真的冉冰玉二人,此時業已趕到西崑崙左近。

    原來冉冰玉知道恩師七指神姥性情,極可能隨後追回自己。所以特別囑咐那只通靈雪狒,等自己走後大半日光陰,再將那封鄔蒙書柬交出。表面上是請七指神姥往援,其實是想乘恩師未到以前,見識見識這兩個與恩師爭奪「西疆霸主」的黑白雙魔,到底有多麼厲害?

    趕到西崑崙山下時,二女因對方凶名久著,也不敢小覷敵人。找了一幽秘之處,盡量歇息用功;等到長途飛趕的勞累完全消失以後,再施展輕功往峰上攀去。攀登不到半腰,突然有一片密林之中傳出幾聲令人聽來毛骨悚然的淒厲鬼叫。

    柏青青、冉冰玉二女,均知修羅門下鬼氣森森,所以聞聲止步。由玄衣龍女發話,向林內叫道:「林中朋友,何必裝神弄鬼?請出一會!」

    林內又是一聲淒厲鬼哭,悠悠晃晃地走出一人,此人身材極高,約在七尺左右,骨瘦如柴。披著一件雪白長衫,襯著一張驢臉,越發顯得其黑如漆。眉毛極濃.雙睛深陷、鷹鉤鼻、篾片嘴,一望即知是個陰刁險惡之輩。右手握著一根丈來長,核桃粗細的鐵棒,目光又冷又毒地覷定二女,攔住去路,一聲不響。

    柏青青認得他手中那根鐵棒,正與活屍鄔蒙所用的修羅棒完全一樣,知道棒中藏有劇毒銀絲,厲害無比!忙把自己得自八臂靈官重子雨的「磁鐵五行輪」暗中備好,左手攏住青霜劍柄,搶步當先,當攔路的白衣瘦長之人間道:「我認識你手中所用的修羅棒,你是修羅三鬼之中何人?」

    白衣瘦長之人冷冷笑道:「雪衣無常段子超奉命巡山,這西崑崙五十丈以下,任人自在遊行,五十丈以上,卻不容妄越雷池一步!」

    柏青青聽他叫做「雪衣無常」,覺得這個外號頗名副其實。因鄔蒙留書,是把葛龍驤帶來療治寒毒,用心不壞。所以對這擋住上峰去路的修羅第三鬼戒意雖生,敵念未切。朱唇微啟,再度問道:「我們有位同伴,被修羅第二鬼活屍鄔蒙帶來……」

    雪衣無常段子超不等柏青青話完,便自問道:「是不是不老神仙諸一涵的弟子,天心谷主葛龍驤?」

    柏青青方一點頭,雪衣無常段子超冷電似的目光,又掃視二女全身上下一遍,語音更冷說道:「你們大概一個是玄衣龍女柏青青,一個是七指神姥弟子,想要上峰做甚?」

    柏青青揚聲答道:「要見公孫丑、宮玉兩位前輩!」

    雪衣無常段子超突然發出一陣宛如梟鳴的長聲獰笑,震得遠峰近壑齊作回音,笑畢搖頭說道:「武林十三奇,只能在中原稱雄,七指神姥也只能在大雪山玄冰峪中自尊自大。到我西崑崙,卻容不得你們任性張狂,修羅二聖不是這樣見法!」

    冉冰玉聽這雪衣無常語氣之中,敵意頗深,不由發話問:「兩個窮邊老怪,化外魔頭,也有這麼多張致!你且說說看應該怎樣見法?」

    雪衣無常段子超又是一陣狂笑說道:「見法倒也不難,只要你們先償還我們下三代弟子三條性命,化為厲鬼以後,本無常才以勾魂鐵令把你們拘到修羅殿中,再去參拜修羅二聖!」

    玄衣龍女柏青青應聲叱道:「段子超,你休要口角輕狂。我若非看在與你二師兄活屍鄔蒙昔日相識份上,便叫你這雪衣無常立化無常,永墜修羅地獄!」

    雪衣無常段子超陰絲地嘴角一撇,右手微抬,修羅棒機簧輕響,內中所藏劇毒無比的「毒龍鬚」,已化作一大蓬銀絲,向柏青青、冉冰玉迎面飛射而至。

    這近距離的驟然發難,本來極不易躲,但玄衣龍女柏青青在一見雪衣無常段子超所用兵刃是修羅棒時,「磁鐵五行輪」早已打開袋子備用;所以在他嘴角一撇,目射凶光之際,左手便即緊握輪柄。「毒龍鬚」化成一大蓬細絲噴出時,冉冰玉趨避無從,正有些惶急,玄衣龍女左手的磁鐵五行輪迎空畫了一個圓圈,一陣叮叮微響.「毒龍鬚」便自全被吸去、五行輪隨手一甩,「玄鳥劃沙」,斜切雪衣無常段子超左胯。

    段子超以為自己出其不意,舉棒發難,二女無論有多高武功,也必難逃一死。哪知柏青青五手輕揮,旋光電轉,一大蓬「毒龍鬚」便如泥牛投海般無影無蹤-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用磁鐵製輪,頗為驚異柏青青這樣綺年玉貌怎學會了傳勁吸物的「先天無極氣功」?驚容未了,五行輪的銳利齒輪己到腰下。

    雪衣無常段子超的武功不弱,「孤雁橫飛」飄出丈二,但足尖點地即回、修羅棒霍然生嘯,照準玄衣龍女,攔頭猛掃,柏青青微微—哂,五行輪「春雲乍展」,往上便格-但雪衣無常段子超這一棒攔頭橫掃,來勢雖猛,卻是虛招、在棒、輪將接未接之時,突然沉腕頓肘,改以「毒龍尋穴」飛點柏青青丹田要害!

    玄衣龍女柏青青在黃山論劍之後,整整三年未出天心谷一步,日夜均與夫婿葛龍驤參研各種絕技,功力突飛猛進,大非昔比。此時即令掌中是劍,雪衣無常段子超的這種手法也無非班門弄斧,何況用的是一柄磁鐵五行輪,兵刃本身就有克制作用、雪衣無常頓肘沉棒,玄衣龍女的五行輪照樣隨之下沉,磁鐵的先天吸力再一發揮,「噹」的微響,輪、棒便即粘吸一處。

    當初大雪山中,柏青青自八臂靈官童子雨遺屍上得這柄磁鐵五行輪之時,龍門醫隱就曾對她告誡,此輪雖能粘吸對方兵刃,但萬一對手功力過高,反易弄巧成拙,受制於人。柏青青此時毅然這般用法,一來自認功力精進,制得住這個黑白雙魔門下的雪衣無常;二來新近服了一顆冉冰王所贈的朱紅雪蓮實,想要藉此試試真力內力方面受益多少?

    雪衣無常段子超至此仍不知對方五行輪是磁鐵所製,以為柏青青想把自己的修羅棒也用「先無無極氣功」奪過手去。這樣想法,段子超反而高興,因為修羅門下人人都練有一種「修羅氣勁」,隨本身武功深淺,強弱各異,高的足可拔山扛鼎,裂石開碑;低的也可增強戰鬥韌力,纏到對手的真力消耗以後,再行反攻制勝。

    段子超身為黑白雙魔的三名嫡傳弟子之一,把這「修羅氣勁」業已練到精妙地步,雙臂之力何止千斤?見修羅棒、五行輪互相粘吸以後,「嘿」的一聲功運右臂,居然被他往上挑起一寸!柏青青王面霜濃之中,含有一股冷然哂笑;修羅棒本來往上斜垂,雪衣無常二度施功,棒高三寸,業已快被他挑到平行之勢。粗看形勢,似是雪衣無常段子超的內家真力強過玄衣龍女,但段子超自己心中在卜卜亂跳;知道不妙!因為自己每次奮力一挑,照說對方一個女孩兒家早巳震裂虎口,脫手振飛;但連挑三次,均僅挑起一寸,豈非對方操縱自如,能夠隨意控制?

    段子超並末小覷柏,谷二女,但總以為對方劍術掌法或較巧妙,這種天生就是男子擅長的真氣內功,絕不會強過自己!所以心中雖已警覺,仍不肯服。猛把所學「修羅氣功」全數發自單臂,瞠目一聲震天狂吼,盡力向上挑棒!玄衣龍女柏青青依舊面色從容,單手持輪,容對方慢汲慢地挑起半寸左右。就這區區半寸距離,即行耗去雪衣無常段子超的大半真力,額上已涔涔冒汗。

    柏青青估計對方已成強弩之末,口中突作龍吟,「少陽神功」力貫五行輪,往下一壓!

    雪衣無常段子超一聲怪吼,右手鮮血迸流,人退七尺。那根獨門兵刃修羅棒,卻硬破柏青青震塵埃,砸得山石射出一溜火星,當當連聲!

    就在段子超驚惶無惜之際,西崑崙絕峰峰頂,又如閃電般的撲下一條黑影,身形一現,是個大頭紅髮,濃圈密點,滿臉文章的矮身人.因為他把招牌掛在臉上,柏青青,冉冰王均一望而知,這就是修羅三鬼之首,麻面鬼王呼延赤。呼延赤見來人是兩個妙齡美女,三師弟雪衣無常段子超卻連兵刃均已出手,虎口被人震裂,不由有點大惑不解。

    柏青青乘呼延赤轉向段子超問活之際,向冉冰玉低低說道:「玉妹的一顆朱紅雪蓮實,為我增加不少力。你且用磁鐵五行輪一旁掠陣,讓我借這兩個老怪孽徒,試試三年以來刻苦參研的璇璣劍法!」

    冉冰玉知道柏青青先是滿腹急怒醋火,真相大白以後,卻因為葛龍驤被擄而化作了思念情愁。最好是有個機會,讓她一瀉胸頭積忿。遂含笑點頭,接過那柄磁鐵五行輪,退後數步,凝神掠陣。防止麻面鬼王、雪衣無常師兄弟,再度依仗修羅棒中「毒龍鬚」暗下毒手。

    玄衣龍女交輪之後,一翻腕肩,抽出那柄精芒奪目、寒光砭人的青霜劍;彎下腰拾起地上的修羅棒,拋向雪衣無常段子超,口中微哂道:「這根哭喪棒兒還你,你們師兄弟儘管齊上,那位七指神姥的高足冉姑娘,只作旁觀。柏青青要以一對二,叫修羅門下開開眼界,瞻仰中原劍術奧秘。免得終日驕狂,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

    麻面鬼王呼延赤聽三師弟段子超說柏青青擅傳氣吸物的「先天無極氣功」,心頭不由一愣,知道對方只要身懷這種絕頂氣功,自己師兄弟修羅棒內的「毒龍鬚」便失去效用。但是柏青青叫自己兄弟聯手齊上,暗想師門修羅棒專習聯手禦敵,威力無邊!以二對一,難道還敵不過什麼玄衣龍女不成?偏頭向白衣無常叫道:「師弟動手,我們施展『和合修羅』擒住賤婢,交由恩師發落!」

    雪衣無常段子超凶暴成性,雖然在柏青青「少陽神功」猛壓之下,震傷右手,但仍不自量;心想:「修羅棒法是以一左一右相反招術不停變幻,使對方心神搖亂莫知所措。自己右手既被震傷,遂用左手持棒。與麻面鬼王互一點頭,以一式「浪捲流沙」,分成左右雙方,向玄衣龍女下盤疾掃!

    玄衣龍女轉向避棒,揮劍還攻。一招「逆水推舟」,青霜劍精芒騰彩,劍鋒橫砍麻面鬼王面門;劍柄也不空閒,隨手撞向身材頗高的雪衣無常右腰「天樞」重穴、修羅雙鬼分向左右飄身.然後急攻搶進。因兩人一高一矮,矮的麻面鬼王呼延赤右手修羅棒驟如風雨,全攻中下兩部;高的雪衣無常段子超,卻時以招術相反而真力極猛的一支左手修羅棒,向柏青青上部掃擊。

    玄衣龍女則劍走輕靈,施展的是冷雲仙子威震群邪的「地璣劍」法,但見精芒閃閃,玄衣飄飄。她這三載天心谷刻苦精研,加上葛龍驤全心全力親自授招。果然把諸、葛雙奇的「璇璣劍」法練得神化已極。修羅雙鬼在當世武林之中,除去十三奇以外,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師兄弟雙戰柏青青不下,而且雪衣無常的修羅棒上還被青霜劍削下三枚狼牙,哪得不暗暗心寒,又驚又佩。

    手執磁鐵五行輪,一旁掠陣的冉冰玉,覺得這位玄衣龍女柏青青,在劍術造詣上,自己確所不及。內力掌法,則因未曾較量,無法判斷。不過心中已有個大概估量,認為諸、葛雙奇的絕世神功不會低于思師七指神姥。

    她這裡思想未定,動手之人的勝負已分。原來玄衣龍女施展「地璣劍」法鬥過百合,只削下雪衣無常段子超修羅棒的三枚狼牙。自覺久戰不下,難以為情。左手翻處,竟把葛龍驤的紫電劍也自掣出,右手「地璣」,左手「天璇」;右手「青霜」,左手「紫電」。這一來璇璣同運,紫青合璧,威力簡直罕世無倫。三招過後,玄衣龍女的身形巳杳,只見場中一圈神妙莫測、不可方物的青紫精虹,逼得修羅大、三兩鬼手忙腳亂地團團直轉。

    麻面鬼王呼延赤畢竟知機,揮動修羅棒,擋過紫電劍的一招「亂石崩雲」,便即大聲喝道:「來人既然有此功力,已合規定,呼延赤帶你們去參謁修羅二聖。」

    柏青青微笑收劍,冉冰玉縱過來,交還磁鐵五行輪,並拉著玄衣龍女的玉手笑道:「姐姐的璇璣雙劍,冠冕武林,小妹歎為觀止,有機會教我幾手好麼?」

    柏青青看著她那天真無邪的絕世容光笑道:「等你葛大哥脫險以後,找他去學。他是不老神仙真傳,比我強得多呢!」

    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無常段子超見二女談笑自若,根本就未把自己看在眼內,心中不由恨極。但以二對一仍未佔得便宜,哪裡還敢逞兇,仗著地形熟悉,師兄弟二人肩頭一晃,拔空直上三丈來高,攀登絕峰,想在輕功上略為找回顏面。

    哪知玄衣龍女素以輕功見長,當年龍門山凌空三丈,飛渡十丈長河,就曾使葛龍驤為之心折,冉冰玉則更是終年上下雪峰冰壁。西崑崙雖然山高萬仞,也有冰險阻途,卻哪裡攔得住這兩位巾幗奇英,罕世俠女:她們二人,剛剛趕到中峰,修羅殿中業已好戰開鑼。

    原來葛龍驤自服下「一陽丹」,驅散身上寒毒之後,雖然凍僵多日,但因他一來稟賦極佳,近年內外功行又復大進;二來岳父龍門醫隱,所留的「太乙清寧丹」「益元玉露」等囊中又有的是.所以一兩日之間,人便復原。鄔蒙倒真是恩怨分明,告知葛龍驤一切經過以後,便把他帶到修羅殿前,去見黑修羅公孫丑和白修羅宮玉。

    白修羅宮玉見葛龍驤英姿煥發,卓立殿前,神情不卑不亢,看見鄔蒙所言不虛,此子果然已得不老神仙諸一涵真傳。但要說是能夠接得住自己三掌,因年齡火候關係,仍恐未必。

    當下目注葛龍驤,發話問道:「你在大雪山玄冰峪被『子午寒潮』凍僵,鄔蒙因昔日蟠塚山黃石嶺頭曾受你救命之恩,特地把你帶回,用本山靈泉救冶,並向我索取靈藥『一陽丹』,我這「一陽丹」煉製極難,曾立有規例,非禁得住老夫三掌之人絕不輕給。如今你寒毒已除,老夫半生憐才,若真挨得住我三掌,你妻傷我門下之事,從此不究也罷。」

    葛龍驤昂然朗聲答道:「晚輩本來不敢放肆,但老前輩既然定有規例,只得螳臂當車,勉接三掌。至於拙荊在洛陽龍門,誤傷老前輩門下之事,不論誰是誰非,葛龍驤先自代為謝罪。」

    這一席話,說得極為得體。自修羅宮玉眼皮微揚,看著葛龍驤說道:「你先接老夫三掌,其餘一切慢談!鄔蒙擊鍾為號,金鐘每響三聲,老夫便發一掌。」

    鄔蒙應聲領命,走往殿角,扯動絲繩。樑上一具金鐘,便即極其清脆地「噹」的一響!

    餘音方落,鄔蒙又扯絲繩,金鐘二響!

    葛龍驤心中主意早巳打定。因為知道以白修羅宮玉這等身份,第一掌必然不會使出全力,以後則可能一掌比一掌更重。所以決定第一掌用師門絕學「彈指神通」,加上練到六成的「乾清罡氣」硬搪一下;第二掌則倚仗昔日苗嶺陰魔邴浩所傳神妙無方的「維摩步」,予以閃避;第三掌定然威力極強,則用「維摩步」再加上東海神尼秘授的「散花手」,想來足能抵擋,第三掌過後,再看老怪如何動靜。

    他主意打好,方把「乾清罡氣」,及「彈指神通」的真氣提到十二成之際,殿頂金鐘第二響的餘音已在若有若無之間。鄔蒙目光一瞬葛龍驤,見他嶽峙淵淳,知道業已準備,遂伸手扯動絲繩。

    白修羅宮五雖見葛龍驤氣定神閒,沉穩得異乎尋常,但自忖除了諸、葛雙奇、七指神姥及苗嶺陰魔等人以外,放眼當前武林老一輩人物之中,罕有人能敵自己。這葛龍驤年歲太輕,根骨再好,似也禁不住自己五成掌力。所以根本身不離座,聽得金鐘三響之時,右掌微推,向葛龍驤發出六成真力。

    黑白雙魔武功極高,絕非妄自尊大。故而所發雖只六成真力,亦如浪捲濤翻,威勢已非小可。

    葛龍驤在白修羅宮玉右掌一揚之際,便即十指齊彈,逆擊對方所發掌力,並在十指彈出後,跟著雙掌齊推,加上了不老神仙的震世絕學「乾清罡氣」。

    自修羅宮玉小視對方,只以六成真力發掌。葛龍驤則因對方威望過高,是以全神應付。

    所以雙方所發劈空勁氣一接之下,白修羅宮玉不但不曾擊動葛龍驤,自己反覺真氣微微一震。

    這一來不由驚詫得大出意外。雙方對掌,金鐘未歇,剎那間又復三鳴。白修羅宮玉濃眉雙挑,移山倒海地劈空一掌,這次用足了八成真力。

    葛龍驤第一掌不曾吃虧,心中深知這是對方小視自己所致,毫未因而算滿、仍照預計,施展苗嶺陰魔邴浩所傳「維魔步」之中的「鹿女聽經」,欲前又卻、似拒還迎地青衣一飄,便自脫出了白修羅宮玉的掌風以外。

    一來葛龍驤這三年內外功力大進,二為「維摩步」是苗嶺陰魔邴浩數十年心血結晶的罕世武學。所以白修羅宮玉只見葛龍驤以一種極為神妙的步法,閃過自己第二度所發掌力,僅僅青衫襟角為掌風略為拂動。

    以西崑崙修羅二聖黑白雙魔的武林威望,出手對付一個年輕後輩,居然兩度無功、別說白修羅宮玉過分驚奇,連那坐在左首,低眉合目不大講話的黑修羅公孫丑,也把雙眼一開,殿中頓時多了兩道冷電似的精光,向葛龍驤炯炯注視。

    白修羅宮玉突然一陣縱聲長笑,笑聲足足延續有半盞熱茶的時光。笑完自右首的修羅寶座之上,緩緩起立。這時鄔蒙因雙手暫時停手,加上那種極其靜默的緊張氣氛,竟自出神注意殿中變化,忘擊金鐘。

    自修羅宮玉見自己業已起身,那青衫一襲,英姿颯爽的葛龍驤,依舊岸然卓立,毫無怯色。濃眉不由再度微揚,回頭向鄔蒙問道:「老夫尚有一掌未發,金鐘何故停響?」鄔蒙聞言慌忙扯動絲繩,便即又是「噹」的一響。

    自修羅宮玉緩緩往前,葛龍驤卻一步不退,殿面金鐘才敲一響,兩人之間距離業已縮至八尺。葛龍驤「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的這份沉穩,真使白修羅宮玉對這年輕俊品人物的膽識功力,心中暗讚。

    宮玉此時目光本來注定葛龍驤雙足,防範他再用適才那種神奇步法閃避自己雷霆萬鈞的最後一擊、但偶然一瞥之間,瞥見葛龍驤右手挽著「玄武真訣」,左手拇。中、無名三指,圈成鳳眼,食指、小指半屈半伸,形式似花非花,頗為美妙;足下踏的卻是兩個陰陽卦象。

    白修羅宮玉武學淵博,知道葛龍驤右手所挽「玄武真訣」,是準備施展他師門絕學「乾清罡氣」與「彈指神通」,足下所踏卦象,可能就是適才所施展的神奇步法;但左手那種似花非花的姿勢,卻好似極熟極熟,偏偏一時竟又想它不起。

    白修羅宮玉忽然瞥見葛龍驤衣襟被自己掌風拂動,末復原狀,襟旁露出一粒核桃大小,黑沉沉之物。頓時恍然大悟,葛龍驤左手奇形指法的來歷已自想出,面上突現一種奇異光輝。

    剛待吩咐鄔蒙停擊金鐘一響,絲毫不用功力雙掌一推,人便仍自縱回修羅寶座之上。葛龍驤以為他這最後一掌,無疑石裂天開,猛裂無比、所以丹田提足「乾清罡氣」,右手「彈指神通」,左手「散花手」,足下暗踏「維摩步」。把自己所會的幾樁當世絕學,一齊準備妥當待敵,哪知自修羅宮玉居然虛應故事似的,雙掌空推,便即縱回.心頭也真弄得大惑不解。

    白修羅宮玉回座以後,向黑修羅公孫丑說道:「大哥,想不到西崑崙之上,居然能夠再見到玉簪賊婢的沉香手串與她獨門的『散花手』法。」說完,轉對葛龍驤面容一冷,突罩寒霜說道:「老夫兄弟言出不二,三掌既過,你妻傷我門下之事已不追究。但另有事比此重要百倍,望你據實直言,不可對老夫絲毫瞞哄。」

    葛龍驤雖然一時迷茫,但他何等聰明,一聽白修羅宮玉向黑修羅公孫丑說話之言,立時知道教自己散花手法的東海神尼(前身玉簪仙子),定與黑白修羅雙魔結仇頗重。聽白修羅宮玉一問,葛龍驤昂然答道:「我葛龍驤雖然年輕學淺,但自重人格,從無虛言,老前輩問我莫疑,疑我莫問!」

    白修羅宮五點頭說道:「好一個『問你莫疑,疑你莫問』,少年風骨嶙峋,委實可愛!

    老夫想先借你襟旁之物一觀,那可是一十八粒沉香手串?」

    葛龍驤解下沉香手串,上前遞與白修羅宮玉說道:「老前輩所猜不差,這十八粒沉香手串及散花手法,均是東海覺羅島上的一位神尼覺羅大師所傳所贈。」

    白修羅宮玉接過沉香手串,細一審視,目光遙望遠天,似是遙想當年往事。片刻過後,突然目中神光一閃,把沉香手串交還葛龍驤,詫聲問道:「這分明是失蹤江湖很久的玉簪仙子之物,你怎說是東海覺羅島的什麼神尼的……」

    葛龍驤收好沉香手串,不等白修羅宮玉話完,便即答道:「東海神尼覺羅大師,前身正是苗嶺陰魔邴浩老前輩的愛侶玉簪仙子。」

    這回黑修羅公孫丑也自開口,幾乎是與白修羅宮玉同聲發問:「東海神尼覺羅位居何處?

    怎樣走法?」

    葛龍驤合掌低眉,肅容笑道:「神尼與邴老前輩四十年深嫌化解以後,心願俱了,業已西歸極樂:老前輩何處可尋?」

    黑白雙魔聞葛龍驤此語,同時各自驚得一怔,兩人臉上均現出一種大失所望之色。

    就在此時,一名值殿侍者報道:「呼延赤、段子超引來玄衣龍女及七指神姥的弟子冉冰五,在殿外求見。」

    葛龍驤自天心谷情天生變以來,魂牽夢繞,無時不在想煞愛妻顏色。加上聞報是與冉冰玉同來,足見那一場百口難辦的風流罪過,可能業已不需自己大費唇舌解釋,自然益發喜形於色。白修羅宮玉卻向侍立在旁的活屍鄔蒙說道:「呼延赤、段子超,不奉我修羅令符,擅自引外人妄登崑崙,應按門規懲戒。準備蚊筋神鞭,當殿各鞭四十!」鄔蒙臉上神色一慘,但不敢多言,躬身領命。自殿後取來一具朱漆銅盤.盤中放著一根捲成一堆的紫色長鞭。

    自修羅宮玉又對報信侍者說道:「玄衣龍女柏青青與本門仇怨已解,可以客禮相待,請放殿中落座。七指神姥之徒在龍門山殺我門下弟子兩名,居然也敢來西崑崙!可命呼延赤受刑以後,在殿前擒住此女。」侍者領命傳言。剎那之間,帶來了面帶懍懼淒慘之色的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無常段子超與柏青青、冉冰玉二位女俠。

    玄衣龍女柏青青見黑白雙魔如此分派,哪肯自己入殿落座而把冉冰玉一人留在殿外?連葛龍驤也自殿中一躍而出,與柏。冉二女並肩而立。葛龍驤見愛妻玉容清減,柏青青何嘗不覺葛郎憔悴?彼此交換無限深情而帶有歉意的一瞥以後,礙著冉冰玉在旁,並無交言,只是互相不大好意思地把頭一低。柏青青玉手伸處,遞給葛龍驤紫電劍,準備夫妻二人以紫電、青霜劍合璧,會會這名震天下的修羅二聖黑白雙魔。

    葛龍驤方自把劍接過,白修羅宮主一陣冷笑說道:「小輩們不識抬舉,呼延赤、段子超之刑暫免,可與鄔蒙三人把殿前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替我擒住。」

    活屍鄔蒙深知葛龍驤夫婦功力,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無常段子超則剛才在峰下,以兩根修羅棒尚鬥不過玄衣龍女柏青青一人,但師命難違,只得硬著頭皮,各抽出修羅棒,準備出戰。就在三人略顯遲疑,尚未走下殿階之際。黑修羅公孫丑眼皮倏地一睜,喝道:

    「且慢!」向白修羅宮玉說道:「二弟,崔老婆子已來,我們還讓小一輩的胡鬧什麼?」

    黑修羅公孫醜話聲方落,修羅殿頂有人朗聲長笑,宛如墜絮飄雲般的飄下一條白影,正是大雪山玄冰峪的七指神姥。她站在葛龍驤夫婦及冉冰玉身前,手指殿內,高聲叫道:「公孫醜老兒的耳力還不錯,比你那泥塑木雕似的二弟強多了。」

    白修羅宮玉此刻臉上好不難堪。知道一來七指神姥功力過高,二來自己傳命呼延赤等出戰,發話分神,以致人到殿頂,均未發現。羞怒交集之下,一聲暴吼:「老虔婆休要張狂,叫你嘗嘗這泥塑木雕的宮玉厲害!」左手長約四尺二寸,風磨銅所鑄的修羅寶杖往地上一點,「叮」的一聲,像只巨鳥似的撲出殿外,右掌狂掄,打出一股勁疾無倫,重若泰山壓頂的劈空罡氣,直向七指神姥當頭擊到。

    七指神姥面容驟冷,「哼」的一聲,兩隻銀色長衫大袖向上一翻.捲起一陣強烈寒飆,迎向宮玉。兩位絕代高人,便自硬對一掌。自修羅宮玉被七指神姥雙袖所捲寒風,震得在半空中倒退數尺。七指神姥也為對方掌力逼得足下往後連換兩步。葛龍驤等人,更是覺得罡風拂動,勁氣排空,幾乎站不穩腳。

    這樣勢均力敵的一擊而分,七指神姥心頭微覺擔擾,黑自修羅兄弟二人的臉上卻略現喜色,因為七指神姥試出白修羅宮玉在內家真力方面,已與自己彷彿,尚有一個可能更高明的黑修羅公孫丑,絕非葛龍驤夫婦或冉冰五所能應付?

    此時黑修羅公孫丑也自修羅殿中拄著那根修羅寶杖慢慢走下階前,與白修羅宮玉並立一處,向七指神姥說道:」武林十三奇竊名多年,我就不信他們那幾手功夫,就準能勝得過我們這幾個窮荒老怪。你若肯與公孫丑兄弟合作,以三人之力創教中原,放眼宇內.常無敵手!

    今徒傷我門下之事,自然也一筆勾銷……」

    七指神姥不等黑修羅公孫醜話完,便即搖頭笑道:「別說我老婆子在冰天雪地之中一住四十多年,早已淡泊了爭名好勝之念。就是真仍存在當年火性,也總還有自知之名。諸一涵、葛青霜那一對神仙眷屬,窮探武術奧秘,成就確已超凡,你以為人家就勝不過你這窮邊老怪?

    我料你必然不服,冷雲谷又離此太遠。何況以徒弟比徒弟,你這三個孽徒合手齊上,據我看來也不是葛龍驤一個人的敵手。」

    黑修羅公孫丑比自修羅宮玉心思稍細,見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無常段子超入殿之時的神情,便知道他們在峰下吃柏、冉二女苦頭。而葛龍驤既然身居天心谷主人,適才又能接閃白修羅宮玉威勢無倫的劈空掌力,確實足能以一對二。心中一轉,回頭叫鄔蒙在殿上取來一根齊眉鐵棍,脫手擲向七指神姥,冷笑一聲道:「老婆子大概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小一輩的那些不成熟的手法,我們哪裡看得入眼?來來來,公孫丑與你較量一手,『借物傳力』,敗者聽從勝方指揮如何?」

    七指神姥接棍在手,暗想自己這邊實力稍弱,魏無雙所請援兵尚來趕到。像這樣以真力較勝負,一陣賭輸贏之舉.倒確實對自己有利。不知公孫丑何以出此?難道他真個自信內家真力能強過自己不成?

    黑修羅公孫丑見七指神姥未曾發話反對,遂微微一笑。左手拄著的修羅寶杖,改用右手斜舉胸前。七指神姥怎肯示弱?也自單臂持棍,往黑修羅公孫醜的修羅寶杖之上一搭。兩人各自閉目凝神,提足丹田真氣,經由指臂傳向杖端,全圖能把對方兵刃壓到向下斜垂,便可算得勝。

    這種比試方法,本來絕對公平、因為七指神姥與黑修羅公孫丑,同樣都是數十年刻苦修為,功力難分上下。故而修羅寶杖與齊眉鐵棍始終向上交叉斜舉當空,縱然偶有起落,剎那之間必然又復持平,誰也無法把對方壓得低下一寸半寸。但相持一久,七指神姥卻心頭暗叫不妙。想不到這個不大講話的黑修羅公孫丑,居然用心如此險惡,只怕自己一世英名,要斷送在這西崑崙絕峰的修羅殿外。

    原來黑修羅公孫丑用來傳力的修羅寶杖,是風磨銅所鑄,連紫電、青霜這樣罕世寶刃均所難傷。而七指神姥手中的齊眉鐵棍,卻是普通鋼鐵。雙方均是當代武林之內數一數二的高人,互出全力以爭勝負之下,杖端所蓄的內家真力何止千斤?加上彼此功力均等,是所有重力必然全由兩根兵刃擔負,所以耗到一炷香之時,七指神姥雖然依舊神色自如,但手中那根齊眉鐵棍卻已漸漸有點彎曲。

    一旁屏息靜觀的葛龍驤等人,何嘗沒有看出七指神姥所遇危機?惟江湖規戒之中,像這種雙方以真力硬拚,非等見出勝負除非是輩分高出比賽雙方之人照例不能中間插手。

    所以空自代七指神姥著急,卻無法相助。尤其是冉冰五見恩師上了公孫醜的惡當,形勢極端不利,急得連連問計柏青青、但玄衣龍女此時還不是與葛龍驤、冉冰玉一樣地束手無策?

    黑修羅公孫丑見自己已佔優勢,微開雙目,向七指神姥說道:「老婆子數十年英名得來不易,毀於一旦,豈不可惜?如能聽從公孫丑之言,我們就此收手。」

    七指神姥以一種凜然不可逼視的目光,看了公孫丑一眼,冷冷說道:「我老婆子就算落敗,也比你勝的光榮。你以為你仗著風磨銅杖的這點便宜,就足以穩居勝面麼?」

    說也奇怪,黑修羅公孫丑想是暗用機謀,內心有愧,偌大的人物被七指神姥這一眼看得心中一懾。七指神姥何等厲害,乘對方心中一懾,突然出聲一嘯。就用那根微顯彎曲的齊眉鐵棍,硬把黑修羅公孫醜的風磨銅鑄寶杖,壓得往下垂落二寸有餘。黑修羅公孫丑這一驚非同小可,忙自懾定凝神,把數十年生命交修的「修羅氣功」,一齊貫注右臂,才又慢慢爭回均勢。

    這麼一起一落,杖頭真力更加。七指神姥本身功力雖不輸人,但那根齊眉鐵棍已難支持,明顯現出彎曲形狀。黑修羅公孫丑見狀,獰笑連連,不斷提聚真力,加注修羅杖頭。七指神姥的齊眉鐵棍,也自越來越見彎曲。就在眼看黑修羅公孫丑即將依照詭計奸謀,使七指神姥飲恨西崑崙絕峰,而七指神姥心中也已決定,等支持到手中鐵棍將折未折的剎那之間,便即跳下萬丈深壑以全一世英名的危機一髮之間,突自遙空傳來二聲嘹亮鶴鳴。

    這聲鶴嗚,葛龍驤太已熟,聽出就是自己曾經幾度騎乘,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所養的那只絕大靈鶴,不由得揚眉高聲叫道:崔老前輩只要再能支持片刻……」

    一言未了,靈鶴兩翼風雲,已到當頭,鶴背上一點灰影,自數十丈高處,宛如瀉電飛星,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無形潛力,直向七指神姥、黑修羅公孫丑二人之間凌空疾降。那兩根難分難解的修羅寶杖與齊眉鐵杖,居然竟被那股莫大無形潛力硬給分開。來人身形一現,倒頗出葛龍驤意料之外。是個貌相清奇的灰衣老僧,但眉目之間,依稀可辨出,正是昔日傳授自己「維摩步」法,在武林十三奇中與堵、葛齊名的苗嶺陰魔邴浩。

    邴浩先離鶴背下撲,但鶴背之上居然還有一人,正是那位費盡心力、跋涉奔勞的魏無雙,在靈鶴離地尚有五六丈之時,也自凌空而降,落在葛龍驤、柏青青等人身側。

    邴浩,魏無雙一到,西崑崙峰下,宛如電疾風飄般的又搶上一人,正是天心七劍之中排名第五的小摩勒杜人龍。這一來,群俠聲勢大增,黑白雙魔不由暗暗心驚。對方老老少少,明明暗暗,究竟來了多少人物?

    邴浩解開七指神姥與黑修羅公孫丑互較內力的修羅棒及齊眉鐵杖後,向黑白雙魔合掌低眉說道:「貧僧慧空,也就是昔年的苗嶺陰魔邴浩,不知賢師兄弟是否還認得我這崑崙舊識麼?」

    黑修羅公孫丑眼看即將倚仗修羅寶杖之力,使七指神姥飲恨西崑崙峰之際,卻被這位苗嶺陰魔邴浩化身的慧空大師突如其來,攪得功敗垂成,心頭哪得不憤恨之極。雖然明見對方自數十丈高處飄落當頭,武功已到入聖超凡地步,但自恃一身修羅絕學,依舊傲不為禮,臉罩寒霜地冷冷說道:「你來得正好。公孫丑,宮玉二人,頗想會會那位四十年前曾對我師兄弟有一掌之惠的玉簪仙子。當年舊債未了,縱然參禪學佛,也不能使你夫婦真如了了,般若空空!目下是你代表玉簪動手,還是要我弟兄東海一行?」

    慧空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昔年邴浩在俗之時,愚夫婦偶游崑崙,邂逅賢師兄弟。因彼此均屬景慕已久的武林人物,遂拆掌過招,淡談所學。互相印證,自然非勝即敗。想不到這一點如煙舊事,公孫兄始終還記在心頭。玉簪自四十年前,與邴浩誤會反目以後,即歸佛門。刻苦修為之下,參悟人天,撒手塵埃,西歸有樂已有三載。俗語云『人死不記仇』!何況彼此不過是一點名氣之爭,根本就沒有什麼如山重恨,邴浩自東海削髮以來,名心盡了,嗔念齊消。無論昔日之事誰是誰非,敬向賢師兄弟當眾賠禮,願把一場殺劫化作祥和。公孫兄與宮兄且自受我一拜。」話完,果然向黑修羅公孫丑、白修羅宮玉,合掌躬身,深深一拜。

    黑白雙魔同時飄身,避不受禮,黑修羅公孫丑高聲叫道:「崑崙山一掌沾衣,使我弟兄埋首星宿海四十年,羞見江湖同道。你以為就憑幾句口舌之力,便可使公孫丑、宮玉甘心罷手?玉簪既死,難得你自行投到。不必再談什麼謙退仁義,快些現出你苗嶺陰魔驕狂自大的本來面目。無論徒手相搏,還是以兵刃過招,公孫丑鬥你一千回合!」

    慧空大師見黑修羅公孫丑大聲叫囂,氣得鬚眉都在顫動,不由微歎一聲。依舊是那副祥和神色,藹然笑道:「四十年靈山埋首。想不到賢兄這等功參造化之人,居然不曾勘透一個『嗔』。苗嶺陰魔之號,早在第一次黃山淪劍以後化作灰煙,邴浩既已身歸佛門,甘入地獄,也要解卻這段嫌怨。我願以一掌還一掌!當年崑崙山一掌沾衣,今日西崑崙絕峰一掌償債。

    隨便賢兄弟何人出手,當胸重重打我一掌,總該消除了心中之恨了吧?」白修羅宮玉認為這位昔日號稱普天之下最難纏難鬥的苗嶺陰魔,表面上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哪裡會白白挨自己師兄弟力能開碑裂石的當胸一掌?想把對方逼得當眾失言,遂緩緩舉步,走到慧空大師面前,冷冷說道:「宮玉委實不信苗嶺陰魔一入佛門,就會有如此的寬宏襟懷與菩薩心腸。你如真肯吃我一掌,不但盡釋舊恨新仇,宮玉並約束所有門人,不出西疆一步!」

    慧空大師雙眼湛湛神光,一看宮玉笑道:「宮二兄的末後一語未免又落下乘。須知此心如真,宇內無非樂土,此心不正,蒲團亦是刀山!分什麼出不出西疆?只在你是否能以『仁義』二字教導門下弟子。慧空遠自東海來此,禪課不可久荒,宮二兄請自發掌。」

    白修羅宮玉仍然認為慧空大師是想倚仗絕世內功硬杭自己一掌,不由暗把全身功力提到九成以上,照準低眉合目、垂首站在身前的慧空大師,呼地一掌當胸擊去。

    黑修羅公孫丑與白修羅宮玉同是一樣的想法,但他從「苗嶺陰魔」四字的昔日威名,與適才鶴背飄身,宛如天仙下降的氣勢看來,心中覺得這慧空大師功力超凡,可能真挨得起師弟一掌。所以一面心中計算,這一掌打過之後,怎樣打個藉口食卻前言,一面卻在暗地注意對方用的是何種防身功力,以備翻臉動手之時,克敵制勝。

    但既未見慧空大師有任何提氣凝功現象,身子也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灰色僧袍,臉上神情則安穩和祥和真像一尊普渡世人的西天古佛。就在黑修羅公孫丑尚未看出對方究竟意圖何在之際,白修羅宮玉業已發難,狂飆怒卷,威能摧岳移山的當胸一掌,硬把一個慈眉善目的灰袍老僧震得飛出丈許,口中狂噴鮮血,倒地不起。

    七指神姥一見這種情形,趕緊縱身搶到慧空大師身畔,取出兩粒「朱紅雪蓮實」餵他服下,並回顧白修羅宮玉叱道:「普天下武林之中,也找不出像你這樣無恥之輩!崔逸今天拼著骨化形消,也要把你這修羅絕域掃平不可!玉兒,準備你的『冰魂神砂』,我破例准你任性施為,在這西崑崙絕峰之上,見人傷人,見物毀物!」

    冉冰玉如言取出一把黃豆大小晶丸,握在掌中;葛龍驤,柏青青的紫電、青霜劍與小摩勒杜人龍的天心劍,一齊霍然出鞘;魏無雙功行百穴,怒視黑白雙魔;連那一隻靈鶴,也在天空振翼長鳴,似有覷準白修羅宮玉下撲之勢。黑白雙魔則真未想到慧空大師果然誠心化怨解仇,絲毫不曾施展功力防護,弄得呆在當場作聲不得。

    慧空大師昔年慨傳葛龍驤「維摩步」法,並為柏青青救治被黑天狐宇文屏所點的「天殘」

    重穴,所以眾人之中,以他夫妻與這位老前輩的感情最深。玄衣龍女首先發難,一招「柳拂旌旗」,青霜劍聚一片青芒飛掃白修羅宮玉;葛龍驤配合愛妻行動,紫電劍精光騰處,一招「花迎劍佩」也自幻起千百朵劍花,電閃刺出。

    這兩招是璇璣雙劍之中的和合絕學,加上青霜劍青霜騰彩,紫電劍紫電飄空。強如白修羅宮玉,也看出劍是前古神劍,招是武學奇招,變幻莫測,威勢無比。不敢恃強冒失接招,肩頭微晃,退身已在兩丈之外。

    葛龍驤、柏青青夫婦正待以紫青合壁,再運璣雙劍進擊、慧空大師服下「朱紅雪蓮實」

    後,神色已漸漸恢復,但氣力仍嫌極弱地叫道:「葛葛老弟!賢夫婦不必動手,這朱紅雪蓮實有起死回生之力,貧憎服下以後,已不礙事。」

    葛龍驤、柏青青聞言住手,慧空大師深深略作呼吸,緩步走到黑白雙魔身前,依舊毫無敵意,一臉祥和微笑,依然說道:「昔年玉簪仙子在崑崙因一掌沾衣,開罪賢師兄弟,適才貧僧已代償還,倘兩位嫌事隔三十年,一掌不夠,則貧僧願意再受一掌。」

    黑白雙魔見這慧空大師,若非有朱紅雪蓮實這稀世靈藥救治,幾乎已被一掌震死,此時卻仍然這般大仁大義,不由感動得雙雙長歎一聲。黑修羅公孫丑發話說道:「大師這般慈悲旨願,令公孫丑兄弟慚愧無地!新仇宿恨彼此一筆勾消,除卻萬分必要之時,我必須約束門下弟子少涉中原,免得彼此再生嫌隙。」

    這回卻是葛龍驤夫妻同聲答道:「兩位老前輩請放寬心,武林萬派本是一家,善惡只在一心,門戶何分正邪?貴高足等,只要能以一身武學濟弱扶貧,普天之下,何處不是光揚西崑崙絕藝的大好所在?龍驤師兄弟等雖被江湖美稱正派,但行事倘稍違師門規戒,四海雖大,照樣無尺寸之土可以容身!彼此恩怨既清,不敢打擾老前輩清修,晚輩等就此告退。」說完便與魏無雙、杜人龍等,向黑白雙魔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先退過一旁。

    慧空大師及七指神姥師徒,也向黑修羅公孫丑,白修羅宮玉舉手為別。公孫丑、宮玉二人瞼上,此時果然祥光一片,含笑親把諸入送到崑崙絕峰山腳。

    與黑白雙魔分別以後,七指神姥笑對慧空大師說:「朱紅雪蓮實雖然無傷不救,功能起死回生,但靈效卻似沒有這般快法。白修羅宮玉那一掌,是挾忿施為,打得極重、大師居然……」

    慧空大師不等七指神姥話完,哈哈大笑說道:「黑白雙魔昔年雖然有惡跡,但卻能在星宿海一忍四十年,足見其人可度。貧僧才故意先以仁義動之,倘委實不能感化之時,彼此再動武力,哪知這場戲唱得不錯,他那一掌,早被我先天罡氣化於無形。不過隨裳騰身,並略為咬破舌尖,噴血騙他一下。誰料這種偽裝舉措居然收效,不但感化了兩個老魔,並且叨光了神姥兩顆稀世靈藥朱紅雪蓮實呢!」

    眾人聽後,不由均覺啞然。七指神姥暗想這位慧空大師如今已是佛門高僧,舉措之間,卻依然有他前身外號「苗嶺陰魔」的陰猾之處。但陰而不險,猾而不刁,用得恰到好處,出發點又是一片仁心,反而令人感覺這種手段用得極為善良可愛。遂向慧空大師笑道:「崔逸得玄冰峪地勢之利,每隔二、三十年,總有幾株朱紅雪蓮實被我發現,所以並算不了什麼特殊稀罕之物,大師何足掛齒?這段恩怨既了,崔逸要去往西康小相嶺幽谷,看看我那苦命的妹子崔妙妙,我師徒就此告別。」

    魏無雙含笑說道:「晚輩請冷雲仙子所豢靈禽白鸚鵡雪玉,遠去東海叩請慧空大師助拳,本身卻往西崑崙急趕。哪知甫過四川,彗空大師已然飛到。是大師發現晚輩.接引跨鶴同來,不然此時可能尚在西疆之外、小相嶺崔老前輩之處,晚輩曾有半年之內代其解誓之語,正好恭隨老前輩前住踐約。龍弟、青妹及杜師弟,是不是一同去呢?」

    葛龍驤、柏青青對慧空大師看了一眼,慧空大師業已會心微笑說道:「我這半路出家之人,禪課不能久荒,必須立返東海。你們儘管走你們的,但我想約位小友,到覺羅島上作客半月,有人願意嘗嘗這長途御鶴.天風拂面的滋味麼?」

    葛龍驤知道慧空大師此舉必有深意,方看了杜人龍一眼。杜人龍何等聰明,知道這「萬妙歸元降魔杖」法後十七招未練成以前,天心七劍之中得數自己功力最弱。東海覺羅島上,除了這位神功絕世的慧空大師以外,還有一位極喜提攜後輩的衛天衢衛老前輩,半月勾留,無疑獲益莫大。何況三師兄已在示意,遂趕緊含笑答道:「憑虛御風,原是神仙之樂。大師若不嫌杜人龍俗骨凡胎,小可願往東誨,小隨二位老前輩,掃葉聽經,看爐守藥。」

    慧空大師含笑點頭,向葛龍驤說道:「第一次黃山論劍以前,覺羅大師曾在東海對你預示禪機,十二因緣,無非人我,三千世界,俱是情天!『緣』之一字,不來無可求,來則無可拂。

    你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平生重大風險業已多半度過,但第二次黃山論劍報卻父仇,便當勘透俗累,進參上乘功果。」

    葛龍驤躬身受教,慧空大師又向七指神姥說道:「黑白雙魔凶鋒既殺,神姥威震西陲,中原又有這些善體天心的少年英傑。但等黃山會了,幾個窮凶極惡的老怪受誅,武林之中想可清平上個一、二十年。我們雪山、東海雖然相距甚遙,若有因緣,當再相見。」話完,手攜小摩勒杜人龍,未見任何動作,倏地平升六七丈高,落向空中鶴背。

    慢說葛龍驤等人,連七指神姥對這種不落絲毫跡象,帶人平步躡空的絕世神功,也不禁為之失聲讚歎。

    慧空大師在鶴背之上,哈哈笑道:「臨走還要賣弄這種小小神通,連我自己都感覺到可笑之極。大概在能把苗嶺陰魔的習性消除淨罄之時,也就是慧空的功行圓滿之日。」說完與杜人龍向眾人把手一揮,靈鶴長唳中,雙翼輕撲,便向東南遙空,飄飄而逝。

    七指神姥等人對空出神良久,便自趕往西康。但到了那條綠發仙人崔妙妙所居的小相嶺幽谷之內,只見山洞已被巨石封死。石上鐫字留書說道:「蒙一語,破迷關:泰岳倒,東海干。世間皆樂土,此地即靈山!魏小友等再來之時,請恕崔妙妙慢客。因為我在這小相嶺幽谷之中,虛度四十春秋,凋敝了朱顏綠鬢。如今即悟禪機,索性再閉關十年,靜參性命天人之道。便中如晤家姐崔逸,請代致候!」

    魏無雙看完,輕輕拍手向七指神姥說:「妙妙妙!綠鬢仙人老前輩,真不愧妙妙之名。

    雖然被嗔心仇障掩蔽靈明這久,但一旦了澈,卻又大異常人。我還以為崔老前輩參透泰山之石、東誨之水的禪機以後,可能在我們未到之前便即脫身。如今細想縱此處脫身,更置身何處?好不容易藉此機緣跳出紅塵。難道再去跳入紅塵以內?這種想法豈非大入魔道?好個『世間皆樂土,此地即靈山』!據我看來,連老前輩也不必與令妹相見,亂她禪心。好在十載光陰,彈指即過,彼此已別三十年,也不在乎再加這十年小別。」

    七指神姥此時真感覺到魏無雙、葛龍驤、柏青青一班少年男女,個個如同威鳳祥麟,無論情性武功、見識丰標,均是上上之選。

    說也奇怪,玄衣龍女柏青青本來滿腹情仇,仗青霜劍闖大雪山,想要搏殺冉冰玉,但一旦誤會冰釋,柏、冉二女惺惺相惜,業已好得個蜜裡調油,一旦即將分袂,彼此均依依不捨,黯然神傷。葛龍驤看在眼中,愁眉盡解。魏無雙看在眼中,卻別有會心地發出一種神秘微笑。

    柏青青挽著冉冰玉一雙素手,眼角微現淚光,向七指神姥說道:「柏青青一句肺腑直言,不知老前輩可會見怪?」

    七指神姥微笑說道:「老婆子自認生平確實有些怪僻,但與你們相處這些日來,頗有點被少年人爽朗英風所化,有話儘管直說無妨。」

    柏青青笑道:「晚輩看來,幽境靈山,學仙學佛,最少應該是中年以後之事。倘若年歲輕輕,就要一塵不染、五蘊皆空,究竟什麼所謂『上乘功果』,則世間一切邪惡魍魎,誰去誅除?孤苦善良,誰去濟助?所以柏青青認為仗劍江湖的濟人義舉,才是真正的『上乘功果』而為求駐顏長壽的靈山潛修,卻不過是因為自己未曾辜負一身所學,對人對世已盡心盡力,有了交代以後的自私打算而已,冉冰玉是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巾幗奇英,老前輩何以要今她久居冰天雪地之中……」

    七指神姥不等柏青青話完,便即點頭笑道:「你這種道理講得對極。我要帶冉冰五回轉玄冰峪之故.是要盡半年光陰,把幾樁薄技傾囊相授,然後便命她隨同你們行道江湖。魏姑娘沉穩機智,女中英傑,我這劣徒再履中原之時,無論什麼事,均請你代我做主便是了!」

    魏無雙自七指神姥的語意及眼光之中,有所體會,彼此會心一笑。七指神姥便帶著與魏、葛,柏三人難捨難分,妙目含淚的冉冰王,飄然而去。

    且說谷飛英與荊芸在冷雲谷勾留的三數月中,不但冷雲仙子葛青霜、龍門醫隱柏長青對自己兩位愛徒,擇奧心傳,循循善誘,連那俠丐奚沅也在獨臂窮神柳悟非的嘻笑怒罵之下,得了不少益處,魏無雙自大雪山玄冰峪趕來求救之日,恰好不老神仙、冷雲仙子,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及天台醉客,決心把冷雲谷從此關閉,不問人間瑣事,在二十年內,連門下弟子均不准進謁煩瀆。所以冷雲仙子遣白鸚鵡雪五代魏無雙東海求援以後,也命谷飛英、荊芸、奚沅三人,出山行道。

    三人上得谷口,谷飛英終因對這片與自己極熟極熟的冷雲谷要違別多年,忍不住駐足回頭,又向谷中凝視,只見谷中白雲蒼鬱,朵朵上升,剎那之間,目光已不能透視盈丈之下。

    谷飛英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麼一參性命交關的天人大道,就會變得冷酷無情?別人不淡,就是我們那位獨臂窮神柳師叔,平日何等激昂慷慨,豪氣干雲,如今也跟著我師父、師伯他們學得像個老和尚似的,鎮日低眉合目。倘若神仙全是這樣,就是學到神仙,又有什麼意思?」

    荊芸聽谷飛英說得有趣,不由掩口一笑。但身後的一株古松之上,突然響起一陣龍吟虎嘯般地縱聲狂笑說道:「小娃兒們,居然敢在背後批評師長,膽子可真不小!」

    三人一聽笑聲,便知正是適才還在靜室之中低眉合目的獨臂窮神柳師叔。但谷飛英深知自壑底下登谷口,除了攀援百丈絕壁,再走那條一線石樑之外,別無他途。獨臂窮神居然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超前趕到,可見得武學一途委實無窮無盡,老一輩的絕技神功依舊無法企及。

    回頭看時,坐在臨崖一株古松虯枝之上的,可不正是那位破衣百結的獨臂窮神?谷飛英在諸位長老之中最不怕他,含笑叫道:「我早知柳師叔用你『龍形八式』之中的『天龍無影』身法,趕過我們,藏身在此,所以才特地激你出來,師叔不在靜室之內參修無牽無掛的金丹大道,是不是有什麼任務要交派給我們呢?」

    獨臂窮神柳悟非哈哈笑道:「你倒可以算得上是靈心慧質,猜得一點不差。我趕來之意,確實是因為冷雲谷從此閉關,而老花子卻尚有一點心願未了。」

    谷飛英偏頭一笑道:「英兒追隨柳師叔的時日不多,我只知道有事,卻猜不出是什麼事來,但無論何等重大任務,只要有所交派,便絕不會有負師叔厚望。」

    獨臂窮神一面走向冷雲谷邊,一面怪笑道:「兩位小女娃兒,不要心裡笑我老花子怪得出奇,老花子如今要規規矩矩地辦件正事。我那杜人龍小鬼,資質人品都還不錯,在老花子臨閉關前,想替他找個老婆,你們哪一個願意嫁他?」

    老花子這宛如橫空劈雷地突然一問,問得谷飛英、荊芸兩位巾幗奇英,紅霞滿面,雙雙低頭,不知怎地答話才好?

    奚沅也窘得無法作聲,還是獨臂窮神手指荊芸,哈哈笑道:「谷飛英將來可能也要學師父一樣,潛心苦修,高蹈遠隱,老花子看中你了!」說完也不等人答話,便又哈哈一笑,竟往百丈雲之中,飄然縱落。

    谷飛英促狹非常,見獨臂窮神一走,居然向荊芸道起喜來。荊芸急不得,惱不出,越發窘得無地自容。還是奚沅解圍笑道:「柳老前輩詼諧玩世,荊七妹何必認真?倒是我們已離冷雲谷,卻往哪裡去好呢?」

    荊芸藉機下台,轉過話頭笑道:「三師兄等人大雪山及西崑崙之事,不知是否了結?我們不如西北一遊,順路追上前去。」

    谷飛英、奚沅一齊點頭贊同,三人遂往南疆西崑崙星宿海方向行去。

    但才入四川境內不久,便已遇上奇事。當地有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的極深之處,重森密莽,形勢極為險惡。三人因貪看落日餘輝,才自不擇路途地越走越深,但個個是一身絕藝神功,哪裡會把這種路徑崎嶇,山形險惡放在眼內?

    荊芸正行走之際,突然聽得七八尺以外的叢草之內,似有蛇蟲之類爬行,「颼」地一聲!

    眨眼看去,果然是條五彩斑斕山蛇,但彷彿雙頭歧生,行走極速,在草頭之上,搖動一絲波紋,轉瞬即逝。

    奚沅打量目前地勢,除了陡立百尺的壁立懸崖,就是籐蔓滋生的野樹長草。自己一行三人,遇敵不怕,但在這種四面受敵,施展不開的地形之下,斗蛇委實太難。遂略為皺眉說道:」今夜雲厚星稀,乘著這雲隙內尚有月光之際,一面前行,一面注意有什麼地勢較佳容易防範之處……」

    話猶未了,月光之下突有一條黑影一閃,竟自那百尺懸崖之上,凌空飛落五六條似鞭非鞭、似繩非繩之物。荊芸清叱一聲,天心劍霍然出鞘,精芒生輝。一招「天羅網雀」化成一片劍幕旋向當頭。那五六條黑影齊被劍光斬斷,原來全是活蛇。有兩條卻下半身墮入草中,上半身居然仍被逃走:

    這一來三人全自身懷戒意,凝望崖頂,但崖頂卻不現人,只發出鐵線黃衫端木烈那陰絲絲、冷冰冰的語音說道:「萬蛇噬骨,不過三更!」簡簡單單的八字過後,便自寂然,再無任何聲息。

    奚沅、谷飛英.荊芸三人等了片刻,不見動靜,荊芸恨恨說道:「此人不敢出面明鬥,卻仗那些毒蛇暗中搗鬼,實在可恨之極。我們還是照奚大哥所說,一面前行,一面察看有利地勢。我負責右方,奚大哥則注意迎面當頭,這樣走法,縱然來上七八十條毒蛇,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奚沅,谷飛英遂依荊芸所說,各自凝神防護,緩緩前行。此那本已不太明徹的月光,多半全被雲遮,叢樹亂革之間一片黑暗。而暗影之中,發現前後竟有數以百計的炯炯蛇目.在草間樹上閃爍若星。但怪的是絕無一條對三人加以襲擊,奚沅知道這些蛇群,都是經過端木烈加以訓練,不到三更,決不發難。但一到三更,定即一擁齊上,越往前走,彷彿蛇群越多。而且長林間雜草一望無際,另一邊則始終是斷壁懸崖。這樣走法,走到何時是了?

    天上雲層厚密,五月五星,根本無法看出時刻,奚沅不由深為擔心,向谷飛英,荊芸說道:「倘若這些蛇群,從四面八方同時來襲,太已難防。只要一條上身,雖然七妹囊中有藥可冶,也極惹厭。不如擇一高樹,專心只防下方。能夠度過黑夜,熬到天明,便好得多了。」

    此時茂草之中的蛇目,已自閃爍得無法數清,腥惡之氣更是令人欲嘔!谷飛英自黯淡微光之下,打量附近幾株樹上,均有蛇目發亮,只有距離三丈以外的一株無葉枯樹,不但頗為高大,並經仔細注目,尤甚異狀。遂向奚沅笑道:「奚大哥說得對,我們就到那株枯樹上棲身好麼?」

    奚沅也看中這株枯樹,把頭略點。谷飛英天心劍往前一穿,青光騰處,人隨劍起,便自往那樹上飛去。他們不動,群蛇只在四處緩緩隨行,但谷飛英這一飛身,竟有十幾條蛇影躥起當空,好似意在阻她上樹。

    谷飛英哪裡會把這十幾條毒蛇放在心上,一招地璣絕學「橫掃乾坤」,青芒電掣,腥血橫飛!慘啼怪聲中,十來條毒蛇便已變成數十段黑影,紛紛墜落!一面斬蛇,一面猛提「乾清罡氣」,半空中平步躡虛,飄上枯樹。果見樹上千乾淨淨,喜得叫道:「奚大哥與七妹快來,我們就在這樹上坐到天明,再把端木烈所養毒蛇搜殺個痛快!」

    語音方落,遠遠突然響起一種吹竹異聲:叢草之間的干百蛇目,居然一齊無光;並且悉悉索索的,似乎齊往四外移動退去。奚沅.荊芸不管對方是何用意,雙雙騰身縱上枯樹,與谷飛英分向三面望好,注意四外。奚沅比較細心,恐怕這株樹上也有蛇藏身。但上樹之後,見樹上光禿禿的一葉全無,心中遂放,默計時刻,此時當在二鼓初過,三更未到。

    遠遠的那棵樹上的那種吹竹聲,隱約宛轉,並且時時移宮換羽,走出一種奇異的曲凋。

    草中則群蛇盡退,一片寂然。只有獵獵山風,吹得空中浮雲若馳,使那星光忽明忽暗,為這絕嶺深山增加了幾分險惡神秘之色。

    奚沅因自己所用兵刃,只手中一隻竹杖,雖然身是窮家幫中長老人物,用杖制蛇素有專長,但蛇數太多之時,卻不及谷、荊二女的「天心劍」來得鋒利趁手。何況三人之中,功力也是自己最弱.所以心頭深自戒懼緊張:把一囊月牙飛刀準備停當,向谷飛英、荊芸說道:

    「據我估計,此時天色當已將近三更,大概遠遠那種如泣如訴的樂音一停,群蛇便將來犯……」

    話猶未了,遠方裂帛似的豁然一聲,樂音已自停奏。片刻極靜的死寂過去,正對奚沅的前方,現出兩盞綠燈,自草間樹頂凌空冉冉而來,更有一種萬蠶食葉的沙沙之聲隨之俱響。

    奚沅入耳便知.正是無數群蛇在叢草之內蜿蜓遊走。

    兩盞綠燈進得十丈左右,便可辨出綠燈之後,似有一個黃衣人虛空趺坐,隨著綠燈冉冉前飛、三人方才詫異,彼此距離業已更近。原來見的兩盞綠燈,只是一條頭如水缸的極大巨蟒雙目,而蛇魔君鐵線黃衫瑞木烈,卻依舊一身黃色長衫,面容冷得像個凍死人般的,穩穩坐在蟒頭之上。

    端木烈手中持著一根似簫非簫的西域豎笛,在進到離三人寄身枯樹約摸兩丈之時,手中豎笛輕輕一點蟒頭,巨蟒立時停游,不再前進。四外亂草之內的沙沙爬行之聲,也自同時並寂。但聽「唰,,的一聲,無數光華閃處,自草中昂起干百個蛇頭,凶睛炯炯,宛若寒星,整個布成了一個極大圓環,把三人寄身枯樹圍在其內。

    端木烈冷冷看了樹上靜如山嶽、絲毫不作驚容的三人一眼,舉起手中豎笛湊在唇邊,吹了一聲頗為柔和的單音,群蛇頓時萬目齊開,慢慢依舊把頭垂入草中,恢復了一片死寂氣氛。

    奚沅見群蛇低頭斂跡以後,一面示意谷飛英、荊芸二女緊防群蛇突然侵襲,一面向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發話道:「端木魔君,你在華山下棋亭,曾暗用『獨目金蛇』害我奚沅,尚可說是誤會你結拜兄長賽方朔駱松年死在我手之故。但烏鞘嶺赤霞峰,分明已遇真正仇人黑天狐宇文屏,彼此已無嫌怨可言。今夜卻在這絕嶺荒山,又復倚仗群蛇逞兇作威作甚?」

    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伸手撫摸了一下下蟒頭,冷冷說道:「朋友死了,極其容易再交,我所豢養靈蛇倘若傷損一條,卻無殊白費端木烈多年心血。宇文屏殺死了我拜兄駱松年,卻作了我的義姐。一個小偷大哥,換了一個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大姐,端木烈只佔便宜,絕未吃虧。所以這一段恩仇,早已成過眼雲煙,不必談了。」說到此處,目中突現凶光,一注荊芸。

    荊芸倏地一驚,暗想此人別未多時,怎地目光如電?武功似乎高了不少,莫非黑天狐宇文屏把「紫清真訣」傳授給他不成?

    端木烈略停又道:「荊家賤婢,冒充紅裳奼女桑虹,在烏鞘嶺赤霞峰頭,用百毒金芒連傷我『赤鱗雞冠蛇』、『七步青蛇』,『雙間錦帶』。此恨委實高比泰山,深逾東海!你與谷家賤婢,當日也是動手之人,如今已在端木烈的萬蛇圍困之內,絕無僥倖?我宇文大姐明天也來,但你們等不到天明,必已在萬蛇口中,被吞完血肉變作三堆骷髏白骨了!」

    奚沅。谷飛英、荊芸三人聽見黑天狐宇文屏也在此處,卻比身被群蛇圍困更覺驚心。但也想不出及早脫身之法,只好暫蠲百虛,先自凝神,抱元守一,注意這位黃衫蛇魔怎樣發動群蛇攻勢,此時三人所坐,正好成一「品」字形,背背相依。奚沅面對瑞木烈,谷飛英。荊芸則各自注意當前動靜。

    端木烈話完以後,緩緩舉起手中豎笛,吹了一個尖銳單音。「唰」地一聲,亂草叢中的干百蛇頭又復重行昂起,萬道凶芒,齊朝樹上三人炯炯注視:他用作乘騎的青色巨蟒,紅信一伸,也似有所動作,端木烈輕拍蟒頭說道:「阿青乖點,殺他們用不著你!」回頭對身旁草中,「噓」了一聲說道:「阿紅先上,把那花子咬死!」

    草叢之間,應聲升起一條一丈來長的紅影,宛如長虹電射,直向坐在枯樹之上的奚沅躥去!

    奚沅到眼便自認出這是一條毒性頗烈的火赤練蛇,手中青竹杖攥住中央,用杖尾照準宋蛇七寸疾點。火赤練蛇雖非罕見之物,但能長到這麼大,也有靈性。知道七寸要害不能受杖,空中蛇頭略偏,便巳閃過,仍然照直躥到。

    奚沅是丐幫長老,制蛇素具專長。何況冷雲谷這一勾留,得諸長老指點,武功又有大進。

    用青竹杖尾點蛇,本與武家過手一般,乃是虛招,見蛇頭閃過,執在青竹杖中央的右手小指一壓,拇指一頂,杖頭便自快如電光石火一般,正好敲中火赤練蛇的雙眼之間。那麼大一條青蛇應手立斃,墜落草間,一動不動。

    端木烈知道谷,荊二女武功更強,不願群蛇多所死傷,才想先自奚沅這最弱一環之上動手:哪知竹杖一敲,毒蛇立斃。不由獰笑連聲,目中凶光怒射,和那支豎笛在口中低吹三聲,立有七八條蛇影自草中凌空飛起,齊向奚沅躥去,奚沅知對方蛇數太多,加上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與那條青色巨蟒,更有黑天狐宇文屏以為後援,自己三人,今夜恐怕難逃大劫。但無可奈何之下,只有遵照不老神仙諸一涵臨行所云:「但順天心,莫問禍福!」能挨一刻,便挨一刻,能殺一蛇,便殺一蛇。而且三人都是一樣心思,所以雖處奇絕凶險的境地之中,依然沉穩已極,不露絲毫躁意。

    第二次的七八條蛇影,仍是齊向奚沅飛到。奚沅這回改握青竹杖尾,使出「萬妙歸元降魔杖」法一招絕學「萬蜂戲蕊」,內家真力貫注掌心;隨手旋起一片青光,光中幻起干百杖頭,分向飛躥而來的群蛇點去!這一招杖法絕學,不但立斃八蛇,連所點部位都與那條首先發難的火赤練蛇一般,是在兩眼之間中杖死去。

    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睹狀,不由心驚:暗忖:「華山下棋亭及烏鞘嶺赤霞峰兩度交手以後,自己因相助黑天狐宇文屏練成不少『萬毒蛇漿』,蒙他結為義弟,並傳授『紫清真訣』功力大進。這奚沅難道也有奇遇,不然武功怎會突然高到如此地步?」驚疑之下,覺得還是命令群蛇從四面齊上猛攻為好。真若不能奏效之時,再行發動自己那最為毒辣的事先佈置,任憑三人武功多高,也必絕難逃死。主意打定,方把那支豎笛往唇邊一湊,準備傳音命令,突然眼前烏光一閃,飛來一段枯枝,正好打在豎笛中腰,豎笛立裂,自己所吹之音竟自變成一聲裂帛怪響。

    原來谷飛英一面注視當前動靜,一面冷眼旁觀。看出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號令群蛇,全是吹笛傳音,心想若把他這一支豎笛毀去,最低限度可以叫他多費不少心力、所以折了一段枯枝發出,事情也湊得真巧。端木烈正想號令群蛇進攻,折枝飛到,豎笛一裂,所吹竟成了一種裂帛之音,而這種裂帛之音,正是端木烈平昔命令群蛇退卻的信號。

    剎那之間,草叢之內所藏的萬蛇齊動,一陣悉悉索索地沙沙爬行之聲,竟自全部調頭往後退去。

    端木烈氣得面色鐵青,揚手一掌拍在青蟒頭上,高聲叫道:「阿青,快叫它們不准亂動!」

    青蟒果真通靈,極為難聽地「呱呱」叫了兩聲,群蛇才又是一陣騷動,停止不退。

    那端木烈狠狠地向樹上二女一男看了兩眼。荊芸恨他驕橫狠毒,也學谷飛英折枝代箭,但一手三枝。上一枝招呼了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下面兩枝打他所坐巨蟒的炯炯雙目。

    端木烈如今武功大非昔比,這回不比方才無備,見樹枝飛到,肩頭略晃便即避開。坐下青蟒也是通靈之物,倚仗自己皮鱗特厚,刀劍難傷,只把眼睛一閉,想把飛來樹枝彈落。哪知荊芸心思極巧,早就看出這條青蟒太大,定極兇惡。所以打端木烈的只是一段枯枝:而打青蟒雙目的,卻在樹枝之中又夾了兩根細如銀絲,目力難辨的透骨神針,並發而至!

    內家神功講究的就是要練到「飛花碎石」、「噴水傷人」。所以光是兩段樹枝已經夠受,何況還加了兩枚透骨神針?青蟒雖然天賦異稟,雙眼一閉,全身刀劍難傷,但眼皮柔軟薄嫩,苦頭吃得不小。怒啼一聲,蛇身翻滾,竟把個端坐在蟒頭上的蛇魔君掀落叢草之內——

    無名氏掃瞄,鄉愁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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