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大鬧仙女廟 文 / 東方玉
沈若畢道:「還有第二麼?」
「有。」凌干青續道:「田中玉是在下口盟兄弟。」
沈若華「哦」了一聲。
凌干青道:「沈姑娘的下文呢?」
沈若華道:「這我就不好說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說出來聽聽,又有何妨?」
沈若華道:「敝幫要找田大陝和卓大俠二位,這在試劍會上,凌少俠也已經聽到了,敝幫對田、卓二位,並無惡意,這—點我們以已一再跟田中玉表示過了。」
凌干青道:「但龍老丈和卓老丈昨晚已經無故失蹤,沈姑娘也一定知道了。」
沈若華冷笑道:「掌中雙傑,不是故意避不見面?」
凌干青正容道:「在下從不說謊。」
「我相信你就是了。」
沈若華道:「只是……」
她沉吟著沒有說下去。
凌干青:「沈姑娘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沈若華道:「那我直說了,敝幫在沒找到掌中雙傑之前,希望請田中玉到敝幫去。」
凌干青攢攢眉道:「這個……」
「你有為難?」
沈若華接著道:「我來的意思,就希望凌少俠能置事外。」
「不成。」
凌干青道:「在下沒和田兄弟結義之前,等他傷好了,在下就可以不管,但既已結為兄弟,在下就義不容辭。」
「我知道這話是白說的。」
沈若華目光閃動,緩緩說道:「只是這是敝幫上面交下來的命令,我們非辦不可。」
凌干青道:「那就無話可說了。」
沈若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凌少俠,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和凌少俠今天是第二次見面,雖然我們談不上是朋友,但我有一句話,想勸勸凌少俠,這是撇開公事,以我沈若華的私人身份說的。」
凌干青望著她,含笑道:「沈姑娘請說。」
沈若華道:「紫衣幫崛起江湖,雖然只有短短三年,但網羅不少江湖上的成名高手,連各大門派都為之側目,如果沒有必要,凌少俠初出江湖,實在犯不著和紫衣幫不愉快。」
凌干青道:「謝謝沈姑娘的好意,在下會記住你的話。」
沈若華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請留步。」
沈若華已經轉過身去,聞言又回過身來,問道:「凌少俠還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教你一件事。」
沈若華道:「你說說看。」
凌干青道:「沈姑娘是貴幫的使者,在貴幫中身份大概不低了?」
沈若華「嗯」了—聲,沒有作答。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問一個人,不知沈姑娘知不知道?」
沈若華道:「你要問誰?」
凌干青道:「不知貴幫中有沒有一個叫聶小香的人?」
「聶小香?」
沈若華道:「是女的?」
凌干青點點頭道:「是的。」
沈若華道:「有多大年紀了?」
凌干青道:「大概十七八歲,揚州口音。」
沈若華盈盈目光在蒙面輕紗中流動,問道:「她是你什麼人呢?」
凌干青臉上微紅,道:「不是在下什麼人,她……取走了在下一件東西,在下正要找她。」
沈若華道:「她說是敝幫的人?」
凌干青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沈若華微微搖頭道:「據我所知,敝幫之中,並沒有聶小香這個人。」
凌干青看她說得不像是假,這就拱拱手道:「多謝沈姑娘見告。」
「不用謝。」
沈若華轉身輕盈的往門外而去。
凌干青起身收過碗筷,又把吃剩的滷菜包了,才回到前面左首房中。
田中玉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問道:「你還痛不痛?」
「不痛了。」
田中玉道:「找好像聽你在和人說話?」凌干青道:「是紫衣幫的人。」
田中玉道:「又是他們,大哥沒和他們動手?」
「沒有。」
凌干青道:「來的是一個女的。」
田中玉問道:「找大哥來的?」
「唔!」凌干青道:「主要還是來問令祖和令師下落的,他們還以為令祖和令師故意避不見面。」
田中玉道:「大哥怎麼說?」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令祖、今師真的失蹤了。」
田中玉道:「她肯相信麼?」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找從不說謊,她好似相信了。」
田中玉眨眨眼睛,問道:「她年紀大不大?」
凌干青道:「好像不大,她臉上蒙著一層面紗,我沒看清她的面貌。」
田中玉嗤的輕笑道:「但她看清了大哥的而貌了。」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
揚州歷史上的名都,為南北交通要道,兩淮鹽運的中心,富商大賈,多住在這裡,富麗繁華,不下京都。
揚州的地點雖在江北,卻富有江南的情調,尤其是瘦西湖。
說起瘦西湖,也真是瘦得可憐,一束纖腰,楚楚有致。
沿湖最大的點綴,就是楊柳,每當春天開始,綠楊如煙,春風徐指,千萬條柳絲,就夠迷人了。
柳陰下,酒帘邊,靜靜泊著小遊艇,船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盈盈如水(揚州女子水色好)婀娜嫵媚,笑語如鶯。
瘦西湖上有一家最出名的點心館,叫做富春樓的,不但點心名聞遐邇,而且也是瘦西湖上景色最宜的地方,樓上臨水面朱欄曲折,樓宇寬敞,你可以在這裡「皮包水」,(喫茶和點心)也可以憑欄欣賞湖上景色,和船娘們悠然打槳的美麗姿態。
現在正是上午已牌時光,富春樓五間打通的樓面上,數十張桌子,幾乎已經坐滿了「皮包水」的客人。
東面臨湖的一張桌上,靜靜的坐著兩個人。
這兩人都是一身青紗長衫,年紀不大,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左首一個生得玉面朱唇,風度翩翩,如果看他容貌,本是斯文一派,但腰間卻懸一柄青穗長劍。
右首一個舉止也很斯文,但臉如淡金,似乎微有病容。
這兩人不用作者交代,當然就是凌干青和田中玉了。
他們到揚州來,自然是為了尋人,凌干青丟了師父傳給他的青籐劍,因為聶小香有揚州口音,他非找到她不可。
田中玉的祖父掌中指龍在田、師父掌中劍卓一絕無故失蹤,凌干青遇上的朱衣老道,要他「往北方走,遇仙即止」,鎮江的北首,自然是揚州了。
事情雖是兩件卻可以並案辦理,揚州自然非來不可。
但他們到了揚州,卻茫然無所適從,偌大的揚州,你到哪裡去找聶小香、龍在田和卓一絕呢?
到揚州來之前,既無一絲線索,到了揚州,自然就沒有轍了!
兩天時間,都花在茶樓酒肆上,就是毫無半點眉目,今天,他們找到富春樓,看來還是一無所獲。
因為樓上食客雖多,卻都是些文人墨客和商賣中人,毫無岔眼的,而且全樓之中,身邊攜帶長劍的,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凌干青自己了。
凌干青感到意興索然,只是慢慢的喝著茶。
田中玉自然看得出來,口中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凌干青一手托著茶盞,問道:「兄弟有什麼事?」
田中玉道:「我們遊湖去,好不?」
凌干青笑道:「好吧,你有興趣,我們就去。」
田中玉展齒笑道:「那就走。」
隨著話聲就站起身來。
凌干青看她興致很好,就隨著站起,付了帳,一同下樓,走近埠頭。
早有一條小艇停在那裡,船梢站著—名垂著兩條辮子的綠衣少女,招呼道:「兩位公子爺,要遊湖麼?」
凌千青聽她一開口,聲音和聶小香差相近似,心中不覺一動,忖道:「看來聶小香果然是揚州人了。」
一面點頭笑道:「我們正是遊湖來的。」
綠衣少女朝兩人甜甜一笑道:「二位公子那就請上船了。」
凌干青和田中玉跨入艙中,對面坐下,綠衣少女用槳輕輕點開船頭,就划著槳,朝湖面上駛去。
田中玉問道:「小姑娘,揚州有些什麼好玩的地方?」
綠衣少女—面打槳一面嫣然笑道:「原來兩位公子初來揚州,光是湖上,就許多多名勝,從這裡去,是五亭橋、徐園、小金山、平山堂,每到一處,都可以流連上半天。」
凌干青問道:「還有呢?」
綠衣少女道:「還有就是梅花嶺,和環花觀。」
她俏眼瞟著兩人,問道:「兩位公子是讀書相公,對不?」
田中玉問道:「讀書人怎麼呢?」
綠衣少女眨著眼道:「—種是讀書相公,還有是做買賣的,就多一個去處了。」
凌干青道:「那是什麼地方?」
綠衣少女道:「仙女廟。」
「仙女廟」不是有一個「仙」字嗎?
凌干青想起朱衣老道曾說過:「遇仙而止」,莫非指的就是仙女不成?
心念這一動,不覺問道:「仙女廟只讀書相公和買賣人能去麼?」
「自然什麼人都可以去了。」
綠衣少女撲哧一笑,說道:「我是說到仙女廟去的,以讀書相公和買賣人比較多就是了。」
田中玉道:「他們去做什麼的呢?」
「自然去求籤的了。」
綠衣少女輕笑道:「仙女廟裡仙女娘娘是最靈驗不過,讀書相公去問的是前程,今年會不會高中?買賣人去問這一趟買賣是不是能夠賺大錢?仙女廟外面,經常演戲酬神,就是中了舉,賺了大錢去還願的。」田中玉道:「仙女娘娘有那麼靈,那就應該有一種人要去燒香許願才對。」綠衣少女睜大眼睛問道:「那—種人?」
田中玉輕笑道:「像姑娘這樣的人,去問終身呀!」
綠衣少女暈飛雙頰,含羞道:「才沒有呢!」
凌干青問道:「仙女廟在哪裡?」
綠衣少女道:「城東。」
凌干青道:「姑娘,你快靠岸。」
綠衣少女俏眼中飛過一絲異彩,詫異的道:「怎麼?公子爺要上岸,不遊湖了麼?」
凌干青笑道:「我今年秋天,就要去應試,姑娘既然把仙女娘娘說得這麼靈,我就要趕去求一支籤,遊湖明天也可以游。」
綠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說道:「公子爺今年一定會高中的。」
凌干青笑道:「這麼說姑娘比仙女娘娘還要靈了。」
綠衣少女道:「公子爺取笑了。」
她果然把小艇打了個轉,駛回原來的埠頭。
凌干青從懷中取出一錠碎銀,遞給了她,就舉步跨上埠頭。
綠衣少女道:「公子爺,就是游一趟湖,也用不著這麼多銀子。」
田中玉道:「多的就送給你買花粉。」
接著道:「等我大哥中了狀元,會來接你當狀元夫人去的。」
綠衣少女被他說得粉臉通紅。田中玉已經含笑跨上岸去。
兩人走了一段路,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們這就要到仙女廟去麼?」
凌干青道:「自然馬上就去,雖然不一定會有消息,也總算是有線索了。」
田中玉道:「那天朱衣老道說的『遇仙而止』,會是仙女廟麼?」
凌干青道:「仙女廟總沾上了一個『仙』,我們且去看看再說。」
※※※
城東仙女廟,本是一處鹽米市場,但因為廟前一片空曠的場地,仙女娘娘又有求必應,經常有許願的人來還願酬神,也經常演戲,就有不少攤販在這裡設攤,後來走江湖買賣、練拳的也在這裡圍了場子,就這樣,雖然不是廟會期間,也漸漸形成一個集市。
現在,這仙女廟一片廣場上,吃喝玩樂,形形式式,三教九流,可齊全了。
凌干青、田中玉兩人,到了仙女廟前面,只見一路上攤販林立,遊客雜沓,是個龍蛇雜處之地,仙女廟在這樣一個複雜的環境之中,顯然不是清靜之地了。
兩人只是像旁的遊客一樣,胡亂逛了一陣,漸漸走近仙女廟的大門。
一般大的寺廟,如果不在廟會之期,是不開中間兩扇大門的(較小的廟宇,一共只有兩扇大門,自然又作別論)仙女廟規模寵偉,屋宇覆蓋甚廣,自是屬於在廟之列,兩扇高大的山門,經年常關,只有左右兩邊的側門開著,供香客和遊人出入。
就因為仙女娘娘有求必應,縱然不是廟會日子,善男信女,求籤許願的人,進進出出,還是不少。
凌干青和田中玉隨著幾個香客,從側門進入廟內,再由左廊折入在天井,就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到處拈香拜神,一座比人還高的大香爐,香煙繚繞。
跨上石級,大殿上求神拜佛的人更多,幾個籤筒,正在播著一片「策」「策」之聲。
這裡是官迷心竅,(求中舉、中元的人)和財迷心竅的人(求財)磕腦袋瓜的地方,當然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我們到後面去看看。」
田中玉點點頭,兩人由大殿轉出,穿行長廊,來至第二進,這裡比起前殿,就清淨得多了,香客全擠在仙女娘娘殿,這裡也有幾個,那只是隨便拈香參拜而已。
兩人剛跨上石階,就有一個中年全真迎了上來,打著稽首道:「二位施主請了。」
他沒向別的香客招呼,卻來招呼凌干青和田中玉,那是因為別人雙手捧著香,一望而知是香客,他們不像香客,而且凌干青腰間還佩著長劍,自然特別顯眼了。
凌干青連忙含笑還禮道:「道長請了,在下兄弟路過揚州,久聞仙女廟香火鼎盛,特地瞻仰來的。」
中年全真看著兩人,含笑道:「歡迎歡迎,二位施主請入內待茶。」
凌干青道:「道長不用客氣,如果方便的話,在下兄弟想到處走走。」
中年全真笑道:「施主說那裡話來,敝廟仰仗的是十方香火,進入敝廟來的都是施主,那裡會有不方便之理,不知二位施主是否需要貧道帶路?」
凌干青道:「這個不敢當,香客正多,道長只管請便好了。」
中年全真道:「如此,貧道就不奉陪了,只是後進是觀主清修之地,左右兩邊,則是雲房,遊客止步,要請二位原諒。」
一般寺院道觀,雲房所在,都是「遊客止步」的地方,這也是常情。
凌干青問道:「在下聽說觀主是位年高的有道之士,精通玄門精義,不知道如何稱呼?」
中年全真道:「敝觀主道號上玄下通,今年已經九十有八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慕名而來,不知可否參見觀主一面?」
「這個……」
中年全真面有難色,說道:「敝觀主清淨無為,已有多年不問塵事,平日很少接見客人,只怕要使二位施主失望了。」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身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從後進走了出來,朝中年全真打了個稽道道:「三師叔,觀主剛才吩咐,今日中午,有二位遠道來的小施主,和觀主有緣,可以請他們到雲房相見。」
中年全真聽得面露驚喜,朝凌干青稽首道:「觀主精通易理,大概已知二位施主的來意了,這是很難得的事,平常有許多遊客,想見觀主,都見不到,如今觀主來請二位入內相見了。」
凌干青心中一動,忙道:「觀主果然道法高深,未卜先知,看來在下兄弟,福緣不淺!」
中年全真一指小道童道:「他是伺候觀主的明心,二位施主請隨他進去,貧道就不奉陪了。」
小道童接著朝兩人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替二位施主領路。」
說完,就轉身走在前面,往後進行去。
凌干青謝過中年全真,就舉步跟著小道童身後就走。
小道童出了二進殿宇,穿行長廊,經過了幾座殿宇,進入一道月洞門。
這裡已是仙女廟最後一進,庭中有一棵古松,老干槎椏,勢如拿雲,松樹底下,養著一對白鶴,狀極悠閒,見到了人也不走避,看去甚馴。
迎面一排三間屋宇,靜寂無聲,甚是清幽。你如果看了仙女廟外擾壤紅塵,真想不到此處居然隔絕塵囂,別有天地!
光看這份光景,這位仙女廟的觀主,自然是有道高人了。
小道童明心引著兩人越過青草如茵的一片草地,到了階前,就神色恭敬,在門口說道:「啟稟觀主,二位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請他們進來。」
小道童應了聲「是」,立即身形一側,說道:「觀主請二位施主進去。」
他側身舉手,撩起一片門簾。
凌干青、田中玉一先一後,跨入門去。只見這間雲房略呈方形,中間靠壁處,放一張紫檀雲床,床上盤膝坐著一個銀髮披肩,銀髯飄胸,身穿朱紅道袍的老道人。
這老道果然是個有道高入,不但臉如嬰兒,白裡透紅,白眉低垂,覆著一雙炯炯有神有目光,神情沖夷,道氣盎然!
雲床前面,是一個古銅八卦爐,爐香裊裊,一進入雲房,就可聞到一縷淡淡的梅檀香味。
「呵呵!二位小施主遠來不易,大概不認識貧道了?請坐、請坐!」
老道人面上流露出藹然笑容,抬著手朝二人招呼。他年已九十有八,但話聲清朗,聽來幾乎只有四十來歲的,說話的聲音。
任何人看到這般光景,心中無不肅然起敬。
凌干青來時,還把仙女廟當作賊窠,但此時看了這位老道長,不覺暗暗驚異,神色恭敬的朝上首拱手作了長揖,說道:「在下兄弟久仰老道長道法高深,今日得瞻仙宇,實是福緣不淺。」
「好說,好說!」
玄通老道微笑道:「二位小施主先請坐了再說。」
凌干青、田中玉就在他對面的兩張紫檀木椅上落坐。
玄通老道不待二人開口,又道:「仙道無憑,人間哪有真仙?貧道只是靜參易理,稍悟天人之機,比人家多活了幾十年而已,其實離大道還遠得十萬八千里,成仙登道,談何容易?呵呵!」
凌干青道:「老道長這是過謙之詞。」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只是山野之人,雲煙過眼,心如止水,就因為心如止水,大概再活個九十八年,還可以辦得到,呵呵!」
田中玉道:「老道長真是神仙中人!」
「二位何嘗不是神仙中人?」
玄通老道笑了笑道:「貧道算出今午會有二位日友光臨敝廟,而且和貧道有緣,貧道這有緣二字,指的是宿緣,大概二位小施主聽不懂吧?」
凌干青道:「老道長語含玄機,在下兄弟確實不易領悟。」
「呵呵!」
玄通老道又呵呵笑著道:「這也難怪,二位小施主年紀還幼,靈根已泯,貧道稱二位舊友,那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貧道路過峨嵋,曾和二位在金頂暢淡大道,二位怎地忘了?」
田中玉道:「一甲子以前,在下還沒生哩!」
「不錯,不錯。」
玄通老道微微一笑道:「二位當時正是峨嵋茅蓬煉氣之士,得道成胎,還得轉胎,所以貧道覺得仙道無憑……」
凌干青被他說得迷迷糊糊,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又像很有道理。
只聽玄通老道又道:「二位經貧道一說,總應該想起一點來了。」
田中玉道:「我怎麼會一點也想不起來呢?」
「慢慢的想,呵呵,慢慢的想。」
玄通老道瞇著雙目,含笑道:「貧道覺得二位靈智不應如此被塵俗所蒙,再仔細想想,就會想得起來了。」
凌干青忽然雙目乍睜,一手拉起田中玉的手,霍地站了起來,喝道:「兄弟,咱們快退出去。」
「呵呵!」
玄通老道依然瞇著雙目,笑道:「這位小施主可能已經想起來了,請坐,請坐,既已想起前因,正作貧道的座上客了!
※※※
不是座上客,是階下囚!
凌干青、田中玉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起,不知過了多久,才從迷迷糊糊中逐漸清醒。凌干青第一件事,就運氣檢查全身。
田中玉卻已經尖叫起來:「大哥,我們在哪裡了呢?」
凌干青這一經運氣,登時發現自己身上有兩處經穴果然被人家以截脈手法給閉住了。
他暗暗覺得好笑,自己練的是「乙木真氣」,不懼任何手法閉住經脈,方才一運氣,就已豁然貫通,只是田兄弟……」
田中玉看他沒有作聲,還當他沒有清醒過來,著急的搖著他的身子叫道:「大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呢!」
凌干青突然想到自己兩人被他們迷翻了送到這裡,說不定暗中仍有人監視,自己說話可得小心,一念及此,不覺口中「唔」了一聲道:「兄弟,你嚷什麼呢?」
一面卻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你別作聲,把人坐過來,你身上有兩處穴道,被他們用截脈手法閉住了,愚兄給你先解開了,但不論遇上什麼事,沒有愚兄出聲,你仍然要裝作經穴受制,不可露出破綻來。」
田中玉聽得心中—驚,暗道:「看來大哥江湖經驗果然比自己老到多了!」
一面依然嚷道:「大哥,你還不知道呢,我們被關在一處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那賊老道果然不是好人。」
口中說著,人已捱著凌干青身邊坐了過來。
凌干青安慰著道:「兄弟,既來之,則安之,這裡很可能是在地室之中,但他們把我們關在這裡,總有目的吧,且等他們有人來了,問問明白,再作道理。」
一面再以「傳音入密」說道:「現在不可說話了,快些運氣,和愚兄度入的真氣會合,引道運行。」
說著就伸出手去,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默默運功,把真氣輸入她體內。
田中玉果然不敢再說,立即運氣行功,引著大哥的真氣,循經而行,直待真氣循行一周,但覺十二經絡豁然而通,凌干青才能把手掌緩緩收了回去。
田中玉想起大哥給自己腳彎上起出毒針,給自己胸口接骨,現在再給自己運氣,不但自己身子都給他看到了,連自己體內,都有了他貫注的真氣,自己總歸是女兒之身……
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澀,襲上心頭,臉上登時熱烘烘的,急忙把身子移開了些,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凌干青卻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伸手摸摸身邊,鎮江劍已經不在了,那不用說自然是給對方搜去了,回頭仍以「傳音入密」問道:「兄弟,你的紫艾劍還在身邊麼?」
田中玉摸摸身邊,她把紫艾劍藏在貼身之處,居然未被搜走,這就點點頭低聲道:「在。」
她不會「傳音入密」,因此只說了一個「在」字,而且聲音說得很低。
凌干青道:「如此就好。」
田中玉問道:「你呢?」
凌干青道:「被他們搜走了。」
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看還是交給你的好,你武功比我好,萬一動起手來,你就用得著。」
凌干青笑道:「還是你留著吧!」
「不!」田中玉道:「我留著不如交給你,遇上一個武功比我強的敵人,我就施展不開,不小心還會被人家奪走,在你手中就不同,你足以自保,也可以保護我。」
她在說話之時,已從長衫裡面解下了紫艾劍,遞將過去。
凌干青聽她說得也是有理,就伸手接過,佩到長衫裡面,然後舉步走了幾步,伸手在牆上一摸,那是一堵磚牆。
這間地室,地方撲不大,雖然沒有什麼光線,但他凝足目力,還能看得清楚,只有左首有一道門戶,他走近門前,再伸手一摸,只覺著手冰涼,是一道鐵門。
他身邊有了紫艾劍,這道鐵門,就關不住自己兩人,但他並不想破門而出。
因為自己兩人,被制的經穴已解,要想出去,隨時都可以走。
對方既以朱衣道人測字為由,要自己往北來,「遇仙而止」,又把自己兩人,誘入觀主靜室,以迷香把自己迷翻,可見對方著實用了一番心機!
由此看來,這仙女廟不是和柳鳳嬌有關,便是和掌中雙傑失蹤有關了。
和柳鳳嬌有關,那麼自己正好藉此機會,探聽聶小香的下落,索回青籐劍。
和掌中雙傑失蹤有關,那就更須趁機把兩人救出。
這兩件事沒有下落之前,自然不能走了。
田中玉跟在他身邊,低低的問道:「大哥,我們有辦法出去麼?」
凌干青朝她微微一笑,以「傳音入密」道:「我們隨時都可以出去,只是現在還不能走。」
田中玉道:「為什麼呢?」
凌干青把她拉到壁角坐下,仍以「傳音入密」說道:「我們進來不易,總要摸出對方的底細來,否則豈非白來了?」
田中玉道:「我們被關在這裡,能摸到他們底細麼?」
凌干青道:「所以要忍耐,他們把我們關在這裡,總會有人來的。」
「那老道士壞透了,故意說些玄機,把我們聽得迷迷糊糊的!哦,還有……」
田中玉仰起頭叫道:「大哥,我在想,那遊艇的娘們顯然也是他們一路的了。」
凌干青笑道:「我們一路行來,早就落入他們的眼中,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早在北固山,要我們往北來,遇仙而止的朱衣老道,就是他們一路的了。」
田中玉矍然道:「這麼說,我爺爺和師父也是他們劫持的了?」
「當然有可能!」凌干青又以「傳音入密」,把自己方纔所想的兩件事,也和她說了。
田中玉由衷的感到佩服,低低說道:「大哥,你真行江湖經驗比我多得多了,這些事情,我怎麼沒想到呢?」
凌干青道:「這是你沒遇到什麼事,我從小聽大師兄(徐兆文)講江湖上的故事,聽也聽得多了。」
正說之間,凌干青一擺手道:「有人來了。」
田中玉聽到沒有聲音,忍不住問道:「我怎麼沒有聽到聲音呢?」
凌干青道:「還在門外走道上,快到了。」
話聲甫落,果然聽到鐵門外面有人開啟鐵鎖的聲音。凌干青急忙以「傳音入密」叮嚀道:「兄弟,你要記住了,我們兩處經穴被制,不能和人動手,一切由愚兄來應付。」
田中玉只是點著頭道:「我知道。」
鐵門「碰」的一聲,被人往外拉開,就有燈光從門外射了進來。
田中玉故意大聲罵道:「賊毛道士,你們把小爺關在這裡,要待怎的?」
從門外走來的卻是一個連步細碎的綠衣女子,一手提著燈籠,俏生生的走入,輕笑道:「二位公子,不用動怒了,我可不是道士。」
她一開口,凌干青就已聽出是遊艇上那個打槳的少女,不覺哼道:「姑娘真行,居然把我們騙到仙女廟來了。」
田中玉道:「大哥,她就是那個打槳的女子嗎?」
綠衣少女把燈籠提高了些,照著她春花似的笑容,眼波一溜凌干青,笑著說道:「還是這位公子的耳朵行。」
—面又道:「公子說我把你們騙來的,可冤枉人了,仙女廟可是你們找來的,不是我把你們騙來的。」
凌干青問道:「姑娘來此作甚?」
綠衣少女霎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說道:「來看看二位,不行麼?」
田中玉笑道:「狀元夫人自然是來看狀元郎的,不會來看我的了。」
綠衣少女被她說得粉臉一紅,啐道:「你少貧嘴。」
她沒有發怒,顯然對「狀元夫人」這四個字,還很感興趣。
不!這應該說人長得俊,到處都沾到便宜,哪個少女不懷春?
凌干青卻冷冷的道:「我們經穴被閉,關在地室裡,成為你們囚犯了,你進來有什麼事,乾脆說出來吧!」
綠衣少女聽得一呆,望著他道:「公子好像真的在怪我了呢!」
她回身關上鐵門,才道:「其實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可不關我的事。」
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此女口氣稚嫩,也許可以從她口中,探出一些口氣來。」
心念一轉,忙道:「在下並沒有怪你。」
綠衣少女道:「真的不怪我麼?」
「自然是真的了。」
凌干青一笑道:「在下要怪就該怪你大師伯才對,只不知你大師伯是不是這裡的觀主?」
綠衣少女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這裡的觀主了。
凌干青又道:「那麼還有一個朱衣老道呢?他是你什麼人?」
「他就……」
綠衣少女只說了兩個字,就突然縮住,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凌干青知道了,從她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來,那朱衣老道可能就是她大師伯,因為她說過:「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這就含笑問道:「那麼姑娘的令師是誰呢?」
綠衣少女臉色微微一變,凜然道:「我不知道。」
田中玉道:「你怎麼都不知道?」
綠衣少女對她可不假詞色,回頭冷然道:「我不知道不可以?」
「自然可以。」
凌干青陪著笑道:「那麼姑娘叫什麼芳名,總不該不知道吧?」
他知道對付姑娘可得下水磨功夫!
「我……」
綠衣少女粉臉驀然一紅,她想說:「我不知道」,但她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停住了,過了半晌,一雙水汪汪的眼上,瞟著凌干青,看到凌干青也正在望著她,不覺幽幽地道:「我叫……陸小翠。」
田中玉看她和大哥含情脈脈的說話,心中不禁有氣,冷聲道:「這名字真還像狀元夫人哩。」
綠衣少女哼道:「你少插嘴!」
「陸小翠!」
凌干青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陸小翠、聶小香,她們莫非是一起的不成?」
他沉吟著沒有說話。
綠衣少女忽然「哦」了一聲,急道:「你們一直和我說話,我忘了問你們啦,你們誰是田中玉呢?」
田中玉正要開口!
凌干青忙道:「陸姑娘問田中玉幹麼?」
綠衣少女道:「自然有事了,你們誰是田中玉呢?」
凌干青道:「姑娘先說有什麼事,在下才能告訴你。」
田中玉心中暗道:「大哥真有一套,正在套她的口氣,看來自己真太心直口快了!」
「你真會纏人!」
綠衣少女小蠻靴輕輕一踩,接著道:「告訴你也不要緊,大師伯要我來請田中玉出去一趟的。」
凌干青道:「我們兩人,只請一個出去?」
綠衣少女道:「大帥伯這樣吩咐我的,自然只請一個出去了。」
「不成。」
凌干青道:「要去,我們兩個一起去。」
「那怎麼成?」
綠衣少女道:「這是大師伯吩咐的,我可作不了主。」
凌干青朝她一笑道:「這要看姑娘肯不肯幫忙了。」
綠衣少女道:「我不敢。」凌干青笑道:「姑娘只要肯幫忙,你只要說一句話,你大師伯決不會怪你,我們也兩個人都可以去了。」
綠衣少女問道:「什麼話呢?」
凌干青道:「姑娘如果答應了,在下才可以告訴你,你如果不肯,那就算了。」
綠衣少女眨眨眼道:「你先說說看,如果我幫不上忙,你說了也沒用呀!」
她似是已經首肯了。
凌干青道:「在下說出來了,姑娘一定要幫忙,而且在下保證,在你大師伯面前,決不使你為難。」
「煩死人了,好嘛!」
綠衣少女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凌干青笑了笑,低聲道:「姑娘只要跟你大師伯說,我們兩個人都搶著說是田中玉,你沒法分得出來,就只好把我們兩人都帶去了。」
田中玉聽得暗自好笑,大哥這辦法真好,真虧他想得出來!
綠衣少女忍不住「咭」的笑出聲來,說道:「看來你這人很壞!」
凌干青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道:「因為你會出壞主意!」
凌干青道:「那姑娘是答應了?」
綠衣少女道:「我答應可以,但你……」
她粉臉一紅,底下的話還沒說出來。
凌干青接口道:「你要在下告訴你,誰是田中玉,對不?」
綠衣少女點點頭道:「就算你說對了。」
凌干青一指田中玉道:「他是我義弟田中玉。」
綠衣少女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
綠衣少女低低的念道:「凌干青……」
忽然抬目問道:「這三個字怎麼寫?」
凌干青道:「凌就是凌雲直上的凌……」
田中玉插口道:「干就是干卿底事的幹。」
綠衣少女聽不懂,道:「什麼干?」
凌干青道:「干就是十字上面加一劃。」
綠衣少女道:「青呢?」
凌干青道:「青天白日的青。」田中玉道:「其實你只要記住我大哥就是狀元郎就好了。」
綠衣少女看了田中玉一哏,才道:「凌公子相貌堂堂,說不定將來真會中狀元呢!」
田中玉道:「所以我要你記住他就是了。」
凌干青怕她因羞成惱,忙道:「陸姑娘答應了要算數!」
綠衣少女道:「你們見了大師伯,也要這樣說才行。」
凌干青道:「這個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好!」綠衣少女道:「那你們就跟我出去吧!」
凌干青低聲道:「多謝陸姑娘。」
綠衣少女叮嚀道:「大師伯脾氣不好,你要多忍耐些,莫要頂撞了他!」
凌干青道:「在下省得。」
綠衣少女轉身道:「你們快些走吧,大師伯等久了呢!」
一手推開鐵門,當先走了出去。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咱們走吧!」
兩人跟在她身後,走出鐵門,穿過一條甬道,右轉就是一條石級,拾級而上,已經回到地上,那是一間黝黑的斗室。
綠衣少女領著他們走出,再穿行過一條長廊,已經到了一座月洞門前面,現在凌干青認出來了,自己兩人已回到了仙女廟觀主的靜室來了。
他們進入月洞門,來至靜室門前,綠衣少女就躬著身道:「啟稟大師伯,田中玉帶到。」
只聽玄通老道在裡面說道:「帶進來。」
綠衣少女應了聲「是」,回頭道:「你們隨我進去。」
她又朝凌干青盯了一眼,低低的道:「記住了!」
這是叮囑他不可頂撞大師伯。
凌干青朝她暗暗點了點頭。
綠衣少女才領著兩人走入靜室。
靜室中佈置如舊,雲床上依然盤膝坐著身穿杏黃道袍的老道,只是披肩銀髮,飄胸銀髯,全變得烏黑有光了。
在雲床右首,兩張木椅上,端坐著兩個人,那正是掌中雙傑掌中劍卓一絕和掌中指龍在田。
玄通老道目光一注,看到綠衣少女領著兩人走入,不覺濃眉微微一動,說道:「翠丫頭,我只讓你把田中玉叫來,你怎麼把他們兩個全帶來了。」
綠衣少女道:「回大師伯,弟子問他們誰是田中玉,他們兩個都說是田中玉,弟子分不出來,只好把兩人全帶來了。」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小丫頭,叫你辦一件事,都沒給大師伯辦好。」
綠衣少女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們誰是田中玉呀!」
玄通老道含笑道:「大師伯又沒說你知道田中玉是誰,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
綠衣少女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凌干青在入室之時,就以「傳音入密」朝田中玉道:「兄弟聽著,見到令祖、令師,不可叫喊,你看我眼色、手勢行動,不可露了破綻,讓他瞧出來。」
玄通老道望了兩人一眼,含笑道:「怠慢二位小施主了,不知兩位之中,哪一位是田中玉小施主?」
凌干青道:「觀主使用迷香,把在下二位迷翻,這是什麼意思?」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伸手指指掌中雙傑,說道:「二位小施主一定認識這二位是誰了?」
凌干青道:「不認得。」
玄通老道又朝田中玉問道:「你呢?」
田中玉也搖著頭道:「不認識。」
「哈、哈、哈、哈。」
玄通老道仰首發出一串哈哈大笑道:「兩位小施主不肯說,貧道問不問都是一樣,你們二人之中,反正總有一個人是田中玉。」
說完,就沒有理會兩人,回過頭去,朝掌中雙傑含笑道:「田中玉是田施主的令孫女,也是卓施主的令高徒,貧道如今也一併請來了,二位總相信了吧?」
卓一絕、龍在田都沒有說話。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把二位請來,乃是一片善意,只要二位點個頭,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卓一絕道:「在下已於賤辰那天,當眾宣佈封爐,不再鑄制兵刃了,道兄要在下為貴觀鑄制兵刃一節,在下歉難遵命。」
聽他口氣,原來玄通老道把他擄來,是要他鑄制兵刃。
龍在田接著道:「兄弟也已退出江湖多年,浪跡不羈,貴觀要兄弟提任護法,兄弟更不敢當。」
「哈哈!」
玄通老道大笑道:「二位這麼說來,貧道勸說了半天,算是白說了,二位施主……」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小道童勿匆走入,行到玄通老道身邊,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兩句。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不要緊,讓他到處去看看吧!」
「是!」小道童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玄通老道又含笑接著道:「現在田小施主也到了這裡,二位施主應該明白,有許多事情,最好是做得兩面光,所謂兩面光,就是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兩人都光彩,這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臉上雖然在笑,兩眼望著掌中雙傑,目光卻漸漸冷峻,說道:「若是敬酒不喝,等到喝罰酒時,那就沒味道了,嘿嘿,二位施主久走江湖,貧道這話,自然總會明白了。」
這話就含有威脅之意,也自然以田中玉威脅兩人了。
凌干青眼看掌中雙傑一直坐著沒動,心中暗道:「看來他們一定是穴道受制了。」
一面目注玄通老道,冷然道:「道長語氣,似乎含有威脅之意,只不知道長究竟欲如何?」
「問得好!」
玄通老道道:「貧道奉邀他們二位擔任仙女廟護法,那知他們誤會了貧道的好意,田中玉,貧道讓你們祖孫、師徒三人,回去好好想想……」
突然門簾動處,紅影一閃,輕風飄香,室中已多了—個一身梅紅衣裙,面蒙輕紗的女子,口中嬌「唷」一聲道:「原來卓、田二老和凌少俠都在這裡……」
凌干青一眼就已認出這紅衣女子正是紫衣幫的使者沈若華!
玄通老道瞇著雙目,問道:「姑娘是什麼人?」
沈若華冷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呢?」
玄通老道道:「貧道玄通,是這裡的觀主。」
沈若華道:「真正的身份呢?」
玄通老道呵呵道:「姑娘這話問得奇怪了,貧道的真正身份,自然還是仙女廟的觀主了。」
他放心得很,掌中雙傑和凌干青、田中玉四人,全都經穴被制,無法施展武功,僅憑沈若華—個女子,豈會在他眼裡?」
因此瞇著雙目,從眼縫中射出兩道金線般的光芒,注射著沈若華,嘿然道:「看來姑娘絕非尋常之輩,貧道想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份。」
沈若華冷然道:「道長看不出來麼?」
凌干青先前還以為這仙女廟是紫衣幫的所在,如今聽了兩人這番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如此看來,這仙女廟和紫衣幫不是一個組合了。」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依貧道看來,姑娘身手似乎不弱,只可惜的是……」
沈若華俏生生站在門口,問道:「可惜什麼呢?」
玄通老道大笑道:「姑娘雖然找到他們(指掌中雙傑和凌干青、田中玉四人)但姑娘只怕也出不去了。」
「哦!」沈若華漫不經意的道:「出不去?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玄通老道含笑道:「因為貧道也要把姑娘留下。」
話聲甫出,左手迅若閃電,凌空點出一指,指風如矢,嘶然有聲!
沈若華冷笑一聲,身形一偏,就避開了對方一指,同時偏身疾進,同樣左手一抬,五指轉動,手法輕靈已極,灑出一片錯落指影,朝玄通老道襲去。
你別看玄通老道盤膝坐在雲床之上,他沒待沈若華欺近,整個身子突然離床飛起,向一旁移開數尺,飄落地上,呵呵笑道:「貧道倒是小看你了,姑娘這『絕戶玲瓏』指,功夫不賴啊!」
他口中說著,左手疾發,五指似爪似鉤,朝沈若華肩頭抓去。
凌干青眼看兩人已動上手,機不可失,身形一下閃到卓一絕和龍在田兩人身後,雙手齊發,在他們身上,連拍了幾掌,想替他們解開受制的穴道。
玄通老道突見凌干青身法敏捷,被閉的經穴,分明已解,心頭不由一怔,口中呵呵笑道:「小施主能自解被閉經穴,也頗出貧道意料之外,但掌中雙傑並非一般穴道受制,小施主要替他們解穴,只怕是枉費心機了。」
他左手在和沈若華動手,互相搶攻,話聲還是十分和緩,尤其他右手始終沒有出手,顯然並未把沈若華放在眼裡。
卓一絕道:「凌少俠,你們既然穴道已解,就快些走吧!」
田中玉道:「爺爺,你們怎麼了呢?」
龍在田道:「你師父說得不錯,你和凌少俠速速退出廟去。」
玄通老道大笑道:「貧道沒點個頭,他們想走,可沒這般容易呢!」
左手和沈若華連發數招,突然凌空一指朝田中玉點來。
凌干青眼快,急忙一把把田中玉拉開,口中朗笑道:「咱們合力把這老道拿下了。」
人隨聲發,疾欺上去,雙掌一揮,接連拍出三掌。
玄通老道依然只使一隻左手,他一面封格沈若華雙手急襲過去的指影,一面從容揮手,居然又接下了凌干青的三招。
沈若華不僅身法飄忽,一雙柔夷,十根纖纖玉指,如彈如撥,指影飛灑,十分好看,但每一根玉指,就像彈琴撥弦,沒一記不指向對方的要害大穴,當真錯落凌厲,快疾如雨。
凌干青雙手化掌,忽斫忽拍,掌風記記如刀,也使得十分凌厲。
但玄通老道卻依然僅以一隻左手應敵,他雖然只是一隻左手,卻能以指對指,以掌對掌,一隻手應付凌干青、沈若華兩雙手,還並不覺得接應不暇。
反而站在一旁的田中玉要想上去協助大哥,卻感到無法近身,也有無從下手之感!
就在此時,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踏左足,揚左掌,側身斜進,為左劈手,再以中指取『捉筋』劃『筋縮』,右足跟進,揚右掌,左手穿花出肘下,取『遊魂』,再進右足,以『纏絲步』轉身,左手取『內肺門』,劃『正肺門』,快,可以上去了。」
田中玉聽出是爺爺「傳音入密」說的話,所指點的正是「掌中指」的第三個變化,心中不禁大喜,急忙依言左足欺上,側身使了一記左劈手,中指快疾無倫的朝玄通老道手股曲窩點出。
玄通老道不防田中玉會突然欺身而上,幾平被她一指點中,趕緊身形倏退半步,大笑道:「妤小子,這一記『掌中指』,使得不錯,大概有你爺爺三成火候了!」
他這一倏退半步,正好退到凌干青身側。
凌干青哪還待慢,左手「砰」的一掌,擊在他右肩之上。
田中玉也依著爺爺所教,右足跟進,右手一揚,左手從腕底穿出,取他右肋「遊魂穴」。這一指出手了相當快疾,在凌干青一掌拍上他肩頭的同時,點中了他「遊魂穴。」
玄通老道似是來不及封解,給他們一掌、一指擊中之後,口中卻不禁呵呵大笑起來!
這一瞬間,凌干青、田中玉也已感到不對,因為手掌、手指擊中之後,竟像擊在鐵石上一般,自己的手掌、手指反而被震得隱隱生痛。
凌干青心頭一驚,急忙叫道:「兄弟速退,這妖道練的是『金鐘罩』!」
他喝聲中,沈若華如彈如撥的蘭花指,也同時一連串彈上他幾處大穴之後,駭然後躍。
玄通老道得意的笑道:「現在你們知道老道的厲害了!」
凌干青後退之際,已經翻起長衫,「錚」的一聲,紫芒流動,掣出紫艾劍來,冷然道:「就算你練成金鐘罩,在下倒是不信,你會不畏利劍?」
沈若華也在一退之下,抽出了長劍,她更不搭活,嬌叱一聲,一劍朝玄通老道劈去。
玄通老道一雙目光卻盯在凌干青的紫艾劍上,對沈若華刺去的一劍,根本理也沒理,直等她劍勢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劍身,輕輕一拉,就把沈若華連劍帶人拉出去三尺光景。
沈若華剌山第一劍,就被他一把抓住,連人拉了出去,心頭自然猛吃一驚,急忙鬆手棄劍。
凌干青適時紫艾劍出手,揮起一道紫光,朝他左腕削去。
玄通老道左手奪下沈若華的長劍,手臂忽然一縮,右手突然暴長,五指如鉤,已一把抓住了沈若華的左肩,把她拖了過去。
凌干青大喝一聲,紫芒掃起一道光華,直劈過去。
哪知劍光未到,玄通老道已失了所在!
不,他一下轉到了田中玉身邊,本已縮短的左手又突然暴長,正好拿住了她的右肩「肩井穴」。
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他雙手一縮一伸之間,竟然一下就擒住了沈若華、田中玉兩人,凌干青手中雖有利器,卻投鼠忌器,不覺怔得一怔!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小子,你再不放下劍來,老道只要五指微一緊,就可把他們兩人活活捏死,你信是不信?」
沈若華叫道:「凌兄,不用管我們,你快些走!」
田中玉本來還望著凌干青出劍來救,聽了沈若華這般說法,也大聲道:「大哥,她說得對,你快走啊!」
「走?」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他也出不了仙女廟大門,只要他轉個身,老道就教你們骨斷筋酥!」
他在說話之時,五指一用力!
沈若華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哼了一聲,叫道:「凌兄,你還不快些走,留下何用?」
田中玉眼中已痛出淚來,尖叫道:「大哥,快走!」
兩女越是催他快走,凌干青越是於心不忍,切齒道:「妖道,你快放開他們。」
「放開他們?」
玄通老道獰笑道:「只要你放下劍來,老道就可放開他們,不然,老道只要掌力一吐,先要他們嘗嘗逆血倒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