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荒谷奇人 文 / 東方玉
桑南施冷喝道:「你是什麼人?」
青衣少午道:「此刻無暇多說,唐家堡已經派出高手,分頭搜索,快要追來,兩位趕緊離開此地才好。」
尹天騏望了青衣少年一眼,道:「你就是方才指點在下兄弟逃出唐家堡的那位兄台麼?」
青衣少年兩點亮晶晶的眼珠,轉動了一下,點頭笑道:「就算在下吧。」
尹天騏只覺他那雙眼睛看來極熟,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他莫非就是……」
青衣少年避開他的目光,催道:「唐家堡這次派出的幾撥人中,不乏高手,我特地趕來通知的,你們還是快走吧!」
桑南施拱拱手道:「多蒙兄台相助,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青農少年的心中似極惶急,回頭望望來路,說道:「萍水相逢,賤名不說也罷,兩位再遲就走不脫了。」
桑南施看他說的鄭重,這就點點頭道:「大哥,這位兄台說的不錯,這裡還在唐家堡的勢力範圍之內,我們不宜多留。」
此時天色已將黎明,晨風吹來,尹天騏覺得身上有些寒颼颼的感覺,聞言立即站起身來,那知這一站,身子搖了幾搖,突然摔了下去。
桑南施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慌忙蹲下身去,伸手扶住尹天騏的身子。
尹天騏身子起了一陣顫抖,咬著牙關,說道:「好……好冷……」
桑南施只覺大哥手指冰冷,身上不住的顫動,不禁大吃一驚,急道:「你是不是受了傷,連手都冷了,真急死人了!」
青衣少年目注尹天騏,失色道:「莫非中了玄冰掌?」
桑南施望著青衣少年問道:「玄冰掌很厲害麼?」
青衣少年道:「在下也只是聽說,那玄冰掌乃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外門陰功,以寒冰之氣,揉合於掌力之中,傷人無形,凡是被他掌力擊中之人,當時但覺寒風透體,並無感覺,漸漸就澈骨奇寒,全身冰冷,直至……」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如是直說下去,該是「直至心脈凝結而死」。但話到門邊,頓的一頓,接道:「這位兄台,全身發冷,極像是中了玄冰掌……」
這幾句話的工夫,尹天騏已然雙目緊閉,直是喊冷。
桑南施心頭又驚又急,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磁瓶,咬開瓶塞,傾出一顆藥丸,塞入尹天騏口中,一面說道:「大哥,你傷得很重麼?快服下這顆藥丸,過一回就會好的。」
青衣少年不住的回頭望著來路,一面說道:「令兄是被玄冰掌陰寒之氣所傷,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負傷,你給他服的傷藥,只怕並無用處。」
桑南施這下也沒了主張,問道:「那該怎麼辦?」
青衣少年道:「唐家堡追蹤兩位的人,快要到了,你抱著他,咱們先離開這裡,然後再想法子替他療治。」
桑南施輕輕抱起尹天騏,低頭看他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全身涼涼的,當真和青衣少年說的一般,心想:「方纔大哥曾和假長眉上人對了一掌,莫非是傷在那老賊手下的?」
一時但覺心頭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雙臂緊緊摟著他身子,口中低聲叫道:「大哥……」
只聽青衣少年低喝一聲道:「有人來了,你快抱他到林中去躲一躲,來人由我來對付他們好了。」
桑南施聽的一驚,急忙抬目望去,果見遠處有三數條人影,奔掠而來,匆促之間,也無暇和青衣少年多說,抱著尹天騏,身形一閃,躲人林中。
肯衣少年已然疾快的迎了上去,那對方三人堪堪奔近,見到青衣少年,立即腳下一停,朝他抱了抱拳。
青衣少年似在和他們說話,只因相隔過遠,聽不到話聲。
桑南施暗暗忖道:「原來他竟是賊人一黨,自己差點上了他的惡當!」
只說了幾句話,那三人朝青衣少年拱拱手,就轉身而去。正當此時,但聽慘叫驟起,兩個大漢突然倒了卜去。
剩下的一個漢子,驚惶失措,拔腿就跑,青衫少年那還容他逃走,縱身撲起,揚手打出一支暗器,但聽又是一聲慘叫,那人也應聲倒地。
青衣少年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瓶,在三具屍體上灑了少許,便自回身走來。
桑南施心中暗道:「他灑在三具屍體上的,敢情是化骨丹了!」
心中想著,一面抱著尹天騏,走出林去。
青衣少年似極焦急,招招手道:「這三人只是唐家堡的眼線,說不定後援即將趕到,咱們必須趕快離開此地,在下替你們帶路。」
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桑南施抱著尹天騏,緊隨他身後而行。
兩人一路疾行,奔了將近半個時辰之久,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但見山巒起伏,不知到了什麼地方?青衣少年略一打量,繼續往前走去。
又翻過幾座山嶺,青衫少年忽然朝西首一指,說道:「那邊有一處山谷,地勢隱僻,令兄傷勢沉重,不如到谷中暫歇,再行設法。」
桑南施終究只是一個女孩兒家,平日縱然聰彗機智,但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此刻抱著昏迷不省人事的尹天騏,方寸已亂,那裡還有主張?聽了青衣少年的話,目含淚珠,點了點頭。
兩人腳下加快,朝西趕去。
行約一里光景,果見兩山之間,有一道山谷,向裡延伸。
離谷口一箭來遠,蓋著兩間茅廬,依山而築,正好擋著山口,兩扇柴扉,半掩半開,敢情是山中獵戶人家。
門前一株大樹底下,還放著一把大壺,和一隻粗瓷藍花飯碗。
兩人堪堪走近山腳,但聽呀然門響,走出一個身穿土布長衫的瘦小老人。
桑南施抬眼望去,只見那瘦小老人顴骨高聳,臉無四兩肉,但卻色如紅火,雙目炯炯有神,一望而知不是尋常山野老叟。
瘦小老人走出之時,臉上微有怒意,但瞧到來的只是兩個少年,稍見和緩,冷冷問道:「你們做什麼來的?」
青衣少年拱手道:「在下三人,昨晚迷了方向……」
瘦小老人看到桑南施手上抱著一個人,輕哼道:「你們有人受了傷,想借在老夫茅舍,是麼?」
桑南施道:「老丈說的極是,我們昨晚遇上了仇家,大哥在動手之時,被人所傷,而且傷勢很重,無法趕路。」
瘦小老人又望了不省人事的尹天騏一眼,冷聲道:「你們當真是無心找來的麼?」
桑南施聽他問的奇怪,心中暗想:「他好像是懷疑我們有心找他來的!」
青衣少年搶著答道:「在下遠處看到這裡有一所茅屋,才找來的,我們自然是無心找來的。」
瘦小老人沉嶺了下,問道:「他傷勢如此沉重,你們要在這裡養息幾日?」
桑南施道:「我大哥傷勢一好,我們立時就走,決不多打擾老丈。」
瘦小老人道:「好吧,反正老夫在這裡已是最後一天了,你們要多留幾日,那也無妨,只是在這一日一晚之中,你們只能住在屋裡,不准四處走動。」
桑南施愈聽愈奇,忍不住問道:「過了這一天一晚呢?」
瘦小老人道:「明日天一亮,老夫就離開此地,只要你們喜歡,把茅屋拆了,也和老夫無關。」
桑南施暗道:「這老頭大是古怪。」
青衣少年道:「在下三人只要有個地方歇腳就行,這一日一晚,要替我們大哥療傷,自然不會出屋一步。」
瘦小老人點點頭道:「這樣可以,你們進來吧。」
兩人舉步跨進茅舍,見中間是一間小廳,只擺了一張木桌和一把竹椅子,左邊門口掛著一道布簾,分成內外兩間。
右邊一間的廚房,除了一口土灶之外,還有三四個酒罐,此外飯鍋、碗筷,雜放一起,簡直又髒又亂。
桑南施目光轉動,心中暗暗忖道:「這所茅屋,除了廚房,一共只有兩間房子,自己三人住到那裡去呢?」
心念方動,只見瘦小老人朝左邊房中一指,說道:「裡面有一間房,你們可以住到裡面去。」
桑南施道;「那麼老丈呢?」
瘦小老人不耐道:「老夫不睡覺。」
桑南施又是一奇,一個人會不睡覺的?但她並沒有再問,抱著尹天騏朝左首房中走去。
瘦小老人道:「且慢!」
桑南施道:「老丈還有什麼事麼?」
瘦小老人銳利目光打量了二人一眼,緩緩的道:「你們都戴了面具?」
青衣少年道:「這和借住老丈這裡有關麼?」
瘦小老人微微哼了一聲,道:「到了老夫屋中,最好能以真面目見人。」
青衣少年道:「在下要是不願意呢?」
瘦小老人道:「老夫說出口來,非辦到不可。」
青衣少年還待再說,突覺臉上一涼,他戴著的面具,已經到了瘦小老人的手上。
這一下實在太快了,他幾乎連眼睛都還沒眨動,人皮面具已被人家揭去,如非臉上被風吹的一涼,他還茫無所知。
就是連站在他邊上的桑南施,都沒看清瘦小老人是如何揭下他人皮面具的?這一揭下面具,青衣少年登時露出了杏眼桃腮!
瘦小老人瞪了她一眼,怔道:「你是女子?」
隨手把人皮面具遞還給他。
青衣少年「嗯」了一聲,接過面具,重又覆在臉上。
桑南施瞧的一怔,暗暗忖道:「她不知是誰?」
瘦小老人發現青衣少年是年輕女子,倒不好再向桑南施出手,問道:「她是女子,你大概也是女的了?」
桑南施怕他出手,慌忙自動把面具揭了下來,一面說道:「老丈說對了。」
瘦小老人疑惑的問道:「你抱著的,到底是你們何人?」
青衣少年道:「自然是我大哥。」
瘦小老人道:「取下他面具來,老夫也要瞧瞧。」
桑南施只好依言揭下了尹天騏的面具,但見他雙日緊閉,臉色已經凍得發紫。
瘦小老人炯炯目光,朝尹天騏臉上一注,奇道:「令兄傷在玄冰掌下?」
桑南施沒看到尹天騏臉色倒也罷了,這一看到他的臉色,但覺心頭一酸,急的流下淚來。
瘦小老人望了桑南施一眼,徐徐說道:「令兄傷勢雖重,但倒有一種藥物可以救他,只是……」
他似是自知失言,話聲修然頓住。
桑南施聽的心頭一動,急忙問道:「老丈,那是什麼藥物?」
瘦小老人只是沉吟不語。
青衣少年道:「老丈說的大概是離火金丹了?」
瘦小老人遲疑良久,才道:「除了離火金丹,那只有練過三陽神功的人,肯替他打通全身經脈,也是一樣。」
說完不待兩人開口,揮揮手道:「你們可以進去了。」
桑南施聽出他話風已轉,好像方才說的,並非如此,但也不便多問,抱著尹天騏,舉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這裡間倒是放著一張木榻,但榻上並無被褥,那瘦小老人說他不睡覺,似是不假。
桑南施剛把尹天騏放到榻上,只聽瘦小老頭在外面說道:「兩個女娃兒聽著,你們到了老夫屋中,這一日一晚,只要不出茅屋一步,在屋小可以自由行動,廚房裡有米有柴,餓了就自己做飯,不論屋外有什麼動靜,都不許出來,知道麼?」
青衣少年應道:「我們知道了。」
桑南施看了屋中佈置,只覺這座茅舍,充滿著神秘,既不像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黑道人物的聚集之所。
尤其那瘦小老人武功奇高,言詞閃爍,又住在這樣一個荒僻山谷之間,實在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心中想著,不覺走近木窗,往外看去。只見瘦小老人已在那棵大樹下向著陽光,四千八穩的躺了下來,心中暗道:「難怪他屋裡沒有一條被褥,原來是曬著太陽睡覺,啊,那麼晚上呢,難道也這樣睡的?」
青衣少年悄悄眼了過來,低聲說道:「這老頭武功奇高,他一個人住在這裡,只怕大有古怪!」
桑南施點了點頭,道:「姐姐說的極是,我也有此感覺,只是眼下大哥的傷勢不輕,只有留下來的了。」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我想此刻就是要走,只怕這老頭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桑南施心中一動,暗道:「此女十分機智,不知究竟是何來歷?我要設法問問她才好。」
兩眼望著青衣少年,問道:「這一路多蒙姐姐相助,我們同是女兒之身,姐姐現在總該告訴我如何稱呼了?」
青衣少年反問道:「你呢?你也沒告訴我呀!」
桑南施道:「我叫伊南英,大哥伊琦。」
青衣少年道:「你要我報化名?還是說真姓名了?」
桑南施道:「自然要聽姐姐的真姓名。」
青衣少午輕笑道:「我問你,你說的是真姓名麼?」
桑南施暗暗一驚,道:「我說的自然是真姓名!」
青衣少年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
桑南施道:「姐姐知道什麼?」
青衣少年笑道:「你們的來歷嘛!」
她用手朝榻上一指,低聲道:「他名叫尹天騏,是當今武林盟主鐵面神判的高弟,你是桑藥師的女兒,我說的對不對?」
桑南施聽的更是吃驚,說道:「你……」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你不用驚奇,我一直跟在你們身後,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桑南施道:「姐姐究竟是誰?」
青衣少年笑道:「反正我不會是你們的敵人,是麼?」
桑南施道:「姐姐一再相助,自然不會足敵人了,但姐姐總該告訴小妹才好。」
青衣少年道:「我不肯說,實是另有為難之處,將來你自會知道。」
桑南施心中暗道:「她口風好緊!」
一面故意淡淡一笑,說道:「姐姐既有為難之事,那就不用說了。」
青衣少年道:「我們不談這些,眼前該設法如何救治尹少俠才好。」
提起尹天騏,桑南施不覺雙眉緊蹙,說道:「我爹的傷藥,最是靈效不過,他服了快一個時辰了,怎會一點用也沒有?」
青衣少年道:「我說過,他不是傷,是中了一種極寒之氣,只有離火金丹,才能醫治。」
桑南施道:「離火金丹,到那裡去求呢?」
青衣少年道:「離火金丹,是玄冰掌的獨門解藥,自然只有練玄冰掌的人身邊才有。」
桑南施黯然道:「你是說那假長眉上人身邊有離火金丹了?我這就找他去!」
青衣少年搖搖頭道:「來不及了,他已經走了。」
桑南施道:「姐姐如何知道的?」
青衣少年道:「我趕來的時候,長眉上人已經走了。」
桑南施道:「姐姐知道他往那裡去的?我追他去。」
青衣少年道:「我也不知道。」
桑南施道:「這老賊一定是回峨嵋去的,我追上峨嵋伏虎寺,也非要把解藥取來不可。」
青衣少年道:「來不及了,中了玄冰掌的人,十二時辰,寒氣攻心,就無救了。」
桑南施聽的大急,道:「這該怎麼辦好?唉,要是我爹現在這裡,一定會有辦法的,可惜我不懂醫道……」
說到這裡,忽然「呵」了一聲,道:「方纔那老頭不是說除了離火金丹,還有練過三陽神功的人,替他打通全身經脈,也是一樣。」
青衣少年道:「你練過三陽神功。」
桑南施搖搖頭道:「沒有。」
略一沉吟,接著說道:「我從小練的是乙木神功,本能生火,我拚著耗些氣力,替他打通全身經脈試試,不知有沒有效?」
青衣少年道:「我想未必會有效吧?」
桑南施道:「我先試試看,沒有效再另想辦法。」
青衣少年道:「以本身的真氣,來替人打通經脈,自己必須有深厚的功力才行,咱們只怕做不到呢?」
桑南施道:「眼前的情形,做不到也只好試一試了,除此之外,那裡還有別的法子?」
青衣少年點點頭道:「好吧,那你就動手吧!」
桑南施正待扶起尹天騏身子,讓他靠壁坐好。
青衣少年道:「你這是做什麼?」
桑南施抬頭道:「我把大哥扶起來,坐好了,才能替他打通經脈呀!」
青衣少年道:「不成,尹少俠身中血液,已經冷得逐漸凝結了,你有多大功力,能衝開他的血脈?」
桑南施手指觸到尹天騏的身上,果然寒冷如冰,肌肉都已僵硬,若不是腳口尚溫,口中還有奄奄一息,幾乎已和死去相差無幾。
心知青衣少年說的不假,憑自己這點功力,怎麼能夠沖得開他僵冷的血脈?不覺怔道:「那該怎麼辦呢?」
青衣少年道:「我倒有個法子……」
說到一半,忽然住口,沒有再往下說去。
桑南施眼睛一亮,急急問道:「什麼法子?你快說嘛!」
青衣少年道:「你附耳過來。」
桑甫施依言附耳過去,青衣少年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兩句。
桑南施忽然雙頰飛紅,啐道:「虧你想的出來!」
青衣少年正容道:「我說的是真話,只有先把真氣度入,使他內腑不至於受陰寒之氣侵入,才能有救。」
桑南施紅著臉,搖搖頭道:「這個如何使得?」
青衣少年道:「這有如何使不得的,我要是從小練的乙木神功,早就替他度氣了。」
桑南施攢攢眉羞急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有些害怕……」
青衣少年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你是為了救命,事貴從權。」
桑南施點點頭,柔順的道:「好,我就試試。」
青衣少年道:「你只管放大膽子,我自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桑南施答應一聲,閉目調息,運集本身功力,提起一口真氣,緩緩低下頭去,正待提兩片嘴唇,接在尹天騏的嘴上!
突然一陣羞澀,襲上心頭,仰臉道:「我心裡害怕。」
青衣少年道:「你也是武林世家出身,怎的如此扭扭捏捏,裝出女兒姿態來了?咱們救人要緊,快些給他度氣吧!」
桑南施經她一說,果在減去了不少羞怯心理,再看尹天騏臉色,慘白之中,凍得隱泛紫色,心頭一急,那還顧得羞澀?突然一咬牙,伏下頭去,把兩片紅唇,緊接在尹天騏嘴上,舌尖用勁,撥開尹天騏緊閉的牙關,把自己提聚的「乙木神功」一股真氣,緩緩度了過去。青衣少年也毫不怠慢,立即伸出手去,掌心緊抵桑南施背後,緩緩催動真氣,一股熱流,傳入桑南施體內,助她行功度氣。
這樣合兩人之力,替尹天騏祛散了內腑寒氣,也引接了他奄奄─息的元氣。
足足過廠一刻工夫之久,尹天騏心臟跳躍漸漸有力,帶動全身血脈,本已凍得發僵的身子,也漸漸有了轉機!
桑南施正在全神貫注,以本身真元,打通了他內腑血氣,突然間,只覺他舌頭轉動,輕輕吮吸了一下!
桑南施終究是黃花少女,這一下,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心頭猛然一驚,忙不迭的直起腰來,胸口小鹿猶是狂跳不止!
青衣少年也急忙收回手去,長長吸了口氣,問道:「你怎麼了?」
桑南施臉上紅霞未褪,說道:「他……」
話聲未出,但見尹天騏眼皮抬動,徐徐睜開眼來,望望兩人,又緩緩闔起。
桑南施大喜過望,說道:「大哥醒過來了,可見我們這法子,果然有效!」
要知尹天騏並不是內腑有甚傷損,他只是被「玄冰掌」極陰極寒之氣透體而過,全身僵凍。
此時由桑南施和青衣少年合兩人之力,替他引接元氣,也驅散了不少寒氣,自然很快就醒過來了。
但醒來並不就是傷勢好轉,也就是說兩人度入真氣,縱然一時之間,把他侵入內腑的寒氣驅散,但驅散並不是消除,消除是治本,驅散只是治標。
因為僅是驅散,而不能把它消除,則陰寒之氣仍是留在體內,過上一會,自然又會聚攬來。
桑南施見他睜開眼來,只當自己「乙木神功」已經奏效,青衣少年當然也不知此中道理。
兩人消耗了不少體力,心頭一寬,同樣感到一陣疲倦,各自在地上坐了下來,運功調息。
茅屋中登時靜的沒有一絲聲息。
尾外瘦小老人,也在太陽底下呼呼睡去。
這座兩山之間的谷門,此刻雲淡風清,松吟細細,當真是恬靜已極!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青衣少年悄然睜開眼來,看了尚在調息的桑南施一眼,站起身子,走近榻前。
伸手摸摸尹天騏四肢,依然冰冷如故,只有胸口比先前似乎好了一些,不覺側身在榻上坐下,搓搓雙手,在尹天騏三十六處大穴,緩緩推拿起來。
桑南施倏地雙目一睜,急急問道:「我大哥怎麼了?」
青衣少年微微搖頭道:「只是好像比方才好了一些,我們如果無法把他身上寒氣驅出體外,只怕仍然難以有效。」
桑南施道:「方纔我們運功度氣,不是已然見效了麼?只要再過一個時辰,再給他施行一次,我想他慢慢就會好轉的。」
青衣少年心中暗道:「以你我這點微薄功力,替他度上一二次氣,縱然消耗真元,還可勉強施為,若要藉此延續他的生命,只怕自己兩人也支持不住。」
但這話她只是心中想想,並沒說出口來,雙手依然不住的在尹天騏身上推拿,一面點點頭道:「目前別無他法,那也只好如此了。」
桑南施道:「姐姐,你歇息一回,還是我來替大哥推拿吧!」
青衣少年停手道:「也好,你來替他推拿穴道,我去廚下看看,也該做飯了。」
桑南施接替了她給尹天騏推宮過穴,回頭笑道:「是啊,姐姐不說,我也忘了,這時只怕連未牌都已過去了呢!」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人是鐵,飯是鋼,咱們要吃飽了,才有氣力。」
說罷掀簾朝外走去。
桑南施望著她的後影,不覺怔怔出神,心中忖道:「她雖是不肯告訴自己姓名,但人倒不錯,尹大哥傷勢這般沉重,若是沒有她相助,只有自己一個人,更不知如何是好?」
接著又想:「她肯這般拚耗真元,自然不是為了自己,那麼他是為尹大哥來的了?莫非她和尹大哥原是素識?這也不對,尹大哥若是和她相識,怎會當面認不出來?是了,她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所以尹大哥識不得她。」
她想到人皮面具,心頭不禁又泛起了一陣疑竇,暗想:「石嬤給自己的幾副面具,說是她昔年留下來的,江湖上會制人皮面具的人,雖然不在少數,但只有昔年千面教製出來的,戴在臉上勉強可和天生一般。這位姐姐戴了面具,連自己都看不出來,莫非是昔年千面教的東西?否則不可能有如此精巧。」
心中只管沉思,不覺停下手來,等到警覺,又趕忙運掌推拿。
不多一回,只見青衣少年端著一個托盤進來,往地上一放,低笑道:「快來吃飯了,你瞧,有飯有肉,菜不錯呢,連那老丈留著下灑的一方鹿肉,也給我切來了。」
話聲甫落,但聽屋外傳來瘦小老人的聲音,說道:「老夫喝酒,很少用下酒菜,你們只管切著吃好了。」
青衣少年吐吐舌頭,悄聲道:「他好靈的耳朵!」
桑南施也壓低聲音說道:「看來我們方才說的話,他都聽去了。」
只聽瘦小老人哼道:「聽到了,老夫也不會管你們的閒事。」
兩人不敢再說,各自裝了碗飯,蹲著身子吃了起來。
飯後,桑南施搶著收過碗筷,到廚下去洗滌,休息了一陣,又輪流替尹天騏推宮過穴。
尹天騏依然昏迷不醒,在兩人替他推穴之時,血脈稍和,身上寒冷,雖也略見好轉,但只要一停手,就又逐漸僵冷。
兩人無計可施,只好不停的替他搓拿。
時間漸漸過去,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瘦小老人履聲響起,從屋中捧了一大罐酒,回到大樹底下,倒滿一壺,便自斟自酌,倚著大樹根喝酒。
天黑了,屋中沒有燈火,一片漆黑!
但差幸今晚不是十四,便是十五,東邊山頂上,已經掛起一個皎潔的銀盤,山林間都鋪上了一片青光。
只聽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人生幾回月當頭?來,老夫敬你一碗。」
桑南施心中一動,暗道:「不知是什麼人來了?」
急忙閃到窗下,往外瞧去。
只見瘦小老人一手高舉酒碗,一飲而盡,用衣袖拭拭嘴角,向天笑道:「難為你陪了老夫三個月,這是最後一晚,也是最後半罐酒了,來,老夫再敬你一碗。」
倒了一碗酒,仰起脖子,又咕嘟嘟喝了下去,大笑道:「痛快,痛快!」
原來他是對著月亮說話!
桑南施看的好笑,心想:「這老頭真是怪人!哦,他方才也曾說過,過了今晚,你們就是把茅屋拆了,也和他無關,現在又說今晚是他最後一晚了,不知他天一亮,要到那裡去了?」
心中想著,正待悄悄退下!
只聽瘦小老人又道:「怎麼?最後一個晚上,還有客人?哈哈,諸位既已來了,為何不過來和老夫共飲一杯?」
桑南施心頭一驚,忖道:「聽他口氣,好像真的有人來了!」
急忙朝外望去,山林間清光灑地,四周都靜悄悄地,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心中暗暗罵道:「這老頭真是活見鬼!」但她念頭還未轉完,突聽右首林中,有人大笑道:「格老子,已經有人來的比咱們還早!」
此人聲若洪鐘。這一大笑,響亮無比。
接著只聽一個尖細聲音說道:「這叫做有志一同,這位朋友請咱們喝酒,倒是情不可卻。」
這人話聲雖然細小,聽來卻也甚是清晰。
桑南施心小暗暗一驚,忖道:「果然有人夾了,只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就在兩人說話聲中,已可看到三條人影,大步從林中走了出來。
當前一人身材高大,面如淡金,短鬚蒼蒼,目光炯炯如電,胸前交叉縛著兩條黃帶。背負九環刀。
正是七星會坐第二把交椅的大勇星張叔寶。
他左邊一個瘦小精幹的是又捷星劉三行,以輕功聞名江湖。
右邊一個中等身材,滿臉堆笑是天機星巫連牛。
這三個人,桑南施雖沒見過,但他們這副長相,早就聽爹說過,日熱能詳,心頭暗暗一驚,忖道:「七星會七位頭領,一下到三個,莫非有什麼事故?」
桑南施道:「呈七星會的人。」
青衣少年舉日望了一眼,奇道:「天勇星早張叔寶也來了,聽他們的口氣,並不像是衝著這位老丈來的,那有什麼事?」
桑南施道:「姐姐在這裡看一回,我去替大哥推拿。」
青衣少年道:「不用了,你在窗下監視,還是我去替他推拿吧。」
說完,悄然退了下去。
只見瘦小老人舉起酒碗,笑道:「老夫正嫌寂寞,三位來的正好,快坐下來喝上一碗。」
天勇星張叔寶目光一注,抱拳道:「老哥就住在這裡麼?兄弟幸會之至。」
瘦小老人突然把一碗酒潑到地上,冷冷說道:「和老夫平輩論交的人,差不多死光了,憑你也配和老夫稱兄弟?」
天勇星張叔寶不禁呆的一呆。
天機星巫連生慌忙跨上一步,賠笑道:「老丈隱跡山林,自是隱世高人,二哥開罪之處,還得請勿見怪,不知老丈名號,如何稱呼。」
此人不愧是天機星,他見瘦小老人口氣托大,先給他戴上一頂高帽子,再探問人家來歷。
瘦小老人自顧自倒了一碗酒,才道:「老夫沒有名號。」
天機星巫連生細聲笑道:「遁世高人,自然不願再提名號,在下兄弟,不敢驚擾你老酒興,我們失陪了。
說完,連連拱手,暗中扯了天勇星的衣袖,說道:「二哥,咱們走吧,」
天勇星張叔寶沉嘿了一聲,舉步朝谷口走去。
瘦小者人正待舉碗喝酒,突然沉喝道:「你們給我站住!」
天機星巫連生又扯了天勇星一下衣袖,三人同時停了下來,仍由天機星一口道:「不知老丈還有什麼見教?」
瘦小老人問道:「你們要上那裡去?」
天機星陪笑道:「在下兄弟有些小事……」
瘦小老人道:「你們大概想到谷裡去吧?」
天機星道:「老丈的意思……」
瘦小老人截然道:「今晚不能進去。」
天勇星張叔寶目光睥睨洪聲道:「為什麼?」
瘦小老人道:「你們沒看到老夫還在這裡?」
天勇星道:「你在這裡又怎麼樣?」
瘦小老人道:「有老夫在此,就不准任何人進去,你們還是等到子時再來。」
天勇星張叔寶拱聲笑道:「格老子,這山谷是你老兒買下來了?」
瘦小老人不耐煩道:「老夫叫你們子時再來,就是子時再來,那有這末嚕嗦?」
天捷星劉三行一直投有開口,此時接口笑道:「老丈那是想獨佔了?」
瘦小老頭雙目一瞪,怒哼道:「獨佔什麼?」
天機星道:「那麼老丈要在下兄弟於時再來,總有個說法?」
瘦小老人道:「老夫受人之托,看守此谷,到今晚亥時,三個月期滿了。」
天機星笑了笑道:「在下是說老丈代看守此谷,必有緣故,難道那人毫無緣故,會平白的叫老丈守在這裡?」
瘦小老人道:「這個……這個……」
他突然發覺天機星是在套問自己口風,不覺臉色一沉,揮揮手道:「你們去吧,老夫不喜歡和人多說。」
桑南施聽到這樣,暗暗忖道:「這老頭兒守在這裡,大概是在保護谷中一件東西,不然,七星會的人,決不會聞風趕來。」
只聽天勇星大笑道:「你守得住麼?」
瘦小老人冷冷道:「那要看來的是什麼人了?」
天勇星道:「你知道我們是誰?」
瘦小老頭愛理不理的斟了碗酒,回頭道:「老夫不管你們是誰?」
天勇星刷的一聲,從背上撒下九環刀,隨手一振,九個鋼環,發生一陣震懾人心的啷啷之聲,大聲道:「我們也不管有沒有人守護。」
這一陣啷啷之聲,在黑夜中聽來,直震得入耳中嗡嗡作響!
桑南施暗暗吃了一驚,心想:「此人內力如此深厚,果然不愧天勇星之號!」瘦小老人依然坐著不動,舉碗喝了一大口酒,微哂道:「你們要想硬闖?」
天勇星看他只是坐著說話,以為這老頭只是空言唬人,不由大笑道:「我們正有此意。」
瘦小老人又喝了一口酒,點點頭道:「那很好!」
天機星為人機智,早巳看出這老人決非易與,沉吟道:「二哥……」
天勇星沒待他說出,大笑道:「不用說,咱們從川東趕來這裡,所為何事?這老頭故意和咱們拖延時光,說不定有人已在谷內快要找到了,你們只管先走,這裡自有我對付?」
天機星還待再說,天捷星接口:「二哥,咱們走!」
他外號天捷星,「走」字出口,身形一晃,一條黑影疾如流星,朝谷口飛射過去。
好快的身法!
好俊的輕功!
就在這眨眼之間,盤膝坐在大樹底下的瘦小老人,忽然不見。
桑南施方自一怔!
只聽瘦小老人的聲音巳在谷口響起:「你想不想死?」
桑南施急忙偏身瞧去,原來天捷星劉三行已被瘦小老人截住!
不,他右手多了一柄五寸長的小劍,劍尖正好抵住了天捷星的咽喉!
天捷星劉三行武功雖然並不如何傑出,但輕功之佳,不僅在七星會首屈一指,就是江湖上,也大大有名。
此刻居然被人後發先至,攔在他面前,而且舉手之間,劍尖不偏不倚,恰恰抵上他咽喉,而不傷及肌膚!
天捷星又豈會任人事劍尖抵著喉管不動?心頭一凜,動作奇快,身形一仰,立時向左閃出。
那知瘦小老人只跨了半步,劍尖依然直抵咽喉。
天捷星再次後仰,閃向右首,瘦小老人跟著橫跨半步,小劍還是頂在他咽喉之上。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天捷星身法靈巧,已然連閃了四個方向。
但不論你身法如何快速,瘦小老人手上那支小劍,簡直有如附骨之疽,始終抵在他天突骨上,怎麼也閃避不開。
天機星失聲驚叫道:「五弟速退,這位老丈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掌中劍司徒老人!」
「掌中劍司徒老人?」桑南施聽的心頭不覺─怔,暗想:「自己怎的從沒聽爹說起這樣一個人?」
只聽小老人冷冷道:「不錯,只要他退出老夫界限之外,老夫決不傷他。」
天勇星大笑道:「格老子,我張叔寶偏不信邪!」
九環刀一掄,縱身直向瘦小老人撲來!
但就在堪堪撲近,連招式都還沒使出,就聽到「叮」的一聽輕響,九環刀被震的飛上半天!
天勇星一個高大身軀,也呼的一聲,摔出一丈之外,那想站得住樁?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這一下瞧得桑南施大是驚凜,她知道天勇星在七星會坐了第二把交椅,人雖戇直,一身武功著實了得。
尤其臂力驚人,一柄九環刀,又厚又闊,足有六十斤重。
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二十多年,刀下也會過不少人物,也並沒聽他吃過什麼大虧?但這下他竟然連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就被人家一支五寸長的小劍挑了出去,連兵刃都脫手了!
天機星果然見機,他還是站在離大樹不遠之處,腳下動也沒動,此時朝樹下連連拱手,陪笑道:「在下兄弟,不知是司徒前輩在此,多有冒犯,實在該死,實在該死!」
桑南施覺得天機星巫連生簡直是丟七星會的人,他敢情嚇昏了頭,朝著大樹說話!
那知定睛瞧去,瘦小老頭不知何時,已經回到樹下,依然盤坐如故,一手端著酒碗,正在自顧自喝酒。
天機星話聲一落,急忙拉著天勇星劉三行,三條人影匆匆而去,霎時走的不見。
山谷前登時靜了下來,司徒老人好像根本沒有方纔這回事一般,月光下,安祥的坐著喝酒。
桑南施暗自忖道:「原來他白天曬著太陽睡覺,晚上就看著月亮喝酒,那麼雨天該怎麼辦呢?」
突然間,想起這一陣工夫,都是青衣少年替尹大哥「推宮過穴」,急忙悄悄走近木榻,說道:「姐姐,你休息吧,該我來了。」
青衣少年道:「我還不累,上半夜由我替他推拿,你快息一回,下半夜再由你來好了。」
桑南施想想這樣也好,如果兩人這樣不停的輪流推拿,那就不能睡覺,依她的說法,兩人都有半夜好睡,至少也好養養精神。
這就點了點頭,一面湊著她耳朵,以手遮嘴,悄聲問道:「姐姐,你知道『掌中劍司徒老人』的來歷麼?」
青衣少年搖頭道:「好像聽說過,我也不詳細。」
桑南施又道:「這谷中大概有一種極珍貴的東西,這位司徒老人,住在這裡,是替人家守護這座山谷的。」
青衣少年一面推拿,一面說道:「不知那是什麼東西?」
桑南施道:「方纔七星會的人,堅要入谷,自然別有所圖,可惜他們都沒有說出來。」
青衣少年道:「不見得,聽他們口氣,大概也只是聽聞傳言,並沒把握。」
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道:「是了,我在唐家堡,好像也聽到有人說過。」
桑南施問道:「姐姐聽人說了什麼?」
青衣少年道:「我投有聽清楚,他們只是隱約的指出一件東西……」
桑南施突然心巾一動,暗想:「唐家堡今晚在酒中暗下迷藥,使得大家都昏睡過去,難道也和此事有關?」
心念方動,忽聽司徒老人沉聲喝道:「你又偷愉回來了,莫非當老夫不知道麼?」
接著只聽天機星的聲音,笑道:「前輩誤會了,你老要在下兄弟子時再來,在下兄弟怎敢不遵?」
司徒老人哼道:「那麼你還來作甚?」
天機星道:「在下只是想和休老商量,前輩受人之托,今晚既已滿期,也不爭這一兩個時辰,在下兄弟希望你老……」
司徒老人道:「要老夫早些走?」
天機星諂笑道:「這個在下兄弟倒是不敢,只希望你老坐在這裡,自顧自喝你的酒,對在下兄弟的行動,只當不見就好。」
桑南施在他們說話之時,又悄悄的閃到窗下,只見天機星巫連生站在離大樹兩丈遠處,雙手抱拳,說的認真。
司徒老人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但他笑到半途,忽然停住。
天機星一臉諂笑,連連搖手道:「你老切莫大笑,笑得太厲害了,就會牽動真氣,酒裡如果有毒,那就會更快發作。」
司徒老人呆了一呆,舉起酒碗,問道:「你在老夫酒中下了毒?」
天機星雙日緊注著他手中小劍,依然聳聳肩諂笑道:「你老放心,現在已經沒有毒了。」
司徒老人道:「此話怎說?」
天機星道:「在下早就看出你老是個人有來歷的人,憑咱們兄弟三個,只怕不是你老對手,因此趁你老去追五弟的時候,就在你老酒碗中,偷偷投下了三顆毒藥。
你老一回到樹下,就舉碗一乾而盡,毒酒全唱下去了,如今碗裡的灑,自然沒有毒了。」
桑南施心中暗道:「原來他方才站在樹下,是趁機暗下毒藥,這人當真陰險的很!」
司徒老人沖色自若,泰然道:「原來如此。」
舉起酒碗,緩緩喝了下去。
天星機縱然心機極深,但眼看老人神色不變,依然喝酒如故,一時倒是給愣住了,兩眼望著老人,當真有些奠測高深,一面餡笑道:「你老對在下在酒中下毒之事,好像並不在意?」
司徒老人摩撫著手中小劍,微唏道:「老夫確實並不在意。」
天機星心頭一寒,腳下連退幾步,道:「你老那是沒有中毒了?」
司徒老人道:「你不是明明看到老夫把一毒酒喝下去了麼?」
天機星疑信參半的點點頭道:「是了,在下一直站在樹下,直待你老把酒喝下去了才離開的。」
司徒老人忽然笑道:「這就是了,你還怕老夫不中毒麼?」
大機星原想套套他口風,那知司徒老人倒似怕自己不相信他中毒一般,心頭不禁暗暗冷笑,你不過仗著內功深厚,把毒逼住了。一面聳聳肩,唏笑道:「老丈那是已經應允在下的建議了?」
司徒老人道:「老夫答應了什麼?」
天機星道:「在下方纔已經說過了,你老不爭這一兩個時辰,只顧在這裡喝酒吧,在下兄弟此時進去,天亮就好出來,那時在下自會奉上解藥。」
司徒老人安坐不動,徐徐說道:「老夫很想答應你。」
天機星欣然道:「你老那是同意了,在下早就知道你老是個通達事故的人……」
司徒老人手掌一擺,小劍在掌心緩緩豎了起來,微哼道:「只怕它未必答應。」
天機星神色一凜,不由自主的又往後退出兩步,道:「你老……」
司徒老人道:「老夫話已經說的夠多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天機星腳下遲疑,望著司徒老人看了半晌,他瘦削臉上,漸漸露出笑意,點頭道:「你老說的極是,在下知道該怎麼辦的。」話聲一落,招手道:「二哥,五弟,快來,我和司徒老丈已經商量好了。」
只見天勇星張叔寶,天捷星劉三行兩條人影,如飛而來!
天勇星喜道:「老三,成了麼?」
天機星笑道:「司徒老丈已俯允聽請,事不宜遲,咱們該進去了。」
天勇星道:「但憑三弟作主。」
天機星道:「小弟之意,由二哥留在此地,守住谷口,我和五弟進去瞧瞧。」
天勇星手臂一振,九環刀又發出啷啷聲響,洪聲笑道:「你們只管進去,這裡由我把守,保管出不了差錯!」
天機星一臉奸笑,朝司徒老人拱拱手道:「多蒙老丈高抬責手,在下兄弟失陪了。」
說完,朝天捷星使子一個眼色,急匆匆朝谷中走去。
桑南施看的暗暗忖道:「這司徒老人,看來真的中了毒了!」
心念方動,但見司徒老人雙目倏睜,口中沉喝一聲:「豎子敢爾!」揚手作勢,掌中小劍,正待脫手射出!
忽聽谷中傳來了一聲怪笑,喝道:「回去,憑你們這兩塊料,也想覬覦奇珍?」
緊接著但聞「拍「拍」兩聲,似是有人臉上,被摑了兩個耳光,夜晚聲靜,聽來份外清脆!
桑南施急忙循聲看去,只見天機星,天捷星已經停下來了,兩人各自以手撫著臉頰,敢情被人家出其不意,各人賞了一記耳光。
在兩人不遠,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身穿麻衣的人!
這人身材不矮,但他那件麻衣,卻短的只到膝蓋,神情顯得百些詭異,尤其─張煞白的臉,月光之下,白得陰森森的,不像是個活人!
天勇星大喝一聲道:「老三、老五,你們只管進去,這廝交給我了!」
喝聲中,身形突然朝麻衣人躍去,九環刀九個鋼環爆出一片金鐵震響,先聲奪人,疾快的攻出三刀,這三刀,刀光霍霍,招沉力猛,威勢極強!
天機星視狀大驚,他一手撫著腫起半邊的臉頰,急急叫道:「二哥快住手,這位是……是……天勇星刀招出手,那還留的住手?一片刀光,已把麻衣人圈在裡面,口喝道:「我叫你們進去,你們只管走……」麻衣人既未躲閃,也未封架,陰惻側笑道:「看在韓傳淮面上,去吧!」
又是「拍」的一聲,天勇星刀法一滯,臉上同樣地挨了一記耳光,打的他─個身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還不知道人家是如何出手的?桑南施看的大奇,心想:「這人不知是誰,出手竟有這般快法!」
天機星趕忙拱手作揖道:「多蒙煞君手下留情,在下這裡謝了。」
人家打了他耳光,他居然還要道歉,真是天下少有!
麻衣人陰陽怪氣的笑道:「你還有點意思,嘿嘿,這三記耳光沒白挨吧?要不是老夫出手先教訓了你們,司徒長空劍下不嫌人多。」
桑南施心想:「原來司徒老人,叫做司徒長空!」
天機星連聲應道「是」,一手拖著天勇星,低聲道:「二哥,快走!」
天勇星那裡肯走,怒聲道:「老三,你今晚怎麼搞的,這人究竟是誰?」
天機星還沒答話,麻衣人陰聲道:「你回去問問韓傳淮,他自會告訴你老夫是什麼人?」
天勇星大聲道:「司徒長空早就中毒了。」
麻衣人怪笑道:「司徒長空會中了你們的毒,你再看看他像中了毒麼?」
這話沒錯,瞧!司徒老人不是好好的坐在樹下,神情悠閒,正在喝酒。
天勇星這回有些相信子,沒再作聲,隨著天機星、天捷星而去。
司徒老人酒碗朝地上一放,冷冷道:「怎麼,你也想到谷中去!」
麻衣人笑道:「天材異寶,誰不動心,你司徒老兒不想獨佔,還會守在這裡?」
司徒老人沉聲道:「胡說,老夫只是代人看守此谷。」
麻衣人奇道:「天底下還有誰能差遣你掌中劍司徒長空?」
司徒老人道:「這個不用你管。」
麻衣人道:「兄弟想進去瞧瞧,那是非經過你這關不可了?」
司徒老人道:「正是如此?」
麻衣人陰聲道:「別無他途?」
司徒老人道:「是,你亥末子初再來,老夫就不管了。」
麻衣人望望天色,道:「還有一個多時辰。」
司徒老人道「不錯。」
麻衣人陰笑道:「只怕到不了子時,東西早就給人取走了。」
司徒老人道:「這個與老夫無涉。」
麻衣人道:「看來兄弟非領教你掌中劍不可了:」
司徒老人道:「很好。」
說話之時,緩緩舉起掌中小劍。
麻衣一張白慘慘的臉上,登時神色凝重,疾快的退後了一步,雙目一眨不眨,緊注在司徒老人小劍之上。
桑南施凝目瞧去,只見司徒老人依然穩坐不動,只是劍尖遙遙指向麻衣人咽喉,並未出手。
麻衣人似是對司徒老人手中小劍,十分忌憚,腳下又緩緩退後了一步,也並沒立即出手。
桑南施看的不耐,心想;「怎麼兩人都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