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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東嶽疑雲 文 / 東方玉

    腰間雙績帶,系劍結同心——古詩——

    這是二月初頭,東風料峭,清晨,更覺得春寒凜烈!

    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個人踽踽的朝山腳行來。

    泰山,已經到了!

    他仰臉望著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說道:「娘說:雲步橋一年四季都被白雲瀰漫著,走在橋上,如步雲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縱然不曾到過泰山,但泰山雲步橋,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因為泰山雲步橋住著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雲中叟。

    青衣少年剛走到山下,正舉頭仰望之際,突覺有人從身後掠出,搶在前面,朝徑上飛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青衣少年耳中依稀聽到一聲低沉的冷笑,心頭不覺一怔,急忙舉目瞧,那人已經到了十幾丈外,轉眼就在山林間消失,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條灰影,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

    青衣少年暗暗讚歎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盡多異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顧自往山上走去。經過斗姥閣,山徑迂遇,漸漸逼厭,兩旁蒼松翠柏,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濃蔭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間,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由遠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喝聲入耳,冷不防肩頭被人重推了一把,兩道人影,急步如飛,打身邊擦過,奔了出去。這兩人一身墨色勁裝,背後各自背著一柄鋼叉,步履輕捷,一望而知兩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頭不覺有氣,劍眉一揚,正待喝問!陡然間,他想起娘臨行時再三告誡的話來:「孩子,泰山離咱們這裡,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門,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練成一身武功。一個人行走江湖,切忌鋒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讓一步,就天寬地闊,千萬不可和人家有意氣之爭,免得為娘掛念……」

    想到娘的叮囑,青衣少年滿腔怒氣,登時平了下來,再看兩個漢子,已經健步如飛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覺也加快腳步,循著山徑走去。堪堪轉過山腰,陡聽前面山林間,傳出兩聲淒厲慘嗥。

    空山寂寂,這慘號之聲聽來特別刺耳,青衣少年驀的一驚,覺得聲音來處,似在前面不遠,心中不覺一動,暗想:「莫非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個漢子?」

    哪知這一凝神諦聽,卻又寂然無聲,好像根本沒有方纔那兩聲慘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覺大疑,這兩聲慘叫,必有事故!他循著慘叫聲處,一路尋去,行了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但見數丈外一片松林前,棄置了兩柄叉,正是剛才兩個勁裝漢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聞輕風生嘯,不見一個人影,心中更覺疑竇業生。這兩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動上了手,但地上絲毫看不出打鬥痕跡。

    即以方才兩聲慘叫來說,該是身負重傷之後所發,自己聞聲尋來,前後不過盞茶光景,這條山路,一望無遺,兵刃棄置於地,那麼人呢?

    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身後又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急步而來,越過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這些人走的這般匆忙,不知……」

    念頭還未轉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間口中慘號一聲,身子隨著起了一陣顫動,往地上倒去。事出倉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過五六丈遠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揚起了一陣塵土。

    那也許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飄風刮起來的,除此之外,就別無所見,但那聲慘號,卻和先前聽到的兩聲,極相近似,那是人類在極度驚怖中發出來的哀鳴,聽來驚心動魄,刺耳已極!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驚,暗想:「難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縱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驚然,目怵心驚!原來那中年道士撲倒地上的一瞬之間,只見他手足牽動了幾下,一個人就逐漸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陽,在漸漸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頭手等處,逐漸化落,只剩了一襲遺蛻——道袍,和道袍上面壓著的一口寶劍。漸漸連道袍、劍穗和縛劍的帶子也化去了,現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連鞘的長劍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後,也會留下大灘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這般的化去,地上連一點血水都沒流出,就屍骨全消,毛髮無存。

    生似根本沒有這個人經過,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一回事一般!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除非目擊,誰也不會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涼冷,這幽靜的山林之前,還在大白天裡,朝陽普照之下,剎那間,竟似變成了陰森詭秘的鬼城!

    他望著遺留在地上的一劍雙叉,暗暗付道:「是了,方纔那兩個漢子,也是這般化去的了,難怪等自己循聲趕來,已經瞧不到兩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動;莫非這林下這片地上,有什麼古怪不成?當下俯身拾了兩塊山石,對準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奮力擲了過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細察看。

    兩塊山石,打在黃沙上,發出嗒嗒兩聲輕響,飛濺起一蓬泥沙,哪有絲毫異樣?

    「這是自己必經之路,如今已經連續有三個人無聲無息的化去,那麼自己是否仍要過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數丈開外,面對著林前這條相當平坦的黃泥山徑,實在想不出前後三人走到哪裡,會突然發出慘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來。自己既然親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願以身試險,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離去。

    就在他造巡之際,只聽身後有人呷呷尖笑了兩聲,說道:「小娃兒,一個人跑到山上來,是在生誰的氣?」

    敢情此人老遠看到了青衣少年奮力投石,還當他心頭有什麼氣憤。

    青衣少年回頭瞧去,這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髮,腰背已彎的老嫗,手裡拄著一支朱紅鳩杖,杖上掛了一隻「朝山進香」的黃布袋,顫巍巍的走來,斜脫了自己一眼,緩緩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內功,聽娘說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麼連一個老婆婆到了身後,都會一無所覺……啊,不好,她……」

    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個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嫗面前,急急說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髮老嫗一下被他攔住了去路、不覺腳下一停,一手支著鳩杖,沉聲道:「為什麼不能去?」

    聲音尖得有些刺耳,這口氣,分明是會錯了意,別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氣可著實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這一對面,才看清這位老婆婆生成一張鳩臉,嘴尖如椽,兩腮皮肉下垂,隨著她身子,還在不住的顫動。尤其兩顆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隱泛綠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這是不懷善意的獰笑!

    青衣少年只覺打心底冒起一股涼意,腳下不禁後退半步,暗想:「天下竟然會有這麼醜惡的老嫗!」

    白髮老嫗瞧著他呷呷笑道:「你認出老太婆是誰了吧?」

    青衣少年道:「在下不認識。」

    白髮老嫗奇道:「小娃兒,你連七太婆都不認識?」

    她口中之意,好像天下人都非認識她不可。

    青衣少年道:「在下初來泰山,自然不認識老婆婆了。」

    白髮老嫗點點頭道:「那你就不知道沖犯老太婆的人,該當如何了?」

    青衣少年道:「在下叫住老婆婆,原是一番好意,因為前面過去不得。」

    白髮老嫗道:「去不得?為什麼去不得?」

    青衣少年道:「前面林前,方才頃刻之間,已經死了三個人,而且屍骨盡化,毛髮無存。」」

    白髮老嫗兩腮一陣顫動,瞥了地上三件兵器一眼,道:「你親眼瞧到了?」

    青衣少年把才纔遇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白髮者嫗眼中綠光暴射,點點頭道:「有這等事?好,小娃兒,你敢不敢跟我老太婆過去瞧瞧?」

    青衣少年瞧她目中神光如電,心頭暗暗一楞,忖道:「原來這位老婆婆真人不露面,光看她眼中神光,內功修為,已達上乘境界!」一面遲疑問道:「老婆婆有把握……」

    白髮老嫗沒待他說完,呷呷尖笑道:「小娃兒,你跟在七太婆身後,保管傷不了你一根毫髮。」

    說完,顫巍巍的策杖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眼看白髮老嫗朝前走去,也不由自主的跟了過去;白髮老嫗走的甚是緩慢,此刻朝陽初升,斜斜的照在山林之前,白髮老嫗人還未到,她的人影已經照在她面前七八尺遠處。

    漸漸接近!就在此時,只聽嗤的一聲,一片金黃細沙,突然從地上激射而起!

    這當真合了說時遲,那時快,那片細沙堪堪射起,好像就被一股無形潛力壓了下去,無聲無息的灑落地面。

    青衣少年暗中留神著白髮老嫗,只覺她根本連手都沒抬一下,心下暗暗驚凜:「莫非這位老婆婆已練成了護身罡氣一類功夫?」

    白髮老嫗發出一陣得意的刺耳怪笑,回頭道:「小娃兒,你現在相信了吧?」

    話聲出口,左手一抬,從大袖中伸出鳥爪般五指,朝地面上虛虛作勢,抓了一把。這一抓不打緊,但見一陣旋風過處,竟然把地上砂土,抓了一個窟窿。

    青衣少年不覺大吃一驚。突然間,沙堆中飛起拳頭大一團黑影!

    白髮老摳哈哈笑道:「七大婆面前,你還想逃?」

    右手朱紅鳩杖輕輕一撩,「拍」的一聲,把那團黑影,擊落地上。

    青衣少年急忙舉目瞧去,只見好是一個黑色的東西,背負厚甲、腹生六足,闊頭尖嚎,丑黑如狐,此時霎著兩顆綠頭似的眼珠,拱伏不動。

    白髮老嫗尖笑道:「好傢伙,你現在怕了?別怕,別怕,老太婆把你帶回去,正好給小孫女玩。」

    彎下腰,一手把它捉了起來,往「朝山進香」的黃布袋中,塞了進去。

    青衣少年看得大奇,這東西只有拳頭大小,難道方才害死三個人的,就會是它?心中想著,不覺抬目問道:「老婆婆,這是什麼?」

    白髮老嫗笑了笑道:「這是久已絕種的射工,養到這麼大了,少說也有百年以上,大概是黑石島的徒子徒孫,把它帶出來的。」

    青衣少年道:「它能殺人?」

    白髮老嫗側過臉來,尖笑道:「你方才不是看到它含沙射影,殺了嶗山門下的小道士?」

    青衣少年道:「它既是害人的東西,老婆婆留著何用?不如把它弄死了的好。」

    白髮者嫗雙腮鼓動,說道:「老太婆的小孫女,就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看到了,不知該有多麼高興呢!唔,小娃兒,你這件功勞著實不小!」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傾了蕁豆大一顆藥丸,隨手遞將過來,說道:「快把這藥丸吞了。」

    青衣少年接到手上,忍不住問道:「老婆婆,在下可是中了它的毒麼?」

    自發老摳呷呷笑道:「射工噴出來的沙,奇毒無比,你沾上了,早就和嶗山小道士作伴去了,還等得到現在?」

    青衣少年道:「那麼在下……」

    白髮老嫗不耐的道:「你是撞上了老太婆的陰風透骨,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全身僵凍而死,給你解藥,還不趕快吞服?老太婆要找小孫女去了,沒時間和你囉嗦。」

    說完,自顧自策杖而去。

    青衣少年聽她說出自己撞上了她陰風透骨之言,不由想起方才見到她的時候,果然覺得身上透過一絲寒意,暗暗忖道:「原來她一見面,就對自己暗下毒手……」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有氣,猛地抬起頭來,哪知就在自己轉了個念頭的工夫,白髮老嫗早已走的沒了蹤影。

    「娘說的不錯,江湖上果然人心叵測,自己原是一番好意,差點就不知不覺的送上了性命!」

    青衣少年運氣一試,果然發現內腑之間,已被一股陰寒之氣所侵襲,任你運功行氣,依然驅之不散。心知自發老嫗說的不假,此種陰毒功夫,看來非她獨門解藥不可,當下就把手中藥丸,納入口中,一面在樹下坐了下來。

    約莫過了盞茶時光,再一運氣,體內寒氣,消解得好快,業已蕩然無存,這就起身朝山上走去。經過迥馬嶺、二天門、石經谷、走上快活三,這是泰山道上最平穩的一段路了。

    青衣少年吁了口氣,看看天色,已過中午,他方才問過伏虎廟的僧人,知道只要走完這三里半路,就到雲步橋了。

    一面從身上取出乾糧,邊走邊吃,一面領略著山色風光。走了一回,耳中已經可聽到雲步橋的瀑布聲,趁著風勢,從上面隱隱傳來,心頭一喜,腳下也同時加緊,直向峰上奔去。

    登上御帳坪,但聽洪洪水聲,已在腳下,這是一道橫在峰與峰之間的深澗,一道匹練似的瀑布,宛如玉龍倒掛,直注壑底,山澗中白雲瀰漫,深不見底,一條石樑,從臨壑懸巖直向對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遠?

    雲步橋,終於到了!

    他想起臨行之前,自己問過娘:「孩兒見了雲中叟老前輩,該說些什麼?」

    娘笑著說:「不用多說,你只要把娘交給你的東西,雙手呈上,雲中叟老前輩自有交待,人家是武林中的老前輩,他說什麼,你就聽著,千萬不可多問,別讓人家笑咱們岳家出去的孩子,不懂規矩。」

    他伸手摸摸貼身收藏的布包,舉步朝橋上走去,白雲迷茫,山風凜冽,身臨絕壑,聽到的只是震耳欲聾的洪洪水聲,說驚險,也著實夠驚險。但青衣少年家學淵源,一身武功,已得乃母真傳,提氣而行,眨眼工夫,便已到達對崖。

    舉目瞧去,只見一片松林之間,果然有三間茅舍,依山而起,那自然是雲中叟隱居之所了。

    青衣少年不敢怠慢,整了整身上衣衫,緩緩走近門前,只見兩扇板門,並沒掩上,顯見雲中叟沒有外出。

    茅屋裡面,看去十分簡陋,只要略一打量,便已一目瞭然,除了中間一張木桌,兩條木凳,就別無家俱。思付之間,已經到了門口,腳下一停,正身恭敬的道:「雲中叟老前輩在家麼?」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什麼人,請進來。」

    隨著話聲,從室後走出一個骨瘦如柴,顛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的乾癟老人。

    青衣少年趕忙走了進去,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長揖,說道:「老丈就是雲中叟老前輩了?」

    老人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一手摸著鬍子,點點頭道:「正是老朽,小哥有什麼事嗎?」

    青衣少年慌忙拜了下去,道:「晚輩岳小龍,奉家母之命,叩謁老前輩來的。」

    雲中叟口中唔了一聲,道:「小哥姓岳……,啊,請坐,請坐,令堂要小哥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岳小龍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布包,雙手遞了過去,道:「家母令晚輩送來此物,請老前輩過目。」

    那布包已是十分陳舊,外面用針線縫得密密的,不知裡面究系何物?

    雲中叟接過布包,手指略為掄摸了一下,納入袖中,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小哥就在這裡請坐,老朽去去就來。」

    岳小龍忙道:「老前輩只管請便。」

    雲中叟朝他微微一笑,轉身朝裡面走去。

    岳小龍心中暗想:「敢情雲中叟也不知道這布包中是什麼東西,匆匆進去,想是要拆開看過了之後,才能和自己談話。」

    心中想著,就在下首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過了一盞熱茶時光,仍然不見雲中叟出來。

    岳小龍因母親叮囑過自己,見了雲中叟老前輩,不可有失禮之言,只好耐著性子,恭恭敬敬的正襟坐在凳上等候。但聽門外響起一陣橐橐履聲,一個手持竹聳的紫臉老人,飄然走了進來。

    這老人穿著一襲布袍,身材偉岸,銀髯飄胸,望去使人有肅然起敬之感!他跨進屋中,一眼瞧到坐著的岳小龍,臉上微露驚奇,拂髯道:「小哥怎麼又來了?」

    岳小龍不知這位紫臉老人是誰?尤其他這句「怎麼又來了」,說的好不奇怪!

    自己還是第一次來,也從沒見過他,他可能認錯了人。心念轉動,但因對方也是找雲中叟來的,自然是前輩高人無疑,一時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晚輩是叩見雲中叟老前輩來的,今天才來,老丈也許認錯人了。」

    紫臉老人目射奇光,問道:「你昨天不是來過了,怎說今天才來?」

    岳小龍暗暗哦了一聲,心想:「他果然認錯了人。雲中叟老前輩名動八方,求見他的人,自然不少。」一面答道:「晚輩還是剛才才來,昨天來的只怕不是晚輩。」

    紫臉老人微嘿道:「難道老夫還會看錯?唔,你找雲中叟有什麼事?」

    岳小龍原是心高氣傲之人,心中暗道:「我不過尊你年老,你自己纏夾不清,認錯了人,好像還是我騙了你一般。」想到這裡,不覺淡淡一笑,笑道:「晚輩方纔已經拜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他要晚輩在這裡等候……」

    紫臉老人身軀微震,雙目寒光一閃,急急間道:「你說你見過雲中叟了?他人在哪裡?」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有事進去了。」

    紫臉老人迅速朝裡瞥了一眼,沉聲道:「他在裡面?」話聲方落,人已搶著朝屋後掠去。

    岳小龍但覺眼前一花,紫臉老人已經閃入屋去,心中不禁暗暗驚駭:「這老人好快的身法!」

    念頭還未轉完,疾風颯然,那紫臉老人已經站在面前,白髯飛揚,一臉肅穆,沉聲道:

    「小哥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

    岳小龍楞的一楞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裡面麼?」

    紫臉老人道:「老夫問你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樣之人,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

    「膽敢在泰山雲步橋假冒老夫」,這一句話聽到岳小龍耳中,心頭猛地一震,這不是明明說他就是雲中叟嗎?一時駭然道:「老前輩就是……」

    紫臉老人沒待他說出,接口道:「老夫正是雲中叟秦某,小哥快說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樣?」

    岳小龍心頭大急,答道:「那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長不短棉袍,額下留著一把花白羊鬍子。」

    雲中叟一手撫鬚,略微沉吟了一下,問道:「有多少時間了?」

    岳小龍道:「大概只有一盞熱茶時光。」

    雲中叟嘿然道:「諒他也跑不出多遠,唔,小哥今天又跑來這裡,還有什麼事?」

    岳小龍道:「晚輩真的是剛才才來。」

    雲中叟奕奕雙目注在岳小龍臉上,徐徐的道:「你叫岳小龍?」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點頭應「是」。

    雲中叟從懷中摸出一個金錢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繼道:「令堂命小哥帶了這枚情物,前來見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個自稱岳小龍的人,已經取去了。」

    岳小龍聽的心神大震,自己前來泰山,原來要取回寄存之物,娘連自己都沒有明說,外人怎會知道?一面抬目問道:「家母命晚輩前來,臨行時交予晚輩一個陳舊布包,只說布包送與老前輩,老前輩自有交待,晚輩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麼存物。」

    雲中叟道:「你把布包交與假冒老夫的人了麼?」

    岳小龍道:「晚輩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輩。」

    雲中叟白眉軒動,望著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這就奇了,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頓,雙目睜處,精光電射,洪聲喝道:「好小子、老夫差點被你騙過去了。」

    岳小龍駭然道:「老前輩,晚輩說的句句是真……」

    雲中叟滇日喝道:「老夫何等樣人?豈會輕易上你的當?你若真是岳家後人,你娘豈會不把詳情告訴於你?何況黃山姜老兒的寒鐵八卦,又豈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岳小龍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說道:「老前輩……」

    雲中叟喝道:「你小子膽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後人,還說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難為於你。」

    岳小龍急道:「老前輩息怒,晚輩實是……」

    雲中叟喝道:「不用多說,老夫言出如山,你隨身長劍呢?」

    岳小龍目口莫辯,還想再說。

    雲中叟竹筇一頓,厲聲喝道:「你劍呢,再不亮劍,老夫要出手了!」

    岳小龍連連後退道:「晚輩無論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輩動手。」

    雲中叟白髮飄飛,冷嘿道:「沒出息的東西,岳家哪有你這樣不成材的後人?」

    這話可說重了!

    岳小龍聽的神色一變,後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聲道:「晚輩奉家母之命前來,心尊老前輩為人,老前輩不察真偽,這般苦苦相逼,晚輩縱然不才,也不能辱沒了先人,所謂恭敬不如遵命。看來晚輩只好拜領老前輩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嗆的一聲,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流動的軟劍,一下掙得筆直,抱劍恭立。

    雲中叟望了那軟劍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隨手一招,呼的當頭直罩過來。

    這間客堂地方不大,他雖是隨後一揮,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幾乎佔滿整間屋子。

    岳小龍叫道:「老前輩恕晚輩放肆了。」

    不閃不躲,抖手一劍,直向當頭罩下的杖影中點去。

    雲中叟竹筇伸縮之間,杖風呼嘯,快若雷奔,要是換了一個人,幾乎連他杖勢都看不清楚,但岳小龍自幼就得慈母悉心傳授,劍上造詣,少說也下過十年苦功,此時一見雲中叟杖勢奇幻莫測,飛灑而至,暗暗一咬鋼牙,手腕連振,奮力封出,只聽一片杖影之中,「錚」

    「錚」「錚」三聲龍吟般清啊!

    杖影倏斂,岳小龍一條右腕,直振得麻上肩頭,腳下同時登登的後退了四五步!

    雲中叟杖笨立在原處,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紀,十三快劍,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岳小龍心頭大感驚凜,自己這柄夔龍劍,削鐵如泥,方才明明和雲中叟的竹筇連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築,竟然絲毫無損!聞言不覺心中一動,忖道:「原來他是有意試試自己的。」連忙收起軟劍,拱手道:「老前輩杖下留情,現在大概相信晚輩是岳小龍了?」

    雲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龍劍來,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後人了。」說到這裡,把那杖黑黝八卦遞了過來,一面說道:「這是黃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時不察,被鼠輩假扮小哥,從老夫手上騙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還敢冒充老夫,可說膽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脫不了干係,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負責追回原物。不過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黃山天都峰,問問姜老兒,他的信符怎會落到人家手裡?也要他查上一查。」

    岳小龍接過寒鐵八卦,正想問話,雲中叟已經揮手道:「老夫還得追那鼠輩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岳小龍再說,身形一晃,奇快無比的閃出屋去。

    岳小龍抬頭望去,雲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當下把寒鐵八卦揣入懷中,出得茅屋,剛過雲步橋!

    只見一條灰影,正在橋頭上探望,這入腳步輕而緩慢,無聲無息,有如幽靈一般!

    岳小龍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補補綴綴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個布袋,蓬著一頭亂髮,但亂髮之下,卻是一張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頭,卻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總之,這人臉上好像隨時都在改變!

    岳小龍再也想不到一個人的臉孔,變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出來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語氣低沉,但說的十分柔和。

    岳小龍被他擋住了去路,尤其這一句話,聽到耳中,就覺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個人的聲音,說的如此柔和,怎會又有如此邪異?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威脅著自己,不覺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雙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著自己,目光一對,岳小龍忍不住心頭泛起一絲寒意,從他眼睛裡發出來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陰晦如夜,剎那之間,竟然變幻莫測!

    岳小龍面對著這樣一個神秘而奇特的人,實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惡,但心頭已經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問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經在橋頭等了好一回了。」

    岳小龍只覺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覺好像被對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開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間道:「朋友在橋頭等我,有什麼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聽一件事。只是不好驚擾雲中叟老前輩,才在此地恭候大駕……」他語聲變的出奇的柔和,接著說道:「兄弟還沒有請教小哥貴姓大名?」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灰衣人連連拱手道:「原來是岳小哥,你和雲中叟老前輩大概是世交了?」

    岳小龍如今已經察覺此人一身邪氣,知道在這種人面前,絕不能告訴他真話,這就搖搖頭道:「在下久聞雲中叟老前輩大名,是想求他收錄來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點頭笑道:「岳小哥原來是慕名而來,那是沒見到雲中叟了?」

    岳小龍自然不曾聽出對方口氣,只是試探他和雲中叟的關係,說道:「在下緣慳一面,沒遇上雲中叟老前輩。」

    灰衣人始終凝注著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遠道而來,緣慳一面,實在太可惜了。」

    岳小龍本來不想和他多說,只是隨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話,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聽著聽著,慢慢的好像覺得自己真和雲中叟緣慳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語氣更柔,但接著說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極,雲中叟老前輩去了哪裡,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時就跟我去,保管見到他老人家。」

    岳小龍對他說的話,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卻暗暗忖道:「自己已經見過雲中叟老前輩了,還跟他去作甚?」他在頃刻之間,心頭突然一清,皺皺眉道:「朋友在橋頭等我,究竟有什麼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臉上依然事著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緊盯著岳小龍,一霎不霎,緩緩說道:「小哥不是要我帶你去見雲中叟老前輩嗎?」

    岳小龍道:「在下之事,不勞朋友費心,你攔著我究有何事?」

    灰衣人神色微變,說道:「小哥難道不想去見雲中叟老前輩了?」

    岳小龍道:「在下不想去了。」

    灰衣人笑了笑道:「小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其實兄弟也是一番好意。」

    岳小龍恍惚之間,又覺得他確是一番好意,但心頭忽然又是一凜,暗道:「此人一身妖異,自己莫要上了他的當!」心中想著,一面問道:「朋友不是說要向我打聽一件事麼?有話請說,在下還要趕下山去。」

    灰衣人仰天「哦」了一聲,笑道:「是,是,兄弟確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要向小哥打聽……」

    岳小龍道:「什麼事?」

    灰衣人道:「小哥今天是清早就上山來了?」

    岳小龍道:「不錯。」

    灰衣人道:「那麼你曾瞧到什麼人走在你前面麼?」

    岳小龍想起上山之時,果然有人從自己身後擦身而過,那似是一個身穿灰衣的漢子。心中不覺一動,望了灰衣人一眼,道:「那是朋友了。」

    灰衣人點頭笑道:「哈哈,小哥眼力不錯,那正是兄弟,小哥後來可曾遇上什麼怪異之事?」

    岳小龍心中暗想:「他說的怪異之事,自然是指射工毒沙殺人的事了。」

    灰衣人瞧他沉吟不語,目光閃動,接著問道:「小哥方才究竟看到了什麼?」

    岳小龍道:「在下什麼也沒有遇上。」

    灰衣人獰笑道:「小哥那是不肯說了。」

    岳小龍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陰笑道:「小哥不說,兄弟也猜到你看到了什麼?」

    突然左手一探,朝岳小龍肩頭抓來。

    岳小龍還站在橋樑上,見他突然伸手抓來,只好往後躍退,劍眉一挑,喝道:

    「你……」

    喝聲未出,灰衣人上身朝前一僕,左手未收,右手揚處,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口中喝道:「下去吧!」

    岳小龍真沒想到灰衣人會有這般毒辣,此刻身在樑上,對方這一掌,又是全力推出,來勢極猛,可說甚是驚險。倉促之間,只好一沉真氣,站穩雙足,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一擊。

    雙方掌力接實,響起一聲蓬然大震,岳小龍心神一蕩,他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只覺灰衣人掌力甚是雄渾,自己差點接不下來。

    灰衣人同樣怔的一怔,陰笑道:「果然有點門道!」

    一句話的工夫,雙手連揮,攻出了三掌。

    岳小龍被他逼的往後連退了兩步,想起自己身在橋上,一旦失手,非被對方打下山澗去不可。他心頭一急,奮力反擊,呼呼兩掌,穩住了劣勢,怒聲道:「我和你無怨無仇,朋友難道定要把我置之子死地麼?」

    灰衣人道:「不錯!」

    身形猛然前跨一步,又攻出了三掌。

    但這三掌,全被岳小龍封解出去,喝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灰衣人獰笑道:「只因小哥看到了兄弟。」

    他掌勢一變,雙臂伸縮,五指一攏,宛如兩條灰蛇,像雨點般朝岳小龍身前大穴啄來,手法奇詭無比!

    岳小龍從沒和人動過手,對敵經驗不足,但一連接了他幾招之後,心情漸漸定了下來。

    大喝一聲,雙掌一緊,突然反守為攻,使出一套奇快絕倫的掌法,連綿搶攻過去。

    轉眼之間,業已攻出了一十八掌。出手之快,當真像電閃風飄,驚雷驟發。

    灰衣人被他這一輪迅速絕倫的掌法,逼的連連後退,大有應接不暇之感,心頭大吃一驚。雙腳一頓,身子倒躍而出,口中喝道:「住手!」

    他這一倒躍,業已讓開了擋在橋頭的去路。

    岳小龍見他自行躍開,不覺也急忙收住掌勢,突見數十點細小藍光,直向自己飛射過來!

    原來那灰衣人在倒躍出去之時,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蓬毒針。

    岳小龍沒想到對方會突施暗算,再想後退,已是不及!

    就在此時,只覺自己身前,起了一陣颯然風聲,那筆直射來的一蓬藍光,忽然宛如斜風飄細雨一般,從斜刺裡飛灑出

    灰衣人吃了一驚,沉聲喝道:「什麼人?」

    「阿彌陀佛!」

    只見三丈外一片林前,站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年約五旬的老和尚,合掌當胸,口喧一聲佛號,走了過來,說道:「雲步橋乃是秦老施主隱居之所,施主總該知道此地的禁忌,不可出手傷人。」

    灰衣人冷冷問道:「大師父如何稱呼?」

    那和尚望了灰衣人一眼,說道:「貧衲少林智通。」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原來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得很,嘿嘿……」

    轉身朝山徑上疾奔而去。

    岳小龍知道自己幸遇這位少林高僧出手相救,連忙抱拳行了一禮道:「幸蒙大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智通大師合掌還禮道:「小施主怎會和這等凶人結下怨隙?」

    岳小龍道:「在下和他素不相識,並無怨隙可言。」

    智通大師打量著岳小龍,問道:「小施主趕來泰山,自然也是找雲中叟老施主來的了,不知尊師是誰?」

    岳小龍道:「在下只是跟家母練過幾年武功,並無師承。」他說的原是實話,但聽到智通大師耳中,只當他不肯吐露來歷,淡淡一笑道:「貧衲尚有要事,恕先走一步了。」

    說完,合掌一禮,緩步朝雲步橋走去。

    岳小龍忙道:「大師請留步。」

    智通大師身形一停,問道:「小施主還有什麼見教?」

    岳小龍道:「雲中叟老前輩不在屋中。」

    智通大師轉身間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岳小龍道:「在下剛從雲步橋來,雲中叟老前輩是追一個人出去了。」

    說話之間,只見兩條人影飄然行來!

    左邊一個是頭綰道髻,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額下留一把花白鬍子,肩負一柄闊劍,看去像一株長不大的古松。

    左邊是一個紫臉虯髯的蛇背老人,架著一根李公拐,右腳已跛。

    這兩人飄然行來,看去緩慢,其實來的極快,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智通大師迎上一步,合十道:「謝觀主,歐陽大俠請了,多年不見,何幸得在此地遇上兩位掌門人。」

    岳小龍聽的吃了一驚,暗想:「這兩人原來還是掌門人,不知是哪一門派的?」

    原來那矮小道人是嶗山通天觀主謝忌量。跛腳老人則是八卦門掌門人破俠歐陽磐石。

    岳小龍從來沒在江湖走動,自然不認識兩人。

    謝忌量一眼瞧見到了智通大師,目光倏然一亮,打了個稽首,呵呵大笑道:「原來是智通大師,幸會之至!」

    莫看他人生得矮小,有若侏儒,這一開口,聲音卻是十分嘹亮。

    跛俠歐陽磐石同樣拱拱手道:「大師佛駕遠來,想是找雲中前輩來的了?」

    智通大師合掌答道:「貧衲奉方丈之命,資書前來,歐陽大俠和謝觀主莫非也是找秦老施主來的?」

    歐陽磐石雙目隱泛精光,臉色微微一變,忽然歎了口氣:「一言難盡,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師如若尚未見過雲中前輩,且容到了屋中,再作詳談?」

    謝忌量接口道:「歐陽大俠說的極是,貧道如果料的不錯,大師趕來泰山,也和此事有關。」

    岳小龍暗暗忖道:「原來他們全是找雲中叟老前輩來的,瞧他們說話吞吞吐吐,大概是疑著自己在側,不願多說了!」

    心念轉動,正待向智通大師告別!

    智通大師合十道:「貧衲也是剛才到此,是這位小施主見告,秦老施主已經出來了,此刻不在屋中,咱們還是在這兒恭候吧!」

    兩人來時雖然瞧到了岳小龍,但並未十分注意,這時經智通大師一說,還當他是雲中叟的門人弟子,兩人目光不禁同時朝岳小龍投來。

    謝忌量單掌打了個稽首,問道:「雲老去了哪裡?」

    岳小龍還未回答,智通大師接道:「據說是追一個人去的。」

    歐陽磐石奇道:「追一個人……」

    話聲未落,突見一條人影如飛而來,那是一個背負長劍的中年道士,還沒奔近,口中氣喘吁吁的叫道:「師傅,不好了……」

    謝忌量濃眉陡然一豎,大喝道:「孽畜,當著兩位師伯,這般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袍袖猛然一拂,把那中年道士丟得連翻了兩個斜鬥。

    中年道士聽到師傅大喝,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顫顫兢兢的伏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嶗山弟子叩見兩位師伯。」

    智通大師合十還禮。

    歐陽磐石偏頭道:「謝道兄叫他起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事故?」

    謝忌量喝道:「還不起來,究竟有什麼事?」

    那中年道士叩了兩個頭,站將起來,躬著身道:「弟子奉命找尋二師兄下落……」

    謝忌量道:「你二師兄怎樣了?」

    中年道士道:「弟子一路找去,沒有找到二師兄的影子謝忌量沒待他說完,叱道:「沒有找到你二師兄,也不用這般慌張。」

    中年道士連應了兩聲「是」,才道:「但弟子經過捨身崖,看到斜出崖外的一株樹上,懸空吊著一個人……」

    謝忌量間道:「是不是你二師兄?」

    中年道士囁嚅的道:「不是,弟子探出頭去,仔細看了,那人是自縊的,弟子覺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兩眼望著師傅,不敢說出口來。

    謝忌量雙目一瞪,怒喝道:「好像是誰?」

    中年道士打了個哆嗦,道:「好像是……是……雲中叟老……老前輩……」

    這話聽得在場四人全部猛然一震!

    武林四老雲中叟會在捨身崖自縊而死?除非是這個莽道士看錯了人!

    謝忌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急忙追問道:「你說什麼葉中年道士道:「弟子覺得那人極像雲中叟老前輩。」

    智通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這是不可能的事。」

    歐陽磐石道:「你會不會看錯人?」

    中年道士道:「弟子去年曾跟師傅來過雲步橋,大概不會錯了。」

    謝忌量凜然道:「有這等事,咱們快走!」揮了揮手。

    中年道士欠身道:「弟子領路。」

    說完,轉身朝前奔去。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緊跟在中年道士身後,急急奔行,岳小龍也跟著他們,一路飛奔下去。

    不消片刻,便已趕到捨身崖。但見仄徑上,直挺挺躺著一具老人的屍體。

    中年道士怔的一怔,心想:「方纔明明吊在崖外的屍體,不知是誰已經把他解下來了。」

    要知吊著屍體的這株孤松,生在崖外八七丈處,斜懸絕壑,下臨干尋,上吊的人,若不具上乘身手,極難下去,但要從那樹上,解下屍體,弄上崖來,自是更非身具絕頂武功的人,決難辦到。

    中年道士站停身子,垂手道:「師傅,就在這裡了。」

    謝忌量、歐陽磐石、智通大師三人目光落到那屍體之上,心神不期猛然一震!

    那老人雖已死去多時,但無論從他面貌身材,和飄胸銀髯上看去,不是望重武林的泰山雲中叟,還有誰來?

    離屍體不遠,還遺留著一條五色綵帶,那自然是他自縊致死的繩子,不知是誰把他解了下來,丟棄路旁。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雲中叟活到了八十多歲,竟然會無緣無故的跑到捨身崖上吊,謝忌量面色凝重,俯下身去,仔細凝視了一會,駭異的道:「真會是雲老。」

    「阿彌陀佛。」

    智通大師朝雲中叟屍體合十一拜,徐徐說道:「貧衲覺得秦老施主決非自縊身死的。」

    歐陽磐石接口道:「大師所見極是,兄弟也是這樣想法,只是雲中前輩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有誰……」

    底下的話,托長語氣,沒說下去。

    岳小龍心頭暗暗忖道:「雲中叟老前輩是追趕假冒他騙走自己東西的乾癟老人去的,那麼這殺死雲中叟的兇手,準是那乾癟老人無疑。」

    謝忌量在雲中叟身上仔細檢查一遍,仰臉說道:「雲老身上找不出絲毫傷痕。」

    不錯,雲中叟除了頭上有一條自縊致死的紫血繩痕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傷痕了!

    不,他眉心還有一條細如髮絲的紅痕,那敢情是上吊之時,不小心被他自己指甲劃破的,這當然算不了是傷痕。

    智通大師微微皺了下眉,道:「謝觀主是否覺得秦老施主眉心這條紅痕,有些古怪?」

    謝忌量聳然一驚,道:「大師之意,是說……」

    歐陽磐石巨目圓睜,吃驚道:「此人如能傷得了雲中前輩,而不落痕跡,那除非是只有傳說的無形劍一類工夫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歐陽大俠說的無形劍,那是玄門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可傷人於無形,這和佛門中『無相神功』極相近似,擊中人身,看不出絲毫痕跡,但秦老施主眉心,留下了這條紅痕,似非無形劍所傷……」

    謝忌量沉吟道:「大師一說,貧道倒想起一個人來,只是此人已在十幾年前身死,未聞還有後人?」

    歐陽磐石瞿然道:「道兄說的可是岳天池岳大俠麼?據說此人極為正派,可惜他出道江湖,只有三年,就英名殞落……」

    他言語之間,似是對那位岳天池岳大俠極為推崇。

    智通大師接口道:「秦老施主眉心紅痕,正和當年岳大俠獨門神功『多羅葉刀』所傷,極相近似,據說這『多羅葉刀』是佛家旁支的武功……」

    岳小龍站在一旁,正聽的津津有味。

    瞥見七八丈外一株大樹後面,深出一頭蓬著花白頭髮的腦袋,朝自己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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