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神秘旅程難得糊塗 文 / 東方玉
霍從雲笑道:「這因愚兄改扮老蒼頭,二師弟和三師妹就扮成同胞兄妹,到揚州來玩的,這樣就可以到上走動了。」說著,已從身邊取出一個銅盆,打了開來,開始在自己臉上易起容來。
柳飛燕道:「易了容,咱們就可以到仙女廟進香去。」
話聲甫落,只聽耳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咄」了一聲道:「到仙女廟去進香,還不如買三斤黃酒,一隻白雞來孝敬我土地公的好。哦!對了,你不是要找丁公子麼?我土地公指點你一條明路,休師哥會易容對不?那就叫他替你扮成一個俊俏的少年公子,最好佩上寶劍,明天中午到杏花樓去喝上幾杯,包管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不過事情應驗了,可不能忘記我土地公。」
聲音雖細,但每一句話,都說得清清楚楚,歷歷在耳!
柳飛燕叫道:「大師哥,土地公又在和我說話了!」
霍從雲道:「這回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柳飛燕道:「土地公和我說了許多話,他要我改扮少年公子。」她把才纔土地公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霍從雲聽了三師妹的話,心中已經有數這那是什麼土地公?明明是有高人暗中指點他站起身,舉步走上大殿,凝目看去,神龕中果然只有一尊土地公還算完好,土地婆婆已經倒塌,只剩了半個泥坯,此外根本沒地方可以隱得住人再抬目望去,上面雖有一道橫樑,但也隱不住人。他朝上首拱拱手道:「不知是那一位前輩高人,在暗中指點小師妹,能否請現身一見?」
柳飛燕耳邊又響起那蒼老聲音說道:「嘻嘻,你大師哥明明看到我坐在神龕裡,我明明就是土地公,他還說什麼前輩高人?現身一見?難道他沒看見我?你不妨告訴他,心誠則靈,我是因為這裡常年沒有香火,所以顯點神通給你們瞧瞧,只要有黃酒、白雞,我就會有求必應。」
柳飛燕相信是土地公和自己說話了,這就笑道:「大師哥,土地公在笑你呢,明明看到土地公了,還說什麼請輩高人現身一見?」
霍從雲道:「土地公又說話了?」
「是啊!」柳飛燕嬌笑著把土地公說的話說了出來,接著道:「大師哥、二師哥,你們都來拜拜土地公咯!」
她虔敬的走近神龕,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還在默默的禱告。
只聽土地公低笑道:「小姑娘,你的心願,我都知道,等到那一天,土地公還要喝你一杯喜酒呢!」
這土地公真靈,柳飛燕粉臉一陣發熱站起身來,但這話她就不肯說出來了。
霍從雲當然不會相信是土地公靈,他堅信今晚定然是遇上了一位遊戲風塵的前輩高人,但對方和三師妹說話,自已竟然會找不出一點影子。等柳飛燕拜完,站起身子這就點著頭道:「既是土地公指點,要你改扮成少年公子,那就照著土公指示做好了,明天中午,咱們就到杏花樓去。」
接著回頭道:「這樣也好,二師弟,你索性也扮成少年公子,一起到杏花樓去,不過要裝作和三師妹並不相識才行。」
柳飛燕覺得這事挺有趣,這就喜孜孜的道:「那麼大師哥呢?」
霍從雲笑道:「愚兄總不成也扮作少年公子?這樣,我還是扮作老蒼頭,跟著二師弟,也不至於引人注意。」
柳飛燕道:「那就快些改扮了——哦,大師哥,我們可沒有公子哥兒穿的長衫呢!」霍從雲笑道:「豈止長衫?這些天亮之後,愚兄自會去採辦的,現在我先替你們易容吧!」
當下就動手先替任東平易容,他本來只三十五歲,易容之後,就變成了一個二十二的少年。接著又替柳飛燕易容,把她裝成二十不到的俊俏書生。他自已早就易好容,是—個五十出頭的老蒼頭,收起銅盒,接著笑道:「你們兩人臉上,我還特別加上一層柔細的光蠟,就是用水洗也絕不會洗脫,還可保持十天到半個月之久,別人絕難發現,好了,現在時間不早了,大家趁這段時光,還可以坐息一回。」
第二天一早,任東平、柳飛燕運功醒來,大師哥霍從雲已經走了,兩人找到小溪邊,盥洗完畢,回到廟中,過沒多久,霍從雲已經夾著一個大包袱走了進來。
柳飛燕迎著道:「大師哥,你一清早就把我們衣衫買回來了?」
柳飛燕伸手接過包袱。
霍從雲手中還提著一包東西,說道:「你們先來吃早點吧,還熱的呢!」打開紙包,那是一大包燒餅、油條。
柳飛燕咭的笑道:「還是大師哥想得周到。」
霍從雲大笑道:「不然怎麼能當大師哥呢?」
柳飛燕道:「但大師哥還是忘記了一件事,不買點黃酒白雞來供供土地公?」
霍從雲笑道:「小師妹,你以為土地公還在裡麼?」
柳飛燕一怔道:「土地公怎麼不會在這裡?」
霍從雲大笑道:「小師妹,你以為昨晚和你說話的真是土地公?」
柳飛燕眨一眨眼睛,說道:「怎麼會不是?」
霍從雲道:土地公那會有這麼靈異?那明明是有一位遊戲風塵的前輩高人正從這裡經過,和咱們通上了,暗中指點了你。」
柳飛燕道:「但我們怎麼會沒看到他人呢?」
霍從雲道:「在一般江湖武師面前,愚兄也可以不讓他們瞧到人影,一樣可以施展『傳音入密』和他說話,昨晚那位高人武功勝過咱們何止百倍,他使的是『千里傳音』之術,咱們自然無法看到他人了。」
柳飛燕還有些不相信,他如果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自己心事?
她想起土地公說到了那一天要喝喜酒的話,她粉靨不自覺的紅了起來,趕緊彎下腰去,拿起燒餅,夾好油條,送到霍從雲手裡:「大師哥,你吃早點。」
霍從雲接過燒餅油條笑道:「做大師哥也有好處,小師妹會把燒餅夾好了拿過來。」
任東平正在夾著燒餅油條,說道:「做二師哥的只好自已動手了。」
柳飛燕道:二師哥,小妹給你夾咯!」
任東平笑道:「不用了,你自已快點吃吧!」
三人坐石階上,吃畢早點,霍從雲伸手一指包袱,朝柳飛燕道:「小師妹,你現在可以打開來看看了。」
柳飛燕依言取過包袱打了開來,裡面除了長衫,還有內衣鞋襪,男人用的折扇、束腰絲絛等等,幾是貴介公子身上應有的東西都有了。不覺笑道:「大師哥,你買了這許多東西?」
霍從雲道:「你們要扮的是少年公子,這些東西自然少不了的。」
他把衣衫分成兩堆,然後說道:「小師妹,這是你的,快去換過衣衫。」
柳飛燕捧起一大堆衣衫,走入大殿角落,迅速的換上了衣衫,等她走出來的時候,已是穿天青綢衫,腰束白玉為扣的天青絲絛,足登粉底軟靴,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她朝霍從雲拱著手道:「這位老哥,小生這廂有禮了。」話未說完,忍不住咭的笑出來。
霍從雲道:「小師妹,你不是也學過變音術麼怎麼忘了?」
柳飛燕把長劍掛到腰際,說道:「才沒忘呢!到了外面,我自然就會說的了。」
任東平也抱著一堆衣衫,走到大殿角落上換上了新衣走出。
霍從雲道:「二師弟,這一把折扇是你的。」
柳飛燕道:「我怎麼沒有折扇呢?」
霍從雲道:「現在還只是春天,用不著扇子,二師弟喬裝的富家公子,跟著一個老蒼頭,有錢人家的公子,都喜歡拿一把扇子這是男人的裝飾品,並不一定要扇,所以手中必須有把折扇。至於你,愚兄根據昨晚那位老前輩的口氣,是有意要你去杏花樓亮相的因此你要裝作的是初出江湖的人,手中就不用拿扇子了。」
柳飛燕道:「大師哥,你看會發生什麼事呢?」
霍從雲道:這很難說,不過你進城之後,就得先去找一家客店落腳,西橫街有一家江南春客店,是揚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客店,住在大半都是過路的官宦富家,你先住進去,我和二師弟也隨後會來,不過從那時起,咱們見了面,都得裝作互不認識,愚兄會在暗中監視,但你自已也得小心,不可露了破綻,一切都須隨機應變。」
接著又從懷中取出十幾兩銀子,和一小包金葉子,遞了過去說道:「這些金葉和碎銀子你放好了。」
柳飛燕接過,收入懷中,說道:「大師哥,小妹可以走了吧?」
霍從雲笑道:「現在還早,不如在這裡坐一回再走。」
過沒多久,任東平也換好衣衫走出,不但手中拿著折扇,腰間也佩上了長劍,看去果然甚為瀟灑。
霍從雲仰臉看看天色,笑道:「小師妹,你急著要走,那就可以走了。」
柳飛燕答應一聲道:「大師哥、二師哥,我走啦!」
她走兩步,忽然又回過身來,說道:「大師哥,小妹改扮成男子,總得有個姓名吧?」
霍從雲點頭道:「不錯。你二師哥也得換個名字,唔,你們自己想想看?」
柳飛燕歪著頭,想了想道:「我本來姓柳,柳葉子青青,那就叫葉青……什麼……
呢?」
霍從雲道:「飛燕穿雲,就叫葉青雲好了。」
「葉青雲。」柳飛燕喜道:「這名字不錯,啊,師哥呢?」
任東平笑道:「我不像大師兄早已出了名,就是用本來的名字。也沒人知道,這樣好了,把平字改為華字叫任東華好了。」
柳飛燕道:「好,我走了。」急步往外行去。
快近午牌時光,江南春客棧前面,來了一位身穿天青綢衫的俊俏少年,他還沒走近門口,就有一名店伙哈著腰迎了上來,滿臉堆笑的道:「公子爺要住店?小店客房清靜幽雅,是揚州城裡最好的房間了,公子爺請。」
這俊俏少年正是柳飛燕,她—抬手,說道:「前面帶路。」
店伙連應了兩聲『是』,巴巴結結在搶在前面領路,跨進店門,就大聲叫道:「公子爺要一間清靜上房,快領公子爺到上房去。」
他是專門在門口迎接客人的,這時另一名店伙趕緊迎著上來連連躬身道:「公子爺光臨,小的給你帶路。」
柳飛燕沒有作聲,跟著他穿行店堂,進入後進,天井兩旁放置著兩排石砌花架,數十盆花卉,嫣紅奼紫,清芬襲人,和前面店堂,已是隔絕塵囂,三面朱欄迴廊,雕窗紅樓,顯得十分華麗,登上一道漆得光可鑒人的樓梯。
店伙趨前幾步,在第三間房門口站停,打開房門,躬身道:「公子爺看看,過問房還滿意麼?」
柳飛燕舉步走入,略一打量,房內前後有窗,雖然房中只有一床、一桌,和兩把椅子,但卻是上等紅木精雕細琢而成,就是床上被褥枕頭,也都是湘繡綢緞做的.不但華麗,也極清潔,這就點點頭道:「好,就是這一間吧!」
店伙唯唯應是,退了出去,一會工夫,手托朱盤,送來了香茗,連茶盞也是景德鎮的細窯,茶葉更是上等貢品,無怪到江南春客店的客人都是富豪才住得起了。
店伙等柳飛燕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才伺候著道:「公子爺午餐可要小的去的吩咐廚下準備嗎?小店大司務的手藝是揚州首屈一指……」
柳飛燕含笑道:「不用了,到了揚州總得上街走走,我到外面去吃了。」
店伙應著「是」,退了出去。
柳飛燕喝了一盞茶,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客店,就是大街,這時已是午時光景,揚州城每條街,不論什麼葉候,都是行人熙攘,車馬不絕的,她一路瀏覽,來到杏花樓。
這是揚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一排七間門面,裝飾得富麗堂皇,光是「杏花摟」三個金字招牌,高懸在十字路口,每個字比笆斗還大,過往的行人,老遠就可以看到。
杏花樓上下三層,也分了等級。樓上是普通座位,和一般酒樓一樣,放的是八仙桌、長板凳,菜是一樣的,價錢就比較大眾化,但同樣是八仙桌、長扳凳,杏花樓的八仙桌、長板凳就漆得光亮鑒人,和一般酒樓就顯得高尚得多。
二樓是雅座,當然也是八仙桌,那是用紫檀木做的,坐的也不是長板凳,是紫檀雕花高背椅了。
三樓是房間,供接待貴賓之用,都得預先訂席。
柳飛燕登上樓梯,舉目四顧,但見偌大一樓宇,早已人頭濟濟,人聲雜吵,看不到有空著的座位,腳下方一趔趄,一名跑堂的已經迎了上來陪著笑道:「公於爺有幾位?」
柳飛燕道:「一個人。」
「一位那好辦。跑堂的抬著手道:「公子爺請隨小的來。」他走在後面,領著擱飛燕穿行人群,來至一張桌前,連連陪笑道:「公子爺請原諒,這裡坐吧!」
這張桌上原有兩個商賈模樣的人已經坐了兩個位子,柳飛燕就在右首一個位子坐下。
跑堂的送上香茗,陪著笑道:「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柳飛燕說不出什麼菜來,就抬頭道:「你要廚下揀拿手的做幾樣來就好。」
跑堂的又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柳飛燕不會喝酒,但心想:這是土地公要自己來的,不喝酒,坐著豈不無聊?心念一動,隨口道:「花彫。」
「是、是。」跑堂的很快的就退了下去。
柳飛燕舉目打量,這時全座酒樓幾乎已經客滿,但入聲吵成一片,看不到什麼進眼的江湖人,心中暗道:「大師哥、二師哥也應該來了,怎麼還不見人呢?」
過了一會,跑堂的送上四盤菜餚和一壺酒來,柳飛燕伸手取過酒壺,斟了一杯,然後舉筷夾起一塊醉雞慢慢吃著。
她不知道土地公要自己中午到杏花樓是為什麼來的,但她堅信心誠則靈,土地公說的絕不會錯。
只有慢慢的喝酒、吃萊,才能消磨時間。這樣又過一回,依然不見大師哥、二師哥的人影心頭正感焦灼,只聽一名跑堂的粗聲喝道:「喂,老頭你是幹什麼來的,這樣鑽來鑽去的?」
「啊!」一個蒼老聲音陪著笑道:「小老兒是找一位公子爺來的。」
跑堂的道:「你找的是一位公子?」
蒼老聲音道:這位公子姓葉,柳樹葉子的葉……」
柳飛燕聽得心中方自一動,回頭朝說話之處看去,只見從人叢中擠過來的是一個個瘦小的老頭,面目黝黑、短眉小眼,嘴上還留著撇鼠鬚,穿一件又寬大又大的藍布大褂,和他瘦小身子完全不相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落魄樣子。這小老頭彎著腰從桌與桌之間鑽了過來。(他當然是走過來,但因他人本瘦小,又彎著腰的緣故,走起路來,就像鑽了)
他身後紫跟著一個跑堂的,邊走邊喝道:「你別在杏花樓耍什麼花樣,快下去吧!」
瘦小老頭聽得不禁氣往上衝,忽然站停下來,大聲道:「你不過是個跑堂的,神氣什麼?你不過看小兒窮,連找朋友都不讓我找,小老兒又沒訛你什麼,還是賒欠了不給錢,就是你們掌櫃也不敢叫我下去!」
他這一嚷,跑堂的也下不了台,大聲道:「像你這種人,咱們酒樓上看得多了,你說找那一位姓葉的公子?你找到了沒有?上酒樓找人,當然可以,但沒有人像你這樣到處亂鬧亂鑽的……」
瘦小老頭霎著兩顆豆眼,到處亂轉,一下瞧到柳飛燕,急忙顛著屁股走近幾步,說道:
「這位公子爺可是姓葉麼?」
柳飛燕心中一動,心道:「下正是姓葉這位老丈……」
瘦小老頭立即喜形於色,連連點頭謅笑道:「這就沒錯了小老兒我的就是姓葉的公子……」他老實不客氣在柳飛燕的橫頭坐了下來。
柳飛燕望著他道:「老丈」
瘦小老頭像是和柳飛燕挺熟,笑嘻嘻的湊過頭去,壓低聲音道:「土地公真靈,他昨晚托夢給小老,要小老兒今天中午到杏花樓來找一位姓葉的少年公子,還說公子爺生得十分俊俏,身上又佩著長劍,最好找也沒有了,嘻嘻,果然沒錯。」
跑堂的眼看瘦小者頭不請自坐,還和這位公子爺說著悄悄話,他—時摸不準他是不是這位公子爺的朋友,因此一直站著沒走。
柳飛燕聽瘦小老頭說出是土地公要他來找自已的,心中更是暗暗諒異,大師哥還不相信,自已化名葉青雲,只有大師哥、二師哥兩人知道,這瘦小老頭居然一口叫了出來,這難道還不靈嗎?一面含笑道:「老丈吃些什麼?」
瘦小老頭道:「隨便,公子爺不用客氣,添副杯筷就好。」
跑堂的現在證實了,這瘦小老頭果然是這位公子的朋友,當下不待吩咐,就倒了一盅茶,和杯筷一起送上。
瘦小老頭一手抓起酒壺,給自已斟滿了一杯,笑道:「公子爺喝酒。」也不等柳飛燕舉杯,就咕的一聲,一口喝了下去,一手拿起酒壺又斟了第二杯,又是咕的一聲,一口喝乾、再斟再喝,一口氣喝了三杯,才用舌頭咂咂嘴角,聳著肩笑道:「其實只不過五年陳罷了,別家一斤酒裡,至少要攙上六兩水,這杏花樓是出名的酒樓,嘻嘻出名也有個好處,水就不敢攙的太多,但至少一斤酒裡,也要攙個四兩,小老兒是酒鬼,什麼人都騙不了我。」一面舉筷夾起一塊餚肉,一下塞入口中,連嚼都不嚼,只伸了一下脖子,就吞了下去。
柳飛燕因他說是土地公叫他來找自已的,那自然必有下文,那知瘦小老頭只顧喝酒,還滔滔不絕的說著廢話,一直除了含笑點頭,不便多說。
瘦小老頭又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壺已經空了回頭尖著聲音叫道:「堂館,添酒!」
跑堂因他是公子爺的朋友不敢怠慢,立即送上一壺酒來,瘦小老頭伸手接過,又斟滿了一杯,一口喝乾。
這時同桌的兩位商賈人已經起身下樓,柳飛燕忍不住問道:「老丈,土地公要老丈來找在下,想必有什麼事了?」
瘦小老頭一手抓著酒壺不放,自斟自喝,杯到酒干,他咕的喝完一杯,連連點頭道:
「有、有,是有些事,不過……嘻嘻小老兒已有幾天沒喝酒了,讓小老頭再喝幾杯,殺殺酒癮,再和公子爺長談。」右手舉壺,左手舉杯,又咕的干了—杯。
柳飛燕道:「老丈只管請喝。」
瘦小老頭笑嘻嘻的道:「小老兒一看就知道公子爺是個最大方的人。」
這時,柳飛燕鼻中忽然聞到一股非蘭非麝的香風,從左首吹來,回頭看去,左首桌上的食客已經走了,此刻坐下來的卻是兩個十七八歲的綠衣姑娘,和一個六十出頭的老婆婆。
那兩個姑娘眉目如畫,額前留著一排劉海,腦前掛著兩條烏油油的長辮,笑靨如花,甚是嬌美。
老婆子卻生成一張馬臉,花白頭髮上插著滿頭的金釵珠寶,身上穿一件古銅長襖既不像是傭人,也不像兩位姑娘家的長輩。
香風,當然是從姑娘家的身上傳來的了。柳飛燕回眼看去,兩位姑娘家的眼光也正好朝柳飛燕投來。
人家總究是姑娘家,立即避開柳飛燕的目光,轉過臉去,靠右首的一個還和那馬臉的老婆子低低的說了兩句。
那馬臉老婆子果然立即轉臉朝柳飛燕看來。柳飛燕因自已打扮成男裝,不好向人家姑娘家多看,否則豈不讓人家說你是輕薄少年了?
就在他回頭之際,只見跑堂的領著一個少年公子和一個老蒼頭在臨窗口的一張桌子落座,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大師哥、二師哥怎麼這時候才來?」
霍從雲、任東平自然也看到柳飛燕了,只是那瘦小老頭正好背著他們而坐,兩人並未注意。
這一陣工夫,瘦小老頭已經叫過兩次「添酒」,半斤一壺,他至少已經喝了一斤半酒下去了。
他右手搖了搖空壺,壺裡已經點滴不剩,不好意思叫「添酒」,砸砸舌頭,把半個身子都朝柳飛燕這邊湊了過來,謅笑道:「公子爺,真是叨擾了,小老兒說來慚愧,沒兒沒女,家無桓產。唉,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吃苦不算苦,到了年紀大了,再要衣食不周,那真是老來苦了,小老兒一時實在活不下去,只好去求求土地公,希望他能讓小老兒發一筆小財,那知磕了幾個頭,土地公一點反應也沒有,小老兒依然三餐不繼,直到昨晚,土地公才給姓葉的公子,公子爺是小孟嘗,一向濟人之急,定會慷慨解囊,送小老兒十幾二十兩銀子,嘻嘻,土地公真靈,小老兒……從沒向人開過口,不過這是土地公說的,小老兒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了,小老兒還事去,不能再陪公子爺喝酒了,嘻嘻,公子爺那就……」
他從桌旁伸過一隻又黑又瘦的手來,攤著手掌,五個象雞爪的手指,輕輕晃動著,就是在等著柳飛燕給他銀子。
柳飛燕還當他找自已有什麼事,聽瘦小老頭把話說完原來是跟自已來要銀子的,而且還攤著手在等待自己取出銀於來,不由的朝他看了一眼,只覺這瘦小老頭越看越覺得猥瑣,尤其現在他從桌旁攤著手掌,一勝謅笑,露出兩顆黃板牙,尤其瞇著一雙綠豆眼,目光之中俱是貪婪之色,心裡暗暗攢了下眉,但她究是跟著大師哥走了兩年江湖,雖覺人猥瑣,想到他一再提起土地公,又知道自已化名姓葉,不禁心中一動,就伸手入懷,把大師哥給的自已十幾兩碎銀子一起掏出來,放到他手中,說道:「在下身邊只有這些碎銀子,老丈拿去吧!」
「嘻!」瘦小老頭一把握住銀子,縮回手去,又掂了掂,才聳肩道:「一共只有十六兩三錢七分三厘,還不到二十兩,那就算了,真該多謝公子。」順手把銀子揣入杯裡,站起身,顛著屁股就往樓下走。
柳飛燕望著他後形,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昨天下午,師兄說坐在大樹下戲耍瘦靈官的就是一個瘦小老頭,不知會不會是他?
只聽鄰桌有人嗤的輕笑:「他原來只是個雛兒,被人家訛去了十幾兩銀子!」
柳飛燕自然知道這說話的是左首的一位姑娘家,一時只作不聞,舉起酒杯,淺淺喝了一口。
她因大師哥、二師哥已經來了,心頭寬了不少,只是大師哥說的,大家要裝作互不相識,那就不能把瘦小老頭跟自己要銀子的事,馬上告訴他們了。
中午到杏花樓來原本地土地公說的,但除了瘦小老頭,別無可疑的人,難道土地公只是為了要自己救濟瘦小老頭十幾兩銀子。
他說,自已如果要救丁公子,就要到杏花樓來,但自已已經來了半天,一點也看不出到這裡和救丁公子有關什麼關連。
午牌早已過去,招樓上的食客也漸漸稀少。左首桌上一老二少,食用完畢,已站起身來。
柳飛燕心裡暗暗好笑:這小妮子把自已當作了男子。
現在樓上食客幾乎只剩下寥寥幾人,柳飛燕眼看已經等不到什麼人了,也就站起身來,走近櫃前,取出一張金葉,遞給了掌櫃。
掌櫃找了銀子,隨手把一錠碎銀盒給跑堂的,就舉步下樓。
回到客店,剛跨進門,夥計就迎著陪笑道:「公子爺回來了。」
柳飛燕點點頭,逕至後進,回入房中,還沒坐上,夥計已經跟著端來洗臉水,又沏來了一盞新茗。
柳飛燕心中暗道:住上等客店,夥計伺候得果然周到。舉手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
過了不多一回,只聽樓梯聲響,心想:大概是大師哥他們回來了。
急忙閃到門口,然後緩緩垮出門去,背負雙手,站在走店上,作出向樓下天井閒眺模樣。
大師哥、二師哥的腳步聲,她自然聽得出來,等他們走近,才緩緩轉過身來,一面朝任東平拱拱手道:「這位兄台,剛才就在杏花樓見過面,原來也住在這裡,真是巧極了。」
任東平連忙還禮道:「兄台說得是,在下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他這一停下來,跟在身後的老蒼頭自然也停下腳來。
柳飛燕道:「不敢,兄弟葉青雲,兄台呢?」
任東平道:「在下任東華。」
這時店伙匆匆端著茶水上來。
任東平道:難得和葉兄萍水相逢,一見如故。葉兄如不嫌棄,請到兄弟房中一敘。」
柳飛燕道:「怎好打擾?」
任東平就抬手肅客,說道:「兄弟就住在九號房中。
那是一間雙鋪房間,陳設得也極為華麗。
任東平拍手道:「葉兄請坐。」
主人有朋友來了,老蒼頭自然應該退出房去,霍從雲就站到走廊上,正好防人竊聽。
任東平才低聲問道:「你發觀了什麼沒有?」
「沒有。」柳飛燕道:「只是小妹被人訛去了十幾兩銀子。」
任東平道:「怎麼會被人訛去的?」
柳飛燕就把剛才在酒樓遇上瘦小老頭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瘦小老頭?」任東平問道:「小師妹,這人是不穿一件寬大的藍布大褂,面目黝黑,生相極為猥瑣,嘴上還留了兩撇鼠髭的小老頭?」
「是啊!」柳飛燕睜目道:「二師兄認識他?」
「就是他!」任東平輕輕在膝蓋上拍了一掌,說道:「一點沒錯,昨天中午在咱們茅屋前面大樹下戲耍瘦靈官的瘦小老頭,就是這副模樣。」
柳飛燕道:「這麼說,昨晚自稱土地公的也是他了,哼,他故意約我今天中午到杏花樓去,原來為了訛詐我的銀子!」
「不!」任東平微微搖頭道:「小師妹,你這是看錯人了,他訛你銀兩,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這位老前輩神功入化,他故意假土地公之名,要你到杏花樓去,必有深意,只是咱們一時摸不透罷了。」
柳飛燕道:「那該怎麼辦呢?」
任東平道:「咱們既然依照他的指示來了,我想這位老人家必有後示,咱們就先住幾天再說。」
柳飛燕點點頭,一面起身道:「打擾任兄了。」
任東平跟著送了出來道:「葉兄有空,希望時常過來談談。」
柳飛燕回到房個就靠著窗口一張椅子坐下,取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只聽一陣雜沓而細碎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
接著響起一個嬌美的聲音說道:「奶媽,我們明天真的要回去了麼?」
說話聲中,人己從窗前經過,但柳飛燕卻隱隱可以聞到一股非蘭麝的香風,從窗欞中吹了進來。
這一陣香風,她非常熟悉,正是在杏花樓聞到過,從兩位姑娘身上發出來的,心中暗道:原來她們也住在這家客店裡。
一天很快的過去,掌燈萬分,店伙進來點起了一盞八角宮燈,一面哈著腰道:「公於爺可要上街去用飯麼?」
柳飛燕道:「今晚我不想出街了,你要廚下給我做幾式可口的菜餚來就好。」
店伙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抑飛燕微微搖頭道:「我有點頭昏不想喝酒了。」
店伙連聲就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會,就送上飯菜,在一張小圓桌上放好,陪著笑道:「公子爺請用飯了。」隨即退去。
柳飛燕裝了一碗飯,舉筷吃菜,果然件件可口,做得十分精緻,吃了一婉飯,便已吃飽。
過了一回,店伙進來收過碗盤,又沏了一盅香茗送上,方自退去。
柳飛燕在椅上坐下,喝了口茶,她昨晚幾乎是一晚不曾睡眠,此刻坐著無聊,不覺微有睏意,就過去閂上了房門,正待脫下長衫,上床睡覺,忽然摸到懷中多了一個紙包,急忙取出,果然是一個小紙包,心中暗暗奇怪,這紙包從哪裡來的?這就打了開來,低頭一看,裡面是一顆梧桐子大焦黃色的藥丸,包藥丸的紙上,還有—行小字,寫著:「用十六兩三錢七分三,買一穎佩丹,不貴,不貴,現在快吞下去,預祝你難得糊塗。」
字跡寫得歪歪斜斜,雖沒具名,但—看就知是瘦小老頭寫的了。
他要自己現在把它吞下「預祝自己難得糊?」這又是什麼解釋呢?
二師哥說得不錯,這位老人家果然另有深意,只是他喜歡和人打啞謎,什麼事情都不肯說明。
她因對瘦小老頭有了信心,就依言把藥丸納入口中,取起茶碗喝了口茶,把藥丸吞下,入口奇苦,不知是什麼藥丸,服了之後,又會有什麼用處。
他老人家說「難得糊塗」好像要自已對某一件事,裝作糊塗,但這是什麼事呢?
昨晚土地公(當然就是瘦小老頭了)說的,要找丁公子,就得改扮俊俏少年,最好佩上寶劍,中午到杏花樓去喝上幾杯,包管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難道要自已裝作糊塗,也和救他有關?
一想到他——丁公子,柳飛燕一雙黛眉不禁又緊蹶起來,他到底是給什麼入劫持去了呢?只覺心頭一片混亂,找不出一絲線索來,伸手取過茶碗,又喝了一口茶。
時間漸漸接近二更,柳飛燕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正待解衣就寢,忽然鼻中又聞到了一縷非蘭非麝的香風,心中覺得奇怪,暗想,又是那兩個姑娘打窗前走過了,她們這時候還不睡覺,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作甚?
濃馥的花香,愈來愈覺沁人,柳飛燕迷迷糊糊的坐到椅上,睡意也愈來愈濃,居然倚著茶几,渾然睡去。
柳飛燕終於醒過來了,但覺頭腦有些昏脹,耳中的到水聲嘩嘩,身子躺在木板上,似有搖晃之感,心中不禁大奇,自已怎麼會唾在船上?急忙掙開眼來,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要待翻身坐起,才發覺被人點了穴道,一點也動彈不得,不禁吃了一驚,暗想:自己什麼時候著了人家的道?
當下暗暗吸了口氣.凝聚功力,運氣衝穴,那知任你如何運氣.依然無法沖得開被閉的穴道。
不,如果被人點了穴道,各門各派的手法雖異,以師門崆峒心法,絕沒有衝不開的穴道,但自已此刻竟連什麼地方遭人閉住經脈都找不出來!
一時不覺急出一身汗來,再凝目四顧,經過這一陣工夫,漸漸己可看得清楚,敢情自己被放在後艙,地方相當逼仄,離自己不遠,還躺著—個人,但覺此人身形,十分熟悉,再定睛看去,那不是二師哥任東平,還有誰來?敢情他也被人家制住了經穴,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二師哥也被人家擒來了,這可真教柳飛燕大感震驚,不說二師一身所學,高出自己甚多,他還是和大師哥在一起。
大師哥外號崆峒飛雲,武功之高,在當今武林中,可說已是一流以上的身手,連少林寺都不放在眼裡,二師哥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被人擒了來?」
她終於慢慢的想起採了,自已住在江南春客棧,當晚正待就寢,聞到一縷濃馥的花香,那是杏花樓遇上的兩個姑娘,身上也是這種香氣,自己只當她們從窗口經過,原來是這兩丫頭使的手腳……
這麼看來,丁公子他莫非也是被她們擄來的了!
瘦小老人家給自已吞服的那顆藥丸,不知有何用處?他要自己「難得糊塗」那是要自己裝糊塗了。
不錯,她們擄去了丁公子之後,又把二師哥和自己也擒來。其中必有緣故,目前不知丁公子在那裡,要救人,自然就得讓她們擄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啊,二師哥內功武功,都比自己高出甚多,自己醒過來了,他怎麼還沒醒過來呢?自己醒來得早,莫非是服了瘦小老人那顆藥丸之故?那麼他人家要自已「難得糊塗」就是要自己仍然裝作不曾清醒了。
想到這裡,越想越覺自已的想法不錯,既然要深入虎穴,就得裝作下去,反正有二師哥作榜樣,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已再醒也不遲。
心念這一轉動,就緩緩闔上眼皮,心頭也隨著平靜下來,暫時隨遇而安,只當作閉目養神,看她們把二師哥和自送到那裡。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艙內也有了微弱的光線。接著前舵已經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柳飛燕躺臥在在船板上,盈耳的嘩嘩水聲,比人說話聲音還響,她又無法轉動身子,自然無法湊近艙板去聽,所以前艙的人說些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清楚。
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從後艙門口經過,但因艙門關著,無法看到人影,那也許是水手送臉水或早餐進去的。但卻並沒有人打開後艙門進來瞧瞧,好像她們對自己兩人被安置在後艙很是放心。
柳飛燕現在越發證實自已很早清醒過來,是服了瘦小老人家的一顆藥丸之故因為二師哥任東平直到現在依然昏睡如故,不曾醒來。
柳飛燕也閉著眼睛靜靜的躺著,但她一直寧神靜慮,貫注著精神,用心諦聽,希望能夠聽到前艙的人在說些什麼,就是僅聽到一兩句也好,但她這番怒力,依然白費。
水浪打著船底,和船桅上的轆轤聲音始終不曾稍停,除非前艙的人說得很大聲,否則是不會聽到什麼的。她只感到船一起一伏,破浪乘風,好像行駛得極快。
這一情形,柳飛燕可以推想得到,船上至少有兩道風帆,而且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這樣放帆直駛,可見水程很長,江面一定十分遼闊,那麼這條船就絕非行駛在普通江河之中。
試想從揚州駛出來的船,一直沒有停泊過,那自然是行在長江上了,只不知她們要把自已和二師哥送到那裡去?
一天又過去了,艙內又漸漸黑暗下來,船還是在鼓動浪進,不曾泊岸。
柳飛燕也習慣了隨遇而安,心情也早已定了下來了,不論她們把自己送到哪裡去,反正總有一天會到的。
入夜之後,江面上風浪比白天要大得多,船身起伏顛簸得厲害,這好像嬰兒睡在搖籃一般,有著催眠作用,柳飛燕漸漸唾熟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被一陣收落風帆的重大轆轤之聲和船身的震動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但覺船艙起伏已經大大的減輕,好像正在水面上平穩的滑行,心中暗想,莫非已經到地頭了,駛行了一天兩晚,這會到什麼地方呢?
偏頭看去,這樣重大的聲音,二師哥依然沉沉昏睡未曾驚醒過來。
這樣又過了頓飯工夫,甲板上開始有了吆喝之聲,那是有人把繩索拋上岸去,和有人撐篙的聲音,接著船已緩緩靠岸,終於停泊下來,接著有人放好跳板,前船有人出去了,不,後艙門已經被人推開,一道燈光從艙外照了進來。
柳飛燕早就閉上眼睛,裝作昏睡不醒。
當先走進艙來的,敢情是一個女子,腳步細碎,後面跟著走入的是兩個漢子。
只聽一個少女聲音道:「你們去把這兩個裝入袋裡,運上岸去。」
身後兩人答應一聲,果然取過兩隻長形布袋迅快把兩人納入袋中,紮緊袋口,一人一個,扛在肩頭,往外就走。
柳飛燕人雖清醒,但經穴受制,只好任由她們擺佈,就算經穴沒被制住,她也不會反抗,這是瘦小老人家說的,難得糊塗。
最使柳飛燕氣惱的是被裝在黑布袋裡了,本來她可以偷偷的睜開眼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如今被裝在黑布袋裡,什麼也看不到了。
只覺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健步如飛的奔行著,至少也走了頓飯工夫,腳步才放緩下來,那是進入一處宅院,又轉轉彎彎的走了一陣,才聽那少女聲音:「好了,你們放在這裡好了。」
那兩個漢子答應一聲,把布袋從肩頭卸落,輕輕放在地上腳步聲退了出去。
柳飛燕被裝在布袋裡,自然十分悶氣,心中暗道:這不知是什麼所在,好像宅院很大!
就在此時,門外又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柳飛燕從聲音中聽出,至少有三個人走入屋來。
只聽一個尖得像野鴨叫的老婆子聲音呷呷笑道:「你師傅本領果然不小,半個月工夫,就找來了四個,你們這趟揚州之行,功勞可不小,再過三天,聽說仙子還要親自趕來,主持分壇典禮呢!」
柳飛燕聽得心中一動,暗道:「從揚州找來了四個,難道大師哥也被他們擄來了。
接著只聽少女聲音說道,「逢姑婆,他們已經昏睡了兩晚一天,你老是不是先把他們弄醒了?」
野鴨聲音的老婆子尖聲道,「你急什麼,晤,這兩個有沒有有上次送來的兩個俊?」
少女聲音道:「我不知道。」
「呷呷呷呷!」野鴨聲音老婆子尖笑道:「只要聽你口氣,這兩個一定也是很英俊的小伙子,仙子早已說過,咱們開宗立派,第一批二十名男女壇弟子,人品都要如花似玉,才能把江湖各大門派的人比下去。」
柳飛燕忖道:「他們把人擄來,原來是要當壇弟子的,還要開宗立派,這會是什麼門派呢?」
少女聲音咭的輕笑道:「如花似玉,是說女的咯!」
野鴨聲音老婆子尖笑道:「這是仙子說的,你小丫頭懂得什麼?如花,是說女的,少女們生來就像一朵嬌滴滴的鮮花,似玉,卻是說少年男子,你沒聽說過人品如玉,玉樹臨風?」
「好啦!」少女聲音嬌笑道:「逢姑婆,你不用說啦,快點收了,我好跟師父去覆命呀!」
「不成。」野鴨聲音老婆子道:「老婆子這次到分壇來,只帶來了阿花一個丫頭,你師父人數找齊了,就沒事了,你得留下來替老婆子做些事,哼,你跟老婆子做事,多少總會有點好處。」
少女聲音喜道:「逢姑婆,我先謝謝你咯,你老要教我什麼呢?」
「小丫頭。」野鴨聲音老婆子笑罵道:「你跟你師傅一樣沒出息,好,你跟睛煙兩個,上次不是纏著老婆子教了你們一記「拂經手法」麼?你幫我老婆子做事,我再教你招。」
柳飛燕聽得暗暗一驚,忖道:「對了,自己身上果然不是穴道受制,是被「拂經手法」
封閉了經路,這姓逢的老婆子不知是什麼路數,自己聽師父說,拂經手法要比點穴高深得多了!
那少女喜得啊出聲來,忙道:「逢姑婆,你老說話要算數,真的再教我一招?」
野鴨聲音老婆於呷呷笑道:「老婆子幾時說了不算?」接著又道:「好了,你和阿花先去把他們弄出來。」
她們動手解開緊紮緊袋口的麻繩,接著袋口一鬆,伸進四隻手來,一人一邊握住了自己手臂,從布袋中扶出放到地上。柳飛燕閉著眼睛,不敢睜動,兩人放下自己,當然去解二師哥
的布袋了。
接著只聽野鴨聲音老婆子呷呷笑道:「這趟你們師傅果然做得很好,這樣英俊的小伙子,要找一個都不容易,你們居然在短短半個月時間,找到了四個,看來揚州當真是人才薈萃之地!」
那少女聲音說道:「逢姑婆,現在是不是可以把他們弄醒了?」
「不忙。」野鴨聲音老婆子回頭道:「阿花,你去把藥瓶拿來。」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柳飛燕心中暗道:聽這者婆於的口氣,她們擄來的四個人,都是英俊少年,那就不是大師哥了。大師哥沒有被擄來。二師哥被她們擄來了,莫非會是大師哥定的計策,故意讓二師哥給她門擄來,他就可以跟蹤她們身後,追到這裡來了。
一她對大師哥有著很深的信心,是以心頭也充滿了希望。
過沒多久,那叫阿花的少女取來了藥瓶,回入房中。
野鴨聲音老婆子尖聲道:「好,你們去把兩個小伙子弄醒了。」
那少女和阿花又朝躺在地上的兩人走來,柳飛燕只覺有人朝鼻孔中彈進一股辛辣無比的粉末,不覺打了一個噴嚏,二師哥也在同時打著噴嚏。
接著只聽二師哥口中咦了一聲道:「在下怎麼會在這裡的?」
柳飛燕心中一動:迅速忖道,二師哥打了一噴嚏,就醒來了,自己也該醒過來才對!這就倏地睜開眼睛,朝四下一陣打量,也輕咦一聲,說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
這一瞬間,她已看清了眼前三人的面貌,野鴨聲音老婆子是個花白頭髮,約有六十來歲,腰骨挺得筆,直看來倒有幾分男人氣概。
那少女果然是杏花樓見過的兩個姑娘中,坐在右首的一個當時就是她一直朝自已偷看,另一個叫阿花的,是十六七歲少女,一身青布衣裙,旁著者婆子身邊站立。
敢情任東平話聲出口,身子勢動了下,要待坐起,才發被人制住了經穴,不覺怒聲道:
「你們把我怎麼了?」
柳飛燕緊跟著失聲道:「你們點了我穴道?」
花白頭髮老婆子發出野鴨般笑聲,說道:「你們先坐起來,老婆子有話問你們。」
她走近兩人身邊,右手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拂,任東平、飛燕只覺身上一鬆,果然已能坐了起來,但也只能坐起而已,足依然酸軟無力,使不出一點力道。
任東平早巳看到了師妹,只作不識,依然怒聲道:「你們把我擄來,要待怎的,我家裡有的是銀子,你們要多少,只管開口就是。」
花白頭髮者婆子呷呷笑道:「咱們並不要銀子,老婆子只要問你幾句話。」
任東平道:「問完了你就會放我走嗎?」
花白頭髮老婆子點頭道:「差不多。」
任東平道:「好,你要問什麼,只管問吧!」
「好!」花白頭髮老婆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任東平道:「我叫任東華。」
花白頭髮老婆子道:「什麼地方人?」
任東平不加思索的道:「南京。」
花白頭髮老婆子道:「你練過武功?是跟誰學的?」
任東平道:我家護院的教師。」
「很好。」花白頭髮老婆子回頭道:「阿花,給他一顆藥丸。」
阿花答應了一聲,從一個葫蘆形青瓷瓶中傾出一顆朱衣藥丸,遞了過去,說道:「張開嘴,把這穎藥丸吞去。」
任東平看了藥丸一眼遲疑的問道:這是什麼藥丸?」
花白頭髮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答應問完了話,就放你回去,你吞下這穎藥丸,今晚的事兒,就像做過一個夢,都會忘記。」柳飛燕心想,真是鬼話連篇,你們明明是缺少四個少年擔任壇弟子,才派人去揚州擄來的,怎會輕易放人?啊,不好,這可能是迷失本性的藥物了,這該怎麼辦?
她想得到,任東平當然也想到了,搖頭道:「我不吃,你答應問完了放我回去才是。」
花白頭髮老婆子呷呷笑道:「你不肯吞服,也得吞服,阿花,你幫他把藥丸服下。」
「幫她把藥丸服下」,那就是強迫他吞服了。
阿花答應一聲,左手一下捏開任東平下顎,熟練的把藥丸投入他口中。
任東平無法反抗,這藥丸入口,竟然隨著律液化開,無法暗藏舌底,心中暗道:看來要糟。等阿花給他合上顎骨,藥丸巳嚥下去了。
任東平道:「你們給我服的不會是毒藥吧?」
花白頭髮者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只要舉手之勞,就可以把你殺死,何用費這麼大的勁,還要讓你服下毒藥?小伙子,你該相信老婆子的話,不過服藥之後,待會有點頭昏,過了就好,好了,現在老婆子要問他了。」接著朝柳飛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柳飛燕道:「葉青雲。」
花白頭髮者婆子又道:「什麼地方人?」
柳飛燕道:「河北。」
花白頭髮老婆子問道:「你身佩長劍,也練過武麼?」
柳飛燕道:「在下是跟太極門姬老爺子門下的陸師傅練過三年,陸師傅不肯收我做徒兒,所以我不能算是太極門的人。」
花白頭髮老婆子似乎嫌他嚕囌,一揮手道:「給他藥丸。」
阿花答應一聲,就從葫蘆瓶中傾出一顆藥丸,遞了過來柳飛燕早已想好了,自已腳動彈不得,你不肯吞服也不成二師哥就早一個例子。那瘦小老人家給自己—顆藥丸,自己已服下,他要自已「難得糊塗」看來他老人家早已預料到會生什麼樣事了,因為是他要自己到杏花樓去的,如果不在杏樓亮相,她們就不會把自已擄來。
那麼那顆藥丸準是解毒藥無疑,因此,自己在船上很快就清醒了。二師哥內功比自己精得多,一直到了這裡,還要等她們給他聞了解藥才清醒過來。
因此阿花遞過藥來,她望著花白頭髮老婆子故意問道:「婆婆,在下服上這顆藥丸,你們就能放在下回去了?」
「晤。」花白頭髮老婆子不耐的道:「你服下藥丸,自然就放你回去。」
柳飛燕沒有再說,果然張嘴就把藥丸吞了下去。
花白頭髮老婆子看他們已把藥丸吞下,站起身吩咐道:們在這裡守著,等他們醒過來了,再來叫我。」說完自顧往門外走去。
柳飛燕側目看去,二師哥不知何時已經躺臥下去,陷入昏迷,當下不敢怠慢,也立即身子一歪,倒臥下去。
約莫過了頓飯工夫只聽:師哥哼了一聲,敢情已經醒過來了。自己也就立即睜開眼來才看到二師哥業已坐起,也就跟著坐了起來。
阿花站起身來:「他們醒來了,我去請總管來。」翩然朝門外掠去。
過不一回,花白頭髮老婆子大步走了進來,仍在她原來那把椅子上坐下,問道:「你們感覺如何?」
任東平雙手抱頭說道:「我頭痛得難受。」
柳飛燕心想:「今晚差幸有二師哥做榜樣,不然就露出馬腳來了,二師哥頭痛難受,自已卻一無感覺,如此看來,瘦小老人家那顆藥丸果然是解毒靈藥了。心中想著,也用雙手不住在額上和兩邊太陽穴揉動,表示也很難受。
花白頭髮老婆子猝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柳飛燕心中暗暗呼道:這老婆於當真可惡得很。
任東平道:「我叫任東平。」
這話聽得柳飛燕飛驀地一驚,二師哥化名任東華,方纔已經說過,決不可能說出任東平來的,除非方纔那顆藥丸是迷失本性的藥物,才會說出真話來,他萬一提到了我,那豈不全功盡棄了?心念這一急,突然想到,二師牙神智迷失了,自已何不暗中提醒他,看看有沒有效?
只聽花白頭髮老婆子又道:「你不是叫任東華嗎?」
任東平道:「我確實叫任東平,不叫任東華。」
花白頭髮老婆子問道:「那你是什麼地方人?」
柳飛燕雙手抱頭,急忙以傳音入密朝二師哥道:南京。」
任東平隨口道:「南京。」
柳飛燕聽得總算放下心來,因為二師哥並不是南京人,他說南京,自然是接受了自己的暗示。
花白頭髮老婆子又道:「你武功是跟誰學的?是什麼門派的人?」
柳飛燕仍以傳音入密朝二師哥說道:「我沒有門派,我只是跟著家裡的護院教師練的。」
任東平果然照著她說的話道:「我沒有門派,我是跟著家裡的護院教師練的。」
他神智受迷,正苦於無法應付,柳飛燕的話,傳到他耳中,他正好不用思索,就照著她說的一字不易說了出來。
花白頭髮老婆子自然不會想到這是柳飛燕搗的鬼,她聽了極為滿意。一個神智被迷的人,決不會說假話,任東平除了把自已姓名,改了一個字之外,其餘說的話,和沒有吞服迷藥以前說的完全一樣,可見都是說實話了。
她回過頭來,又朝柳飛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柳飛燕目光茫然,說道:「我叫葉青雲。」
花白頭髮者婆子又問道:「是什麼地方人?」
柳飛燕道:「河北清苑。」
花白頭髮老婆子又道:「你跟誰練的武功?」
柳飛燕:「太極門的陸師傅。」
花白頭髮老婆子又道:「你是太極門的人?」
「不是。」柳飛燕道:「陸師傅只教了我三年武功,不肯收我做徒弟。」
這話也和神智未迷失前完全符合。
花白頭髮者婆子點著頭,站起身,舉手拍拍任東平、柳飛燕的肩膀,說道:「你們兩個即將成為正式壇弟子,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今晚只好委屈你們,在這裡耽擱一晚,明天一早,再給你們安排住處吧!」一面回頭道:「好了,你們也可以去休息了。」
她當先舉步走了出去。兩名少女也緊跟著她身後而去。阿花走在最後,隨手掩上了房門。
柳飛燕經花白頭髮老婆子在肩膀上拍了兩下,只覺受制的經穴,忽然一鬆,心知她已替自已解開了穴道,神智已被迷失,穴道自然不用再禁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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